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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盗墓]探虚陵现代篇》


第1章 古玩店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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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古玩店,门口悬着一块刻意人工做旧的招牌:无色铺。

店子占着三间门面,还算宽敞。店里头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为了仿古,连椅背桌面都雕了细致的古雅花纹。

两边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小小的方格,里面搁着各色古玩,为了吸引顾客,方格里面还安装了很小的冷光灯,橘黄色的灯光晕霭,照得那些所谓的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光泽流转,十分扎眼。

长沙市的芙蓉巷里面,像无色铺这样的古玩店很多,铺面拥挤,成了长沙古玩交流和走货的重头市场。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的潘家园繁华,但在长沙这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外面天气闷热,即使芙蓉巷缩在喧闹城市的深处,也被烘烤成了一个大蒸笼。

无色铺的老板陈景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顾客,正悠闲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闭着眼午睡。旁边的手机调到收音机模式,电台里正在唱着京剧。

就在京剧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时,门口挂着的青铜铃铛空灵地响了几下,陈景发睁开眼,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大中午的,热死个人,居然会有生意上门,陈景发心想。

起身迎上去,陈景发才看清楚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的无袖上衣,□也是浅色的修身休闲裤,衣着素雅,长腿细腰,面容犹如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陈景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类型的买家没见过,尤其古玩界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不学得圆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学了一手相人出货的本事。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来的是个老外,中国话很蹩脚或者根本不会说,陈景发通常都会坐地起价,能诳就诳,能骗就骗。如果来的顾客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又精明,说出来的话底子也深,陈景发就会好脾气地伺候着,也不敢去拿假货充数。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是大买家,而且还是那种识货的高眼光买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陈景发立刻做出判断,打扮像是大学城里头的大学生,估计只是来这转悠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毕竟在他眼里,店子里的随便一件小玩意,动辄价钱就上万,那些大学生就算喜欢,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闲钱来买个回去把玩。

想到这,陈景发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浓茶。

“陈老板。”女人对陈景发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而干净。

“哎,小姐,你还知道我姓陈呐。”陈景发有点诧异,放下茶壶,搓了搓手说道。

女人依旧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陈,还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温柔得体,青春靓丽,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和她年纪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经由千万年时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这个词,真的很相称。

陈景发有点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现在听她开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陈景发想了几秒钟,继续搓手,同时换上生意人一贯的笑容:“小姐随便瞧,看上店里哪个玩意,就跟我说,随意啊。”

女人站着不动,拿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只是笑着说:“上回陈老板你给杨叔邮件了一批新货的照片过来,杨叔在里面挑了几件,现在他叫我过来拿货。”

陈景发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老杨铺子里新招的伙计?”

老杨全名杨世荣,是陈景发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经营一间古玩店,有时候会来陈景发这里拿货。

芙蓉巷的铺面鱼龙混杂,走货渠道四通八达,有明有暗,主要还是做走货批发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园一样,相当于淘货地。而老杨的那间“墨砚斋”,开在闹市,装修精美,一年的铺面租金就价格不菲,只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陈景发的无色铺,档次要高出许多。

女人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师清漪,是杨叔的老板。”

陈景发知道老杨虽然在经营墨砚斋,但也只是替人看着,墨砚斋背后的老板,实际上另有其人。

算起来陈景发与墨砚斋生意往来也快有两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却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对方今天居然亲自登门造访,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景发尴尬地伸出手去,脑门上尽是汗:“原来是师老板来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师老板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刚我招呼不周,师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对屋里忙活的伙计喊了声:“阿成,快给沏壶好茶出来,有贵客。”

两人握过手,相互客套一笑。

师清漪之前进来时,已经将陈景发的态度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生意人千张脸,心里早就有数,轻声说:“我不爱喝茶,别麻烦你家伙计了。”

陈景发陪着笑,点头:“也是,我在师老板你这么大时,也不爱喝茶。年轻人嘛,就爱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么的,图个开心痛快嘛。你打外头进来,天那么热,怎么着也得先喝点东西解解渴,咱们才好谈拿货的事。我这冰箱里头什么都有,随便说个,我叫阿成给你拿。”

陈景发清楚,墨砚斋是无色铺的大客户,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怎么也不能给她怠慢了,得好好招呼着,财路才不会断。而且对方虽然是老板,看上去却不过是个青涩的姑娘家,整一大学生模样,估计心思也深不到哪里去,好好哄骗着,生意还不就滚滚来了。

陈景发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师清漪看着他的脸,抿唇一笑,挨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老板你真是客气。那麻烦你给我一杯牛奶。”

陈景发皱眉:“牛奶?”

师清漪挑眉:“恩,牛奶。陈老板,你不是说你这,什么都有?”

陈景发忙不迭地接口:“有,当然有。阿成,把茶换了,给师老板倒杯牛奶出来。”

嘴上这么招呼,陈景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奶都没断,还敢跑来自己拿货,估计那些货是清朝年间还是民国时期的,还都傻兮兮地分不清楚。

上回老杨派了墨砚斋新近招的一个年轻伙计过来拿货,陈景发使了掉包计,将一方绝对高仿的古砚台混入那批货物里头。那古砚台仿得十分逼真,老杨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即使他亲自来,十有□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那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什么也没发现,就将那批货物带回去了。

陈景发这次掉包,阴着得了好几万的便宜,而墨砚斋那边也一直没瞧出端倪来,他就更加得意。其实货物交接最关键的,就是初拿货的那个阶段,派眼睛尖而又稳重的伙计过来拿货,货物运回去,之后老板其实不会再那么仔细分辨了,所以拿货的那个人至为重要,又被业内称作“棋盘手”。

棋盘手很难做,既要阅历深,分得出真货赝品,又要眼神毒辣,辨得出好坏瑕疵。毕竟古玩不比那些普通商品,上面多出一个小黑点,价值都会大打折扣。以前墨砚斋的棋盘手就是老杨本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大好,才换了另外的伙计过来,陈景发就趁着这当口,欺负那天来的棋盘手是个青头,以假乱真调换古砚,背地里谋取利润。

看着师清漪柔美的年轻模样,陈景发直接就给眼前坐着的这个墨砚斋小老板兼新棋盘手,暗暗估了个分:五十分。

小绵羊,很好骗,还很养眼。

师清漪从伙计手里接过冰牛奶,抿了一口,透亮的玻璃杯里盛放着洁白的液体,衬着她捏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白皙。

“陈老板,麻烦你叫你家伙计把杨叔定的那批货拿出来,我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喝过牛奶,师清漪开门见山对陈景发说,声音温柔,里头仿佛晕着水似的。

陈景发吩咐一声,货物很快就送到了师清漪面前。

这次东西不多,只有大概牛奶纸箱大小的一盒。提货盒是专门定做的,外面是一层质量轻却很结实抗摔的合金板,中间垫着厚厚一层防震海绵和软布,最里面才是经过特殊包装的贵重货物。

师清漪低下头,戴上贴肤的白色手套,慢悠悠地将货物包装仔细拆开,对照清单查看。总共是一只清朝的鼻烟壶,两块莲花形状的古玉,一块清朝时的古剑剑格,还有一方底部镂刻兰花的石砚台。

看货时,师清漪一声不吭,目光落到掌心的鼻烟壶上,淡淡的,宛若古井之水,澄澈,而又波澜不惊。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鼻烟壶,像是轻抚情人的脸那样温柔。

陈景发在旁边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和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没底,空落落的,额头开始不停往外冒汗。

只有陈景发自己知道,师清漪正在看的那只鼻烟壶,是高仿的。真品前几天被他以高价卖给别人,但是老杨之前就在邮件里相中定下了,他又不能失信,只能从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门路里,弄来这只高仿的鼻烟壶滥竽充数。

过了大概两分钟,师清漪抬起头,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笑:“陈老板。”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惹得陈景发浑身一个激灵。

陈景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琥珀色眼睛看东西或者看人时,都十分专注,专注到像是要将一切都吸走一样。

“看得怎么样?”陈景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上回只是邮了照片过去,这次是看真品,师老板觉得东西成色还合心意吗?”

师清漪笑着说:“东西很好。”

陈景发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一只外表温顺漂亮的小绵羊而已,很好骗。就凭她这眼力劲,怎么开墨砚斋做小老板的。

师清漪将鼻烟壶递给陈景发:“不过最近鼻烟壶古玩市场不走俏,店里进的鼻烟壶卖得不好,这只鼻烟壶,还是不要了。”

陈景发心里一抖,抬头去看,看见师清漪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她看出来了?没道理啊,这可是高仿品,无论是上色,还是做工细节,几乎是完美仿造的。不过真品是翡翠玉料,为了节约成本,仿品则是由玻璃料和松重料造的,效果和翡翠差不离,眼睛不毒的人,绝对看不出来。

陈景发说:“这鼻烟壶是清朝乾隆年间大学士沈广文之物,纯翡翠雕琢,还是祖母绿,是鼻烟壶中的翡翠之王。师老板是行家,也该看得出这东西的价值,别的鼻烟壶不好卖,这东西,还能不好卖吗?”

师清漪脱下手套,说:“我知道这是沈广文的东西,卖得好的话,抬到十万肯定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沈大学士的鼻烟壶,也许是当年里面搁的鼻烟味太重,有点奇怪,我闻着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玻璃和松重的味道呢。我不喜欢这味道,一股骚味。”说到这,眼睛弯了弯,又漾出几丝笑意。

陈景发在心里骂了句,什么小绵羊,分明是只笑面狐狸,早就看出来了,还在这拐着弯膈应老子。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第二部,也请大家支持,收藏打分留言,捂脸~

第2章 墓的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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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方既然看破真假,却又不撕破脸明说出来,而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自己也不能不识抬举。陈景发是个明白人,以前这师老板从不露面,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提货,肯定是她发现之前那批货的那方古砚台有问题,现在到陈景发这来做提醒了。

无色铺不能离了墨砚斋这个大客户,为了顾全往后的生意,陈景发只好赔笑说:“既然师老板不喜欢这鼻烟壶,那就不要,只拿剩下那四个就成。我和老杨是老熟人了,和师老板却是第一次见,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师老板你多多关照。既然初次见面,我今天就给师老板再附送一只小玩意,挑四送一,当送个人情吧。这店里右边架子上的东西,师老板你如果看得上,就挑件喜欢的带回去。”

上次陈景发因为古砚台造假赚了墨砚斋一笔,今天看来,这笔钱无论如何是得再吐出来了。幸好右边架子上的古玩价格都比古砚台便宜,陈景发既不会吃亏,又送了人情补救,也算两全。

师清漪站起身,走到右边木架旁边:“陈老板你真是客气。”

陈景发在心里流眼泪,我客气,你这小妖精倒是不客气呐,我叫你挑,你也不带犹豫推辞的。

师清漪伸手,将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的一串红色手链拿下来,照着手腕比了比:“就它吧,我刚进来就看见了,很喜欢。陈老板,多谢你美意。”

陈景发看见师清漪拿了那串红玉手链,心里立刻乐坏了。这红色手链是上个礼拜一个模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拿过来的,那农民说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听说长沙芙蓉巷里收这些玩意,就偷偷跑过来,要陈景发看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陈景发当时看不出这手链到底是由什么材质的玉料雕琢而成,只是觉得罕见,不过手链很明显在地底下埋了很久,受了地气,表面光泽暗淡,价值也大打折扣,如果不是造型十分别致,陈景发还不大愿意收。

最后陈景发才出了一千块,就把这手链从那农民手里收购回来,而那农民拿着一千块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一千块的手链和四万块的古砚台,谁轻谁重,傻子都明白,陈景发知道,自己这次又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师老板刚才看东西时,眼神明明很准,怎么现在却会挑上这么一件便宜货呢。

师清漪看见陈景发脸上遮掩不住的乐呵,也笑了:“哟,陈老板,你这比得了礼物的我还高兴呢。”

陈景发连忙摆手:“没,师老板你高兴,我才高兴。这东西不久前我才收购,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师老板果然好眼力。”

“是土里出来的,倒没错。”师清漪摸了摸那串红玉手链,之后揣进裤兜里,提起装古玩的提货盒,轻描淡写地说:“前阵子已经付了五万定金,剩下的款子,杨叔明天会打到你卡里。”

陈景发连忙上前,搓了搓,伸出手来:“成,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师清漪和他握手:“其实合作愉不愉快,主要还是要看陈老板你。我一直都很愉快。”

说着,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夏日热风吹过来,门上挂着的青铜风铃又阵阵作响。

陈景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烈日里,心说:这小狐狸,还挺难办。

师清漪走出芙蓉巷,立刻给老杨拨了个电话:“喂,杨叔,我拿到货了,你叫陈栋等下开车过来接下货,对,就在芙蓉巷口前面那条街,我晚点再回店里去点货对账。”

手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行,我叫阿栋过来。师师,那批货怎么样,陈景发那老小子,没在你跟前耍滑头吧?”

师清漪轻笑:“耍是耍了,不过没得逞。他给了我一个高仿的鼻烟壶,在那胡说海吹的,我没理他。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上次砚台那事败露了,打着送礼物的幌子给我赔偿,我就顺他意思挑了一件,看着还挺合称心意。”

老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居然在你面前造假,真是欠呐,他不知道,你杨叔我还是知道的,你那双尖眼睛,可比电子探测器还厉害,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不过话又说回来,陈景发这老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那些货,还是走得十分好,客人都喜欢,只要防止他动手脚,这生意还是可以接着找他合作的。我老了,阿栋经验又不足,我得慢慢教他,所以这阵子就得靠你多盯着点了。我知道你那边忙,以前店里的事也就没让你多操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毕竟这墨砚斋的老板,到底还是你。”

师清漪回道:“我明白。现在是暑假,教授那边交待给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顾看一下店面,杨叔你放心吧。”

那边静了片刻,老杨的声音才又吞吐地传来:“师师,师总昨天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面问起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就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师清漪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十秒,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我很忙,没时间。”

对话那头一声叹息:“师师,你听杨叔说,杨叔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有些东西,过了那么久,也该让它过去了,总是搁在心里头,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你不好受,师总她也不好受。”

“她会不好受吗?”师清漪掏出几张纸巾,垫在身后花坛边沿,坐了下来,“杨叔,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叫陈栋快点过来,我在芙蓉巷口等他。”

说着,掐掉了电话。

天气十分炎热,夏日骄阳烤炙大地,师清漪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花坛边沿,等着陈栋过来接货。她心情不大好,从掐掉电话后,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想去挪个凉爽地。

就这样坐了许久,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几缕乱发贴在瓷白的脖颈处,上衣也被汗水浸湿,黏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柔美的腰线。

师清漪叹口气,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再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串红色手链把玩。手链是由十八颗红玉珠子串成,玲珑圆润,虽然玉珠沾染了地气,色泽有些暗淡,但她却很喜欢。

在陈景发的无色铺里,第一眼,她就看上了它。

将手链放到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师清漪又拿它在手腕处比了比,最终戴到了左手上。

她的肌肤很白皙,像是细腻的白玉,而红玉色泽如血,红白相应,越发衬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只是戴上这手链之后,师清漪觉得心底涌出一丝凉意,不自觉有些空落起来。

她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这串手链,晃眼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纤长漂亮的手指镶嵌了一道朦胧的光边,而那十八颗红玉珠子,也变得更加玲珑通透。

越看越觉得喜爱,于是她也不打算放到墨砚斋去当商品卖,而是选择自己留下戴着。

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栋开车过来,把提货盒接回了墨砚斋。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杯冰果汁,一边喝,一边快步走去街道旁的泊车位取车。

酷热难当,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很少,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师清漪的果汁刚好见底。她一手拿着空果汁杯,一手准备掏钥匙去开车门,这时,她却感到有个冷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就抵在了她的背上。

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都要随着那个抵过来的东西,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枪口的直径,师清漪猜测身后持枪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枪口藏在了衣兜里,近距离贴对着她。这样一来,行人远远看见,也只会以为她们两人只是靠在一起说话而已。

大脑空白了几秒,师清漪低声说:“我是良好市民。”

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练,而又冷酷:“什么良好市民,你电视看多了。”

师清漪笔直站着,一动也不动:“我不大看电视,通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多。”

女人说:“少在这废话。”

师清漪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段路有电子监控,你不要乱来。”

对方冷笑了声:“我戴着口罩,不怕电子监控。”

师清漪听说过打劫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哪个抢劫犯会拿着一把枪,在大白天实施抢劫。这种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神经病。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碰到。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至于颤抖:“我身上没多少现金,卡也没带,你要车的话,车钥匙给你,你开车走,请不要伤害我。”

那女人虽然戴着口罩,不过眼睛里却带着笑,说:“我不要现金,不要卡,也不要你的车。我要你手上那串,红玉手链。”

“我立刻把手链脱下来给你。”师清漪没有丝毫犹豫,抬了抬左手。

身后的女人把枪口又抵近一些:“别乱动。你脱不下的。”

“什么?”师清漪迟疑片刻,右手搭在手链上,想把手链取下来,谁知道拉扯了半天,却像戴了手铐似的,怎么也不能取下,白皙手腕上反而多了一道红色的瘀痕。

女人冷酷地说:“我刚就告诉你了,你脱不下来的。要想取下,除非你变成一个死人,或者,把你的左手砍下来。”

师清漪抿了抿唇:“那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砍我的手。”

女人回答:“都不是。红玉手链不能见血,所以现在我要你跟我走一趟。”

对方言谈举止怪异,听上去也不像是普通的抢劫犯,明显别有目的。师清漪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就不像最开始被枪顶着那样紧张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戴上了那串红玉手链,如果没有手链,对方也不会盯上自己。估计刚才她戴着手链对着阳光欣赏时,那女人就盯上她了。这手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师清漪想了想,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可以跟你走,只要你不伤害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对于眼下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十分不理解。”

“问得多,死得早。”

师清漪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她虽然不晓得这个女人的真正意图,女人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自己不是很懂,但是她懂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只有乖乖听话,才有活路。

毕竟身后那把手枪,不是玩具。

女人在后面催促师清漪往前走,师清漪一边慢腾腾地挪动步子,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冷静。等走到车的前轮附近时,师清漪把伸进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双手摊开做个手势:“我可以系一下鞋带吗,鞋带有点松。”

她今天穿的是简单的一款白色帆布鞋,素雅上衣和长裤,乌黑马尾,打扮得青春而又柔媚。

女人同意了:“快点。”

师清漪蹲下去,麻利地系好鞋带,同时将手心里捏着的一个圆形小东西,飞快塞到自己鞋底下,不着痕迹地踩着盖住了。

“可以了,谢谢。”师清漪站起来,镇定地开始走。

很快就有一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开过来,停在她们边上,后面车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把师清漪扯上去,那女人则自己拉开前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天气很热,女人却穿着外套,上车之后,她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摘掉口罩,拿出衣兜里的手枪,别在腰间。

路虎迅速发动,像猎豹一样蹿了出去。师清漪惯性地往后靠,手抓在后座的米色靠垫上。

墨镜男脸长得很帅气,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紧紧地盯着师清漪看,唇边一丝戏谑的弧度。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师清漪坐直身体,微微一笑:“墨镜,很帅。”

墨镜男也咧开嘴笑,推下墨镜看了她一眼,对前面的女人说:“宁姐,这妞真不错,很有意思啊。”

副驾驶席上被称作宁姐的女人冷冷地说:“人不错,也不是你的。”

墨镜男耸耸肩,做个无奈的手势,指着师清漪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对她说道:“你不走运,戴上了这串鬼链子,鬼链认主,这辈子都别想取下来,除非你死了,或者不怕疼把手给剁下来。今天我们老大就要用得上这条鬼链子,之前找了很久,终于听说被卖到了芙蓉巷里一个叫陈景发的人手里,今天正要去陈景发的无色铺拿货,可不巧就被你给抢先戴了,这就是天意,就是命。不过放心,鬼链忌血,我们不会把你的手砍下来,以免沾染血污,等下你乖乖跟着我们走就是。”

“我会死吗?”师清漪声音温软地问。眼睛盈盈的,里面像有春日早晨弥漫的雾气。

就如眼前这名年轻男人所说,是天意,是命。她刚才在陈景发的铺子里,第一眼就看上了这条红玉手链,十分喜爱,结果这条手链,却给她带来这莫名其妙的灾祸。

墨镜男被她那双琥珀色略带妩媚的眼睛勾着,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小姐,你问我这么专业的问题,这叫我怎么好回答你咧。”

师清漪盯着他的黑色皮带处,眼神示意:“你不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吗,皮带上挂着手枪和短柄军刀,不是做摆设的吧。”

墨镜男愣了下,随即爽朗地大笑:“小姐,你叫什么名字?胆子很大,我很喜欢你。另外告诉你,我虽然是专业的,但是我入这一行以来,从来不杀女人。”

“师清漪。”师清漪轻轻点头,“这么说我还要庆幸,你没杀过女人。”

墨镜男嚼着口香糖说:“我是叶臻,右边副驾驶席上的是宁凝,我们都称她宁姐,开车的是大风。我们现在去老大那里,跟他会合,他那里还有几个弟兄。”

前面宁凝回过头来:“姓叶的,你每次碰到漂亮女人,少说几句话会死是不?别忘记你自己是干什么营生的,和她废什么话。赶紧用胶带把你这位妞的嘴巴封上,再把你自己的嘴巴封上。”

叶臻摇下车窗,吐出口香糖,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宁姐,都封住了,清静咯。”

宁凝透过前面车镜,看到后座情形,哼了声,不再开口。

师清漪扭过头,看着窗外安静地笑,同时将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线和景致,一一地记在脑海里。她的记忆力十分好,寻常路标,看了一般不会忘记。

之前她在借口系鞋带的时候,已经在自己车子的前轮附近留下了线索。手机被宁凝搜走了,处在关机状态,老杨知道她下午会回墨砚斋一趟,有些重要的账务需要商量整理,还需要清点盘查货物,如果她迟迟不回,老杨在店里等急了打手机找她的话,绝对是无法接通。

天一黑,发现她没去墨砚斋理账查货,也没回家里,老杨深知她的性格,不会失信,更不会关机玩失踪这么久让人担忧,肯定会疑心出来寻找。

到时候老杨找到自己的车,看到自己留的那个标记暗号,以老杨的精明和多年经验,应该会想到去公安局调用这条路段的电子监控录像。电子监控录像拍下了路虎的车牌号,追踪起来大概不会太过困难才对。

心里的计划虽是这样,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中间很可能出现各种变故,只要一步错了,就全盘皆输。

中国对枪支和管制刀具限制得非常严格,这批人能弄到这么多违禁武器,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自己估计前路渺茫。也许在老杨找到她的车之前,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师清漪像乖巧的猫一样,偏了偏头,将头枕在后座的靠垫上,脸上的黯然,终于掩藏不住。

幸好叶臻看上去对她不错,还是很关照她的,那个开车的大风没什么话说,而宁凝这个女人脾气虽然大,好歹到目前为止,也没露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意思。

路虎里面坐着的三个人,也许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怕就怕叶臻口里说的老大和其他几个弟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而这辆路虎,又将要带她去往何方。

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虎离开长沙市区,开入偏僻的郊区。路越来越难走,道路两旁高矮树木丛生,到了最后面,路虎居然开始爬山路,沿着蜿蜒的盘山道又开了很久时间,眼看着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路虎才终于熄火停下。

师清漪被叶臻带着下了车,叶臻凑到她耳边,耳语说:“等下见了我们老大,你最好不要乱说话。我们老大,脾气非常不好,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师小姐,你懂的。”

叶臻一笑,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师清漪撩了撩发丝,也回了个淡淡的笑容:“谢你关照。”

叶臻伸出手来:“方便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不?”

师清漪说:“等下我如果死了,电话号码就是给你了,你以后打给我,也没人接呢。”

叶臻把墨镜取下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师清漪微笑着轻声说:“恩,那等我最后活下来,能安全回家去,到时候再给你电话号码。”

叶臻拍着胸脯:“为了师小姐的电话号码,我一定会努力,护你周全。”

宁凝走过来,白了叶臻一眼:“滚吧,姓叶的,我这一大溜的电话号码,你怎么就不向我要呢。”说着,在师清漪肩膀上拍了一把,“看你是个聪明女人,应该知道少说话,多听话,活得越长,过得也就越好的道理。”

师清漪点头:“知道。”

宁凝把手枪别到腰间皮带上,打个手势:“跟我走。”

四个人走进山上密林里,山野密林幽静,混合着树叶植被以及泥土特有的清香,还有山风吹拂过来,轻轻软软,比炎热的山脚要凉爽舒服许多。

叶臻在前面拿短柄军刀砍开挡路的灌木,这样走了一大段路,师清漪听到前面隐约地传来男人的喧哗声,心里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掌心冒出冷汗,手腕处那串红玉手链像是滚烫发红的烙铁一样,烙得她生疼。

灌木被拨开,眼前变得空旷,很明显是被人工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几个穿背心的男人坐在一个洞口旁边吸烟,看架势是在等人,青烟袅袅,嘴里不时吐出难听的脏话来。他们的脚边上放着很大的登山包,大概有半人高,鼓鼓囊囊,包口露出几根看起来像是金属打造的工具,上面沾满泥土。

师清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了那洞口形状,以及洞口堆出来的土层一眼,心底凉了下来。

居然是一个盗洞。

原来宁凝和叶臻他们这一伙人,是盗墓的。

这座山上,还有古墓存在的吗?

是什么年代的古墓,里面有些什么珍贵的陪葬品,墓主人又是什么身份。师清漪脑海里立刻条件反射地思考起一连串的问题来。

作者有话要说:咚咚锵,字数很足的第二章放送~

客官们多多留言鼓励,君导日更(被揍

第3章 古墓里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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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考虑起有关古墓的各种问题,其实都是因为师清漪的职业病犯了。她虽然是墨砚斋的小老板,平常却很少去打点,店里的事都是交给老杨处理的,自己则在大学念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目前已经研三了,一直在考古方面帮她的导师尹青教授的忙。

其实长沙这地历史悠久,是楚文化的发祥地,可供考据的历史已经达到了三千多年。沧海桑田,几经变迁,大大小小的古墓很多,有些已经被发现,经过一系列发掘工作之后,被保护起来,改建成了历史文物景点,而更多的古墓,则一直长埋于地下。

市区附近的宁乡那一片,古墓尤其居多,许多人家都有从土里挖出来的玩意,并不上报,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师清漪当初念大学时,她班长就是宁乡人,那班长家里就有好些个瓶瓶罐罐,全是从土里倒腾出来的,他爸妈还打算留着给他做传家之宝。而师清漪此刻所在的这座山,位于古墓众多的长沙市郊,有一两个墓存在,倒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正让师清漪紧张的,还是这群觊觎古墓的人。

就在师清漪思绪起伏时,那吸烟的男人堆里,一个面容冷酷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往师清漪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右脸上有一道很长的被刀砍伤的疤痕,穿着迷彩裤和粗钉底登山靴,上头都是泥,腰间则别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看上去十分魁梧狰狞。

这应该就是叶臻的老大了。师清漪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心想。

“这娘们怎么回事。”刀疤老大皱眉,声音嗡嗡的,“叫你们去陈景发那里拿鬼链,怎么给老子带回来一个娘们。老子现在不需要女人伺候,没空。”

宁凝立刻走过去,把师清漪的左手抬了抬:“董哥,本来是去拿鬼链的,但是晚了一步,被她给抢先戴到手上了。你也知道鬼链戴上之后就脱不下来,除非那个主人变成了死人,或者砍掉戴鬼链的手,可是鬼链不能见血,所以就只能把她带回来了。”

董哥依旧眉头紧皱,冷冷地盯着师清漪:“不用砍手,给她喂点药吃,就算毒死了,血堵在身体里,也不会流到鬼链上。等她尸体冷了,再从她尸体上把鬼链取下来就是。”

师清漪听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浑身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出来,不过识趣地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遇到这种人,开口说话,只会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

她侧过脸去瞧叶臻,叶臻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苍白得厉害,看得出他真的很惧怕这位董哥,根本不敢为师清漪说话。

宁凝凑过去,对着董哥耳语几句,等到董哥点头之后,她才退开。

董哥面无表情:“我倒是忘记了这茬。既然这样,那就把这娘们带下去。”说着,转过身,挥了挥手:“弟兄们都起来,打起精神,别磨蹭,下洞开工了。”

师清漪揣摩不出刚才那宁凝对董哥说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眼前这一批盗墓的,一看就是那种亡命之徒,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麻木无情,根本不会在乎她这条命。就算眼下不杀她,等到她的利用价值一完,肯定会杀人灭口。

得快点想到对策。

他们个个身上都有枪,自己肯定不能硬跑,得慢慢地来。

董哥领头,和他之前那帮抽烟的弟兄们沿着结实的尼龙绳索,一个一个地下到盗洞里去。之后是大风,排在倒数第四,宁凝则冷眼看着师清漪:“你先下去,我守着,不要想着耍花招。”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那幽深的洞口,里面升腾起地底的寒气,冰冷了她额头上的汗。

叶臻就站在旁边,对师清漪殷勤极了:“师小姐,这盗洞普通人很难进的,还是让我抱你下去吧。”

“不用。”师清漪摇了摇头,又把叶臻拉过来,轻柔耳语,“你帮我挡着,不要让宁凝看见我。”

叶臻心里狐疑,不过还是听从师清漪的吩咐,找好合适的站立位置。他身材很好,一米八零的个子,匀称高大,刚好差不多挡住了宁凝的视线。

师清漪弯下腰,抓稳悬挂的尼龙绳索,白色帆布鞋点在盗洞边沿,像只漂亮的雨燕一样,轻盈地翻到了盗洞里去。

叶臻很快也跟着下来,落地之后,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凑到师清漪耳边,惊讶地轻声说:“真看不出来,师小姐你竟然还会功夫的?你这翻绳子的本事,好像比我们都厉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不要乱说出去,就算会功夫,会翻绳子,也比不过真枪实弹厉害。你们给我一枪,我立刻就会没命。”

叶臻点头,笑眯眯道:“放心,我舍不得你死,不会说出去。我还眼巴巴地等着师小姐你的电话号码呢。”

师清漪微微一笑。

叶臻打起狼眼手电,往前探照,听到后面宁凝沿着绳索下来的动静,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各自闭嘴。

眼前这条盗洞挖得非常好,先是竖井形的盗洞切到古墓附近,再打穿一条横向的通向古墓墓墙,方见线,圆见弧,可以称得上“专业”二字。

地底下湿气非常之重,还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师清漪以前做考古研究课题时,曾经跟随尹青教授去过古墓勘测,有过下地的经验,现在这样沿着盗洞猫腰爬行,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盗墓和考古不同,两者就像水火,互不相容。而说起盗墓这项活计,古来有之,古时民间俗称“倒斗”,现在懂这行的人,依然还这么叫。

不过现代盗墓不比古代,多的是高科技的工具应对。狼眼手电,各种刀具,枪支武器,应有尽有,连挖盗洞时最关键的洛阳铲都经过了多次改良。

现在的洛阳铲包括铲头,配重杆,加长杆、吊环、安全绳以及携带包六部分组成。加长杆就是那种螺纹钢管,分成好多节,层叠相套,用的时候接好就可以了,根据要挖的盗洞深浅来决定洛阳铲螺纹钢管的节数,不用就拆掉收进携带包里,非常方便,又节约空间,不引人注目。

爬了大概十分钟,叶臻拿狼眼手电照了照,手电光乱抖,照出前面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洞口挖在墓墙上,四周围散落了一堆凌乱的墓砖。

看来董哥他们一伙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

师清漪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古墓的后壁打穿进去,以为过了这面墓墙,要么会看到一条墓道,要么,就会看到所谓的墓室。谁知道弯腰穿过洞口,才发现进了一个空间狭小的夹层里。

董哥以及他身边那些做准备工作的弟兄,带师清漪,叶臻,宁凝,大风一起,总共是十个人。

现在,十个人挤在夹层里,非常拥挤。

师清漪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除了那股古墓里特有的腐旧味道,还有旁边男人们的汗臭味,差点没把她熏死。

董哥对宁凝示意:“要这娘们过去。”

宁凝点头,押解犯人一样,带着师清漪走到夹层对面的墙壁之下。

师清漪抬头,看见墙壁上有一个显眼的图案,十八个圆孔围成一个圆圈形状,和她手上那串手链的轮廓十分吻合,中间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黑黝黝的,像是张开的蛇口。

旁边刻着一行字,用的是古篆:“惟鬼链之主到来,此门方启,不可见其血,不可受其污。”

师清漪抿唇笑了下:“原来如此。是要活的鬼链之主,怪不得刚才不会让我死。”

董哥催促说:“既然知道,就少他妈废话。开门。”

师清漪表情很淡,看上去却很得体:“这也许是迷信而已,上面刻着古人的箴言,你们就这么听话地去找鬼链开门吗?其实,只要找一个好的引爆师,在墙角准备好装置,拿捏好炸药的分量,就可以炸掉这面门墙。要是引爆师技术足够好,完全可以保证整座古墓以及所处的山体不会发生崩塌。”

董哥冷笑:“你这娘们这方面看起来很懂,你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是研究生在读。”

董哥身边一个叫展飞的混混猥琐一笑:“啧啧,原来是学生妹,怪不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说起来,我还没碰过研究生呢,滋味应该还挺新鲜的吧。”

叶臻本来就跟展飞关系不和,听了展飞的话,眼睛立刻瞪圆,大怒:“展飞你他妈别不要脸,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不然老子废了你!”

展飞也瞧不上叶臻,不屑地回道:“怎么,她是你女人啊?老子说几句你就心疼?我呸,你才见她几个小时呢!”

叶臻从皮带上利索地取下手枪,差点就要顶到展飞头上,董哥斥了声,喝退了两人:“你们两个给老子消停点,以前闹归闹,别在这地底下惹事。不然老子一人给你们一下,待会横着抬出去。”

叶臻和展飞立刻安静了。

小风波之后,董哥又煞有其事地看着师清漪:“你念的什么专业,怎么懂这些。”

师清漪本来念考古专业,现在她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我是历史专业的,念大学时选修了一期爆破工程,大概知道一点爆破的皮毛事。”

董哥皮笑肉不笑:“历史?挺好,好歹跟我们倒斗这行沾边。你刚才说我们迷信,你可要想一想,我们都是在枪口上讨生活,拿命换钱的人。墓里面什么脏东西没有,吓死人的,毒死人的,粽子,机关,流沙,暗器,到处都是险招,老祖宗给的箴言,我们自然要信着,不敢乱来。而且这墓墙很难爆破,一个不小心,大家就全都给埋在这了,不划算。”

他眼里流露出危险和贪婪的神色,像是豺狼:“你要知道,这鬼链,可是个好东西,道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争抢。小姐,你倒好,把它巴巴地戴在手上了。”

师清漪抿唇不语。

“鬼链之主,开门吧。”这时,宁凝在后面冷冷地催促。

师清漪其实是怕自己等下打开门墙时,手需要伸到那个黑乎乎的洞里。古墓机关重重,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她,要是贸贸然伸进去,说不定手都会没了,所以她才会建议董哥他们选择爆破。

谁知道那个董哥,根本油盐不进,她没有办法,只好暗地里咬了咬牙,把手伸进了洞里。

黑洞里面十分冰冷,像是伸进了冰箱里。伸进去的手维持了大概十几秒,没有任何异动,这令师清漪暂时松了口气。

她定下心神,把手上的十八颗珠子一一对上那十八个小孔,刚好卡准。

夹层里死寂非常,大家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慢了步调。

很快,一阵细微的机关运作声音,传入耳中。

然后是咔哒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师清漪连忙将手快速收回来,董哥他们一行早就拉开保险,举起枪,对准了那十八颗小孔。

门墙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响,往上缓慢拉起,露出一片黑黝黝的空洞来。

“门开了,打好矿灯和手电,都跟老子进来。”董哥咧嘴一笑,领着众人进入。探照矿灯的光线很强,再加上狼眼手电,将里面照得明晃晃的,非常清楚。

这是一间格外宽敞的墓室,空荡荡的,除了多条悬空的黑色锁链来回交错着,细密纠结,好像蜘蛛网,其它却什么陪葬品也没有。

展飞骂了一句:“他娘的,怎么一件东西都没有,尽是些破链子。”

宁凝摆了摆手:“有的,你们来看那边。好好看清楚这些锁链,都汇集在了哪里。”

师清漪顺着宁凝所指,发现多条锁链悬空交错,最终汇聚,锁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白玉台上。

那白玉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远远地,隐约觉得是个女人。

叶臻一手拿枪,一手摸在皮带间的短柄军刀上,如临大敌:“不好,有粽子!宁姐,快拿黑驴蹄子出来。”

粽子是古墓尸体的代称,而黑驴蹄子,则是专门克制粽子的辟邪之物。听说把黑驴蹄子塞到粽子的嘴巴里,粽子就不能再去扑人。

“手里有枪,要什么黑驴蹄子,塞给你自己吃?”董哥踹了叶臻一脚,带头走上前去,“都给老子抄家伙,上前看看,有粽子就好,怕就怕没有。要知道粽子身上带着的,肚里吞着的,口里含着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弄一件,我们就大发了。”

大家轻手轻脚,缓慢地摸近了那座白玉台。

师清漪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之前被绑架,被董哥威胁,甚至拿鬼链打开门墙时,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随着视野里的白玉台越来越拉近,她才看清楚白玉台上那个人的模样。白玉台只是底座,上面其实还罩着类似水晶打造的外壳,就像是一具水晶棺,因为透明,隔远了还瞧不出来。

只是看了第一眼,她的心脏都像是要停掉了似的。

白玉台上的女人,有着世间至为美好的容颜。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古代衣装,玉带束着玲珑腰身,外面罩着轻纱织就的白色外衫,宽大的衣袖之下,遮掩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手,手指纤长,只是可惜的是,左手缺失了一根小指。

乌黑长发流水一般随意地铺散着,些许发丝垂到了石台边沿,银白色的发带随之垂到了地上。淡淡烟眉,高挺鼻梁,脸容仿佛冰刀裁刻,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恰如其分,精致恰到好处。

她身上透出与现代人全然不同的古雅气质,仿佛历史凝结而成的一副水墨画。肌肤本来就是极其的晶莹雪白,犹如凝脂白玉,加上眉心之间的一点殷红朱砂,就像是雪地里藏了一瓣娇艳的红梅。

白衣女人身上没有传递出半点死亡的冷感,而只是睡着了一样,睡颜安静柔美。

下一秒,师清漪觉得,她也许就会睁开眼。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放空了。光影浮动,恍惚中,师清漪甚至能听到时光流转的进程中,那历史叹息的声音。自己仿佛跨越时空,不再是处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回到了这白衣女人所生活的年代。

怎么回事。

很想去摸一摸她。

师清漪想象,如果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大概能体会到她冰凉而细腻的肌肤,融化在自己掌心的感觉。

——不论外面如何改朝换代,时光变迁,我永远,也不与你分开。

桃花树下,有人那样轻声呢喃着约定。

那个人秀眉幽瞳,长发缱绻,睫毛上还犹自沾着桃花的露水,笑意恬淡,似是春风。

心口像是堵着一口气。

师清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她眼睛有些酸胀,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第二部的现代篇是接着第一部的来的,第一部发生舞台在唐朝,现在已经2012年了,所以中间又间隔了一千多年,那这一千多年里到底发生了啥捏?

毫无疑问,师师和洛神在古代篇结束后,一起幸福生活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个时间点的到来。这个时间点,我后面几章就会强调。所以我之前在古代篇的某个章节,才会提醒大家,注意唐朝的时间点,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我说这个时间点,现代篇是需要的。

看见有几个读者有疑问是不是接着古代篇来的,特此强调,是接着来的,一定要看文案哟。

看到这里,也不要惊讶,且听君导往下说。

追完第一部的客官们也该知道君导的行文风格了,君导说故事都能有始有终,给出交代的。

么么大家,跟着君导的步伐,看下去吧,到时候都会水落石出,给出合理交待。

于是我们可以期待下腹黑冰山美御姐在现代被养成(?)的轻松剧情~另外跟着君导深入剧情来探险发展JQ哟(喂

为毛安排师师再次被失忆,是因为君导的恶趣味,君导真心想看洛神这个古代的御姐来到现代的各种囧事儿……咳咳,你们懂,于是谁也不能阻止我来养成现代的御姐!(被痛殴几条大街

师师,准备好养成你媳妇儿了吗?然后养成后被她……(住口

第4章 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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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眼睛盯着白玉台,几乎看傻了:“他娘的,这粽子可真是漂亮。我见过的活人,还没哪个有这粽子好看的。”

说完,他晃了下神,看见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石台上的那个白衣女人,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给吓呆了,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师小姐,你别怕,她只是一个死人。说白了也就是只粽子,看她这模样,不会诈尸起来扑人的。”

师清漪没有理会叶臻,面无表情,像是冰雕。

叶臻讪讪地缩回手,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开始咀嚼。

展飞举着手枪,小心地走到石台旁边,仔细看了很久,才说:“董哥,没有起尸迹象。”

董哥做个手势,旁边几个办事利索的弟兄立刻点头会意,拿起工具,开始着手小心地撬开白玉台上罩着的外壳。开启水晶棺是一件格外细致的活,幸好开棺的几个男人都是“专业人士”,过了半个小时,水晶外壳被他们轻手轻脚地启下,放到了一旁。

“这玩意太大太重,不好搬运,容易暴露目标。不然,老子还真想把它弄出去。”董哥拿脚踢了下水晶外壳,看上去有点可惜,“展飞,你过去,看看那只粽子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展飞凑近白玉台上的白衣美人,眼里尽是迷恋之色。他伸手,在那白衣美人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啧啧赞叹:“瞧这肌肤水灵的,就和摸活人一样,太他妈极品了。”

师清漪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展飞动作,拳头攥紧了。

展飞胆子更大,咧着嘴,掀开了那白衣美人的部分衣襟。看见脖颈处肌肤似雪,锁骨精致漂亮,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董哥,你看这……”

“展飞,你不会起了那龌龊心思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个死人,这身古代打扮,肯定是个好几百年前的大粽子,你受不受得起啊?”宁凝拿起枪,在一边冷笑着看热闹。

展飞嘿嘿两声:“宁姐,说是死人,看上去却跟睡着了似的。真是……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不到成了粽子,真是浪费,好歹也留着给我过个瘾不是。”

董哥打着狼眼手电扫了一下,晃得在场众人的脸一片青白:“别废话,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味道。别磨磨蹭蹭,快点把她衣服剥了,这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腐烂,肯定特别值钱,什么薄衣金缕,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老外还就好这口。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别的宝贝,全都弄下来,尸身不腐烂,要么是灌了药,要么是嘴里含了定颜珠,全都给我取出来。”

展飞兴奋地说:“我来,我来。让我来搜一搜这美人的身。”

弯下腰,就打算去剥那白衣美人的轻软衣衫。

“拿开你的脏手。”突兀地一声轻斥,冷冷地在墓室里响了起来。

大家都扭过脸,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师清漪抿着唇,瞪视台上的展飞。

展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混混,立马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敢再说一遍?”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停驻着一片冰雪:“拿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你他妈敢……”展飞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纤丽身影宛若轻捷的燕子,跳到了石台上,抬腿,对着展飞的右手手腕来了一个漂亮的飞踢,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展飞手里的枪立刻飞了出去。师清漪准确地把枪接到手里,攥紧展飞,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狠狠地顶住展飞的太阳穴:“都别动!”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除了叶臻以外,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师清漪。

董哥举着枪,冷笑:“真想不到,你这娘们装柔弱装得倒挺像,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师清漪皱眉:“你们要是敢乱动,我立刻就打死他!”

“不,不要!老大,弟兄们,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展飞被冰冷的枪口顶着,吓得腿发软,差点当场就要尿裤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娇媚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爆发力,还会这样突然地发起狠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好色,多摸了那白衣美人一把,就把她给惹毛了?

展飞一边发着抖,一边在心里咒骂。妈的,老子又没摸她男人,只是摸了一只美人粽子而已,这娘们至于这么跟老子拼命吗?

叶臻觉得可惜,对师清漪劝说道:“师小姐,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现在玩过了,我们老大肯定会要你命的。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乖巧听话,帮他开完门,最后,他也许就会放过你。”

师清漪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叶先生,你自己也说,是‘也许’了。”

叶臻语塞。

董哥则冷笑:“小娘们,展飞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你觉得你能威胁到老子?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成天在死人堆里打滚,老子什么也不怕。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这倒斗,老子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然被你日后捅到局子里去,老子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叶臻,你不要骗她了,留着这些花言巧语去哄你的其他相好吧。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叶臻咬了咬牙,不敢再说话。

董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突然来了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展飞的大腿上,展飞的登山裤立刻被打出个大洞,鲜血飞溅。

宁凝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们看到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脸上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被利益驱动,才聚集在了一起。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干自己的事。

展飞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董军,你这个冷血的畜生,老子干你全家!”

董哥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小娘们,看见了没,你根本威胁不到老子。下一枪老子就打爆展飞的头,然后,再来爆你的头。啧,你这张脸,可惜了。”

师清漪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残忍,视人性命为蝼蚁草芥,嘴角勾着,在心底冷冷地笑了。

她松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展飞,一个人在白玉台旁边,站直了身体。乌黑柔软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时那温柔中,却带着几丝决绝。

“我早知道了。在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面前,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她的眼睛,安静地看向白玉台上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的睫毛很长,仿佛有风拂过,微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她眉心之间点染的朱砂,嫣嫣红红,好像在泣血。

师清漪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一笑。

董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你刚才这么紧张这只粽子,你如果死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

叶臻紧张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老大,我求你,你别打死她。我保证,师小姐她绝对不会去局子里找警察乱说的。”

“你那保证算个鬼,嘴巴长在她脸上,她要是活在人世,不会把今天这事给抖落出去?”董哥扭过脸去,看着叶臻,“我看她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什么破研究生,怎么会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又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威胁老子,你又拿什么来保证。”

叶臻还想再说话,却被董哥瞪了一眼。

“老,老大,老大你看!”这时,队伍里发生骚动,几个男人都浑身发起抖来。

董哥不耐烦:“喊什么喊,见鬼了?”

宁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这次她居然也变得哆嗦起来,举着枪说:“董哥,起来了,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董哥转过头,脸色立刻僵硬。

师清漪站在白玉台后面,也惊讶得连身体都动弹不了。

白玉台之上,那白衣女人一手撑着台子,缓缓地抬起腰身,坐了起来。

乌黑长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懒懒地散在雪白肩头,上面缀着一条束发的银白色发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起身之间,玉佩上的长流苏优雅摆动。

探照矿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旖旎流转,连睫毛上都沾染着薄薄的光晕。

世上所有的柔光,好像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刚刚才睡醒,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粽子起尸时的僵硬之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而现在,幽幽醒转。

白衣女人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她的眼眸乌黑若夜,灯光晕在她眼里,像是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你们,着实吵闹得很。”她冷冷地,说了第一句话。

说话古腔古调,嗓音清澈幽冷,像是珠玉落在地上。

师清漪怔住,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昂~君导这次对于师师的失忆,洒了点狗血,有点恶趣味TAT,但是只此一次……为了我心中养成现代御姐的美梦(……),师师实在是被迫失忆的,是我下的毒手(够)。

狗血一次,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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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

其实现代篇是一部正经的正剧,关系脉络还是很复杂,设定得比较庞大吧(?)

不过基调会比古代篇轻松甜蜜些,主角互动欢乐甜蜜一点。

当然涉及到考古,古董,阴谋争斗以及重头戏盗墓,就会很严肃,我都有查资料的。对于这些君导还是很严谨的,看过我的文的客官们,应该知道我的~

当然,如果不喜欢看现代篇的客官,可以把古代篇当做终结,那是一个完整而圆满的故事TVT,不用看现代篇哟,木有关系。

对现代篇有兴趣的,请跟着我的步伐来咯~

这次连更了,客官们多多支持,捂脸……

第5章 是妻子不是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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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哥不受控制地大喊了一声,震得墓室里嗡嗡作响,荡着回音。

他太过紧张,同时就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对着那白衣女人来了一个点射。

师清漪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扑过去,抱住了白衣女人,挡在她身上。

子弹不偏不倚,刚好从后面打进了师清漪的右边肩膀,鲜血立刻爆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无袖上衣,白皙的右手臂上,满是血渍。

钻心剧痛侵袭,师清漪疼得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紧紧抱住那白衣女人,几乎要掉眼泪。

那白衣女人蹙了蹙眉,只觉眼前一干人等,甚是诡异。

尤其是那名身形魁梧的刀疤男子,衣着古怪,出言粗鲁,手中持有一物,状似机括,从里面喷出的暗器,竟然有这等惊人效力。若不是眼前这位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子替自己挡了一记,恐怕眼下受伤的,便会是自己了。

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女人,低下眉,想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定然要厚报于她。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愣住,盈盈的一双眼里,涌起了水雾。

有些东西,天注定了,就是缘。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不管时光沉淀多久,都不会断。

她是你的。

就会是你的。

永远,也不会改变。

那白衣女人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师清漪的脸看,看上去像是十分震惊。

师清漪□一声,心里面觉得怪怪的,不过情势所逼,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起尸的粽子了,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别愣着,快躲开,他们有手枪!”

白衣女人侧脸,冰雪眸子凌厉望去。手枪,这便是那小型黑色机括暗器的名讳么?这等暗器名讳,倒是闻所未闻。

董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死马当着活马医,匆忙扣下扳机,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白衣女人目光锐利如刀,看着那子弹迎面飞来,捕捉细致,按着师清漪躲下,那子弹刚好从她们俩的头顶上方擦过。

白衣女人冷眉一挑。此等机关,不过尔尔。

站起身,雪白足尖轻点在白玉台之上,宛如一只优雅白鹤一般,踏空而去。双手抓住悬空的其中一条锁链,轻盈在空中晃荡,同时抬脚,对着持枪的董哥迎面一踢,董哥挨了一下狠的,立刻就连人带枪飞了出去。

董哥一米八八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大块头,被这白衣女人轻轻一踢,居然飞了出去。叶臻和宁凝他们在不远处看着,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

董哥吐出一口血,察觉自己撞到的地方不大对劲,往身后一摸,发现竟然是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圆环。

那圆环往里面凹陷,又开始慢慢地往外面回弹,分明就是古墓里藏着的一个机关。

董哥吓得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出岔子了。

师清漪中了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朵里则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类似机关运转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正是之前进来时的那面需要鬼链开启的门墙。

“门……门就要关了。”她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关了门,就不能原路……回去了。”

董哥顾不得身上的伤,跳起来,立刻就往门墙那边跑,宁凝和其他的弟兄们不是糊涂人,也都跟着董哥跑了起来。

很快,董哥和宁凝以及其他的男人跑到了门墙外头的夹层中,像是见鬼逃难一样,又沿着盗洞慌慌张张地往外面爬。

剩下叶臻对着师清漪大喊:“师小姐,快走!”

师清漪右边肩膀上全是血,几乎要晕过去,两脚打颤,只能哆哆嗦嗦地往门墙那边走。

叶臻满头大汗,眼看着凹陷的机关回转,那边门墙马上就要闭合了,心里一急,就想着过来拉扯师清漪。谁知道这个时候,那白衣女人早已跃到师清漪身边,伸出手,一个公主抱,将师清漪拦腰抱了起来,往门墙处疾奔。

这个动作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她抱着师清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叶臻连忙追上去。

白衣女人抱着师清漪,出了墓室。

师清漪缩在她的怀里,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对方胸口处萦绕着温软馥郁的香气,冷冷的,像是梨花清香,很好闻。

叶臻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古代的白衣粽子,怀里抱着他中意的女人,弯下腰,进到了盗洞里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过还是打起狼眼手电,硬着头皮赶了上去。

叶臻手里的狼眼手电灯光四处乱晃,映照得盗洞虚虚实实,透出一股格外狰狞的感觉。

他狼狈地爬出横向盗洞,到了竖井盗洞的下面,抬起头,看见那只白衣粽子怀抱着师清漪,足尖轻点,像只优雅白鸟一样,轻盈地跃出了盗洞洞口。

“居然连尼龙绳索都不用,就上去了。”叶臻几乎要哭出来,“祖爷爷,祖奶奶,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

金庸老先生诚不欺我也!

叶臻努力克制住张大的嘴巴,眼看盗洞里再没别人,连忙抓住尼龙绳索,利索地爬出盗洞。出去一看,外面空无一人,董哥,宁凝以及其他几个弟兄,他们受的惊吓不轻,早就坐着路虎逃跑了。

可是,白衣女人和师清漪,却也不见了踪影。

叶臻垂下头,突然就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白衣大粽子,居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还把他最惧怕的,身高一米八八,拥有八块腹肌的董军老大,踢得当场吐血飞出去。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公主抱,还把他的师小姐给拐走了。

叶臻拿手拢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对着山林大喊:“师小姐,你答应我的电话号码呢?”

此时,靠近盘山道,距离盗洞已经很远的一处空地上。

“清漪,清漪。”

师清漪昏沉之中蹙眉,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却温柔的轻唤。

那呼唤熟悉,一声一声,点到了她的心尖之上。

上衣被扯下,露出莹润的肩头,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师清漪感到浑身都酥软了,光裸的肩膀处,好像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正在刺进来,生生地在她伤口上折磨。

她疼得泪眼朦胧,睫毛轻颤着,像是娇柔的蝴蝶。

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疼……”

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哄着她:“乖,你乖一些。那暗器如斯厉害,留在体内分外危险,需得将其取出。清漪,你且忍一忍罢。”

怎么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带着一股子古人的腔调。这又不是学生在背文言文。

突然,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

这,这好像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只白衣粽子的声音?

一只粽子,居然会说话,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对方啊。

到底哪里不对。

师清漪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力气开口。肩膀上则被拉开一道口子,身边那人捏着一把匕首,以极其准确凌厉的手法,将子弹挖了出来。

子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浑身发着抖,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很快,一条被撕下的白色衣衫布条,塞在了她的枪伤处,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止血包扎,动作十分纯熟。

感觉到搂住她的那双手就要离开,师清漪闭着眼,虚弱地扯住了身边白衣女人冰凉的衣袖:“你是……谁?”

静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惊愕而又怅然的回答:“你竟,又不认得我了么?”

师清漪秀美的脸颊通红,上面全是冷汗,看上去楚楚可怜,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是一只古代的粽子。”

耳边的声音变得黯然起来:“傻姑娘,我不是粽子,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我是个女人,怎么会有妻子。

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连男朋友都没有。

肩膀上的枪伤令师清漪神智不清,她唇色苍白,嗓音发起颤来:“水,很渴。”

白衣女人怀抱着她,脸上是寂然的神色,轻柔呢喃道:“你在这待一会,我这便去取水。很快就回,别怕,你等我。”

耳边响起山风声。

跟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直看护她的那个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远去,只为去寻找水源。

师清漪□着,感觉自己浑身似火在烧,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弥漫着一片粉桃之色,格外绮丽。

她看见一名白衣女人倚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她的眼睛似黑夜,里面映照着醉人的桃花花影。

我是,你的妻。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咯~下面还有一章,么一么……

第6章 显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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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醒了。

醒过来时,她就看见老杨那张写满担忧表情的脸,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作为墨砚斋伙计的陈栋穿着一件黑色T恤,右手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正在白色的病床旁边打盹。

“师师。”老杨看见苏醒过来的师清漪,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上头老祖宗保佑,睡了一天一夜,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

陈栋也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迷糊地打招呼:“哎,老板。”

“杨叔,陈栋。”病房里光线很明亮,白晃晃的,师清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病号服,想拿手去揉眼睛,右边肩膀却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古墓里被董哥开了一枪,打在肩头,受了重伤。跟着被一个从水晶棺里爬起来的白衣女人给救下,再之后,那女人说要去给她找水喝,留她独自一人,晕了过去。

是了。那个古代的白衣女人。

自己现在被人送来了医院照料,那个白衣女人呢,她又在哪里。

师清漪昏沉中,神志不清,曾一度以为对方是只起尸的粽子。

现在躺在病房里,她已经变得十分清醒。

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粽子,而是一个大活人。

当时,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呼出的气息温软,还有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很好闻的女人体香。

师清漪垂下眼睛,拿左手去撩耳朵旁的发丝――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不经意养成的一个小习惯。

如果是粽子,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对方还会开口说话。

参照以上这些一考虑,师清漪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对方,应该是一个突然来到现代的古代人。

不,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对方在古墓里沉睡了很久,地底下的古墓几百年如一日,时间相当于静止,外面变化却日新月异。今朝醒来,她的古人身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那外面的世界。

作为沐浴在爱因斯坦相对论,马克思以及唯物主义等各种科学思想洗礼下的大好文艺青年,师清漪要打从心底接受这个结论,还真是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她胆子很大,敢于猜测,遇事讲求眼见为实,既然亲眼目睹和耳闻了对方种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存在。

普通人,能在古墓里过那么多年吗?为什么时间没有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接过老杨递来的水,师清漪故作随意地问:“杨叔,你见多识广,我问你件事。这世上,有没有那种能一昏睡,就睡上几百年,不吃也不喝,然后再醒过来,容貌一如沉睡之前的人?”

老杨想不到师清漪才刚醒,就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苍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师师,你怎么突然问起杨叔这个来了?”

“我好奇。”师清漪微笑,不着痕迹地扯谎,“上次上网,我在BBS里看到了一个关于睡莲的帖子。上面说有一种睡莲的种子外壳十分坚硬,埋在淤泥里,需要休眠很久。等到几百年之后,睡莲种子的休眠才被打破,会重新开出花来,而这花,就算是几百年前的了。你说这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如果我告诉你,很有可能。”老杨表情很严肃,“你会不会信?”

“怎么说?”师清漪抿了口水。

“药物作用,或者龟息之术。”

师清漪来了兴趣:“哦?”

“其实古时炼丹之术盛行,有各种神奇的丹药,而且还有纷杂的秘术邪术,降头蛊毒,奇异诡谲,博大精深,那种神奇的高度,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现代都市人能够理解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已经失传,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就算有少部分流传下来,也藏得非常的隐秘,被极少一部分人掌握着。我们现代的人呐,虽然有网络手机电视电脑汽车飞机等各种高科技,实际上对于古人的某些思想行为和秘密,了解也只在沧海一粟的范围里。”

师清漪沉默地听着。

老杨咳了声,接着说:“关于师师你刚才的这个问题,我想如果一个人服用某种丹药,或者主动甚至被动地接受了龟息之术等秘术,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会随即停止,封存起来,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要外界有大刺激,或者当药力和秘术失去效力,这个人就会再度醒来,身体机能重新恢复,能说能走,成为一个正常人。这个,和你刚说的那个睡莲种子休眠几百年的例子,是一样的道理。”

老杨相当于师清漪的半个严师慈父,很多时候都能提点到师清漪。听了他的话,师清漪心思变得更加通透了:“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在沉睡期间,时间在她身上,就相当于停止了,对不?”

“对。”杨叔点头。

原来如此。师清漪心里想,那个古墓里醒转的白衣女人,还真是个神秘人物。也许,她和那些所谓的丹药秘术,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也不一定。

有意思。

看见师清漪抿着唇笑,老杨有点不放心:“师师啊,你刚醒,就问我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眼睛里藏着盈盈的光:“没问题。我就是好奇,杨叔你也知道,我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

师清漪一直都受老杨照顾,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好几十岁,但非常谈得来,是忘年交。每次和老杨说话,她都挺开心舒坦。

“对了。”和老杨说了这一会话,师清漪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杨叔,是谁把我送医院来的?”

是墓里面那个白衣女人吗?她一个古代人,还知道医院?

“几个爬山的人送你过来的。傍晚时分,有几个登山爱好者,爬完长沙旁边那座落雁山,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草丛里,受了伤,就打电话报了警,又喊了120,几个人抬着你下山,边走盘山道边等救护车过来,之后送你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发现你身上的钱包,里头有你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墨砚斋的进货清单,上面印着墨砚斋的座机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一接到医院的电话,立马就和阿栋赶过来了。”

老杨给师清漪削苹果皮,又关切地说:“你放心,他们已经帮你做了手术,做了消毒和包扎处理,没什么大问题。你失血过多,要注意多休息,回头让阿栋这小子给你炖点当归老母鸡汤补一补。”

陈栋连忙拍着胸口说:“老板,我做的汤很好喝的,包你满意。”

师清漪眉眼弯弯:“很好,加油煮汤,以后老板给你涨工资。”

陈栋在病房陪师清漪坐了一阵,就真去超市买老母鸡给师清漪炖汤去了。

等陈栋一走,老杨的脸色变得有点沉,把削好的苹果拿给师清漪:“医生之前把我叫过去,说检查出你其实是肩膀中了枪,但是子弹却取了出来,还被人简单地包扎了。这好好的,怎么就会中枪了呢?”

师清漪说:“这事有点复杂,我刚打算等陈栋走后,再告诉你。”

老杨点头:“我知道这事蹊跷,也是看见阿栋走了,才问的。你不知道,之前都快把你杨叔给急死了。下午看你过了这么久,都没回墨砚斋,可你之前说过会回去,我就打你手机问你,谁知道你手机突然关机了,打你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就觉得不大对劲。让阿栋暂时看着店,我开车出来,后面找到芙蓉巷那里,看见你的车停在那,轮胎旁边掉着这个东西。”

说着,老杨把手里的圆形东西递过来,那东西是一枚细小的白色玉指环,上面雕琢着一朵剔透的莲花。

师清漪把玉指环接住,放到手心里。

“幸好这东西小,没被人看见拣走,不然这玩意这么值钱,可赔死了。我就盘算着这是你小姨还在世时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宝贝得不得了,怎么会到处乱扔,原来还真是出了事。”老杨直叹气。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是为了赌一把。就是因为它贵重,我才把它留下当信物的,别人不认得,杨叔你还是认得的。我当时就希望着它别被人拣走了才好,其实把它丢在车轮附近,心里特别舍不得。”

师清漪摸着那枚玉指环,眼神温柔,同时跟老杨把之前自己被绑架的事,简单地交待了一下。

但她修改了真相,只是说自己被人绑架到市郊的落雁山上,连绑架她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后面混乱中,她糊里糊涂地中了一枪,仅此而已。至于那个古墓,那批盗墓团伙,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根本就没有提及。

这件事牵涉非常复杂,里面的水估计很深,她不想老杨担心。

以老杨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盗墓团伙绑架到了山上古墓里,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他一定会告诉那个人。

到时候,恐怕就要世界大乱了。

“你说你被绑架,是长沙哪个场子的混蛋做的?”老杨的脸色特别难看,“敢动师氏的人,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

去小黑屋了,拜拜大家- -。吃好喝好……

第7章 御姐请不要在大街上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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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师清漪轻描淡写,“杨叔,我还以为你会去公安局调用电子监控录像追踪呢,害我被绑架的时候,心里计划盘算了好久,结果白忙一场。”

老杨哈哈笑着吹了下胡子:“你这丫头,以为跟那拍警匪片呢。你又不是被确定人口失踪,也没人想到你会被绑架,谁能那么快就想到去调用电子监控录像?“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观察着师清漪的脸色,试探了下:“要不,把这事告诉师总?你被人绑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得让她知道吧?”

“用不着告诉她。”师清漪表情变冷,“绑架这件事,只许我和你两个人知道。对外面,你不要说我是中了枪,只说是不小心摔伤了进医院就好。这样,你也别去追查到底是谁绑架的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吧。”老杨了解师清漪性格,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和打算,而且他一直很疼师清漪,把她当做女儿一样,也就只好点头答应,“那我就把这事瞒着,不告诉师总。”

“谢谢你,杨叔。”

“谢什么谢,多见外。”老杨苦笑,“我受师总的委托,出来看着你,又帮你看着墨砚斋,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些年里,杨叔我帮你在师总面前瞒的事还少吗。有时候她打电话过来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这边要我少向师总报告你的事,那边师总又经常过来问,两面夹着,我一大把年纪,真的很难做人,哎。”

“所以我才要谢你。杨叔,你作为上一任管家,这些年为师家做事尽心尽力,你的忠心,她都是知道的,不会薄待了你。至于我,我只是不想让她总干涉我的生活。她要你这样看着我,照顾我,我没意见,但是不习惯她总拿你当眼线一样地来监视我。”

“师总她不是想监视你,她是真的关心你,怕你出了师家,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才让我跟着你的。师总给你的墨砚斋那么大,古玩生意难做,你平时又要跟着教授做研究,没空去打理,所以她特地关照我出来帮你看店。师总的苦心……”

“杨叔,你别说了。”师清漪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我有点累。”

“那成。”老杨识趣地住了口,“既然你累了,就休息吧。至于外面局子里过来的警察,我就先打发他回去。”

“警察?”

老杨解释:“因为你在山上晕倒了,之前送你去医院的那几个登山爱好者报了警,局子里就派了位小伙子过来了解情况。对方问过医生,发现你受的是枪伤,就说要向你问点话,做个笔录。你中枪一事,除了你我,就只有医生和警方知道,你现在是受害人,就算问话,也是保密的,别太担心。”

师清漪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政府对枪支弹药管制得很严,我莫名其妙在山上受了枪伤,公安局派人过来问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就请他进来一下吧,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门打开,医院走廊里等候的民警小伙走进病房,坐下,手里拿着记事本和钢笔,向师清漪了解情况。

师清漪靠着白色枕头,慢腾腾地告诉对方,自己本来是去落雁山爬山,结果下山时,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民警频频连头,又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师清漪一一回答,蒙混过去,滴水不漏。

最后那民警收起纸笔:“师小姐,谢谢你和警方的合作。也许是山上有持枪歹徒聚集斗殴,你下山过程中,不幸被流弹给误伤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们需要搜山做进一步的调查。对于这起疑似持枪斗殴的案子,警方为了保护和尊重受害人的隐私,关于你的所有信息,我们警方都会保密,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师清漪微笑致谢,那民警关照几句,就离开了。

这次,师清漪没有向那民警提及盗墓团伙,山上古墓以及那个古墓白衣女人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落雁山古墓这件事牵扯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师清漪告诉了警方真相,告诉墓里发生的所有,警察一定会介入其中。随着调查的深入,剥茧抽丝,师清漪作为唯一证人,少不了要被请去,经常地出入公安局。而且,盗墓和绑架两者加起来,是一桩超级大案,到时候势必引起轰动,免不了又要被媒体追踪报道,参照天朝社会的现状,自己作为重要线索人,绝对会被拖去闪光灯和话筒面前被迫“亮相”。

董哥,宁凝那一伙逃了出去,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关于她的报道,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师清漪擅长周密的思量,又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局之中。还不如谎称自己晕了,装作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就算警方日后搜山,搜出那座古墓,焦点也只会锁定在古墓和盗墓团伙身上,而她,将会全身而退,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和伤害,很好地保护了自己。

“师师,你看这个。”老杨低沉的声音,把师清漪从起伏的思绪中拖了出来。

师清漪偏头,看过去,发现老杨手里拿着一截白色的长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绕成一圈。

“这是之前医生从你肩膀处拆下来的包扎布条,我看着蹊跷,就自己留下洗干净,小心处理着烘干了。”老杨的眼神锐利似鹰,“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就一块普通的破布条,师师,你和我是干什么行当的,你也清楚,不会看不出来。”

师清漪接过来,轻轻地摩挲,布条洁白,相间地绣着银线花纹。而没有花纹的地方,触感十分柔滑,冰冰凉凉的,就像缠绕在指尖的冰蚕丝。

她轻描淡写地说:“恩,我看出来了。这是上等的丝光锦,是只在明朝前期时才生产的一款布料,只有当时的皇族贵胄或者城中巨富,特别有钱的人,才能穿得起。可惜,后面这种工艺就绝了。丝光锦不会腐烂,非常贵重,如果是完整的一件明朝丝光锦古衣,搁到现在,两百万绝对没有问题。目前古董界,这种东西就是无上珍品,我记得前几年皇都酒店拍卖了一件丝光锦做的中衣,袖子和襟口有点破损,最后以八十三万六千的高价被人标下了。”

老杨拍了拍手掌,眉头皱得有点紧:“师师,杨叔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你要我别问,我就不管。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在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拿着这种堪称古董界奇珍的丝光锦布料给你包扎伤口,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真是没办法想象。”

“这东西,我会好好收起来。”师清漪看着那柔软的白色丝光锦布条,“我自己有分寸,杨叔,你不要担心。”

老杨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师清漪看了老杨一眼,转过头,安静盯着病房窗外耀眼的日光,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天,师清漪出院。

普通人受这么重的枪伤,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出不了院的,但是师清漪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她的身体复原能力极强,简直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算在手腕上割上一刀,血液也会以一种十分可怕的速度凝固,跟着完美结疤,直到不留痕迹。所以就算只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夜,她肩膀上的枪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有少数几个和师清漪关系至为密切的人,其中包括老杨,知道她的这个秘密。

师清漪记得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种特异之处时,非常的惊讶,后面师夜然,也就是师氏集团的总裁,请来私人医生告诉她,这其实是一种基因突变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奇怪。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血小板凝固能力远远强于普通人,全球也就只有那么几例而已。和这种体质相对的,则是血小板凝结缺陷症,又被遗传医学界称作假性血友病,经常血流不止,伤口极难愈合。

那私人医生当时对师清漪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反复强调比起那些血小板缺陷体质的患者,师清漪的凝血体质,简直就是受了上天极大的恩惠,真是我佛慈悲,真主安拉,耶稣保佑。

对方是专业的海龟医学博士,师清漪自己又不懂医学,也就这么相信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虽然是一件最好不要被外人知道的好事。

医院消毒水气味太刺鼻,师清漪不喜欢待在医院的感觉,也不方便将她与生俱来的快速凝血体质暴露,以前一直都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照顾她,老杨就以转院为借口,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拿了点药,让她回家好好静养着。

现在是暑假,尹青教授没什么事找她,店里的事又有老杨打点,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悠闲。

中午十二点半,师清漪吃完消炎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上网。她一直记挂着落雁山的古墓,以及古墓里出来的那个白衣女人,探索欲一出来,她非常感兴趣,就打算查阅一些相关资料,同时调出谷歌地球,查看了一些落雁山的山体地形分布,好来解答心里的疑惑。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客厅里。

那串红玉手链依旧戴在她的左手上,随着她打字的白皙手腕起伏,好像烙印一样,永远去不掉。上次枪伤时,右边肩膀出血,手链上也沾染了点血,现在看起来,那种红色,好像比之前来得更鲜艳了。

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师清漪合上笔记本。发了会呆,没什么心情,她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她的车子之前已经被老杨取回,就按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慢慢滑出了高级花园小区。一直开到建设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堵车了。

被夹三明治一样地夹在车辆中间,师清漪只好停止往前。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车载收音里正在播报交通路况:“刚接到热心市民的电话,目前建设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交通堵塞,请需要经过建设路的车主,尽量绕行,避免拥堵……”

交通台的路况,永远比实际情况要来得晚很多。每次开车上街,等你看到塞得和腊肠一样了,交通台那个温柔的女声才会来提醒你。

师清漪这样想着,觉得百无聊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扣着。

等了一会,她看了眼副驾驶席上的手提包,侧过身,从手提包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锦盒。这锦盒原本是用来装一个翡翠小玩意的,现在被她空出来,里面换上了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丝光锦布条。

师清漪低头细看,一股很淡的血腥味,飘到了她鼻尖处。

那古墓苏醒的白衣女人,就像做梦一样。即使对方的存在十分离奇,已经超越了科学所能认知的范围,但她的确真真实实地存在着。锦盒里的这块丝光锦布条,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她抱过自己,替自己取出子弹,包扎伤口,也算得上救命恩人,师清漪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明朝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正想着,前面的喧哗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师清漪摇下车窗,看见很多车主都下了车,开始咒骂着向前走,觉得有点奇怪。

干嘛呢这是,车子不开,而是急着去赶集。这就是今天堵车的原因了?

她收好锦盒,也跟着下车,随着人流往前面簇拥的人群方向走去。

中午时分,太阳非常毒辣,几乎要把人烤融化。

前面几名交警拿着喇叭,正在努力维持秩序:“请各位市民让一让,让一让。散开,散开,不要堵在这里……”

即使这样,人群还是不散,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圈人,估计是出了车祸。

照这个天朝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数量来看,至少也得是一个超级大追尾级别的车祸。

师清漪擦了擦汗,拿手去遮挡阳光,叹一口气,打算回车上去待着,等待交警清理现场。

这时,人群里一个交警愤怒的声音,大分贝地响起来:“我说这位小姐啊,请你不要再这样木头似地站在路中间好不好!之前车子开过来,你也不知道躲开,这样很危险的,党和人民抚养了你,教育了你,请不要拿自己珍贵的生命开玩笑!你穿得这么奇怪,还不说话,叫你走,你又不走,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你这样,会让我们警方感到很困扰的!”

师清漪拿下了遮阳光的手,心里一动,下意识地走进人群里。

一面艰难地挤进去,一面听到旁边人议论纷纷。

“这女人长得太正点了,比明星还明星,可怎么穿成这样出来溜达?”

“慢着,她这是不是在拍电影?我怎么没看到导演啊?场记,摄影师呢,在哪里。”

“拍个毛线电影。人家明明穿着古装戏服,现在是在大街上,不带这样玩穿越的。”

“也许她是刚从剧组里跑出来的。你没看她一身白衣飘飘,摆着一张冰块脸,正符合金大侠所说‘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融融月’的意境。难道她是出演小龙女的?我也没听说神雕侠侣又要重拍,这是从哪里找的新人,以前都没见过。当然了,如果还是那个张大胡子做制片人,我表示坚决抵制,虽然这女主角选角选得不错。”

“我呸,你个二货,还真当拍戏呢。我觉得她好像脑子有问题,估计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你说那小龙女冷冷的不说话,也是电视里面要这么演,如果是个正常人,交警问她话,那她也得回答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直勾勾地看着那交警,长得这妖孽样,是要勾死人吗。那交警小年轻,怎么受得住,你看,人脸红得都跟番茄似的了。”

“人家可能是太入戏,走不出来了。”

小龙女?

我还杨过呢,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清漪心里想着,推开前面挡着的最后一个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抬眼一看,目光落到人群中央,突然就呆了下。

是她。

居然真的,再见了。

人群里,一个身着古代衣装的白衣女人,正俏生生立在阳光中,宛如优雅白鹤。乌黑长发流水一样垂在腰际,后面系着银白发带,冰肌玉骨,盈盈柳腰,犹如仙子临尘。

她的白衣看上去有些脏污,外衫衣摆处被撕了一部分下来,胸前的衣料上,还染着斑驳的血迹。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古雅高贵气质。

在这喧闹的都市里,她的存在,显得十分的不搭调。

年轻交警瞪着女人,噼里啪啦地说了那么久,天气又热,口水都快说干了,对方却还是一块冰雕状态,说不动,推不走。

暴脾气一上来,那交警再也受不了,指着那白衣女人开始大骂:“我说,这位小姐,你这是面瘫呢,还是哑巴?你目前的行为,违反了交通法,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法律,你全都违反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强行扭送你回公安局了!在局里待着,看你敢不敢出来大街上乱晃,堵塞交通!”

“面瘫?”那白衣女人终于开口,呢喃着,动作柔美地撩了一下耳际的发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交警。里面水波晃荡,好像是能勾魂似的。

那交警小年轻的脸,立刻又红成了番茄。

白衣女人不再说话,突然转过脸,乌黑深邃的眼睛,朝师清漪这边看了过来。

第8章 我这喜欢COSPLAY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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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白衣女人看着师清漪,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这笑太淡,可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笑,仔细看去,又有点黯然的意味在里面。

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隐私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PLA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PLA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手枪”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女人侧过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可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师清漪有点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女人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师清漪这才想起她肯定不知道安全带是个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帮着女人系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这个一定要系好,车辆行驶过程中,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因为要系安全带的缘故,师清漪身体侧倾,差不多都依偎到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头顶乌黑的发旋,突然抬起右手,搭在了师清漪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手感,像是冰凉而轻盈的鸿羽。

师清漪今天穿的是一件浅咖啡色的掐腰衬衫,因为天气太热,解开了两粒扣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那女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窝处,手指滑腻冰凉,摸到她的肌肤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枪伤,由于师清漪快速凝血复创的特殊体质,现在已经愈合得很好。

师清漪的心底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帮那女人系好安全带后,师清漪连忙退回来,有点紧张地握住方向盘。

这女人,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不但不遵守交通法,还要对自己耍流氓?不能因为她是个古代人,就原谅这种令人义愤填膺的流氓举止。

师清漪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柔软的耳根处,莫名其妙的有点泛红。对方却只是微微阖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女人唇边噙着很淡的一丝笑意,终于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的伤,好得透彻了么?”

师清漪吃惊。

前阵子她才受的枪伤,要是换了别人,十天半个月里铁定是出不了医院的。现在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开车出门,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惊讶,而只问她的伤口好透彻了没有。

所谓好透彻,就是等同几乎完美痊愈的说法,两天时间,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凝血的特殊体质一样。

师清漪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明明前阵子才受了伤,现在能走又能跑。”

“不奇怪。”女人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她顿了一会,又说:“那天你受了伤,我去替你找水来喝,回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落寞。

师清漪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歉意。听对方的口气,当时她找了水回来给自己喝,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原地,而是阴差阳错,被那批登山爱好者抬到盘山道那边去了,应该很着急才对。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你去找水时,被另外一群人发现,他们救我下山医治了。”

那女人点头,嘴唇抿得有些白,轻声说:“如此,你没事就好。”

师清漪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说:“那天,谢谢你了。”

这时,后面响起了其他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现在正是疏散交通的时候,师清漪不能耽搁,连忙发动车子,滑了出去。等开到另一条比较开阔的路,师清漪找到路边的泊车位,熄火停车。

道路两旁间隔种着梧桐树,树叶密而宽大,遮天蔽日,比建设路那边要凉快很多。

两人坐在车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师清漪的适应和应变能力以及记忆能力都非常强,教给她的知识,她很快就可以接受吸收,融会贯通,好奇心旺盛,而且又比较善长周密冷静的思考,尹青教授就是十分欣赏她的这几点。而这种性格,正是做考古研究以及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

就因为师清漪的这种个性,她现在即使和一个古墓里出来的白衣女人坐在车里,也并不害怕。

师清漪本来就对考古十分感兴趣,又开着古玩店,对历史和古玩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出于职业病,她忍不住用惊叹又带着欣赏的目光,安静地打量起身边的白衣女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

当然,女人自己本身,也可以算作一个古董。

作者有话要说:先暂时更新这么多- -。

第9章 捡个御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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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值两百万,甚至可以出价更高的丝光锦白色衣装,贴肤穿在最里面被称作“亵衣”的里衣,绣着银线的白玉腰带,长发后面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带,古代云纹长靴,以及腰间那块缀着紫色长流苏的雅致玉佩。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放到古董界,都是赚人眼球的奇珍。要是把它们全套摆到皇都酒店去拍卖,绝对称得上拍卖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在当时,应该是十分有钱,所以才能用得起这种平常老百姓做梦也看不到的丝光锦衣料。

思虑和接受这一切之后,师清漪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连带着口有些渴,就轻声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问:“你所说的饮料,却是何物?”

听对方这么问,师清漪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些猜想,耐心地解释起来:“饮料就是喝的东西。我们这把能喝的东西,叫做饮料。”

说着,抬起手,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女人心思通透,淡淡地说:“就似那酒么?”

“酒是饮料的一种。饮料包括酒,但是酒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饮料,它还有别的品种。”

女人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淡然。虽然对周围坏境并不熟悉,现代的东西对她来说陌生之极,一点也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感到迷茫和害怕,相反,她正下意识地在学习。

师清漪对此作出判断: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处事波澜不惊,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下车买了两瓶七喜,回到车上,师清漪开了一瓶喝着解渴。

那女人看她拧开瓶盖的动作,也学着拧开瓶盖,听到哧的一声二氧化碳冲出来的声音,下意识偏了偏脸,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然后抿了一小口。

喝过后,她蹙了蹙眉:“表妹,此物甚是难喝。”

师清漪差点一口七喜喷出来。幸好她很有形象地抿住了:“你干嘛叫我表妹?”

女人澄净如墨玉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师清漪:“你方才在那吵嚷的怪人面前,不是言说我便是你表姐的么?”

师清漪觉得有点尴尬。

女人又淡淡说:“你之前又说我头脑有问题,我可曾听错?”

师清漪:“……”

女人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你别往心里去,如果不说你是精神病人,脑子有问题,那交警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师清漪连忙跟女人解释,免得对方误会,“我那都是骗交警的,你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妨碍交通,造成了道路堵塞,如果不那样说,他真会把你扭送到公安局去。公安局,在你们那个朝代,就相当于衙门,用来办案的。难道你想被关进大牢里,失去自由吗?”

“你说我们那个朝代。”女人眼角微微挑着,别有一番味道,“这么说,你晓得我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

师清漪摸出锦盒,取出那块丝光锦布条,示意说:“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又经营着一间古玩店,也就是卖古董字画的,对历史古玩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这是你之前帮我处理枪伤时,从你衣服上撕下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我认出布料是丝光锦的。而丝光锦,只有明朝才开始有,后面工艺就此失传。并且,前几天你从落雁山古墓的水晶棺里坐起来,我当时以为你是粽子,后面才发现你是个活人,既然你是从墓里苏醒,肯定不是普通人。从你装扮来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大明朝时期的人。”

女人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她轻声叹息:“你到底还是这般冰雪聪明,叫人喜爱。”

师清漪琢磨了下,觉得对方的话有点不对味,不过还是礼貌回答:“多谢你的夸奖,我只是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和眼前证据分析而已。谬赞了。”

女人抬抬眼,轻描淡写:“你竟不怕我?旁的人若是知晓我出自古墓,且并不属于这个朝代,定是视作怪物,避之唯恐不及。你倒好,却将我拉来这处,同我相谈。”

“我为什么要怕你?”师清漪微微一笑,“你救过我,应该是一个好人才对。之前在古墓里,如果不是你抱我出去,又帮我包扎,我可能就会被困在那间墓室里,直到死去。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救了我,我会帮助你的。”

女人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语气冰冷:“我好得很,不需要帮助。”

“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个良好市民,请你相信我。你现在处于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应该觉得有很多困难和不方便吧?毕竟时代不同,很多东西,没人教你,你也不懂,所以我才说我会帮助你的。”

对方依旧一声不吭。

师清漪觉得气氛有点僵硬,就自报家门,缓和一下:“我叫师清漪,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是师清漪,为何不晓得我的名姓?”女人的口气,突然变得有点嗔怪的味道在里面。

“我叫师清漪,那是我家里人给我取的。跟知不知道你名字,有什么关系?”

女人望向窗外,神色变得黯然:“我的名姓是,洛神。可记住了,莫要忘记。”

洛水之神?好别致的名字。师清漪说:“洛神这名字很少见,我当然不会忘记,会记住的。”

洛神转过脸,盯着车内的车载电视,眼里压着冰雪,淡淡示意:“你为何要将我领到此处,还言说要帮助于我,方才也出手相救,助我摆脱牢狱之灾。你同我并不相熟,且我身份又特殊得很,与这朝代不合,你会这般殷勤好心待我,可是有什么意图?”

“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有意图的,但不是恶意,你放心。”师清漪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对你,很有兴趣。”

洛神:“……”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我其实没那方面的癖好的。”师清漪手指交叉,来回绞着。每次她尴尬不安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洛神冷笑。

奇怪,她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想不出自己说的话,到底哪点得罪了对方,师清漪只好尽量温柔地解释说:“我来说详细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让你知道我的打算。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现在正在着手准备一个至关重要的研究课题,用来做我研究生毕业的论文。你是古人,不知道课题的意思,这个所谓课题呢,就是相当于……”

师清漪搜肠刮肚,尽量找了个意思相近的来解释:“就是相当于你们明朝科举时,士子应试写给皇帝看的文章,很重要的。能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赏识,那篇应试文章是命脉关键。所以同样,这个研究课题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关于这个课题,我选定了‘关于明朝时期出土文物以及与其有关的风土人情政治文化’这个方向,你既然是明朝人,一定十分了解这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这个研究课题。”

见对方也不吱声,师清漪又说:“我想聘用你为我的考古资料提供员,不,是想请你帮忙,提供你们那个朝代的详细人文风土信息。作为帮助我完成课题研究的谢礼,我会开给你工资,这搁在明朝,工资就是工钱,银子的意思。我给你银子作为报酬,同时为你提供这个时代的生活咨询服务,令你能尽快认识和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从古墓出来,对于这个新环境,应该很不解才对。洛小姐,这件事是双赢互利的,双方都有好处,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接纳一下我的提议。再者,你之前救过我,我从不欠人人情,记在心里,会给你应得的好处的。”

师清漪心想,你提供考古资料,我提供工资和咨询帮助,互利互惠,多么好的一桩交易。你就算是块木头,也总该动心点头了吧。

可惜对方还真是块木头,不,是个冰山面瘫。师清漪刚才说了那么多,对方一个字眼都没吐,一个眼神也没给。

对于这样一个古董级别的重要活体研究资料,师清漪惜才,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走了,只得又重复着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洛小姐,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嗯。”洛神终于点头,表示听懂。

师清漪问:“那你愿意答应吗?”

洛神并不回答她,只是说:“我想沐浴。”

师清漪:“……”

洛神低头看着胸前血迹和衣上脏污,蹙眉:“我身上脏得很,需要沐浴。敢问师姑娘,何处可以沐浴?”

师清漪也觑了一眼她身上的血和污渍,想了想,犹豫片刻,才轻声答道:“沐浴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师清漪的家就在高级花园小区的B座十六楼。按电梯上楼,师清漪掏钥匙开门,把洛神引了进去:“这是我住的地方,洛小姐,你随意。”

她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让洛神换上。

洛神淡淡瞥了打开的鞋柜一眼:“你一人独居?”

师清漪笑着说:“你怎知晓?”

她不小心被洛神的古人口音给绕了进去,顿了一下,见洛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改口:“你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TVT……师师,你跑不掉了。

第10章 良好市民很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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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摆放的鞋履不多,且尺寸俱都合你,故有此猜测。”果然是朝代变了,这些所谓的鞋履,她竟都不曾见过。

师清漪也跟着换好拖鞋,关上门,边走边说:“你看一眼,就知道我鞋子的尺寸了?”

她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又刺激的状态,说话走路的时候,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毕竟她现在正经历的这件事,普通人根本想都不敢想――她往家里领回来一个墓里出来的古人,一个属于大明王朝的女人。

这让原本就醉心于古代那些神秘未知世界的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只要这位古代美人答应和她合作,自己就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无数珍贵的历史资料。

这可跟如今历史书以及考古资料上,那些半真半假还有待考据验证的东西不同,绝对货真价实。甚至连那时候在位的大明朝皇帝,他的一些轶事趣闻,以及民间各种热辣八卦爆料,都能听到最为真实的。

这是活生生的历史。

历史在师清漪眼前,复活了,叫她怎么能不兴奋。

这样愉悦过了头,所以洛神低声呢喃的那句:“你的尺寸,我最是知晓。”师清漪也就没怎么听见。

洛神看着她纤丽的背影,漂亮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师清漪住的地方,格局是寻常的三室一厅。其实这套间她买下来也才几年而已,看起来还很新,其中一室被改做了书房,用来研究学习以及偶尔处理墨砚斋那边的事务。师清漪好洁,不喜欢乱糟糟的,家里收拾得就非常齐整,装修素雅宁静,采光非常的好,舒适又大方。她念大二下学期时,从师家搬出来的那一会,师夜然看不上她挑的这套,觉得太过家常普通,本来打算给她整套豪华的,却被师清漪冷冷地拒绝了。

中午出门时,落地窗帘是合上的,师清漪走过去把窗帘稍微拉开了一些,因为客厅很大,外面刺目的日光照进来,居然带出一种寂然的感觉。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当然会觉得冷清,不过这么久,师清漪早就习惯了。

打开空调降温,师清漪又去厨房,把冰箱里现有的消暑饮料品种都各自倒了一杯出来,压榨橙汁,冰牛奶,冰镇啤酒,冰矿泉水,全部一股脑地端到了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洛神面前。

师清漪挨着洛神坐下,示意:“口渴了吧,喝点东西。你喜欢哪一种?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你自己挑。刚才在车上,你说七喜难喝,我想你也许不习惯碳酸饮料,也就没给你拿。”

洛神往茶几上扫了眼,伸手,端起冰牛奶抿了一口:“牛乳即可。”

师清漪立刻来了兴趣:“牛乳,牛奶?在你们明朝时,牛乳是个什么味道?和现在比,有什么不同?”

在古代,牛奶只有上层阶级或者家境殷实之人才喝得起,普通老百姓哪里见得到,洛神认识牛奶,说明她在明朝时应该很有钱才对。也是,她身上那套行头,尤其是那身丝光锦织就的罕见衣装,加起来往现代一放,可是价值好几千万的古董。即使搁在明朝,那也是极其上好的打扮了。

只要一牵涉到历史,师清漪的求知欲就变得格外强烈。她盯着洛神,等待对方的回答,并且恨不得立刻拿出纸笔做笔记,或者拿出录音笔进行录音。

这不是考古,这简直就是历史现场直播,由某位来自明朝的大美人,对大明王朝的民生进行倾情解说。

眼前这个女人,她手里所掌握的资料,是最为真实可靠的,要是放到考古学术界,这其中的价值绝对无法估量。

师清漪心里虽然波澜狂喜,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洛神淡淡滑了师清漪一眼,修长漂亮的手指扣着玻璃杯,里面洁白的牛奶衬极了她的晶莹肌肤。她顿了会,轻描淡写地说:“明朝时,牛乳腥气较重,又隐隐有一股生味。你们此处牛乳却不同,味道寡淡,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醇香可口的滋味在里头。”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类似赞赏的神情。

洛神斜眼睨着她:“怎地这般看我?”

“我觉得,你很特别。”

洛神没有说话。

师清漪察言观色地说:“洛小姐,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我在想,如果我是个明朝人,一朝梦醒,从古墓里面走出来,外面沧海桑田,变化非常巨大,心里肯定会觉得恐慌和不安才对。你却不一样,好像并不在意似的,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也表现得很从容。”

洛神表情很淡:“改朝换代一事,本就极其常见,不过造物规律耳。随着历史推进,朝代变迁,外界亦是瞬息万变,我见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纵然我此时处在坏境恶劣的浩瀚沙丘,巍峨雪山,或者处在你们此等新朝代,我也觉得并无不妥。若是对周遭不理解,不懂,自个就去学,学到懂为止,便能适应了。就算外界改变,人也总是要活下去的,有甚好恐慌不安的。”

师清漪在心中赞叹,这人就像天上明月一样皎洁,冷静,并且明理。不管是她的外在容貌,还是她内心的认知。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特别。”师清漪端起那杯冰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又笑着说:“只是你刚才说‘见惯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理解有所偏颇,听你刚才那话,好像有点……你经常在经历改朝换代的意思在里面。”

洛神将杯中牛奶喝完,手指抚在腰间那块玉佩缀着的流苏上,嘴角勾着一丝弧度:“你并没有理解偏颇。我的确时常经历这改朝换代,最早上溯战国,中至唐朝,下到明朝,上下近两千年,这所谓的历史朝代变迁,我可见得多了,也习惯了。你却又待如何?”

师清漪尴尬地笑了下:“洛小姐,想不到你还……还挺会说笑话的。”

还是个冷笑话。

师清漪心说,你又不是那长生不老的人,怎么可能既上溯战国,中至唐朝,又下至明朝。这战国至明朝历史当中,所有朝代的变迁,你全部都经历了个遍,可不就是个冷笑话。

洛神冷冷地笑:“我确是在说笑话。清……师姑娘,你可还觉得动听?”

师清漪被噎了一下。她向来口齿伶俐,思虑周全,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吃亏,通常还能胜别人几分,想不到在这女人面前,她还真走不了几招,就败下阵来。

对方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格外冷静,而且喜怒几乎不形于色。你说她在笑,却是似笑非笑,你说她不开心,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看上去还愉悦得很。这藏在里面的心思,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

师清漪只好顺着洛神的意,讪讪地轻声说:“我原来以为你只是大明朝时期的人,想不到你竟然还横跨了从战国到明朝的中国半边古代史,中国历史上下才五千年左右,你就占了差不多两千年,快一半了,实在是让我……让我钦佩。”

洛神眼睛勾着她:“你当我头脑不清楚,在胡说八道么?”

“当然没有。”师清漪面不改色地扯谎。

心里却说,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才三岁,会信你这个面瘫冷笑话女王?

洛神抖开手里把玩的玉佩流苏,突然一个倾身,朝师清漪压了过来。

师清漪吓了一跳,慌忙往沙发里面缩,贴住腰后抱枕,像只窝在沙发里的受惊猫咪。而那俯身下压的女人一手撑住沙发边沿,身体上萦绕出淡淡一丝梨花冷香,由于两人这样挨得太近,那抹女人香就轻飘飘地入了师清漪的鼻息。

许是这香气太诱人,师清漪恍惚了下,也就忘记了拿手去挡洛神。而是双手抱腹,微偏了下头,柔软的长发也随之怯怯地偏向一侧肩膀,眼睛里似勾着春雾,直直地看着上方表情冷漠似冰的女人。

她脸一红,心里打个哆嗦,声音却尽量保持平静:“你想做什么,我是良好市民。洛小姐,我希望你也能向我学习,做一个良好市民。”

洛神只是俯□,居高临下地睨着师清漪,幽冷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含进肚里。

安静了片刻,她牵着唇角凉凉一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记起自己应当要沐浴了。良好市民师姑娘。”

师清漪感觉到面前的冷香,慢慢绕远了。

洛神站起来,拂了下衣袖,腰间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在白衣衣摆附近轻柔地晃荡。

“浴室在那边,我带你去。”师清漪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故作镇定地拢了拢发丝。

本来因为之前洛神在车上开了口,她才带洛神回来家里,好让她洗个澡的,想不到两人这么在沙发上一磨蹭,就耽搁到现在了。

领着洛神过去浴室那边,师清漪推开磨砂玻璃门,看着洛神那一身略显脏污的古代白色衣装,说:“这就是你沐浴的地方,你等一下,我给你拿衣服,你先将就着穿我的。”

洛神站在门口,目光在里面扫了一眼,点头。

师清漪回自己卧室的衣橱里给洛神挑换洗衣物,对照洛神气质,心里稍加考虑了下,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她平常不怎么穿的纯白色掐腰衬衫和一条黑色修身长裤。又翻出内衣裤收纳盒,取了一条白色内裤――上层那几条内裤是她前几天新买的,洗干净收好后,还没穿过,就整齐地叠在收纳盒的上头。

衣服裤子内裤都拿好了,师清漪跟着拿了条浴巾,走进浴室。

洛神站在里头,趁着师清漪去拿衣物的间隙,已经将浴室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能照出她脸容的,便是镜子,只是和她以往见过的铜镜不同,十分明亮清晰,另外镜前有个看上去像是大理石材料雕琢而成的台子,上面摆了许多瓶瓶罐罐,不晓得里面放有何物。

至于别的摆设,她并不是十分理解。

虽然她努力试着去理解,但终究还是――很难理解。

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指着手里的衣物,一一说明:“洛小姐,这都是我的衣服,你虽然比我高一点,但还是先可以凑合穿的。这条浴巾拿来擦干你的身体和头发,这是内裤,穿里头……”

她说到这,顿住了,盯着洛神曲线玲珑的胸部,觉得非常尴尬,说:“内裤是我新买的,之前已经洗干净了,你放心穿,内衣却没有。而且看你的胸型,我的内衣尺寸肯定不适合你,要不,你暂时就别穿内衣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洛神看到师清漪投过来的视线,心里也通透了,但就是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良好市民……还是很难做的,师师。

顺便说下君导实在是太勤奋更新了你们说是不是!(快点儿说是……

第11章 浴室里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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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犹豫了下,轻声说:“洛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内衣,就是你们古代所说的亵衣,我看了史学资料,记得汉朝时,这亵衣之说就已经起源。而后面随着朝代变迁,名称又有了变化,更加丰富多彩。魏晋时分,内衣被称作‘两当’,唐朝时称为‘诃子’,宋朝时称为‘抹胸’,元朝时称为‘合欢襟’,明朝时称为‘主腰’,清朝时称为‘肚兜’――哦,对了,你还没经历到清朝就进墓了,不好意思。洛小姐,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正确的?”

洛神淡淡回答:“这历朝历代,的确有那些个说法,倒是那清朝,我并未听过,想来该是明朝之后,我未曾体验。我自己一直习惯沿用亵衣这个说法,并不使用你所说的那些杂乱名讳。”

洛神说到这,又插了一句,“不过,我现下正裹胸。”

师清漪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又盯住了洛神胸部的玲珑曲线。她这白色的亵衣里面,还真的拿布条裹了胸不成?

洛神微微颔了下首,表情寡淡:“师姑娘,你这般好奇地盯着我这处,是想要看么?就像你之前央我的那般,要对着我这处做你那所谓的――‘课题研究’?”

师清漪:“……”

这么正儿八经地跟对方讨论内衣,又被对方一个暗讽,师清漪耳根子泛红,突然就感觉自己有点猥琐起来。

她认为不能再这么样问下去,连忙将换洗衣服递到洛神手里:“我现在还没打算研究你这个……”

说完,走出去,把磨砂玻璃门带上了。

回到客厅沙发上窝着,师清漪倒了杯冰水,慢慢地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侧耳听着浴室里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浴室里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非常安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忘记给洛神介绍淋浴的正确使用方法了。

水龙头抬起,往左是出冷水,往右是出热水,很简单的操作,对于现代人来说再平常也不过了,可洛神是一个古代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点。

师清漪搁下杯子,走过去,拉了下浴室最外面的磨砂玻璃门,门就开了。

隔着淋浴处那半面透明的玻璃,师清漪站直了,看见花洒里竟然已经洒出水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正静默地站在花洒下面淋浴,并没有热气升腾,看样子她洗的是冷水。

师清漪抿了下唇,听着耳边水声哗啦。

水花散下,清澈水痕顺着女人浑圆娇挺的双峰,紧致的小腹,旖旎地往下滑。

乌黑的长发被水淋得透湿,懒懒散散地贴在背部,像是暗夜里被雨露打湿的黑色鸿羽。

清丽面容,玲珑腰肢,白皙长腿,勾人的身体曲线,大概一米七二过头的高个子,加上流水的勾魂效果,将这美人的身材诠释到了极致,又透出来一股典雅高贵的别样韵味来。

感觉到师清漪进来,洛神关了水,低声问:“何事?”

她精致秀美的脸被水打湿,湿润发丝贴在脸颊上。

长睫毛忽闪着,沾着水渍,上面像是缀了珍珠。

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头,心里面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面上泛起淡淡一丝红晕。

其实她知道,自己和对方同样都是女人,对方有的自己也有,洗澡时可以照到镜子,她看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都看过无数遍了。就算看到女人的身体,应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避讳的,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大对劲,脸越来越烫。

而对方不着寸缕,与她坦然相见,面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人洗澡的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尴尬,师清漪在心里这样暗示自己。

顿了好一会,师清漪才低声说:“我刚忘记教你淋浴的操作步骤,想不到你自己就洗上了。”

洛神侧过身去,拢了拢长发,光裸身体完美无瑕:“你是指此等机关的么?我方才端详了一阵,伸手触碰,将这处机关抬起,它便有水流出,洒在我身上,将我的衣衫弄湿了,想来这与古时的机括取水,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此朝这些机括暗器,甚是奇妙,尤胜古时百倍。”

师清漪“哧”一声,忍不住轻笑出来:“机关……暗器?不过你要这么理解,也是非常正确的,说白了,这还真是一种机关。”

其实现代社会的大多数操控,不管如何先进精妙,归根结底,和以前的机关之术都是如出一辙的,脱离不出“控制”二字。人工,电,无线,等等,都是控制,只要能控制,就能自如地运用。

在师清漪看来,洛神的确是一位极其聪明,且有适应能力的古人。

洛神提到机括,可以看得出她对于这种机关类的控制,十分了解,而且又愿意动脑筋去想,去揣摩,能将现代的东西自然地转换成她在古代时经历过的相似东西,加以类比学习,这令师清漪很是赞赏。

洛神淡淡瞥了她一眼,水滴从她的发丝上滴落下来,声音没什么起伏道:“你在笑话我么,师姑娘,我可有说错什么。”

“没有,你说得很对。”师清漪连忙解释。

她尽量不去看洛神,走到洛神身边,说:“你把这个拨弄到左边,出的就是冷水,而右边,出的就是热水,这样左右调和,自己去试着水温,就可以调节到适合自己的温度。现在是夏天,不用洗太热的水,温的就行,尽量往左调。”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说话之间,让师清漪产生了一种微醺的错感。

洛神非常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她知道洛神现在是不着寸缕的,也就不敢看洛神,只是低头凝视着浴室里的防滑地砖。四周死寂,她明白,洛神此刻,一定正在看着她。

师清漪觉得洛神的眼睛实在太摄人,像是幽邃而又惹人迷醉的黑夜,那双眼每次盯着她看时,她心里都觉得格外异样。别说洛神现在没有穿衣服,就算是洛神衣着整齐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迎上洛神投过来的视线。

“多谢提点,我已然晓得了。”洛神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师姑娘,你可有其他要事嘱咐我么?”

师清漪回过神,下意识抬头,刚好扫了一眼洛神光裸的身体,慌她急忙转头,说道:“没……有,有的,有的。”

她转身去拿了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和乳液等过来,指着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对洛神一一交待:“这个拿来洗头发,那个拿来护理头发,这个拿来洗身体,洗完后,再拿那个乳液来保养护理肌肤……”

这个那个地解释一大堆,她心里不放心,又示范性地挤了点洗发水在自己手心,沾水来回搓揉了几下,搓出细腻柔软的白色泡沫:“你看我,就像是这样,明白吗?”

洛神没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道:“为何洗了发,又要护发?为何沐了浴,还要所谓乳液保养护理?岂不是多此一举。”

师清漪:“……”

洛神道:“我是否问了什么让师姑娘你困扰的问题?”

师清漪讪讪说:“没。”

洛小姐,你实在是太让我困扰了。

洛神随手撩了撩湿润的长发,动作十分柔美,睫毛的水滴,像是珍珠一样,抖落了下来:“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师姑娘,你要这般站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直到我沐浴完毕么?”

她的一双眼眸似笑非笑,里面好似蕴着水雾。

师清漪的目光落到她被长发遮掩的胸前,再不敢往下看,低下头,说:“我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叫我。”

然后像是逃跑一样,跑出浴室,带上了门。

隔着磨砂玻璃,洛神看着师清漪模糊的背影消失,面上淡笑隐去。

在原地立了许久,她默默地拧开冷水,开始洗浴。

闭上眼,水痕沿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滑落。

水声淅淅沥沥,像是挠人心窝子的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周末了…………君导要休息下,TAT这些天忙着接实体书,准备发货事宜,还要更新,实在是累死了,明天给自己放假,SO……你们懂,明天不更了哦。

实体书发货,大概是从四月二号开始陆续发出。

第12章 拿下她搞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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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洗澡的时间间隙,师清漪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脑海里都被洛神之前那不着寸缕的淋浴场景填满。

撩人的曲线,湿润的乌黑长发,白皙漂亮的肌肤,修长的美腿,还有……

想了很久,师清漪才回过神,清秀的脸上略微泛着点红润,仿佛春日里沾着露水的桃花。

她揉了揉鼻梁,好让自己能快点冷静下来。

以师清漪的性格来说,她绝对不会让任何陌生人进到她家里来,而这次,她居然将一个陌生女人领回了自己的家。

她把洛神带回来,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洛神那离奇的古人身份,这点非常地吸引她,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她想更深入地了解洛神,说白了就是为了做研究,从洛神身上获取珍贵的资料。

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眼看洛神终于将一碗面吃完,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吁了一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洛神。

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师清漪手指交叉扣着,搁在餐桌上,郑重地道:“洛小姐,我们现在来谈谈吧,有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六年间。”

“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六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第13章 养成计划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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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到底好在哪里。

师清漪看着面前女人清丽脸容上浮现的那抹极淡笑意,心里莫名地开始有点打起鼓来,忐忑不安。

如果一个古代人,突然之间来到了现代,按照常理,这么样的一个人,由于他缺乏对现代社会的认知,应该会感到极度地不适应,甚至惊慌失措才对。

可是洛神的表现,完全与此背道而驰。

师清漪抿了抿唇,安静地打量着洛神。

洛神的双眸像是黑夜,也那样安静地与师清漪对视,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

“你在想什么,师姑娘。”

听到耳畔温软之声,师清漪晃了下神,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说:“没想什么。”

洛神觑着师清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我记得你之前见我,与我相谈时,胆子很大,并无不自在之意,怎地现下你好似有些怕我?我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前的人,吓到你了么。”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早已降低到了凉爽惬意的程度,师清漪手心依旧还是出了一层汗:“洛小姐,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我怎么会怕你呢。”

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她:“你在怕我。你出很多汗。”

师清漪略微低头,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没有说话。

“我不吃人的。”洛神眼角微微觞了觞:“不会吃了你,放心。”

师清漪不着痕迹地搓揉着掌心,借以消散此时此刻的不自在:“没有,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所以才走神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开始试图将话题引入正轨:“洛小姐,你要明白,你身为元末明初的人,如果要在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后的现代社会立足,是需要解决许许多多的问题的。而目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需要先办理好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

洛神学着师清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终于不再是那种令师清漪捉摸不透的神情了。

师清漪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嘴上说:“对,身份证,你只有拥有了这个社会的身份证,身份被明确,这个社会才会承认你,有你的一席之地。不然,你就成了黑户口。”

她说完,飞快走到书房,拿了钢笔和记事本出来,放到餐桌上,打开记事本,写下了“身份证”三个字。

记事本上的“身份证”三字,师清漪特地使用了繁体字体书写。

元朝时流通文字为蒙古文与汉文相结合,蒙古贵族使用蒙文,汉人之间则是使用繁体汉文的,那时候文字早已成型,与现代通用的繁体并无不同,而到了明朝时,同样也是繁体字流通。

洛神为元末明初人,距离现代还算比较接近,其语言与文字大体上也通俗易懂,这点,从那时候流行的古白话文小说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书写繁体,洛神虽然连起来不知是什么概念,但是拆分字体来看,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考古专业的学生,需要对古代各个时期所流通的文字语言风俗等有一个全面而系统的了解,这是最基本的技巧。只有看得懂历朝历代的文字变迁,才能在考古过程中拿捏到各种文物的精髓,破解其中奥妙。

师清漪在念大学时,几乎就是本专业的语言文字天才。

她对于历朝历代的各种不同文字分外精通,字体类似甲骨文,金文,钟鼎文,大篆,小篆,隶书等她都非常熟悉,甚至许多古书上生僻的文字她都有一定的涉猎,那些文字就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血液里似的,随用随取。

就为了这点,她的导师尹青教授一直非常看好她,将她视作得意门生。

如此一来,在语言和文字方面,师清漪和洛神交流起来,实际上并没有障碍。

洛神目光落在记事本上,将拆分的意思组合,又将师清漪刚才的话联系起来,在心里咀嚼,看了很久,才道:“这种所谓‘身份证’,是否便是类似‘照身帖’或者‘牙牌’之类的物事?”

师清漪愣住:“对,洛小姐,你的理解非常正确。”

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对师清漪而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洛神所说的“照身帖”和“牙牌”,实际上是古代时身份证的早期形式。身份证这种概念,并不是现代才有,它起源的历史非常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战国时的身份证被称作“照身帖”,由官府发放,样子大概是一块小竹板或者小竹片,上面刻了持有人的籍贯等信息。

后面朝代变迁,身份证也开始慢慢演变,到了宋朝,逐渐变成了“牙牌”。牙牌是象牙兽骨金属等做成的小片,根据持有人的身份贵贱,材质会选用不同品阶。

而到了明朝时,牙牌已经非常普遍了。

洛神道:“那敢问师姑娘,你们此地的牙牌,也就是那身份证,是否需要我前去衙门领取?”

师清漪讶异之外,又突然有点想笑:“现在已经没有衙门了,只有公安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洛神面无表情地闷闷道:“我所指便是那‘公安局’,你以为我记性不好么。”

不知道怎么地,师清漪看见洛神那张面瘫脸,心情放松了下来,想笑又不敢笑:“对,是要去公安局办理。只是你们那时候去衙门办理牙牌,是强制的吗?明朝时牙牌虽然开始普及,但是很多时候还是用不上的吧?”

洛神轻描淡写道:“牙牌形同虚设而已,不去领取也可。持有牙牌的,大抵还是达官贵人居多,拿来昭示身份的,平民并不需要。”

师清漪点点头,摸出钱包里自己的身份证给洛神看:“洛小姐,你瞧,这就是我们这边的身份证,里面是嵌磁的,所有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录入网络存档入库,如果没有这些信息入库,你这个人,相当于在这个社会不存在,很多权利享受不到,这会给你的生活造成非常大的不方便,甚至你还会被请去公安局喝茶。”

洛神:“……”

师清漪连忙说:“不是真喝茶,局子里没好茶给你喝。”

这样的交流,真的没问题吗?

时不时就要出岔子。

师清漪在肚里腹诽,又接着解释:“上面需要你的出生日期,地址等,而办理身份证,还需要持有户口本,你这个样子,是根本没有户口本的,所以我需要帮你杜撰一个。”

“你要造赝品么?”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听师姑娘言下之意,你是想替我造一个‘身份证’与‘户口本’的赝品。”

师清漪尴尬道:“洛小姐,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是个良好市民。”

洛神淡淡点头:“嗯,良好市民师姑娘。”

师清漪:“……”

又被这女人讽刺了。

师清漪克制住心中的窘迫,说道:“我现在是在帮你的忙,这并不是做赝品,不是造假,我日后拿给你的,将会是货真价实的身份证,是会录入系统的,可以正常使用。但是从某种客观规律来看,这也可以算作造假,但这是迫不得已的,你一个古代人,哪里去弄户口本?我打个电话,你稍等下,就好。”

说完,她站起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过了不久,电话才被接通,一个男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阿清,怎么会有空打电话给我。”

师清漪轻笑着问候:“萧叔叔,最近身体好吗?你是不是在开会,现在不打扰吧?”

电话那头萧征明朗声笑道:“今天我休息,哪里来的会议?阿清,你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看样子比我还忙嘛,是不是最近在忙着和男朋友谈恋爱?”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八字还没一撇。”

“不是你没有男朋友,是你不愿意要,你以前的一些事,我喝茶时都听夜然说了,每一个追求你的男孩子,你都拒绝了,这样子可不行。你现在都二十七岁了,你看看,现在二十七岁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还剩下几个?”

听到“夜然”二字,师清漪表情就变冷了,不过她还是安静地听萧征明说着。

萧征明与师家是世交,明里暗里来往非常密切,这其中牵涉到非常复杂的关系网,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当然,这个关系网也是属于师夜然的,师清漪能和萧征明这么熟,全都是托了师夜然的福。

虽然很多时候师清漪不喜欢师夜然那些牵扯得不干不净的关系网,但是现在,她有些庆幸,这个关系网,对她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毕竟萧征明在国家机关,也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

这次师清漪打算要拜托他做的事,他做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萧征明接着说:“萧叔叔这边很多青年才俊,到时候给你介绍介绍,说不定有一个你能挑得上眼呢。”

师清漪开始和电话里的男人客套地寒暄起来,笑道:“行,我相信萧叔叔你的眼光。”

她斜斜靠着餐桌,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那边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照在她浅咖啡色的小衬衫上,给她清秀的脸勾了一抹光,显得静谧而温柔。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里眸光浮动。

师清漪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个女人眼中,她的一举一动,都比星辰还要闪亮。

闲话扯完,寒暄够了,师清漪掐准时机说:“萧叔叔,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电话里男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每次打电话找我,准没好事。行,什么事,你说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萧叔叔帮你搞定。”

师清漪侧过脸,瞥了洛神一眼,酝酿了一会,才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走一个人情过场就可以了。萧叔叔,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表姐,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卖到贵州那边深山里当童养媳,前阵子才逃出来。你也知道,对于这种非正常失踪人口,那边是不给办身份证的,她现在就是个黑户口,父母死了,家乡那边也没音讯,就她孤身一人,现在需要重新办理身份证和户口本,但是这种情况,不好办理的。萧叔叔,你是公安厅的,你给帮帮忙,市区公安局里那些个说得上话的人里面,总有几个你是认识的吧?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尽快把这身份证与户口本给拿下了。”

“哦,这是个小问题。没事,到时候我打个电话给王副局长,你带你表姐去找他,他会帮你办妥的。”萧征明说完,又问了句:“我说阿清,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姐?夜然也没跟我说过啊。”

“是远房表姐,很远很远那种,以前都没联系的,你也就不知道了。”

又和萧征明说了许久,电话才讲完,师清漪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收起,坐了下来,对一直沉默的洛神说道:“洛小姐,身份证的事情,我帮你办好了,等你安顿下来,我就会带你去公安局拍照,办理相关手续。”

洛神抬眸,慢悠悠道:“表妹,你方才说,谁是童养媳?”

师清漪脸一红:“……我乱编的理由,你别在意。”

第14章 陪你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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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右手撑在餐桌上,扶着下巴,淡淡道:“你既是我表妹,我又怎会在意。”

师清漪目光一扫,瞥见洛神敞开的白衬衫领口,锁骨漂亮宛若分开的蝶翼。

她尴尬地拢了拢发丝,收回目光,捏起钢笔故作随意地说:“洛小姐,你多少岁了?你将来的身份证信息,上面是写你以前真实的生辰,还是想要杜撰一个?我现在就给你拟好,到时候直接交给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就是。”

“二十九岁。书写真实生辰即可,十一月十三日。”

“二十九岁?”师清漪抬起头,讶异地重复。

洛神漆黑的眼珠望着她:“二十九岁,有何异议?”

“没有。”师清漪忙低下头,在记事本上写下洛神的名字,与她的农历生日。

二十九岁,比师清漪大两岁。

可是这女人看起来,怎么会那么年轻。

把信息记录完,收好纸笔,师清漪又将餐桌上碗筷拾掇好,带去厨房洗刷。

洛神没什么话说,一个人坐到客厅去了。

等到师清漪洗好碗,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洛神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纤长手指拿捏着遥控器,悬在空中,正慢慢旋转打量着。

她的表情分外严肃,像是鉴赏古董一样对待那只遥控器。

“洛小姐,你是想看电视吗?”师清漪忍着笑,走过去,略微弯腰,从她手里拿下那只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一下。

刹那间,墙上宽屏电视跳出图像,千军万马正在冲锋,场面血腥而暴力,播放的正是新版水浒传。

客厅里顿时充斥着刀剑拼杀的声音,下一刻,师清漪被洛神迅速拉扯着,按倒在沙发上。

师清漪被女人轻软而萦绕幽香的身体压着,完全愣住。

洛神转过脸,背对着师清漪,冷冷地瞪视着电视里飞溅的鲜血与对砍的刀剑,手则摊开,挡在了师清漪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师清漪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保护她。

“这是假的,没有真杀人。”师清漪目光变得柔软,轻声安抚说:“洛小姐,你不要担心,这些血都是假的,刀剑也是,就像你们古代那唱戏的罢了。”

洛神回过头,与师清漪对视,面上的神情终于放松起来。

两人保持相依偎的姿态,倒在沙发里,师清漪的手就抵在洛神腰间,洛神领口大敞,里面的风光被师清漪刚好收进眼中。

师清漪像是触电一样弹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窘迫,她随手把电视又关了,说:“先不看电视了,回来再看吧,我们现在上街去。”

洛神坐直身体:“上街,为何?”

“给你……买点东西。”师清漪瞥了一眼洛神的胸口:“比方说内衣之类的,你总不能就这么穿吧。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得买一些才行。”

洛神处在这个现代社会,整个人什么都没有,相当于从零开始,事事都需要准备。

而刚才身份证这个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剩下的就该是“衣食住行”的安排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洛神肯定是要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才是。

可是现在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处,师清漪在洗碗时就盘算好了,她先让洛神在她家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带她去中介公司找合适的房子。

虽然是暂时住一夜,牙刷毛巾之类的这种日常洗漱用品,总是要买的,另外还得买点换洗的衣物。

洛神站起身,走进之前搁置脏污白衣的浴室里,又折返回来,手里捏着那块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既是劳烦师姑娘替我添置物什,我身上并无银两,这块玉佩便由师姑娘你拿着,当做银两来兑换。”

师清漪看着那块精致紫玉,半晌说不出话,洛神睨着她:“师姑娘不接,可是嫌弃此玉?古玩随着时间变迁,价值也会相应累加,年岁越长,价值越高。此乃战国暖玉,距离师姑娘你们此朝已逾两千年,我虽不晓得你们此朝流通银两的折算方式,却也有理由相信这块暖玉定是可以折换你们这许多银两的。”

师清漪还是不接,只是讪讪说:“洛小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

“你以前在明朝时,是做什么的?”

洛神静了片刻,才淡道:“我那时经营着几间古玩铺子。”

听洛神说完,师清漪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底。

眼神清明而锐利,谈吐也不俗,这女人果然是行家。

对方在明朝就开始做古董生意了,自己那个主要还是做明清时期古玩的墨砚斋,根本相当于是这古代女人玩剩下的了。

“这战国暖玉那么贵重,洛小姐你还是先收好为宜。等下要买的那些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就当我给你先预付工资了。”说完,回房间给洛神拿了件秋天才穿的薄外套。

洛神没穿内衣,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不穿件外套根本上不了街。

师清漪交待说:“外面还很热,你先忍一忍,回来就好了。”

洛神把暖玉收起来,穿上师清漪的黑色外衣,面色清冷地点头。

出门下楼,师清漪去停车场取车,洛神依旧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人一路开出小区,开去步行街。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流霞,像是燃烧的火。

即使夜色就要降临,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而是闷热非常。

步行街人流密集,十分喧闹。尤其是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们得了空,很喜欢结伴出来逛街购物,一路走过去,能看见许多穿超短裤和吊带背心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天,带出一股盛夏的青春活力之风。

洛神身高腿长,容貌气质格外出众,又穿着和季节不搭调的外套,走到人流之中,就像是发光体,惹得许多人频频侧目。

“你可也似她们这么穿过么?”洛神眼神示意前面那几个穿超短裤与吊带的女孩,声音很轻。

师清漪往前看了几眼,心思通透。

古人比现代人要保守许多,若是搁在古代,有些刚烈女子被男子看了肌肤,要么死,要么以身相许,这一点也不夸张。现在满大街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也难怪洛神难以接受。

“夏天热,这么穿会凉快很多,没什么的,我有时候也这么穿。”师清漪一面说,一面拉着洛神分开人流,走到她往常习惯去的一家内衣专卖店里。

进门时,洛神微微蹙眉:“往后你莫要这么穿了。”

师清漪一愣,回头看她。

洛神表情寡淡,说完后,便不再说话。

专卖店的店员看见师清漪和洛神进来,很有礼貌地迎上去,忙前忙后地给两人做推荐。

师清漪要店员挑了几件适合洛神尺码的内衣,再让洛神带去试衣间里试穿,自己则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拿手机浏览网页。

过了很久,也没见洛神出来,师清漪有点不放心,走过去敲试衣间的门:“怎么这么久,洛小姐,你还好吗?”

门略微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洛神半边白皙清秀的脸。

侯在一旁的店员小姐很有礼貌地问:“小姐,需要我帮你看看,调整内衣吗?”

洛神声音清冷地拒绝:“不用,多谢。”

那店员小姐脸有点红,就稍微侧身,走远了一点。

师清漪小声问:“怎么了?”

洛神回答:“你方才拿给我那个,我并不是十分明白。”

“那要不,我进来帮你看一下吧?”

师清漪想到刚才洛神拒绝那店员小姐时,非常冰山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就是太过冷冰冰了,她心里就有点发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还是不进来了。”

洛神简洁地说:“进来。”

师清漪走进试衣间,关上门,里面就只有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处在试衣间这近乎密闭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仿佛已经与此处隔离了开来。

试衣间里面的灯光是暖橙色的,非常暧昧的颜色。

洛神白色衬衣脱下,现出光裸的上半身,腰身纤细,背对着师清漪,肌肤之上好像有蜜色光泽在流转。

师清漪略微低头,拿起一件白色内衣,手把手地教洛神试穿:“这个内衣的穿法其实很简单,根据你的胸型套进去就好,后面有搭扣,注意卡好。等到卡好之后,你自己就摸着前面来调……调整……”

手指触到洛神的胸部肌肤,触感冰凉而柔软,话语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调整,然后?”前面女人声音没有波澜,漂亮得过了头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师清漪在她身后帮她穿内衣,所以根本看不到。

“调整,然后……然后当然还是调整,你看着拿捏,总之自己穿得舒服就好。”师清漪脸开始发烫,正胡思乱想之间,手机却突兀在手提包里震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手机看,手机屏幕上闪着两个字:“教授。”

“不好意思,洛小姐,我接个电话,你先穿。”师清漪拿着手机,如遇大赦一样走出试衣间,带上门,按下接听键:“喂,教授,什么事?”

尹青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带着几分威严:“阿清,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你师兄萧言会开车来接你去落雁山。”

落雁山古墓那边,终于来消息了。

除了考古课题之类的事宜,尹青很少给师清漪打电话,这次尹青一个电话过来,师清漪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公安局前去落雁山搜山,那边的古墓肯定逃不了搜查,而古墓被发现,公安局肯定会立案,同时通知上头的人,到时候需要派人进行古墓勘测,进行文物录入。

尹青是考古领域的专家权威,长沙这边发掘古墓的工作,通常都是由她一手负责的。

即使师清漪早就明白得一清二楚,嘴上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教授,为什么要去落雁山,明天课题组的大家组织登山玩吗?”

尹青的声音有点疲惫:“我现在手头还有资料要准备,暂时不和你多说,去了那里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在山上开个会。你做好准备,明天可能还要在山上露营,山上蚊虫多,你自己看着先准备点东西,对了,上次交给你的摄像机,你记得给带上。记住,八点,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非常忙,大家前几章的留言都没顾得上回复,不好意思。

第15章 出发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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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早八点,落雁山,我知道了。”师清漪轻声应着:“我会准备好的,教授。”

尹青实在太忙,交待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了下。

虽说落雁山的事她早就料到了,但是明天八点就要出发,这多少与她现在的安排有所冲突。

本来她还打算明天带洛神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让洛神安顿下来,结果尹青这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打乱了。

“师姑娘。”女人清冷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师清漪调整情绪,转过身望着洛神,微微一笑:“洛小姐,你都试好了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扫了洛神手里那几件内衣,想起之前在试衣间里的事,眸光晃了晃:“尺寸都还合适吧?”

“嗯。”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白色手机上,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师清漪让洛神又挑了几条内裤后,领着洛神走到收银台处。店员把内衣裤分别装进手提袋里,师清漪刷卡付账,两人开始沿着步行街兜兜转转,进出各种专卖店。

天空繁星闪烁,步行街灯火璀璨,昭示着又一个不眠的盛夏之夜来临。

这次购物的性质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逛街,因为洛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要买的种类与数量非常之多,几乎相当于大型采办。

去服装专卖店拿了几套适合洛神气质的衣裤,白衬衫或者露肩软衫,款式简单,配色也是极其清新而淡雅的,然后再辗转去鞋店买鞋。

洛神一个古人,穿古代那种长靴穿习惯了,目前专卖店里大多数陈列的女式夏款细跟凉鞋,高跟鞋等她并不适应,最后便只挑了双简约的帆布鞋,另带一双绑鞋带的黑色平底靴子。

黑靴子配着洛神身上的白色衬衫与黑色修身长裤来看,透出一股浑然一体的干练利落之感。

手里拎着大包小盒,师清漪陪着洛神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回去的路上,师清漪实在太累,开车开得几乎要睡着,好歹强打着精神忍住。中途又下车去了一趟家乐福,买了洛神要用的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等回到家时,居然快11点了。

而后面即使到了家,师清漪也没有闲下来,而且她也不能闲下来。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落雁山参加古墓发掘的工作,许多事情必须提前替洛神安排好。

对方作为一个初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很多地方不大方便,师清漪留下她一个人,总觉得不是很放心,所以她把现在能做的,都尽量做得妥帖。

新买的毛巾和牙刷等都需要过热水消毒,新买的衣裤也得清洗之后才能穿。师清漪卷起衣袖,把洛神的一部分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而另一部分,比如内衣裤和衬衫等,则还需要分开来手洗。

等到衣物全部洗好,入烘干机烘干,再全部拿去阳台上晾起来,进行舒展。

“这些衣服明早就都能穿了,你取下来就是。”师清漪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对站在一旁全程观摩学习的洛神交待,“不过明天太阳很大,你不需要穿的,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晾晒起来,进行阳光消毒。”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师清漪这样忙前忙后的,累得腰都要断了,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乱发有些湿润地贴在耳际,看上去娇柔而又惹人怜爱。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替她撩了撩那几缕乱发。

师清漪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谢谢。”

洛神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比外面的夜更深沉:“合该我多谢你才是,师姑娘,今日劳烦你了。”

她的声音比起白日里要温软许多,师清漪听得一阵恍惚,笑着说:“没什么,你不是很了解这些,这次我帮你都做了,算作学习适应的一个环节,以后你就知道了,可以自己动手去做。”

洛神接着说道:“你明日要出远门么。”

师清漪一怔:“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些事宜本可明日再做,现在夜已深了,你却好似很着急把这一切都做完,安排好。我料想你明日没有时间做这些,许是你明日就不在了,对么。”

“嗯。”师清漪点头:“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明晚上也许回不来了,要在外头过夜,也就没有时间带你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这样吧,你明天就待在我家,别出门,等我到时候回来再说。”

洛神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师清漪语调放软,详细地开始交待:“你就在这住着,那些电器之类的你暂时不懂也没关系,不要去碰它们。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打开冰箱门取用即可,无聊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电视,就像是我白天教你的那样,你按那个遥控器换台就是。另外我刚打电话给了附近的一家餐厅,是我的熟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会一日三餐按时送饭过来,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不知怎么的,师清漪这次非常不放心,近乎惴惴不安。

即使这样妥当地安排好一切,她还是觉得不够。

过了很久,洛神才略微颔首:“明白。”

师清漪抬手看表,疲惫道:“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我要去冲个澡,洛小姐,你先跟我来浴室一下。”

两人进到浴室,师清漪站在盥洗台前挤牙膏:“洛小姐,我来教你用牙刷刷牙,你好好看。”

“嗯。”

直到师清漪满嘴泡沫,洛神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有点看戏似地看着她,师清漪脸上才开始染上几抹红晕。

真是,自己就跟卖艺的差不多了。

师清漪忙把泡沫吐掉,漱口,轻声说道:“失……失礼了。你看明白了吗?”

洛神抱着手臂,终于淡笑点头:“嗯,明白得很。”

洛神洗漱完毕,师清漪把洛神引到另外一间卧房里,安排她休息,这才自己进浴室沐浴。

洗完后,裹着浴巾出来,看见洛神房门开着,里头还亮着灯,师清漪走过去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下:“洛小姐,很晚了,你还不休息?”

她现在昏昏欲睡,刚才的冲凉也不能缓解她的疲惫。

实在太累了,站着都能睡着。

洛神坐在床沿,抬头望着她。

师清漪清秀的脸,湿润的长发,温柔含水的琥珀色双眸,瘦削而莹润的双肩,白色浴巾包裹的高挑身体,一一落到洛神眼里。

宛若镜花水月。

可望而不可得。

似有落寞地闭了下眼,洛神轻声答她:“这便睡了。”

师清漪体贴地帮洛神关上灯:“晚安,洛小姐。”

“晚安,师姑娘。”

门被师清漪带上,四周无声,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洛神的房间,回房睡觉。

房间里,女人的身影掩在外头窗户透过来的微薄之光之中,显得格外寂寥。

她呢喃着自语:“晚安,清漪。”

第二天7点,师清漪的手机闹铃就残忍地把她从睡梦中唤醒。昨晚上将近三点才睡,才睡了四个小时,师清漪爬起来时,灵魂都感觉要出窍了,脑袋不是自己的脑袋,手脚也不是自己的手脚。

飞快地洗漱完毕,师清漪胡乱在自己脸上拍了些爽肤水,再去找尹青之前交给她的摄像机以及其他在落雁山上需要用的东西,考虑到山上夏日蚊虫很毒,她特地还带了驱虫水。

在她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手机一直催命似地不停地响,终于在第11次时,师清漪忍无可忍,按下接听键:“萧言,你再给我打一下试试!”

萧言车里播放的摇滚音乐震天作响:“宝贝,你还不来,师兄我都要睡着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那么叫我!”

“哦,那甜心,你快点来。”

师清漪现在就想把手机塞萧言嘴里,让他闭嘴。

出门时,洛神的房门还是关着的,师清漪不想去打扰她,便用繁体字写了一张交待的字条,又在字条下面压了一些钱,这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萧言的越野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落雁山盘山道崎岖,也只有越野车能顺畅地爬上去。

看见师清漪背着一个大包出来,萧言走下车,朝师清漪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带登山粗底靴,留着清爽的碎发,右耳朵上钉了一只银色小耳钉,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帅气之感。

师清漪把登山包递给他,让他送进越野车里,说:“吃早餐了没?”

“没有。”萧言勾着嘴角耸肩:“就等我贴心的师妹给我买早餐呢。”

师清漪手一伸:“早餐费,速度。”

萧言委屈地去摸钱包,夹出一张20元的人民币:“得,给。看样子我要获得师妹免费早餐的特殊殊荣,还要再接再厉。”

师清漪非常困倦,懒得搭理萧言,揉了揉眼睛,小跑着去小区附近的面包店买早餐。

拎着面包和牛奶回来,萧言已经进到车里去了,师清漪拉开前面车门,坐了进去,说:“赶紧走吧,8点一刻了,迟到了教授又会不高兴。”

“这都怨谁?”萧言笑嘻嘻说着,又回过头来,对后面说道:“美女,你等下给我指路,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还有点不明白,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美女?

车里还有其他人?

师清漪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后座,心脏差点要跳出来。

洛神就安然地坐在后座处,漆黑眼眸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嘴里应着萧言:“好,多谢。”

师清漪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言:“你怎么让她上车了?”

“怎么,不可以?”萧言笑道:“你师兄我是妇女之友,你去买早餐时,这美女走过来,说要搭我车去一个地方,得,那个地方我还真没听过,但是作为妇女之友的我,总要帮忙吧?”

萧言号称“妇女之友”是没错,经常有半夜开车带漂亮女人回家的恶习,现在被列为师清漪他们考古系的头号公敌。

“我看你是妇女之魔。”

师清漪愤愤说着,推开门下车,坐到后座,和洛神并排坐在一起。

把手里面包和牛奶递给洛神,师清漪凑过去,小声说:“你怎么跟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开始考古咯~御姐的古墓欢迎你们观光旅游(奏凯

第16章 六百三十八年前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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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不答她,只是反问:“你要去何处?”

师清漪声音压得非常低:“我昨天夜里就说过了,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洛神接着淡道:“你要入墓。”

师清漪心里一沉。

洛神眼眸深邃,在她这种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师清漪觉得自己的所有,似乎都瞒不住她。

“你怎么知道的?”师清漪帮洛神撕开面包的保鲜袋包装,递给她,同时替她在牛奶盒上插好吸管,示范道:“牛奶,给,这样子吸着喝。”

洛神看起来很喜欢喝牛奶,接过牛奶盒,很自然地享受起师清漪提供的福利来。

“我昨日在那内衣店里听见了,你对着那白色的小匣子言说‘早八点,落雁山。’而之前我下山时,曾经遇过一户人家,向其讨水来喝,那主人家告知我,那座山便是唤作落雁山。你此番是要去往落雁山那处古墓,对么?”

师清漪小口咬着面包,完全清楚过来,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原来之前尹青打电话给她时,洛神已经在身后听到了,怪不得之后一直盯着她那只白色的手机看。

其实什么都明白,盘算好一切,但就是藏在心底不说,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装了。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萧言探头往后,帅气的脸上挂着几分吃惊之情:“师师,怎么着,你们两认识,还唠嗑上了?”

师清漪抬手一亮手腕,看表,面不改色地招呼萧言:“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她是我朋友。你先开车,再耽搁,就要迟到了。”

萧言扯着嘴角一笑:“这位小姐还没告诉我她说的那个地方该怎么走呢,具体往哪里开?”

师清漪说:“她跟我们一路的,你开去落雁山就是。”

“什么?”萧言怀疑道:“她之前明明说了个很奇怪的地名,我都没听过的,怎么现在就要改去落雁山了?”

她就是胡乱编了个地名,好骗你让她上车而已,你当然没听过了。也就你个“妇女之友”会信,每次见了漂亮女人,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活该被她骗。

“她这次要去落雁山登山玩,顺路,我们带她一阵。”师清漪肚里腹诽着萧言,催促道:“你别磨蹭了,开车。”

萧言两眼放光地盯着洛神,对着她白色的衬衫上下打量:“小姐,你这到底要去哪,给个准数,我都糊涂了。”

洛神得体地朝萧言颔首:“落雁山,多谢你。”

萧言这才终于点头,朝师清漪“啊”了声,张开嘴:“师师你给师兄我递个面包,放我嘴里。”

师清漪身体略微前倾,撕开包装袋将面包塞进萧言嘴里,萧言在师清漪面前轻佻惯了,作势就要去咬她的手,师清漪干净利落地退了回来,瞪了他一眼。

“切,小气。”萧言咬着面包,翻白眼含糊抱怨,刚好又对上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

冰冰冷冷,像是冬日千尺寒冰。

萧言一缩脖子,几乎有一种被洛神冷冽冰雪般目光给活剥了的错觉。

他琢磨了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搭顺风车的漂亮小姐,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发动越野车,踩油门冲了出去。

越野车风驰电掣,师清漪往洛神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耳语说:“洛小姐,我知道你也想去那个古墓,但是你要进去,是有难度的。”

洛神瞥眼觑着她:“此话怎讲。”

“那边现在已经被警方封锁了,我和师兄是工作人员,可以正常出入,你没有通行证,是进不去的。”

洛神道:“我必须要进去,我需要弄清楚一些我不明白的事。”

她的声音果断而干净,似是容不得拒绝。

师清漪抿了抿唇,才斟酌着说:“说到不明白的事情,洛小姐,那墓里的许多事情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墓,你为什么会躺在里面?”

静了许久,洛神眼里透出一丝惘然:“我不晓得。”

“你从那个墓里出来,却不知道?”师清漪惊讶道。

“是,我不晓得。”洛神轻声道:“我在洪武六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和她表妹在铺子里喝茶,后一刻就被送进古墓了吗?

师清漪大概是猜到了点苗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照这么说来,洛小姐,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有人害你,所以你要进墓里去查看当年的蛛丝马迹,看看有什么线索?”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冰削一般漂亮的脸,莫名地怜惜她,想了想,才小声说:“那你等下就跟着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混进去。不过那边警方现在封锁得非常严密,突破口比较难找,而且就算是进去了,我的导师尹青教授为人过于严肃,不会允许闲杂人等进到墓里去,这样会干扰发掘进度,所以她这关比较难过,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洛神“嗯”了一声:“多谢你,师姑娘。”

两人窝在后座,靠得非常近,贴身耳语,看上去亲密无间,站在不知内情的外人角度来看,还以为她们两人是感情非常要好的闺蜜。

至少萧言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面开车,一面想偷听后座上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无奈那两人说话声音太低,耳朵都竖疼了,他连半个字眼都没捞到。

师清漪总共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加上又坐在车上,不多时眼皮就直打架,昏昏欲睡。

又过了不久,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低了下去,开始打盹,长发柔软而妥帖地落下来,一部分垂在胸前。

洛神静静看着她,小心地揽过师清漪,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安睡。

萧言在车镜里看到师清漪靠在洛神身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师清漪休息,体贴地将音乐关掉了。

车里安静了下来,洛神轻轻搂着师清漪,唇边一丝极淡的笑。

此刻,她到底还是属于她的。

落雁山距离师清漪住的小区很远,加上要攀爬盘山道,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越野车才总算到达了尹青之前交待的驻地,熄火停下。

师清漪揉着眼睛醒过来,摇下车窗,看见远处的树林被警方牵起了一道又一道警戒线。

黄色的警戒线在幽深的密林里显得格外醒目,层层防护,将之前她去过的那个古墓附近的一块区域围得严严实实,并且每隔段距离就有一个持枪民警在那警戒放哨。

这次这座古墓的性质比较特殊,毕竟发现时已经被一批盗墓贼光顾过了,还发生了枪斗,考古与盗墓贼是死对头,加上上面又重视,这次的警戒就变得非常严密。

三人走下车,萧言把师清漪的大登山包背在背上,对洛神摇着食指轻浮笑道:“小姐,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域了,你要登山,往左边走就好,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哦。”

师清漪推了他把:“赶紧走,别废话。”

萧言说:“你不跟师兄进去吗?”

师清漪扯谎:“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跟教授说一声,就说我很快就来。你先把我的通行证给我,不然等下要被拦在外头了。”

萧言摸出师清漪的通行证递给她,师清漪把证件挂在脖子上,萧言拉过她,说:“师师,这小姐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看起来和她很要好,你告诉师兄。”

师清漪在萧言递过来的手机里随手存了个号码,笑得非常纯洁:“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你千万记得打给她啊,师兄。”

萧言心里乐开了花,对师清漪竖了个拇指:“真乖,不枉师兄我疼你,到时候成了请你吃饭。”

说完,背着登山包,一路往警戒线那边跑了过去。

师清漪站在原地,继续微笑。

给你存了个大街上办证的电话号码,好好打吧,师兄。

对方会热情为你全套服务的。

萧言走后,师清漪领着洛神尽量避开守卫的民警视线,走到一处偏僻之地,低声交待:“我从那边正面进去,你就从这绕进去,进去后,到里面再找时机和我会合。动作轻一点,小心不要被警察看到了,不然会被抓起来的。”

洛神没说话,淡淡瞥她一眼,靴子一点,轻盈踏空起跃,像一只优雅白鹤一般,瞬间跃上了不远处一棵高树,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山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洛神的身影掩在密密的树林之中,再也寻她不见。

……凌波微步。

……踏雪无痕。

师清漪看着洛神悄无声息地远去,嘴角略微抽了抽,跟着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那边守卫的民警走过去。

民警严肃道:“小姐,这里是特殊重地,请出示您的证件,谢谢合作。”

师清漪把她的通行证亮出来,民警这才放行。

师清漪走进去,就见地上低矮的灌木丛已经被清理了,圈出一片工作区域,几个尹青带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架设帐篷,做准备工作。

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穿工服的工作人员,尹青,萧言以及其他课题组的成员都瞧不见,师清漪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看了看信号,惨不忍睹,到了落雁山,手机信号全部作废。

师清漪问一个搭帐篷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尹青教授现在在哪里?”

那工作人员回答:“师清漪小姐对吧,现在教授已经领着她的那些学生们下墓去了,墓道入口在左手边,尹教授之前交待,你来了后,让你拿着这个对讲机。”

工作员把已经调好频段的对讲机拿给师清漪,师清漪贴着对讲机边走边出声:“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杂声非常大,师清漪走了几步,又重复了遍:“教授,教授?”

过了几十秒,对讲机里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有点像是女人凄厉的笑声。

师清漪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捏着对讲机往已经挖开的墓道口跑。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更新TVT,君导是勤劳的妹纸。

另外第一批实体书台湾团的姑娘们,你们的实体书已经到了台湾,海客姑娘已经给你们都发出去了,注意查收哦。

第17章 都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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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入口很快就跑到了。

眼前现出一个非常幽邃的深坑,是尹青经过实地勘测之后,选好最合适的位置,带领工作人员和课题组的人挖掘的。

这种深坑其实和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性质完全一样,个中挖掘手法和盗洞也是如出一辙,盗墓贼所用到的洛阳铲等工具,考古领域也会同样使用,可以算作血缘兄弟关系。

最重要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合法,政府出资支持;一个是违法,政府严厉打击。

深坑入口旁堆积了小山一般高的几垛土堆子,师清漪这么一路跑过去,登山靴上沾满了松软的泥土,略微带出点红褐色。

她在入口处蹲下来,撩了撩发丝,将对讲机贴在耳际再一次倾听。

对讲机里杂音一阵又一阵,宛若不稳定的海浪,有时候非常安静,有时候则咔嚓作响,就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油的老式轴承运作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师清漪定下心神,一面探头去看下面漆黑一片的坑道,一面重复之前的呼叫,想通过对讲机来联系尹青,结果还是没有办法得到尹青的任何回应。

这是大学出资为考古系专门配备的对讲机,信号稳定,覆盖面广,质量非常好,而且用在落雁山考古项目的这一批还是全新的,师清漪实在不能相信这么快对讲机就出现了问题。

将对讲机挂在身上,师清漪对着深坑喊了两声,得到的只是空灵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没办法,她只得到驻地帐篷附近的物资堆积处找了一只手电筒,顺便把情况通知那几个工作人员,自己再折返回来,抓住深坑入口处的尼龙绳索,身体悬在半空,借助脚蹬坑壁的力道,轻松地落到了深坑的底部。

师清漪长发细腰,眉眼温婉,外表给人的感觉极其柔媚,宛若春日清泉,男人看了都会产生一种她比较温软柔弱的错觉,从而带出一种保护欲,实际上那些男人要是看见她此时利落下墓的飒爽之姿,绝对会大跌眼镜。

师清漪是会功夫的,这点算是她的秘密之一,平常遮掩着,也只有师家那边的人才知道。

里面散逸出来一股潮湿霉旧的气息,温度比较低,像是走进了味道十分奇怪的冰箱冷藏室里。

师清漪把手电筒拧亮,手电筒的光束乱晃,将坑道里湿润的壁照得一部分昏沉,一部分青白,看上去有点狰狞之感。

她弯下腰,尽量小心地移动,走了一段路,看见脚边上出现了一堆砖头,颜色是暗沉的青色,斑斑驳驳,正是构建古墓的墓砖。墓砖都是从墓道的墓壁上卸下来的,一个形状比较规则的洞打穿在古墓的墓壁上,近似方形,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尹青的手笔。

尹青为人非常严谨,甚至近似于一丝不苟的病态。她要是主持发掘工作,入墓时的坑洞都要按照严格的几何图形来确定走向,直线就是直线,弧线就是弧线,圆就是圆,方就是方,半点也不能马虎。

对于这一点,课题组的那些学生们其实都很难理解她这种怪癖,但是从来不敢当面忤逆她,只得在心底默默吐槽她,然后依言照做。

师清漪弯腰穿过方形墓洞,走到墓道上。

墓道左右延展开来,四周死寂,登山靴靴底与墓道上铺就的石板相接,声音空洞而寂寥。

沿着墓道往右边走了几步,等到快接近第一个拐弯的地方,那里透出一抹淡淡的光,就像是探照矿灯照在远处的余光。

“教授?”师清漪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筒,对着那抹光低低出声。

没有人回答她。

除了她登山靴踩踏的轻微声响,别的声音她半点也听不到。

这就是一座透着死气的地下之城,神秘渺远,那种绝望的死气似乎要将此刻涌入古墓的生人气息,吞噬得一干二净。

师清漪心里开始感觉没底,空落落的。

不可能。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因为古墓安静,而且作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古墓里的声音传播起来比外面要更为透彻,就算是很轻微的声响,在古墓里也会被放大很多倍,从而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她喊了那么多声,尹青他们却怎么也听不见呢?

而不凑巧的是,对讲机也出现了问题。

莫非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磁场干扰了吗?

正在师清漪犹疑时,挂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又咔嚓作响起来,跟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叫声。

师清漪吓了一跳,而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抓住了。

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光裸的手臂被陡然抓住,地点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大街上,不是在公园里,而是在阴森的古墓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去猛烈甩开抓住她的那只手。

谁知那只手准确地拿捏住了她,她根本无处可逃。

“师姑娘,莫怕,是我。”

女人轻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像是春日略带凉意的微风,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却又带着让人妥帖依赖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师清漪很快就安下心来。

师清漪轻喘一口气,任由洛神揽住她,低声说:“洛小姐,你刚才这是从哪边过来的,怎么都……都……”

“都没有声音的。”洛神语调平稳,接下了师清漪的话茬。

手电筒的光芒为两人站立的位置劈出一圈亮光,周遭则是昏暗的,洛神整个人沐浴在略带昏黄的光芒之下,姿容看上去比白日里师清漪见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丽精致,眉心点染的红色朱砂古雅,眼角眉梢都是自然带出来的风流。

师清漪有些失神地看她。

这女人,实在是好看到过分了。

洛神答她道:“我从你的同伴那处折返过来,墓道深处的那些人是你将要与之合会的同伴罢?其中有你那位师兄,还有另外两女一男。”

听了洛神的话,师清漪心里这才暗喜,说:“是教授他们。洛小姐,他们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不管我怎么喊,他们好像都听不见似的,对讲机也没有办法联络他们,这太奇怪了。”

洛神平静道:“此处古墓构造颇为诡谲,听不见不足为奇。方才我随在他们身后稍近的地方,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头其中一名女子不知因为何事,尖叫起来,我怕靠太近被他们发现,便稍微又后退了几步,岂知如此一来,他们的声音好似消失了一般,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影。我想大概是我站立的位置所致,因着构造问题,有些古墓存有‘消音域’,在某一个区域里不闻声响,而有些存有‘消影域’,会产生看不清物事身影的错觉。”

经洛神这么一提点,师清漪犹如醍醐灌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这就类似我以前听到过的‘消声带’和‘视力误差带’,这和某种特定的环境有关,我还以为只是沙漠和大雪山里才会出现这种非自然现象,想不到古墓里也会有。”

洛神眉眼染了淡淡几丝笑意,静静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尴尬道:“你用你那种古代的知识说明,我用现代的思维解释,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交流起来有点吃力?”

洛神目光清亮:“不曾,我懂你的意思,就如你懂我的意思。”

师清漪笑了笑,说:“那就好。那你怎么又跑我这来的?”

“我原先站立那处能听见你同伴的声音,退了几步,便听不见了,但是我却听见了你的呼喊,这才回来寻你。”

师清漪点头,在心里庆幸起来。

她之前还紧张得要命,直到刚才洛神出现,她才变得安定不少。

洛神身上有一种令人放心依赖的魔力,好像只要有她在,便不会有惧怕。

“看样子你之前站的地方是一个‘消声带’的某个中介线,过了那条线,声音能正常传播得以听见,退离那条线,人就进入了另外一块区域,照这么来看,这古墓难道是豆腐块那样分区域的?”师清漪自言自语地猜测性地说着,又举着手电筒往前照:“洛小姐,你带我去教授那边,好吗?”

“好。”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淡道:“随我来。”

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很自然地捉住了师清漪的手腕,领着她往右边那条透出些微亮光的墓道走去。

师清漪看着被洛神牵住的手,还有点懵,想说话,突然又不想说了,任由洛神牵着她,往前走。

两人高挑的影子映照在墓道的墙壁上,宛若融合在了一起。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拐了个弯,师清漪看见前面光亮越来越盛,那是尹青他们打起的探照矿灯,光线非常耀眼。

同时,随着师清漪越靠越近,腰间上挂着的对讲机又传出了尹青他们对话的声音,对讲机竟然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对讲功能。

难道真是区域性磁场问题?

虽然针对声音传播这件事,师清漪可以理解,但是她对于对讲机之前的失灵还是抱有几分怀疑态度,不过眼看尹青他们就在前方,她就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对洛神道:“洛小姐,我过去了,你自己拿捏着,暂时不要让教授发现你,我等下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教授接受这件事。”

洛神站在原地,没有表态,师清漪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脸略微有点红:“洛小姐,你……可以松开了。”

洛神还是不动,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师清漪手有点僵硬,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有点奇怪,她要多牵一会就牵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洛神还是松开了师清漪,只是眼神示意她过去。

师清漪舒了一口气,打起手电筒往前面晃了晃,给远处的尹青他们打指示。

萧言正拿着摄像机进行古墓实况录制,看见那边手电筒光芒乱晃,师清漪从光中走出来,大声叫道:“师师,这边,这边!”

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洛神,那抹白色身影掩在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

她犹豫了片刻,这才跑过去和萧言打招呼,萧言把摄像机放下,小声说:“怎么这么晚,我本来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们,想在洞口等着你,教授她不让,说要我们加快进度。”

师清漪微笑:“这不是找着了吗,你们早点开工,等下也好早点收工休息。”

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绸衫带七分牛仔裤的女生走到萧言身边,手里捏着记录用的钢笔和记事本,眼角吊着,阴阳怪气说:“哎呀,师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师兄你少担心了。”

师清漪将脸转向那名女生,眼神很淡,就只是看着她。

女生被师清漪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怵,向一旁的萧言抱怨:“师兄,我说错什么了,师姐那么看我,我好害怕。”

萧言之前就被女生纠缠得有点烦,也就没什么表示。

“谢家佩。”师清漪轻声叫那粉色衣服的女生,声音寡淡,玩味地看着女生:“我看你一眼你就害怕了,等下要是古墓里出了粽子,你要怎么办?”

谢家佩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抓住了萧言手臂,萧言苦着脸,任由她抓着自己。

萧言研究生毕业后就跟着尹青做课题,谢家佩目前是研二,而师清漪研三,算是师姐。

考古系里的人都知道谢家佩喜欢萧言,经常跟在萧言后面跑,扮无辜装柔弱地讨好萧言,只是萧言除了招呼他那些个所谓外头的相好,在学校里只和师清漪一个女孩子关系非常要好,经常照顾师清漪,这点让谢家佩非常妒恨。

谢家佩经常给师清漪使绊子,行为乖张而幼稚,平常师清漪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适当地讽刺一下这位所谓师妹。

师清漪一笑,对萧言说:“把摄像机给我,我来录。”

萧言无奈地看着贴过来的谢家佩,把摄像机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拿着摄像机开始录制,过了一会,镜头里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向她走过来。

师清漪立刻移开摄像机,礼貌地说:“教授。”

尹青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精致得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没什么表示:“怎么这么晚。”她今天脸上描了很淡的妆,恰到好处,乌黑的长头发盘起来,用一根木簪挽在后面,透出一股知性稳重的古典美来。

作为考古系里最为年轻的教授,三十三岁的尹青在考古界却极有权威,知识渊博,治学态度严谨非常,师清漪虽然算是她最为看重的学生,平常得她很多照料,心里头还是比较畏惧她,轻声说:“之前对讲机出了点问题,又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就耽误了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更新TVT

第18章 手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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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讲机出了问题?”尹青皱眉:“这批对讲机是新配备的,怎么会出问题?”

因为尹青之前和萧言,谢家佩他们一直在一起,暂时不需要对讲机联络,对讲机都是调到对应频段,挂在身上,只等着师清漪的呼叫。谁知道恰巧就在刚才那个环节里通讯出了问题,他们对于师清漪和对讲机的事也就一无所知。

师清漪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我一直呼叫你们,却得不到回应,只能听到时有时无的杂音,不过幸好现在恢复了。”

尹青盯着师清漪的脸看了一阵,眼神没什么波澜,说:“那你现在给大家测试下对讲机的性能。”

“好的。”师清漪摸出对讲机,贴在唇边,低声随便说了一句测试的话:“喂,大家是否听得清楚我说话,有无杂音或者停顿?”

尹青,萧言和谢家佩腰间的对讲机都同时清晰地传出了师清漪的声音,显示通讯正常。

萧言笑着做个OK的手势:“非常好。”

谢家佩闷声说:“良好。”

“一切良好。”不远处一个蹲在地上对墓壁花纹进行拓写的男生停下手中的活,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朝师清漪这边走过来。

他的头发留得比萧言稍微长一点,生得比较文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瘦削,这样就更带出一股书生之气,只是眉眼之间略微透着几丝阴郁。

男生名叫曹睿,和师清漪同一级,也是研三,只是因为他性格比较内向,在课题组里很少有话说,只是埋头做研究,师清漪平常也就很少和他打交道,彼此并不相熟。

“既然现在通讯正常,那就开始做事。”尹青保持着她一贯的严肃,道:“曹睿,目前为止总共拓了多少张下来?”

古墓的墓壁上经常有各种古典雅致的花纹或者墓志文字,除了通过摄影与拍照的途径进行影像保存,还需要运用专业技术与材料拓写一份,保存下来,以便日后进行文物入库管理。

曹睿答:“重复的花纹只选取一个拓片样本,刚才A墓道墓壁上采集到了五种不同的花纹,这条B墓道采集到了三种,目前一共是八种。”

师清漪刚才一路被洛神牵着走过来,无暇去顾及墓壁上的所谓花纹,听见曹睿已经有拓片在手,就说:“曹睿,把拓片给我看一下。”

曹睿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打开文件夹,一张张地去翻那批按照采集顺序而排列的花纹拓片。

这几份拓片虽然彼此不同,但是细看之下,还是有比较多的相似之处。

拓片周边区域拓印了许多奇怪的花纹,看上去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又有点像是长蛇,而中间被那些藤蔓包裹着的图案,则有点像是人摊开的手掌,藤蔓穿过掌心与伸展开的手指,看上去妖异而诡谲。

“嗯?”师清漪看了大概一分钟,皱了皱眉,突然出声。

“阿清,有什么问题?”尹青目光向师清漪扫过来。

师清漪目力极佳,在以前几次下墓的经历里,她经常能发现许多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尹青表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实际上心里很看重她,对于她的一些发现,尹青都还是比较在意的。

师清漪捏着文件夹走到尹青身边,萧言,谢家佩和曹睿也都围了过来,四个人一起看着师清漪。

“教授,你们注意看这些手的图案。”师清漪捏住那一叠拓片,像是翻书页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一遍。

由于人的眼睛有视觉暂留效应,拓片以很快的速度翻阅一遍后,上面的图案就像是连贯在了一起,相当于在放映一个十分简短的动画。

最上面的那五张属于A墓道的手图案,因为按照从小到大排列,随着图案连贯地顺序切换,手好像是正在膨胀生长一样。

而后面属于B墓道的那三张拓片,第一张上的手是丢失了大拇指,第二张丢失了大拇指和食指,第三张则丢失了拇指,食指与中指,这样连贯切换,相当于一只手在依次被人砍掉手指,由于那些手造型非常诡异,指节干瘦,指甲也很尖利细长,加上周围缠绕了许多类似藤蔓的花纹,穿手而过,给人一种格外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面五只手在生长,而后面的那三只手,则是依次开始断指,这么连起来看,非常地有规律。”师清漪一边解释,一边问尹青:“教授,这些手的变化,究竟是在说明什么?”

萧言直接骂道:“我靠,这是在拍恐怖片吗?”

尹青柳眉微微蹙着,曹睿神色阴郁地去推他的无框眼镜,而谢家佩本来胆子就不是很大,直接面色发白,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断地摩挲起她光裸的手臂来。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凝重,探照矿灯的光线虽然耀眼,但是处在地底下,到底还是透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沉寂了几十秒,尹青说:“这也许是一种手图腾,古人的图腾信仰很杂,且千奇百怪。龙凤,长蛇,麒麟,灵龟等灵物自然是比较普遍大众的图腾,但是还有很多小众的图腾,比较诡谲,有些以人体的器官组成来作为图腾的信仰,其中最常见的是眼睛。眼睛是窥看一切的窗户,很多部族的人认为眼睛拥有很强大的魔力,而另外一种和眼睛一样得到较多推崇的,就是手。很多古人认为是手创造了这个世界,象征着勤劳,权利与财富,这里这些估计就是哪个部族的信仰图腾。至于为什么要刻意雕琢成手在生长和依次断指的过程,还需要看我们等下的发现了。”

师清漪沉吟不语,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远处的那片微光,希望能看到洛神的身影,却什么也看不见。

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起来。

谢家佩声音有点颤抖,说道:“教授,之前好端端的,师姐的对讲机却出了问题,现在墙上又有这么多恐怖的手图腾,你说这……这墓里会不会有鬼?”

尹青目光冰冷,严肃地盯着谢家佩:“你在说什么?你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在学校里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的熏陶,怎么会有这种论调出现?我以前做过多次挖掘工作,亲手处理过那些干尸与标本,从来也没有出过问题,照你这么说,我处理过的那些古墓遗体,难道应该要站起来不成?”

谢家佩语塞,小心地说:“对不起,教授。”

尹青再次强调:“我不想看到我教出来的学生们,产生类似唯心主义甚至鬼神论的可笑倾向。”

萧言连忙挑眉说:“放心吧教授,我一直是高举着马克思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大旗,前进在奔小康的大道上,一切唯心主义,那都是纸老虎,经不起推敲和实事求是的考验的!”

师清漪在心里说,以前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在大学修马克思的时候,抄都没抄过线,现在还好意思举着马克思主义的大旗,马克思都要哭了。

尹青心情看上去有点不好,嘱咐道:“好了,先不说这个,曹睿你把装拓片的文件夹收起来,后面估计还有类似花纹,等全部拓下来再说。”

五个人收拾一下,师清漪拿着摄像机,萧言则背着师清漪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大登山包,准备往B墓道的深处走。

走了没几步,后面听到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道:“停。”

队伍前进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师清漪听到那熟悉的女人呼唤,九分惊讶又带了一分的安心暗喜。而其余几个人哪里知道这个古墓里还有别的人存在,都吓了一大跳,谢家佩直接大声尖叫起来。

洛神站在矿灯光芒之中,黑发细腰,神色寡淡地盯着师清漪等人看。

萧言张大嘴,几乎能吞下去一个鸡蛋:“这位小姐,你……你不是登山去了吗,你怎么跑这来了?师师,你这朋友怎么回事,她怎么能进来的?”

尹青目光锁着师清漪,严厉道:“朋友?阿清,你给我解释下。”

师清漪觉得非常尴尬,洛神这么突兀地冒出来,这和她之前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尹青交待了,只是抿着唇,盘算着怎么解释才能蒙混过去。

洛神淡道:“别再往前走,会死。”

尹青习惯地去推她的眼镜:“这位小姐,这里是考古重地,请你离开,另外请不要说出这样让人困扰的话。”

洛神毫不在意地回答尹青:“我为何要离开,我家表妹有危险,我来此救她,有何不妥?”

“表妹?”尹青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师清漪面上一红。

这下真是越来越洗不清了,到底该怎么解释。

那边谢家佩小声对萧言咬耳朵说:“师兄,这女人说话,怎么有点奇怪?”

萧言低声说:“你这么说,我突然也觉得了,怎么好像有点像是穿越来的味道?”

洛神扫了一眼怔在原地的众人,道:“再走几步就有取人性命的机关,我已然提醒了,信不信在于你们。”

她的目光最终落到师清漪身上:“过来我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MISS后知后觉姑娘,我很早以前就回复了你,你没有看到,又再度提问,我就在作者有话里告诉你,这下你应该能看到了。

实体书是一个月预售,五月份统计人数才开始印刷,和第一次预售一样的,另外价格也没有改变,是你看错了,麻烦你认真仔细地看下我之前章节的说明哦,谢谢TVT。

这里说下,实体书是二次预售,五月份才印刷发货,有些姑娘拜托亲戚或者朋友买的,也许没有告诉代买的人具体细节,所以君导总是要重复地在旺旺上解释很多遍给他们听,面对很多很多发货的催促,真是鸭梨很大捂脸,拜托让别人代买的姑娘们看清楚之后,说一下哦~我其实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之前

第19章 家乡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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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的声音明明轻柔似海浪,却又透着一种根本不能让人抗拒的魅力,仿佛只有去到她身边,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她的身边,她的目光包容覆盖之下,才是最为妥帖安全的港湾。

有那么一瞬间,师清漪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

她近在咫尺。

只需走过去,就可以窥看清楚她那双雾霭深沉的漂亮眸子。

“阿清!”尹青厉声喝住师清漪。

听到尹青那声冷声呼喝,师清漪回过神,马上停下了脚步,手里拎着摄像机站在中间,此刻距离洛神不过几步而已。

洛神定定地凝望着她。

尹青皱眉:“阿清,你知道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师清漪站定不动,过了几十秒才轻声说:“知道。可是教授,我表姐说的也许是对的,她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在这里阻止我们前进。所以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暂时停下来,商量查看一下比较妥当。”

萧言完全是一头雾水:“师师,你等下。你之前不是说这位小姐是你小区里的邻居,是你的朋友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你的表姐了?”

师清漪反问:“表姐就不能做邻居,不能做朋友了?假若师兄你的父母住在你隔壁,那他们就只能是你的邻居,而不是你的父母?身份就不能重叠的吗?”

“……”萧言霎时头大如斗,对师清漪的狡辩感到没辙。不过说起来,他其实也并不在意洛神到底是师清漪的什么人,他的脑部构造向来简单,只要眼前站着的这位冷美人养眼就可以了。

尹青瞥了洛神一眼,冷笑:“小姐,你怎么就能这样草率地判定,如果我们再继续走下去,就会遇上机关而丧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完,她又睨着师清漪,说:“这里是考古重地,不是在开家庭会议,什么表姐担心表妹之类的戏码,回家去,这里不合适。”

师清漪闻言,秀气的脸略微透出一抹红润。

尹青的性格实在太过规矩严谨,任何逾越规矩的人或者事,她都无法容忍。

文物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和时间段上算作国家机密,考古重地历来不允许不相干的人进来,洛神这次出现,简直就是对尹青这个中规中矩的大学教授一个大的冲击,也难怪尹青无法接受。

师清漪心里敬畏尹青,但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教授,你先听听她怎么说好吗?我表姐她很懂这些机关,很专业的。其实她也是另外一所大学的考古专业研究生,现在正在暑期休假中,听说我来这做课题,就也想看一看我这边的发掘进度。我怕教授你不同意,只能让她混进来,偷偷跟在后面。她很了解机关之术,我认为她的话还是具备一定参考价值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谨慎些才好,毕竟谨慎一点总有好处,没有坏处。”

自从洛神出现,师清漪就开始为洛神编造各种谎言,用来填补她这个古人来到现代社会中所面临的各种漏洞,比起最开始时的略微不顺口,现在师清漪扯起谎来已经是驾轻就熟,面不改色了。

从表姐,到童养媳,到研究生,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给过洛神多少个身份了。

“阿清,你这是在破坏队伍纪律。”无论师清漪如何从中调停,甚至编造谎言,尹青依旧顽固得似一块冰冷的石头:“即使是同行,也不能擅自进入这里。每个大学之间的考古课题组是独立不相干的,由不同地区的政府监督,我这边不接纳她,如果她不自己离开,我就会呼叫上面的工作人员‘请’她出去。”

师清漪还要再说话,尹青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够了。你自己让你表姐出去。”

这时,沉静许久的洛神终于开口:“我自是可以出去。但是为了我家表妹的安危,我需要带她一起走。”

尹青:“……”

洛神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家中诸人都很记挂表妹安危,倘若她在此遇险,家里人定会伤心难过,敢问这位姑娘,倘若我家表妹遇险,是由你来担负起这一切罪责么?试问,你能担待得起么?你拿什么来担待。”

师清漪这下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在尹青面前扮乖巧装严肃。

她也算是为这女人扯过不少谎了,不想这个女人自己编起谎来还更加顺溜,眉毛都不带抖一下的。

而那边尹青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绿了。

洛神居然叫她“姑娘”。

姑娘……姑娘。

姑娘这个词,对尹青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尹青的私人字典里,姑娘就相当于黄花大闺女的意思,没区别。

她如今已经三十三岁了,到了这个岁数,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满地跑地打酱油,她却还是单身状态,说难听点就是大龄未婚老处女。在尹青听来,那声“姑娘”,几乎就像是在讽刺她这所谓没人要的“剩女”。

毕竟她曾有过类似这种不愉快的经历。

那个人,以前也总是拿“老姑娘”这种词来刺激她,讽刺她。

她真是受够了。

一向自律的尹青教授,此时此刻,脸色非常非常的不好。

而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现在脸色难看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只是为了洛神那无心的一声“姑娘”称呼。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与她并肩立着,对尹青说道:“这位姑娘,我已然提醒你了,前面有机关。我听见了你们方才的交谈,也瞧见了墓壁上那些手的图案。这种手其实并不是普通的手图腾,而是属于‘青头鬼’的手。”

洛神说完“青头鬼”那三个字,不远处神色阴郁的曹睿,脸色更加的暗沉。别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个动作,地下明明温度比较低,他却一直拿右手去擦拭额头上的汗,左手则揣在牛仔裤兜里。

既然要圆谎,师清漪扮戏就扮了个十足十,称呼也随之改变了,问洛神道:“表姐,什么是青头鬼?”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怎么会懂一些这样冷僻的东西,连尹青都不是很了解,不由又生出几分钦佩之情来。

洛神看她一眼,耐心地为她解释,声音幽幽的:“青头鬼是古时苗疆一带的恶鬼,是无数诡谲苗疆传说之中的一员。这种鬼又被称作‘长指鬼’,手指格外长,指甲也非常尖利,甚至有些打起卷来。在苗疆传说中,青头鬼以孩童为食,倘若盯上哪家的幼童,日后必然在午夜造访那户人家。青头鬼有身体再生能力,且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喜欢啃食自己的手指,以它盯上某户人家的孩童为起始期限算起,之后每一夜,它都会在那户人家的窗户下啃食自己的手指,然后将血淋淋的断指手印拍在窗纸上。等到左手五个手指尽数啃净,积攒五个手印,它便会将那目标孩童吞吃下肚,过一段时间,手指又会再生齐全。”

洛神语调没什么起伏,非常清冷,谢家佩却几乎要被洛神这个故事吓得哭了。

萧言探头过来,说:“那个……师师她表姐,你不只是我们考古专业的同行吧,我猜你一定在做兼职,那就是在电台里做那说午夜鬼故事的播音主持。你快告诉我,我一定猜得没错,对吧?”

尹青瞪着萧言,萧言立刻闭嘴。

师清漪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洛神的意思,皱眉道:“等到青头鬼吃完它的五个手指,那必然是要见血光了?墓壁上那些手的图腾,手指在依次减少,目前已经减少了三只,也就是说等下前进过程中,还会有两张减少手指的图案对应才对。按照那个故事的隐喻,等到第五张图案上五个手指全部消失的时候,也就到了要见血光的时候?当年修建古墓的人,就是按照这个传说隐喻来安排架设机关的,所以我们不能走到雕刻了那五指尽数断掉图案的墓道区域内,是吗?”

洛神点头:“嗯。关于青头鬼,还有一首流传下来的古谣,说的是:‘月华上,投长影。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洛神这句古谣念完,一直表现得不是很正常的曹睿突然发着抖,跪在地上神色凄惶地大叫起来:“她说的是对的!都是对的!死人了!要死人了!青头鬼好恐怖,它就躲在窗户下看着我呢!阿姆娘,阿姆娘,我再也不敢跟你调皮了,以后每天晚上都早睡,不调皮了!阿姆娘,你不要让青头鬼来吃我!”

在场众人都被曹睿突然的发疯失控惊住,萧言跑过去抓住曹睿摇晃:“睿子,睿子,你撞什么邪了?”

曹睿不理会萧言,双眼无神,开始呢喃着一首童谣:“月光照啊照,地上影儿长,房外小纱窗,谁把那长手儿印上,指头咬得咔咔响。我家小伢仔呐,快快在姆娘怀里闭上眼,切莫调皮往外看。我家小伢仔啊,快快闭上眼……快快闭上眼……”

师清漪心里一凉。

这首童谣,居然和刚才洛神说过的古谣,意思格外接近。

作者有话要说:噗,有个客官一直说我会在12点更新,这次就真的中午12点更新了哦。

第20章 她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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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抱着曹睿,紧张地大声道:“睿子他疯了!”

师清漪第一个快步跑过去,蹲下来,去查看曹睿的情况。曹睿一双眼睛已经趋近于呆滞了,没有半点神采,嘴唇翕动着,正在不断地重复着他之前呢喃的那首诡异童谣。

曹睿的这种情况,很明显属于惊吓过度。

但是单单只是听了洛神那个关于“青头鬼”的故事而已,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如谢家佩都没有夸张成这样,师清漪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会惊骇到如此地步。

曹睿的童谣透露了一些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师清漪在心底判定,曹睿小时候肯定是遭受到了什么超越极限的恐怖,造成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然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师清漪连续替曹睿掐人中和刮痧鼻梁都没有作用,萧言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说道:“师师,你给睿子狠狠扇一个大耳刮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清醒不过来。”

师清漪立刻否决:“积点德吧你。”

正说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洛神单膝跪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我来。”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稍微退开一些,给洛神留出余地。洛神低着头,解开曹睿最上面两颗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让曹睿的脖子露了出来。她纤长两指扣在曹睿的右边脖子处,几乎到了靠近颈部大动脉的地方,猛地发力,下一刻,曹睿咳嗽一声,眼睛同时大睁,恢复了之前的明亮,跟着就背过身开始干呕起来。

等到曹睿干呕的症状有所缓解,师清漪从大登山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曹睿。曹睿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苍白的嘴唇直打哆嗦,喝水的时候连水都有点兜不住,直接漏了下来。

尹青看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出了这种变故,面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担心,对曹睿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曹睿面如土色,抓着尹青的衣袖:“教授,我们不要往前走,前面有青头鬼,青头鬼是会吃人的。我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带出点哭腔,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阿姆娘就是被青头鬼吃掉了,阿姆娘她不在了,她被鬼吃了,遗体都没有给我留下来。”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去。

师清漪则想起了某件与曹睿有关的往事。

师清漪以前看过曹睿的个人信息表,曹睿的老家在湘西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民族那一栏里填的是苗族,而他的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填写了他爸爸曹毅成的名字,他妈妈的名字并没有写上去,那时候师清漪就猜测曹睿的妈妈大概是去世了,但是想不到在曹睿的描述里,他妈妈居然是这样恐怖的死法。

尹青肃然道:“曹睿,世界上没有鬼。”

曹睿音调提高:“我不知道别的,但是青头鬼肯定有的。小时候我很晚才睡,阿姆娘就唱歌给我听,唱的就是青头鬼,后来,后来她就被吃掉了!”

尹青眉头皱得非常紧:“曹睿,你是我的学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什么小孩子,应该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注意分寸。你先暂时好好休息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曹睿被尹青一顿训斥,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在场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凝重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萧言实在受不了,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教授,那个……我们还要沿着这条B墓道继续往前走吗?”

尹青回答:“当然,这座古墓还没有探索完毕,怎么可能就收工。”

萧言看着洛神,犹豫道:“可是教授,师师她表姐说……要不,咱们换条道进去,你瞧瞧睿子,这条道看起来很不吉利啊。”

尹青语气非常冰冷,虽然脸没有对着洛神,却是故意说给洛神听的:“青头鬼不过一个传说,曹睿只是小时候受到了惊吓,才会情绪失常。至于某些猜测,根本就没有半点科学根据,只凭借五指消失的隐喻而已,就能判断那里埋藏了机关?难道陵墓修建者就一定会按照这种诡异的思路来铺设布局?”

尹青以前多次主持发掘工作,那些墓虽然远不及这个墓这么复杂诡异,但是终究也会遇上一些小型机关,所以尹青对于机关这种东西还是有相当接纳程度的,换做以前的尹青,一旦发觉青头鬼五指的隐喻,绝对会谨慎地考虑机关的潜藏性。

只是这次不同,尹青非常顽固,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排斥洛神说的话,不相信洛神。

因为尹青有一个年轻教授的通病――那就是自负。

年纪轻轻就取得各项荣誉,深受上级,同僚们的赞赏与学生们的敬畏崇拜,尹青一直站在焦点处,正是这种自负,令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就该是她那些同学们所遵循考虑的,焦点的位置,不允许他人来取代。

可是自从洛神出现,这种焦点的天平,就开始向洛神倾斜了。师清漪自是不必说,在尹青看来,这个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现在很明显是倾向她家“表姐”的,而曹睿,萧言,谢家佩,都不同程度上地选择相信洛神,尤其是曹睿,洛神说出青头鬼古谣之后,深受青头鬼困扰的曹睿完全是将她当救星看。

这让尹青心里很不舒服。

洛神毫不在意道:“姑娘,你若认为我猜测得不对,自可以选择往前走,以便驳斥我。”

尹青站起来,冷哼一声,边往前快步走,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学的结果,总是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的,很快,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

尹青完全是在赌博。只要等下没有机关,那就证明她说的话,就是真理。

她的学生,将会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是他们的教授。

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师清漪正跪在地上照顾曹睿,突然听见尹青犟着脾气就要以身试险,洛神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心里一急,跳起来就要去拉扯尹青。

谁知道晚了一步,尹青刚踏入近处墓道上雕刻着五指尽数消失的区域,墓道的中央石板霎时间陷进去一个大暗坑,尹青一脚踏空,与此同时,两面墓壁吐出细密的箭雨,直接就朝尹青激射过去。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疾风一般掠过去,师清漪还没看见洛神是怎么出手的,下一刻,尹青就被洛神揽住,拉扯了回来。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师清漪却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洛神把尹青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尹青几乎要瘫软了。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尹青,慢悠悠道:“这位姑娘,此番经你亲自试探,敢问我的猜测可有失误么?”

尹青被洛神口中的“姑娘”那个称呼打击得半死不说,刚才又被这场变故一番惊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饶是她这么性子强硬的人,也再也扛不住了。

师清漪一颗心跳回原处,拿了矿泉水给尹青喝,又体贴地帮尹青擦拭冷汗。为了顾及尹青的面子,师清漪没有对刚才一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偶尔去瞥洛神的脸色。

洛神道:“现在可信我?”

尹青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颤抖。

等到尹青缓和好,师清漪这才站起来,拉着洛神走到一旁,轻声说:“你刚才干嘛要吓教授,她不比你会武功,是普通人,扛不住的。”

洛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么?是她自个顽固,此番不过令她长个记性罢了。她身为你敬爱的先生,我怎会令她当真遇险,自当护她周全,不敢令她丝毫有损。”

师清漪:“……”

洛神接道:“表妹,你怨我么,因着我吓唬了她。”

她的眼神非常柔软,好像晕着水泽,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虽然师清漪总觉得,她这种楚楚可怜像是装出来的。

师清漪被洛神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其妙觉得酥了,深吸一口气,说:“……没有。”

在场的学生都深知他们教授的性格,全当做尹青刚才的失态没有发生过,而尹青的脸色非常不自然,一直在喝矿泉水。

等到队伍休息够了,几个人才走到那个陷进去的机关暗坑旁边窥看。

只见下面暗坑里雕琢了一只巨大的鬼头,眼睛血红,青面獠牙,张开的大嘴里布满了锋利的尖刀,从上面看,整个画面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走到这里来的人,就算不被两面墓墙里吐出来的暗箭射成一只筛子,也会掉到那只鬼头的嘴巴里,被鬼嘴里的尖刀捅出一身的血窟窿。

曹睿声音颤抖地说:“这就是青头鬼,阿姆娘说过的,只要青头鬼出现了,就一定要死人的。”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

深坑两边还留着比较窄的走道,可以容人通过,谢家佩惊魂甫定,试探性地问:“教授,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沉默了一会,尹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回答:“刚才只是小事罢了,当然要走下去,平常我怎么告诉你们的?考古需要探索精神,怎么可以前功尽弃。机关在古墓里只是寻常事,没什么的,等下注意就好。”

说完,她面色阴郁地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在她面前,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萧言凑过来,小心地对洛神说:“师师她表姐,你打算怎么办,是要回去吗?”

洛神淡道:“我是来顾看我家表妹的,表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萧言又将脸转向师清漪,说:“师师,你到底什么个意思啊?”

师清漪装无辜道:“我能什么个意思,我是课题组的人,得听教授的。教授在哪,我就得在哪。”

焦点顿时都转移到了尹青身上。

现在不止是萧言,师清漪,曹睿和谢家佩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尹青。

顶着这种无形的压力沉默许久,尹青终于冷冷地说:“别磨蹭,全都给我快点走。阿清,你拿摄像机把这青头鬼的情况好好拍摄下来,到时候拿回大学研究室里放映研究。”

说着,一个人踩在深坑旁的走道上,往前走去。

师清漪知道这次尹青松口了,心知有戏,笑着给洛神使眼色:“表姐,走吧。”

洛神眉眼略微弯了弯,漾出几分笑意,看上去非常柔软和煦,和之前师清漪见过的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有本质的不同。

即使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师清漪也没觉得有多害怕,毕竟现在有洛神在旁边了。

而对于这种安全感,师清漪感受多次,已经不想去深究,只是顺其自然地享受。

萧言依旧帮师清漪背好大登山包,特地走到了洛神前面,回头说:“她表姐,我在你前头,要是我等下一不小心也掉到什么坑里,你千万记得拉扯我一把啊。”

刚才洛神救回尹青的神速,深深地震撼了萧言,他几乎认为洛神除了研究生的身份,除了在电台做说鬼故事的播音主持,还在做另外一个兼职,那就是短跑运动员。

实在太快了,不当短跑奥运冠军简直天理难容。

在萧言前头的谢家佩和曹睿也连忙说:“也别忘了拉扯我一把!”

洛神没什么表示,师清漪替她说道:“都忘不了,你们赶紧给我走,我要拍摄了。”

尹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拎着探照矿灯的曹睿,谢家佩,萧言以及洛神,而师清漪由于要摄像,特地走在最后面。

她举着摄像机拍完深坑里的“青头鬼面”,又想着把这段B墓道上的情况也拍摄下来。摄像头扫到左面墓壁上,拍完上头的鬼手花纹,又移到中间,对着前面的队伍进行拍摄,视野有些晃动,拍完队伍的背影,又晃到了右面墓壁上。

犹豫了一会,师清漪突然又将摄像机的镜头转回了中间,焦点对准了洛神。

探照矿灯的耀眼光芒往四面流淌,充盈着整条B墓道,只是由于前面几个人的挡光效应,落到洛神身上的矿灯光芒已经变得相当柔和了,在她脚边上落下一圈浮动的光影。

腰身纤细,身量高挑,齐腰的乌黑长发轻柔晃荡,洛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晕不开的水墨画。

师清漪的脚步不由加快了点,紧紧跟在洛神身后。她的镜头已经抛弃两边的所谓文物,而是随着洛神,就像追逐着光华如水的银月。

她的一切,都像是清雅的暗夜月光一样美好。

有那么一刹那,师清漪几乎想要将她清妩勾人的背影,永远封存在镜头里。

只是再美的影像也不能保存长久,数据留在记忆卡里,留在电脑里,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些无法预料的原因而丢失,追悔莫及。拍出的照片,总有一天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

怎么可能永远,最美不过此刻。

墓道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寂然地回旋,师清漪将摄像模式调成拍照模式,站定,刚巧这时候洛神停下脚步,回过头,朝她望过来。

回眸之间,晕霭的微光像是在她墨色的眼睛里流淌,绽放出一种分外灼人的美丽。

师清漪紧张地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幕准确地捕捉了下来。

洛神静静望着她,过了阵,轻声说:“过来,莫要一人落在后面。”

“嗯,好。”师清漪结束她秘密的偷拍,放下摄像机,跟了上去,和洛神并肩开始往前走。

心里一种微妙的感觉弥漫开来。

好像是孩子背着大人偷吃了一颗世界上最甜美的糖果,这种甜度,师清漪自己无法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通知,明天周四开始入V,入V日更3章,现在君导在码字中。今天大家不用等刷新了TT

第21章 只有一个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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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铺设了暗坑机关的B墓道,拐个棱角分明的弯,就进入了C墓道。

C道和B道,A道之间除了墓壁上的花纹有所不同,雕琢的是鬼手依次由大变小的图案,其余简直相当于A与B的复制版本。目测之下,连长宽这种数据也许都能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之前师清漪从墓坑下来,站在挖开的墓洞看去,所在的那条道便是A道,往左走拐弯之后应该是D道,当时她和洛神选择了往右走,进入B道与尹青他们会合,这下则进入C道,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四条笔直的墓道首尾相接围成的一个方形,呈一个“回”字形状。

中国是个崇尚方圆规矩的文明古国,像是这种对称的古墓布局很常见。

由于几天前被宁凝他们那一伙绑架,师清漪算是第二次踏足这座古墓。她去过洛神苏醒的那间墓室,根据古墓布局相通的关联性来判断,这个“回”字型墓道里肯定会存在着另外某个空间入口,毕竟她不认为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一行人只能在墓道这种狭窄的区域内打转。

进入C道过了大概十分钟,师清漪推测的空间入口终于出现了,那是开在C道中央处的一扇墓门。

墓门比平常的家居门的尺寸还要小上一圈,上方雕了一只指甲尖利的手,向下延伸,由于门比较矮,如果人要通过这扇门,就会产生一种被这只下垂的青色鬼手“摸头”的恐怖错觉。

萧言揉了揉他清爽的碎发,看着那只门上往下摸的手,脸色有点难看:“教授,咱们要是从这门里进去,不就被‘鬼剃头’了?”

“我强调过多次,唯物主义观点是考古工作者最基本的武装,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尹青横了他一眼,又说:“萧言,我记得九月份开学时,我就要开始填写对你上半年的工作评价了,你想要我怎么评价,满嘴唯心主义的好同志?”

萧言立刻站直身体,大声道:“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马克思和中国□的,既然马克思同志教育了我们,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有鬼呢!请教授务必好好对我进行审核评价!我会努力工作,为中国考古事业,为中国□流干最后一滴血和汗!”

说完又讪笑着说:“教授你说过我表现得好的话,就会在审核表里向上头转达帮我涨工资的建议,你可别忘记你的承诺啊。”

师清漪简直不想看见萧言此刻这张脸。

真没出息,为了审核涨工资的事,这就被威胁了。

尹青扫了她课题组的其他成员一眼:“并不只是你们师兄要进行评价审核,九月份,你们也一样。”

曹睿和谢家佩连忙向尹青表白“忠心”:“教授,我们会好好表现的。”

有鬼这种话,他们两可不敢再提了,谁提了就是大傻子二愣子,这不明摆着往他们脾气古怪的教授枪口上撞吗。

眼看着战友一个个沦陷在尹青的高压政策之下,师清漪发觉尹青将目光单独投向了她,突然感觉压力很大。

师清漪在尹青面前向来装乖,只得面上挂着微笑回答:“当然了,教授,我是你的学生,一定会听从教授你的指示的。”

得,刚才她还鄙视萧言来着,现在她直接鄙视她自己。

尹青满意了。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看热闹,没什么表示,尹青却总觉得她嘴角有点嘲笑自己的意味在里面,心里不由得越来越看不惯这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表姐”来。

看了门上鬼手一眼,洛神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带头走进去。师清漪紧随在她后面,低头进去时被那只鬼手碰了一下头发,冷硬而冰凉,那一瞬间真有点毛骨悚然。

从脚步踩踏在地面石板上带出的回声来看,这扇墓门后的空间非常之大,整个空间包含在“回”字墓道的中央部分里,四面封闭,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曹睿左手依旧揣在牛仔裤兜里,右手将探照矿灯举高一些,耀眼的光芒四处流泻,眼前的环境清晰地映入了师清漪的眼帘。

里面四个角落各自矗立着一道圆柱,圆柱上方雕琢了张开的手,指长甲利,向上托起,就像是四只长手支撑起头顶上方的墓顶。矿灯即使光线强烈,照射的范围还是有限的,那四个角落只蓄些了微光,趋近昏暗,这样一来,那四道雕琢长手的圆柱投在地面的影子就显得格外的阴冷。

里面很空旷。

除了四道柱子,就只有一具棺材,静静地摆在中央。

漆黑的棺面上落了一层如雪的柔光,白光与黑色棺材表面两相映衬,散发出一股冷寂的气息。

这种视觉感,宛若舞台上摆了具棺材一样,独享那单独落下的一束舞台冷光。

古墓里,棺材无疑是重中之重的焦点,也是最阴森可怖的焦点。

看见这具孤零零的棺材之后,所有的人都没说话。

谢家佩咬着唇开始发抖。她目前才研二,这里面就她是第一次跟着尹青下墓的,以往毫无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这具棺材对她造成的杀伤力也就最大。

而同样是课题组的女学生,师清漪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实际上论起心理素质和身体行动力,萧言和曹睿这两个男人简直不能和她比,不过师清漪平常装乖扮巧隐藏得极深,萧言现在还傻乎乎地以为他的这个师妹柔弱得恨不得让他天天捧在怀里就好。

尹青让谢家佩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又叮嘱师清漪架好摄像机,然后示意萧言和曹睿准备开棺工作。

这次只是初步探索鉴定,主要是弄清楚墓葬的具体信息,采集文物拓片与珍贵影像,至于后面转移文物和运走棺材与棺内尸身这种重活,是由地上那些工作人员后面过来进行二次处理的。

除了师清漪的大登山包,曹睿也带了个稍小的登山包过来,里面装着一些考古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工具以及食物和水,其中就包括弹簧刀。

曹睿把矿灯放下,单手去包里掏弹簧刀,掏了很久,萧言在棺材旁等开棺得不耐烦,就说:“睿子,你左手难道断了?用两只手不是快多了,刮蜡的弹簧刀拿到了吗?”

洛神一直站在师清漪旁边,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师清漪摆弄摄像机,师清漪用轻柔的声音耳语着和她解释,两个人看上去好像在说悄悄话。

而听到萧言的话,洛神侧过脸,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曹睿。

刚巧曹睿这时候摸到了弹簧刀,抬起头来,眼睛和洛神对视。

洛神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夜或者墨黑色的琉璃玉,分外深邃,叫人难以琢磨。

曹睿感觉到洛神在盯着他的牛仔裤兜看――现在,他的左手还缩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一把弹簧刀。

在洛神的注视下,曹睿宛若要表明什么一样,慢慢地把他的左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只是他的左手在发抖,五指佝偻着,看上去没有半点力气似的。他好像很怕看见自己的左手,尽量让他的左手偏离自己的视线。

洛神偏过了脸去。

曹睿立刻神经质地把左手重新伸进磨蓝的牛仔裤兜,像是在躲避一个瘟神。

师清漪察觉了什么,对洛神悄声说:“怎么了?”

洛神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中的第一更T.T

第二更大概在中午,我先去润色。

看见留言里貌似是5姑娘今天生日,生日快乐哦(其实有想来个第四更额外给你当礼物来着,但是难度系数太大也许完不成,满脸血

第22章 她和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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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尹青正在专注地拓印棺材上突出来雕刻的文字,这种雕刻叫做“阳刻”,谢家佩拿着纸笔蹲在远处看她动作,她们都没有时间往曹睿那边看。

棺盖与棺身之间封了棺蜡,必须用刀刮开才能打开,萧言再次在棺材旁大声喊:“睿子,睿子,弹簧刀!”

曹睿把弹簧刀放到地上,朝萧言那边滑溜了过去:“言哥,我刚不小心被弹簧刀划伤手了,你暂时先接着这刀。我在找创可贴,找不到,我明明带了的!”

师清漪一听,立刻朝曹睿望了过去,曹睿正拿着右手死死按住左手,看样子是真被刀伤到了。

师清漪好心提醒曹睿:“曹睿,我登山包的那个侧边小袋子里带了些急救用品,里面有棉签碘酒和创可贴,你去拿。”

“哦好,谢谢。”

曹睿向师清漪那个登山包走去,走路有点不自然,师清漪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右手似乎在狠狠地捏握着左手,非常用力,心里有点狐疑,说:“曹睿,伤口很深吗?”

“没有,小伤而已。”曹睿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小伤也别忘记碘酒消毒,免得感染。”师清漪微微蹙了蹙眉,将目光重新投向摄像机的视野里。

萧言弯腰把弹簧刀捡起来,嘴里咕哝着:“你小子净是事儿,我一个人怎么整嘛。”

抬起头时,却看见洛神就站在了他面前。

萧言有点愣,说:“洛小姐。”

刚才路上师清漪把洛神的名字告诉了大家,萧言当时还为这个名字惊艳了一把。这个女人的气质相貌,的确是很符合她的名字。

洛神又看了一眼忙着在师清漪的登山包里翻找创可贴的曹睿,说:“他受伤了,我来帮你罢。”

萧言有点不好意思:“哎,这种活儿都是男人来干的,你们女人不适合。”

他突然又感到自己这话不妥当,连忙又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女人做不好,而是这到底是粗重活,怕伤了洛小姐你的手。”

“无碍。”洛神拿过萧言手里的弹簧刀,开始刮开棺盖与棺身之间的封蜡,动作准确而利落。

师清漪举着摄像机在洛神身边进行近距离跟拍,视野完全被洛神占满。

她透过镜头看去,发现洛神的手腕很白皙,和棺材的黑底色衬在一起,令洛神看起来意外地有一种妖冶妩媚的味道。地底下的一切无疑是神秘的,使得这白衣女人宛若披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手可真漂亮。

怎么能拿来开棺材。

师清漪心里觉得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双手,要么应该捏着狼毫姿态优雅地在宣纸上舞文弄墨,要么也该在古琴跳动的琴弦上弹奏着高山流水才对。

棺材封蜡完全被割开,萧言正准备卯足气力将棺材盖掀开来,没想到还没等他用力,棺材盖就轻而易举地被洛神移开了一小道口子。她的动作很快,表情却是专注而谨慎,好像棺材里躺着的也许是什么分外危险的东西。

“是个女人。”师清漪移开摄像机,完全被棺材里的人吸引了过去。

通过棺材盖移开的一道口子,只能看见这个女人的胸部以上部分。

尸身与服装都保存得非常完好,女人面容鲜活,睫毛很长,皮肤细腻,看起来很漂亮,就好像是刚刚才下葬一样,就是躺在棺材里时的表情和姿势并不安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扭曲。

这种扭曲,让师清漪认为她在被送入棺材时,应该还没有死透,可以进行活动,不然不可能在棺材里呈现出这种临死前的痛苦姿态。

她死前,曾在棺材里挣扎过。

而另外从她领口的服饰来看,师清漪惊讶地发现她的打扮居然是古代苗疆人那种打扮,头上戴着银质的羊角头饰,头饰上挂了很多三角形的银色小挂件,乍一看之下有点像是小铃铛,但不同的是,它是封闭的。

耳朵上也各钉了个三角形挂件做耳环,脖子上挂了三圈银项链,同样缀着三角形银挂件,这令女人的穿戴看起来非常累赘。苗疆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富贵贱,对银都格外热衷与推崇,都有佩银的习惯。

苗人认为银是有灵魂的,苗人的神将他们的福泽赋予给了银矿,银可以辟邪,保佑苗家人世代安康,这就和印度人对黄金的追逐有类似的性质。

师清漪问尹青:“教授,为什么会是个苗族女人?这片区域自古以来都是汉人活动的,湘西距离这里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为什么要为这女人在这里修建陵墓,苗人留恋故土,主张灵魂与故土相融合,照此来看,不应该是修建在苗疆那边吗?”

尹青戴上白色手套,小心地捏起了女人左耳上那只三角形耳环,边端详边说:“这个暂不清楚,我们需要在尸身上搜集线索来进行考据。阿清,你先给她拍几张照片存档。”

“嗯,好。”

师清漪给女人的尸身拍摄了几张照片,从镜头里看去,女人的脸比肉眼直接看起来要显得更加的苍白,就像是白纸糊上去的一样。

她静下来,把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放大,开始细细琢磨。她眼睛向来很利,加上画面被放大,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女人嘴唇上涂了一层的红色物质,涂得很不均匀,有些都涂到下巴处了,看上去就像是殷红的血。

而在那红色的物质上,师清漪又发现了一些白色的东西,很细小,夹在女人紧紧抿住的嘴唇缝隙里。

是什么?

师清漪盯着摄像机的屏幕,下意识拉扯了一下旁边。

洛神就在她边上,她准确地捉住了洛神稍微往上挽起的白衬衫袖口。

“洛……表姐,你来看。”师清漪轻声说。

为了演戏,师清漪不得不时刻考虑着称呼的改变,以免因为称呼一声“洛小姐”被尹青他们发现而穿了帮。

洛神靠过来,将脸挨着师清漪,在师清漪的示意下往屏幕里看去。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连温软的呼吸都好似交缠着。

她好香。

这就是书上描绘的那种“女子体香”?

和专柜里出售的那些香水感觉完全不一样,自然而贴合气息,清雅极了。

闻到洛神身上很淡的冷香,师清漪有点觉得不自在,故作平静地说:“你看一看,她嘴唇上的那个是什么?”

洛神定定地看着屏幕,一声不吭。

“是不是小了?我再放大点。”师清漪说着,去点击放大按钮,手指没触好,按到了上一张照片去了。

刚才看的是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而至于前一张照片,只有师清漪一个人心里有数,而她根本就没想到会这么样暴露出来。

摄像机一直由师清漪保管,本来她打算出去后自己一个人先处理掉这个秘密,结果画面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跳转了。

画面上是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女人回眸时的抓拍照。女人面容精致秀美,墓道延伸在她脚下,远处是沉沉的昏暗,像是起了雾,近处则光影效果晕雾,看起来神秘而朦胧。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飞快又按回了下一张,把女尸的照片切回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照片放大到了极致。

上一张还是世间难得的气质美人抓拍照,下一张又变回了冷冰冰的尸体特写,这种视觉上的对比冲击令师清漪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人类果然是有爱美之心的物种啊。

谁愿意盯着尸体看,会做噩梦的。

师清漪装出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撩了下发丝,垂眸说:“你看见了吗?”

洛神淡道:“看见了。”

师清漪惊喜地说:“看到什么了,那是什么?”

女尸嘴唇上的那些东西,她还真看不出来。

洛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什么什么?那不是我么,你不识得,还需问我?”

师清漪:“……”

师清漪现在有一种去撞棺材的冲动。

这女人。

……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以后再不敢偷拍她了。

看着师清漪尴尬却还要故意装作无辜的表情,洛神唇角微微一挑,这才说道:“女尸嘴上的那些白色物事,俱都是指甲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TVT

之后的第三更,大家尽情期待某个再聚首戏码吧(喂

第23章 是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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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碎屑?”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立刻摸出白色手套戴上,走到棺材旁边,弯下腰,左手举着手电筒近距离探照,右手则掰开了女尸的嘴,像是在进行牙科检查一样。

萧言在旁边看着师清漪居然这么自然地开始检查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检查的是一块猪肉,他简直震惊了。虽然是师清漪的师兄,但是他毕业较早,和师清漪以前结伴下墓的经历只有两次,那两次他也没看出他这师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恐怖啊。

毕竟这可是尸体,而且还是一具死状诡异的古尸。

萧言认为自己对于师清漪的认知好像又改变了些,有种某扇虚掩的门正在缓慢打开的感觉。

以往在萧言的印象中,师清漪除了会不满他轻浮的举止而偶尔地讽刺挖苦他,或者稍微气得跳脚一下,其余时候在人前都是温柔得体的形象,唇边时常挂着微笑,乖巧讨人喜爱。

她经常笑,笑容清冽如甘泉,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

却都只是那种极其注意距离,分寸拿捏精准的好。

你也许以为她这么温和地对待你,就会奢望着能得寸进尺获取她进一步的温存,实际上这是大错特错。她就像是外头包裹着一层温水的冰,外面那层温软表面令你产生她很好接近的错觉,实际上等到触碰她里面那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正因为如此,她虽然看起来脾气好,成绩优异,人又极其的漂亮出众,大学里追她的男生排起长龙从来就没少过,却没有一个成功过,一个接一个地被拒绝。

各方面条件都极好的二十七岁女人,身边从来就没有男友这种生物存在,实在是一个奇迹。而萧言作为学校里唯一和她关系很好的男人,更加实在是一个奇迹,当然这个奇迹只能归咎于萧言那比地壳还厚的脸皮。

师清漪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几乎从不和人结伴,一个人住在小区里,非常独立。她从来不和人提及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亲人,由于她总是一个人,萧言总有种她没有家人的错觉。

萧言抱着手臂,下唇微微咬着,默默地打量着师清漪。

他的这个师妹。

究竟是有什么背景?大学里的她,是一面,出了大学,步入她的私人生活,她又是另一面。

他现在才恍然醒悟,他根本就不了解她。大学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她的。

正在专心观察做事的师清漪,此刻并不知道萧言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与疑惑。

而如她所料,女尸的嘴里留存着数片指甲残片,指甲是死前被女尸自己的牙齿咬下来的,所以参差不齐,边缘呈现刺啦啦的锯齿状。而且由于这个女人噬咬的时候也许陷入某种疯狂不自控的境地,伤及到了指肉,出了很多血,唇边才有那种类似胭脂的红色物质蔓延开来。

指甲尽数被红色浸润,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尹青对于眼前这件女尸噬咬指甲的事很感兴趣,让师清漪取了镊子把尸体口中的那些指甲残片采集了,放入收集用的玻璃小瓶里密封,打算到时候再送去研究室化验。

师清漪把女尸的指甲处理好,顺口对萧言说:“帮我把棺材盖全部搬开,我要检查一下女尸的手。”

萧言还在想以往关于师清漪的一些事,发着愣。

师清漪重复道:“萧言。”

萧言这才回神:“哦,好好,搬开棺材盖是吧?小意思,看你师兄的。”

拍了拍手,走过去,萧言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棺材盖依旧纹丝不动。

萧言:“……”

师清漪笑着看他。

萧言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脸,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洛神。

这位洛小姐,为什么刚才单手就把这死沉死沉的棺材盖轻轻松松地移开了?

萧言局促地说:“这棺材看起来是木头打造的,可怎么会这么重呢,师师,师兄有点压力,你先等等啊。”

“此乃紫柚木,又名乌木,是极金贵的木材,质地极重,并非寻常木品。”洛神说着,双手扣住棺盖,将棺材盖子挪开,搬到了地上,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响动。

尹青自然是知道紫柚木这种木材的,也知道其重量,当她看见棺材盖被洛神搬到了地上,不费丝毫气力,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师清漪对洛神的身手见怪不怪,打起手电筒,往棺材里扫去,手电筒惨白的光扫到女尸的左手上,那只左手简直不能用手来形容了。原本如削葱根般漂亮的女人手指指尖处血肉模糊,指甲全部被生生地咬下,不忍细看,师清漪猜测女尸的身体经过了某种神秘的防腐技术处理,那些血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血管里流出来不久,没有完全凝固。

女尸的左手上也挂了一只三角形的银挂件,左手的大拇指缺失了,断口像是被咬断的,师清漪在棺材里仔细找了找,也没有找到那根断掉的大拇指。

“没有大拇指。”萧言脸色苍白道:“靠,这不就和墓壁上那些鬼手图案其中一张差不多吗,她难道就是青头鬼?”

尹青咳嗽了一声,萧言马上闭嘴。

洛神淡道:“棺材上不是雕刻了墓志文字么,兴许有关于这棺中主人的记载,一看便知。”

师清漪点头,对尹青说:“对,教授,你看看你拓下来的那些墓志铭,上面都说了些什么,这苗疆女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尹青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叹气道:“那些文字貌似是一种冷僻的古苗文,我并不明白。”

师清漪接过尹青拓下来的那几份拓片,看了一眼,也是一头雾水。她在大学里几乎是精通各种古文字的天才,眼前这种文字,她也看不懂,简直就是外星文。

师清漪把拓片又交给洛神看,洛神瞥了一眼,摇头。

她也不认识?

师清漪不由失望,正在这时,萧言说道:“我们汉人不清楚,但睿子不就是苗族人吗,这种虽然是古苗文,和现在的也还是有些关联的吧,说不定睿子能看得懂。”

话题突然跳到了曹睿身上。

而萧言话音刚落,不远处发出一种类似碰撞的巨大声响,跟着就听到曹睿惊恐的一声大叫:“走开,走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这恶鬼,走开,我不会让你吃了我的!”

师清漪心里一惊,往曹睿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见曹睿坐在地上,正在浑身发着抖往后退。而在他面前的墓室石板上,一块方形石板被人突然掀开,露出一个暗洞,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跟着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暗洞旁,里面的东西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从暗洞里爬了出来,姿势可怖,让人想起那种临死前极限时刻才有的挣扎。

谢家佩吓得大哭,扑过去死死抱住萧言,萧言自己也吓得够呛,两个人只能抱成一团,尹青则僵立在原地没敢动,脸色煞白。

洛神身影一晃,轻轻几步一跃,就往那个暗洞口跑去,师清漪紧张地跟在她后面。

探照矿灯将洞口情况照得还算清楚,师清漪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一个活人而已。

而曹睿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因为他对青头鬼的恐惧太深,看见那个人逃命一样从暗洞里爬出来,现实与幻觉分不清,直接就把那个人当成了传说中吃人的青头鬼。

等洛神和师清漪来到那个爬出来的人脚边上时,却发现那个人猛地咳出一口血,眼睛暴睁,居然已经断气了。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

头发很短,身上穿着黑色夹克和黑色耐磨长裤,脚上蹬着一双行军用的钉底黑靴,打扮得就像一个特种兵。

他腰上挂着一把带刀鞘的长柄军刀,刀柄尾部还配备了照明用的LED灯,师清漪认出这是一款名叫“暗夜者”的军刀,刀身是乌黑细长的,长度大概是九十厘米左右,周身泛着高贵冷冽的光芒,非常漂亮,师清漪平常上网会逛到军事网,知道这种军刀价格不菲。

男人满脸是血,实际上从他惨烈的死状来看,他应该浑身都是血,只是身上穿了黑色衣服,即使血流在上面也看不出来。

他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把手枪,师清漪去摸那把枪,枪口已经冷了,看起来短时间里没有开过枪,而枪托因为被男人长时间抓握而变得滚烫。

师清漪利落地把手枪的弹夹取下,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可能由于那男人之前惊恐之中开枪时,枪突然卡壳了,这发子弹也就没能够打出去。

师清漪检查完弹夹,又把弹夹装了进去。

洛神一个古人,并不认识手枪,只是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的动作。而稍微懂一些枪法的人看见师清漪刚才取上弹夹的潇洒动作,都能看出来师清漪是个玩枪的好手,换弹夹不是个简单活,如果要做到迅速利落地换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师清漪的枪法是师夜然当年手把手亲自教的。

在师家,师夜然的枪法就是一个传奇,师家脉络纵横复杂,里面没人能超越她。师清漪得她真传,枪法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师清漪皱眉,低声对洛神说:“看起来,他好像是被下面什么恐怖的东西追捕。”

洛神伸手去摸索男人的尸体,从外面黑色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看起来好像是张会员卡。

洛神把那张卡递给师清漪:“此乃何物?”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看见这居然是一张会员金卡,卡上烫了两个造型雅致的字:“红线”。

红线?

师清漪隐约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似乎是长沙一个高级娱乐会所的名字。

师清漪解释道:“这是一张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是这个男人出入那个叫做‘红线’的娱乐会所的身份标志,也就说,这个男人以前应该经常性地去那个名叫‘红线’的地方玩乐。”

“嗯。”洛神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暗洞下面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速奔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下面空寂地回荡着,急速移动,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洛神眸光一晃,取下男人腰间那柄名叫“暗夜者”的长军刀,轻盈一跃,直接就沿着暗洞下面的那条台阶跳了下去。

萧言他们几个缩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几乎要惊呆了。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考古工作者,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师清漪把那把手枪握在手上,对尹青他们道:“都待在上面别动!”

说完,也翻身沿着台阶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捂脸哭

第24章 桃花眼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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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的台阶是石块堆砌的,表面非常粗糙,因为师清漪穿的是登山靴,靴底纹理纵横,采用了特殊的防滑工艺,所以踩在台阶上的摩擦阻力相当之大。

台阶大概有二十层左右,师清漪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握着一直留在手里的手电筒,几步一跃地往下跳。她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只是洛神比她还要快,师清漪在后面,就只能看见她白色的背影,掩在手电筒投过去的苍白光晕之中。

等到师清漪跑下台阶,进入到古墓第二层架空的狭窄甬道里,她之前耳中那个急速奔跑的诡异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更不妙的是,洛神也随之消失了。

好像不过就是在师清漪眨眼的那一瞬间,洛神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师清漪额头上出了细密一层冷汗,她不敢在甬道里出声呼喊洛神,以免打草惊蛇,只能举着手电筒往前走。

二层甬道十分狭窄,弯弯扭扭,好像羊肠子一样,充斥着一股潮湿腐旧的味道。甬道地面的材质和那边上去的台阶是相同的,也是由粗糙的石块打磨而成,地上一行淋漓的血迹,全都是刚才那个死去的黑衣男人身上流出来的血,这些血迹就像是交缠的红色丝线,沿着师清漪的脚步往甬道深处延伸。

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分岔,师清漪后背警觉地贴住甬道左边的墙壁,拉开手枪保险,开始缓慢地朝前移动。

她移动时,登山靴踏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

而甬道里也是一片死寂。

等快要走到分岔口时,师清漪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看见甬道岔口的左边投照出一束雪白的光芒,正往这边试探性地晃了晃。

那是属于狼眼手电的光,和师清漪手中的手电筒有所不同,两道手电光芒此刻交缠在一起,汇聚在十字分岔口的中央。

事物是相互的,师清漪看见了对方的手电光,对方自然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两方都在试探着。

师清漪知道,现在要比的不是别的,而是速度与敏锐度。

现在洛神到底去哪里了?

师清漪一面担心着洛神,一面又为这个女人此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感到紧张与空虚。洛神的消失,带走了她留在师清漪心底的那份安全感,如果洛神在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孤立无援。

她抿着唇,琥珀色的眸子里黯然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种坚忍的光。

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终究一发定输赢了。

这个想法刚在师清漪的脑海里冒出头,她身体就飞快移动,贴着甬道墙壁晃了过去,下一秒,手枪往前平稳一伸,利落地瞄准了对方。

她的速度宛若漂亮矫捷的猎豹,按照这种速度,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伏击。

“别动。”枪口伸出的同时,师清漪压低声音说。

“找死。”那个人的枪口也瞄准了她。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里,冷冰冰地对峙,互不相让。

苍白的手电光芒映照在对面那个人身上,师清漪看清楚对方是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个子出挑,里面穿了件露肚脐的白色小背心,外面套了件敞开的酒红色掐腰短袖小衬衫,修身黑色长裤配行军黑靴,身材曲线惹火而性感。

她看起来差不多和师清漪一样高,都是一米七零左右。肤白貌美,姿容生得非常漂亮,留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微微做了点卷,看起来就像是浮动的海藻似的,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盈盈的,眼波流转之中透出一股勾人的风流。

如果洛神像是清雅妩媚的水中白莲,师清漪像是清新秀美的雨后青竹,这女人就像是那绚烂似火的曼珠沙华。

师清漪牵着唇角淡淡一笑:“我找死,你也一样,小姐。”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师清漪,也举着枪一笑:“有意思,你哪条道上的?不知道两只‘穿山甲’聚在一起,总有一只要死?这地盘现在可是属于本小姐的,你这趟摸错了,还是回去拜一拜你家祖师爷的牌位吧。”

听了女人这句话,师清漪心里雪亮通透,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这女人是来这倒斗的,说白了就是个盗墓贼。

穿山甲是一种喜欢在地底深处挖掘的动物,经常被倒斗这行用作行话指代。这女人自己是来盗墓的,看见师清漪拿着枪出现在墓中,身手又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练过,她也就误认为师清漪和她一个性质,也是过来摸宝贝的,所以才宣告本墓所有权,让师清漪去拜祖师爷,意思也就是想要她的命。

师清漪没有放下枪,只是说:“我是个良好市民,从不杀人。但是你如果想要杀我,也得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动得了我。”

女人酸溜溜地说:“哟哟哟,良好市民还拿着枪,不怕公安局以‘私藏管制武器’这条罪名逮捕你?”

其实女人并没有真的要杀师清漪的意思,主要还是想靠那么说来吓唬师清漪,好让她缴械投降,趁早滚蛋,不要干扰了自己的计划。谁知道师清漪胆子很大,一点也不受她的威胁,她不由得心里非常不爽,忍不住就想讽刺师清漪。

师清漪微笑:“放心,我要是被逮捕了,你肯定也会和我关在一起的,小姐。”

她说完,目光一扫,居然发现甬道顶部倒挂着一个白色身影,这一看,心肝差点没蹦出来。

洛神居然就在那个女人的正上方。

甬道顶部比较粗糙,有很多类似钟乳石一样的突起,有些还呈现环状,洛神就那样一只靴子勾着石环,另一只靴子撑在甬道一旁的墙壁上,手里握着长柄军刀,像是白鸟一样倒悬着,高挑身体正在从顶部以极慢的速度往下放。

这简直是超越人类体能极限的一件事。

洛神长发晃荡,悬在那女人上方,眼看着很快就要触到她了。

师清漪看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对眼前女人说:“小姐,我们来打个赌。”

女人来了兴趣,哂笑:“赌什么,难道是要赌你我等下谁开枪快?看谁的脑袋最先爆开?”

静了几秒钟,师清漪微微一笑:“都不是,有些时候,枪就是废物,比如说,现在。如果要赌,当然是赌到底是哪一个笨蛋就要被人活捉了。”

师清漪话音一落,洛神手往下伸,迅速配合地紧紧攥住了女人的两条手臂,女人一惊,突兀地感觉自己好似被藤蔓束缚住了似的,根本不能动弹分毫,而下一刻,她手里的枪就被洛神甩了出去。

洛神靴子松开石环,从上方轻盈跳下。

而女人被洛神反手扣着,看不见洛神,只能对着师清漪气得跺脚大骂:“你这个无赖骗子,想不到你还带了相好的骈头过来!你们放开我!居然暗地里偷袭本小姐,卑鄙!”

师清漪脸一红,也气得吐血:“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相好的骈头,她是个女的!”

女人弯着腰,头一侧往上看,与此同时,洛神略微低头,两人对视。

洛神乌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女人,内里眸光涌动,师清漪觉得她的脸色有点异样,正狐疑着,洛神突然淡道:“姑娘,你生得很似我一个故人。”

女人之前还气得破口大骂,一听洛神那声“姑娘”称呼,不由乐了:“小姐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姑娘什么的,看多了古装片吧?”

洛神神色寡淡地对那女人说:“敢问姑娘芳名?”

师清漪听了,这下心里不大乐意,怎么洛神刚见面就问这女人的名字。自己当初和洛神见面的时候,她就一张冰山面瘫脸,也没见她问过自己名字,还是自己颠颠地送上门去告诉她的。

太不公平了。

那女人接下来的回答就更加让师清漪不乐意了。

那女人笑嘻嘻地说:“敢问姑娘我的芳名?小姐,你说话像是电视里那些古代书生一样打探我的名字,你这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

师清漪走过去,盯着女人,面无表情地说:“追你个头。”

第25章 心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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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对着师清漪哼一声:“我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师清漪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女人接着哼:“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个死傲娇,去拿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扑克脸,生气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我借镜子给你?”

……死傲娇。

饶是师清漪平常好脾气,现在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举着枪顶着她的脑门,装腔作势地扮狠去吓唬她:“说,你的名字是什么,我表姐问你话呢。”

那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原来是表姐妹,这都是有血缘裙带关系的!”

师清漪:“……”

洛神扣着那女人的手松了松,免得弄疼了她,脸又略微往下压,声音清冷道:“名字。”

那女人脑袋往下一缩,嘴硬说:“你问我名字,我就必须要告诉你吗?我要是告诉了你,不是显得本小姐好欺负,有损本小姐的身份吗。”

师清漪皱眉:“你什么身份?你就是个盗墓贼。”

“哟瞧瞧。”女人非常不高兴:“怎么说话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是摸金传人,也是有行家本事和职业道德的,和那些普通倒斗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再说了,我是盗墓贼,你们两不也是?真是在这五十步笑百步。”

师清漪一哂:“我可是拥有政府加护合法营业执照的‘盗墓贼’。”

那女人还想对着师清漪反唇相讥,不妨这时洛神的脸贴靠过来,简短地再次重复,声音比以前更冷:“名字。”

身后洛神宛若一块气场可怕的寒冰,女人刚才轻易就被洛神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分毫,本来就比较畏惧她,现在又被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震慑,终于有些心虚道:“雨……雨霖婞。”

洛神听了,唇角一挑,看起来好像在展颜微笑似的:“是个好名字。”

雨霖婞看见洛神淡淡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更加发毛了。

像这种冰山面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难道她要勾搭她这死傲娇表妹联合起来干掉自己?

正在雨霖婞脑补自己的一百零一种惨烈死法时,洛神松开了手,雨霖婞身上的束缚一下子被去除,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师清漪看见洛神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开雨霖婞,也有点愣,洛神瞥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她才终于变得放松起来,收回了手里那把手枪。

雨霖婞揉着手臂,舒缓筋骨,对洛神犹疑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洛神淡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我说过,你很似我一个故人。她是我和心爱之人曾经最好的朋友,你很似她。”

心爱之人?

师清漪一听,心底非常讶异,又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有意中人?难道她在明朝时就已经成亲了吗?

师清漪思维很灵活,正因为这样,实际上她藏在心底的心思非常多,脸上却一本正经,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后面她立刻转念一琢磨,古人平均寿命短,所以向来成亲较早,十六七八岁就成亲生孩子的比比皆是,这女人说她二十九岁了,按照这种岁数推算,绝对是已经嫁人了才对。

说不定……连孩子都打酱油了。

这么一胡思乱想,师清漪突然又有种想要撞棺材的冲动。

师清漪抿着唇,默默地盯着洛神那张令人迷醉的清雅脸容看,怎么看心里怎么失望怅然。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也不知道当时能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不过现在她已经来到现代,沧海桑田,她的丈夫肯定去世了才对。

她既然称呼她丈夫为“心爱之人”,知道丈夫不在人世,心里应该郁郁寡欢吧。

“我脸上有何物,看得这般入神,表妹。”

师清漪回过神,看见洛神波澜不惊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

“没什么。”师清漪脸有点红,撩了撩耳际发丝,避开洛神目光,转头去看着雨霖婞:“我是在想这位雨小姐来这的目的是什么。雨小姐,你自己说说看?”

雨霖婞把枪收回腰间,啧了一声,冷笑着说:“废话,倒斗的目的肯定是过来摸宝贝的。”

师清漪盯着她:“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摸宝贝的,毕竟你总不会是来这专门暑假旅游,顺便和粽子合影留念的吧。”

雨霖婞被噎住,气道:“我说你这死傲娇……”

师清漪无视雨霖婞,平静地接着说:“我是指你具体是来这摸什么宝贝?这个墓的情况线索,你又知道多少?我看了你手里的枪,和我手里这支同是一个型号,看来你和之前那个男人是一伙的。这枪非常贵,那男人身上佩戴的‘暗夜者’军刀价格也同样昂贵,你们装备这么精良,下了血本,恐怕不会只为了寻常的宝贝。我猜,你们这次的目标绝对非常大。”

雨霖婞脸色一变:“你见过阿朗,难怪你手里拿着他的枪,他现在怎么样了?”

洛神声音没有起伏,说:“他死了。”

雨霖婞眼里神色黯淡了下,过了几秒,又愤恨道:“也是,那东西那么恐怖,我早该想到他凶多吉少,逃不过的,当初根本就没必要和弟兄们回来救他,现在他死了,我又和大家跑散了,啧,买卖真不划算。”

她抬头时,恰巧扫了眼师清漪的左手腕,变得十分吃惊:“你手上居然会有传说中的鬼链,你既有鬼链在手,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个大肥斗里的奥妙?”

师清漪心里一沉,下意识去看洛神,两人对视。

而洛神纤眉一蹙,突然做了个灭灯的手势。

师清漪和雨霖婞手里的手电立刻应声按灭。

雨霖婞快速说:“这两个玩意鼻子比眼睛耳朵好使,别呼吸。”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

有两个?

雨霖婞的话音刚落,甬道里的气氛突然之间改变,甬道里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像是化不开的一团浓黑墨水,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而十字岔口的附近传来一种“咕叽咕叽”的声音,从与师清漪她们所在地点相垂直的哪条甬道里过来,有点像是下课擦黑板时,值日生拿指甲去刮黑板的那种刺耳声响。

这种声音就算在日常生活也是绝对难以忍受,更何况此刻还在黑乎乎的古墓里。

伴随那种“咕叽咕叽”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听上去和雨霖婞说的一样,步伐不一致,看情况还真是两个,估计就是之前使得那名叫阿朗的男人丧命的恐怖东西。

那两个东西的移动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来到三人的身边,逃不了,躲不掉。

三人保持位置站好,师清漪站定不敢动,下一秒,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从她前面伸过来,搭在她腰上,然后那只手的主人就再也不动了。

黑暗中她也看不到洛神和雨霖婞的反应,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旁边的两个女人就像是静止的水,呼吸的气息半点也感觉不到,在这死寂的墨色中,如果不是洛神的手还搭在她腰间,她几乎就要有一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了。

被洛神轻揽着,师清漪只能听到那种刮痧的声音几乎就要响在耳际。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拿指甲去抠甬道的石壁,甚至,还可以听到小石块扑扑簌簌往下落的声音,估计都是被那两东西弄下来的。

又过了十几秒钟,师清漪感到那两个东西已经来了。

它们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哧声,师清漪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感觉到那两只东西现在应该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处,距离她们三个不过一米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又过了很久,那两个东西居然不再移动,只是一味地发出呼哧声,师清漪听着这种声音,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它们正在交流商量的错觉。

难道她们被这两个东西发现了吗?

那两个东西智商其实很高,只不过是在那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想想又觉得这不可能。

这期间,师清漪被莫大的恐惧包围,开始胡思乱想,加上长时间不能呼吸,必须要憋气,几乎是度日如年。后面她实在受不了,憋气几乎到了极限,只能条件反射地收起肚腹,靠收缩腹部肌肉来做最后一搏。

实际上人的肺活量有限,当憋气到了极限,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收缩肌肉,这完全是一种本能。

师清漪诅咒那两只东西怎么还不走,同时,她腰间搭着的洛神那只手感觉到她肚腹处的异样,开始缓缓地沿着她的腰身无声地往上移动。

师清漪的心都要跳出来。

她……她要做什么?

这样一紧张之下,师清漪几乎要岔了气,差点就要大口呼吸,在生死抉择面前,她拼了最后一丝潜能忍住了。

两人本来就是面对面站着,贴得极近,洛神的手像是轻柔的羽毛,一路往上,在黑暗中没有痕迹。

像是寻找一般,很快,那只冰凉的手就摸到了师清漪的下巴,手指肌肤细腻,抵在了她的嘴唇处。

下一秒,洛神的唇,落在了师清漪的唇上。

好像暗夜之中,蝴蝶无声地翩飞过来。

师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脸颊刹那间滚烫似火。

洛神的唇包裹了她,柔软的舌尖抵开她的牙齿,跟着,一股馥郁温暖的气息缓缓地吐在了师清漪口中。

虽然鼻息屏住了,师清漪感受到那股渡过来的救命气息,几乎是本能地利用起来,利用嘴巴来尽情呼吸,将洛神当做了临时的呼吸交换机。

两人静静站在黑暗中,气息交缠。

第26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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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放空了。

没有诡异,也没有恐怖。

有的只是黑暗中那一抹令师清漪感到无比安心舒适的温柔。

洛神的唇真的好软,略微带着点冰凉,贴过来时,有种在亲吻雨露之下清雅而幽香的梨花的错觉。

在唇瓣相互触碰的那段时间里,馥郁的气息纠葛着,像是缠绕在一起,永远化不开的羁绊柔丝。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好似随之变软了,化成了一滩水。

这算是在……接吻吗?

等到师清漪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时,她有些懵了。

心跳突突的,像是怀揣了一只小兔子。

这么多年,二十七岁了,她的心一直平静如水,从来没有为哪个男人出现半点涟漪。

她对那一大堆曾经追求过她的人没有感觉,一丝感觉也没有。她用和煦柔美的微笑,用恰到好处的礼貌去拒绝那些追求她的人,为自己铸起一道看似温和实则极难跨越的壁垒。

她不爱任何人。

祝锦云以前总说她没有喜欢人的能力,也许可能还有点性冷感,于是祝锦云在每月一次给她的心理观察诊断报告书中,又添加了一条“恋爱能力缺陷综合症”。但是师清漪总是不愿意承认祝锦云加上的这一条,她只是固执地认为她还没有等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而已。

一定有那么样一个人存在,只是那个人还没出现,只要那人出现,她会爱上的。

然后全身心地给出自己最好的。

而此时此刻,在地底下漆黑阴森的甬道里,她在和一个女人接吻。

和洛神接吻。

洛神现在在想什么?

师清漪在黑暗中去想象描摹洛神脸的精致曲线,她那长而轻颤的睫毛,那好看到令人着迷的眼眸,以及那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来的风流。

即使看不见,实际上她心里却看得真真的。这就好像对方一直掩藏在她的心底,掩藏了很多很多年,这种感觉奇妙而迷离。

不,这其实不是接吻,只不过是洛神施舍给她的一丝活命的机会而已。

洛神只是唇贴着她,无声地渡气过来,其余什么动作也没有。如果是一个吻,不该有别的更为亲密而纠缠的接触吗?

想到这一层,师清漪猛地醒悟,心突然变得有些冷,似乎有种华梦碎裂的失落感。

昏昏沉沉之中,她连洛神的唇是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自然,她就更不知道那两个恐怖的东西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另外一条甬道里的事实。

雨霖婞手里的狼眼手电被按亮,三个女人的身影瞬间笼罩在雪白的光泽之中。

师清漪还没有从之前那抹温柔中缓和过来,双颊绯红,像是春日里沾着清晨微露的桃花,娇艳欲滴。

她下意识拿手去揉眼睛,用来适应光线,跟着,她看见雨霖婞面不改色地从嘴里取下一个乳白色的小物件,一端窄,一端膨大,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奶瓶,然后雨霖婞把那东西宝贝似地揣进了敞开的迷彩色行军腰包里。

师清漪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面对刚才那场长时间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屏息较量毫无压力,笑着说:“啧,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完全可以刷新世界吉尼斯纪录嘛。还好本小姐装备精良,带了小型简易吸氧器,这下简直笑傲江湖了。”

有些粽子的起尸原因是因为纳入了生人气息,粽子鼻子灵敏之极,很多经验老道的盗墓贼以前都是屏住呼吸开棺的。而现代盗墓装备上升到了高科技水平,像是吸氧器和防毒面具等也算是倒斗必备,除了暂时摆脱嗅觉灵敏的东西,还能躲避那些墓里有可能潜在的毒气瘴气危险。

师清漪非常十分极其以及特别地生气:“你这完全是作弊,不公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有吸氧器?你应该分我们一个的,不然我们岔气了,不是立刻就要去喂粽子?这位雨小姐,你太没有国际友爱人道主义了,简直令人发指!”

雨霖婞委屈地哼哼:“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姐,你这又是怎么说话的。我只有这一个吸氧器,当然是要保自己的命了!”她说着,又近乎讶异地说:“再者,你们两刚才不是表现完美吗?没有吸氧器,居然能撑这么久,我说你们两到底是不是人啊?”

师清漪脸又是诡异一红。

她当然撑不了这么久了。实际上师清漪的肺活量算是非常好的,她是会功夫的人,屏息这种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时间过长,才会逼入绝境。

而洛神武艺高强,完全是古代那种高手之中的高手,内息浑厚,善于吐纳,像是龟息什么都根本不在话下。

洛神淡然地解释道:“屏息一术,练多了就会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熟能生巧耳。”

说完,她目光瞥了眼师清漪,唇角一勾:“自然,表妹你的屏息还有待练习。记住我的话,熟能生巧,晓得么?”

师清漪一愣,刚要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就见洛神抬手,拿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自己的唇,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勾人而魅惑的气息,说道:“至于别的么,兴许也有待练习。”

这女人。

……她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

师清漪以为洛神发觉了她之前那些不能见人的念头心思,故意这样说来取笑提醒她,几乎想缩进尘埃里。

她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抬手看了看表,对洛神耳语商量着说:“我们现在还是上去,和教授他们会合为好,我们下来很久了,他们会担心的。而且,这地方危险得诡异,不知道是个什么凶墓,他们只是考古工作人员,什么武装也没有,我想劝他们回到地面上去,先暂停考古进度,再作打算,这样也能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洛神点头,拎着军刀,和师清漪转身往当初过来的那条甬道走去。

雨霖婞从后面叫住她们:“喂,你们两个去哪里?”

师清漪头也不回地说:“为了不挡了雨小姐你挖宝发财的致富之路,我们现在当然是打道回府了。”

雨霖婞哼一声:“走吧走吧,赶紧走,今天这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身后脚步声窸窣,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雨霖婞的靓丽身影真的已经消失不见。

风风火火的,走得真快。

洛神也回瞥了一眼,纤眉微蹙。

等沿着石阶往上,爬出暗洞,师清漪看见墓室里的情况,浑身发起冷来。

墓室里空空如也。

准确地说,除了满地的血迹和地上的尸体残骸之外,空空如也。

尹青,萧言,曹睿和谢家佩四个大活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地上血迹刺目,只躺着半边尸体,居然是之前那个叫阿朗的男人的尸体被什么东西给撕裂了,只剩下一半,红褐色的血正在从断口处汩汩流出。

师清漪几乎要叫出来,好歹忍住了,飞奔到那具漆黑的棺材旁,往里一看,头皮几乎都要炸起来。

棺材里现在居然是空的。

那个苗女的尸身,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现在去回复大家的留言了,看见大家各种猜测和疑问,我总忍不住笑(喂

放心,我以后都会解释,你们所提到的疑问。不要急。

第27章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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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苗女的尸身之前看起来还没有半点异样,师清漪实在无法想象,那具尸体居然会尸变了吗。

洛神冷眸扫了一眼墓室,将墓室里的情况看得细细致致。师清漪的那个大登山包还留在原地,而探照矿灯和曹睿的登山包却不见了,看起来是被带走了,洛神的目光又落到远处昏暗中,那里另外一块石板已经被掀开,露出一个与她们之前出来时差不多的暗洞来。

洛神轻声安慰师清漪道:“那里又有一个暗洞入口,入口亦是与下层那些的甬道相通,纵横交错。墓室遭遇巨变,你的先生与同窗们定是在混乱中沿着那个入口下去避难了。照明物事与包裹行囊俱都被带走,且不曾看见尸体,暂时说明他们无碍。”

“目前看起来是暂时无碍,实际上呢?你看看……那个男人的尸体都被撕开了。”师清漪匆匆忙忙背起那个登山包,打着手电筒就要往另外一个暗洞跑。

一面跑,一面拿出腰上挂着的对讲机,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通过对讲机来进行联络,但是对讲机好像死了一样,只是一味地发出嘈杂刺耳的杂音。

师清漪终于放弃了时灵时不灵的对讲机。

她想起那男人尸体的惨状,只觉得毛骨悚然,几乎好像看见那个苗女从棺材爬出来,被鲜血吸引,一举就冲过去把那男人撕成两半,脏腑肚肠流得到处都是。

接下来的一切,师清漪不敢再去猜测。

两人跳下暗洞台阶,飞快地沿着甬道往前跑。这边的甬道和那边的完全是一样的,看起来这个墓室二层被人挖空成各种相通的道路,形成错综复杂的脉络网,上层墓室里每一块铺就的石板,掀开来后,都有可能成为通往下层的入口。

甬道粗糙的地面上鲜血淋漓,从血渍的颜色和面积分布来判断,师清漪知道这应该不会是尹青他们身上的血,而应该是那个叫阿朗的男人撕裂的残骸滴落的血渍。

很快,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师清漪看见了一只属于男人的断手,从手腕上戴的防水军用手表来看,不用说就是属于阿朗的。

死不瞑目,死后也没能留一个全尸。

断手好像是被利齿咬断的,洛神眼神锐利,瞥见断手旁边的血渍里还躺着一个银色小物件,正是那个苗女头饰上缀着的那些银色三角形挂件。

洛神单膝跪地,细细地端详起这个三角形的小玩意。

师清漪停下脚步,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也蹲在洛神身边,问道:“发现什么异样了?”

洛神在师清漪面前伸出手,示意:“手套。”

师清漪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副白色手套拿给洛神,洛神戴上手套,捏起那个银色三角形挂件,道:“出来了。”

师清漪贴过去瞥了几眼,听到洛神的话,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三角形挂件里,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这个银色挂件正静静地躺在洛神的掌心,小小一只,却莫名地带给人一种压迫之感。之前师清漪开棺看的时候,这个挂件明明还是全面封闭的,而现在,挂件一端却出现了一个小洞,从边缘来看,有点像是被什么腐蚀性的物质给融化开的。

挂件里呈现中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银色的诡异小房子。

小房子,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住着,师清漪第一时间觉得这个比喻实在非常恰当。她不再迟疑,从包里摸出采集用的玻璃瓶,让洛神把这个银色挂件封存进玻璃瓶里。

“喵。”

正在这时,甬道深处突兀地传来一声空灵的叫唤声。甬道四通八达,回声空空地回荡着,颇有一种传说中地狱勾魂的感觉。

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站起身。

师清漪压低声音,说:“这墓里还养着猫?”

她觉得很不舒服。

在墓里,猫性属阴邪,是大凶之物。而古今各种诡谲传说中,猫这个庞大而神秘的家族,总是占据着一席重要地位。

猫叫声响了几声,过了一阵,甬道里重新归于死水般的沉寂。

“跟着我,往前走,莫要乱想。”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已经捏住师清漪的手腕,牵着她快步往前走。

师清漪踉跄几步之后,安定下来,紧紧地随在洛神身边。

这是她第二次牵她的手了。掌心肌肤细腻柔和,宛若软缎一样熨帖。

而洛神牵着她,动作发生得那样自然,那样天经地义。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大街上牵着手逛街的好姐妹好闺蜜一抓一大把,牵手,是女人之间相互表达亲密的一种很常见的举动之一,但是师清漪本人却很不习惯这样。别说男朋友,由于某些原因,师清漪就连女性朋友都极少,可以说少得可怜,认真想想也就只有她的专属心理医生祝锦云一个了。有时候和祝锦云一起逛街,祝锦云走着走着也会贴过来,亲热地挽着师清漪的胳膊,师清漪总是会不着痕迹地挑个适当的时机挣开她。

而师清漪和洛神自古墓初见,算起来还不到一周。按照师清漪以往慢热不喜黏糊的性格,连成为普通朋友的周期都需要很长,如果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过来牵她的手,她绝对会非常排斥。

可是现在却不同,师清漪不排斥,反而觉得很安心。

洛神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师清漪无法避开看她的视线,无法拒绝她,只能紧跟她的脚步。

两人这样一路疾走,手电筒照过去,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而同时,拐角处又投过来一束狼眼手电的光芒,一个个子高挑穿酒红色衬衫的女人走出来,手电夸张地乱晃,唯恐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会看不到,说:“喂,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师清漪的手立刻脱离洛神的掌握,掌心汗津津的,抬手去遮挡射过来的刺目光芒,蹙眉道:“你怎么在这?”

雨霖婞走到师清漪和洛神身边,一脸不满,说:“这话该我问才对吧。你们不是打道回府,免得挡了我的财路吗?怎么又晃荡到本小姐的面前了?”

师清漪立刻说:“我们的队友遇到了麻烦,需要过来这边调查寻找。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等下互不相干就是。“

雨霖婞脸色有点不自然,拦住师清漪道:“你们两现在这是要往哪边走?这些甬道很奇怪,走着走着,很容易迷路的。本小姐经验老道,又乐于助人,怕你们等下迷路,耽误了寻找队友的进度,为了帮助你们,我还是委屈一下,和你们一起走吧。反正都是寻找队友,说不定就巧合全撞到一起了。”

师清漪对于雨霖婞突然提出的加入邀请,感到万分诧异。

而且她总觉得雨霖婞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迫不得已才和她们搭伙而已。

这时,深处又传来一声猫叫声,这次猫叫声很凄厉,像是在人的心口处狠狠地挠了一只猫爪子。

雨霖婞抱着手臂,目光开始变得闪烁起来,看起来非常紧张。

洛神看着雨霖婞,过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说:“你怕猫。”

雨霖婞非常激动,脸上泛出诡异的一抹红:“你胡说。”

“喵。”

一声空灵的猫叫声音突然响起,几乎乍响在耳边,不过听起来透着几分清冷苍白,和刚才那种幽幽的猫叫声有点不同。

师清漪正纳闷着两次猫叫的不同,雨霖婞却大叫起来,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洛神胳膊来寻求庇护,发着抖对着远方的黑暗惊骇道:“走开,快走开点,你这讨厌的死猫!”

师清漪:“……”

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雨霖婞抓住她的手,同时,又一声猫叫传了出来:“喵。”

师清漪震惊地发现,这次的猫叫,是从洛神嘴里吐出来的。

洛神……居然在学猫叫。

洛神淡道:“还说不怕猫?方才只是口技罢了。”

雨霖婞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居然用口技来骗我,你这个卑鄙无耻黑心肝的坏女人!坏女人!”

洛神道:“雨姑娘,怕猫便是怕猫,何须这般打肿脸充胖子说不怕?你若怕猫,我自会护着你。做人要实诚,莫要说谎,我纵然是坏女人,却也实诚得很。”

师清漪憋着笑,心说,最不实诚的女人就是你了。

太会装了,还是特高端的那种。

雨霖婞一双桃花眼恨恨地剜了洛神一下:“本小姐……本小姐就是怕猫怎么了?我有恐猫症,这些破甬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不时的就会有猫叫声传过来,我一个人实在走不下去了,不然谁稀罕和你们搭伙一起走?”

一个死傲娇,一个死面瘫,一看就是那种招惹粽子的衰神气场,本小姐才不稀罕。

师清漪一本正经地说:“雨小姐,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心理医生朋友,海外进修博士,她对于各种恐狗症恐猫症恐艾症自闭症抑郁症非典型性洁癖等都有非常丰富的治疗经验,我推荐你,你需要她的电话号码吗?出去后预约治疗,收你友情价,八五折,办张会员金卡,还可享受更多惊喜。雨小姐,你还等什么?”

雨霖婞气道:“你走开。”

师清漪利落地转身:“你嫌弃我?那我这就走了。表姐,咱们走吧。”

师清漪和洛神脚步不停地往左边的甬道拐去,雨霖婞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连忙跟上去,没好气地问:“喂,你们两叫什么名字?”

“师清漪。”

“洛神。”

三人并肩快速前行,雨霖婞晃了晃狼眼手电:“没我名字好听。”

师清漪边走边说:“雨小姐,你还有多少子弹?”

雨霖婞不满:“你想干什么?”

师清漪示意自己从阿朗尸身上借用的手枪:“这把枪只剩下一发子弹了,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希望你能借我几发子弹。”

雨霖婞哼道:“你这枪说起来还是我这边的,你拿了我们的枪,现在还想要子弹?别做便宜梦了。”

师清漪说:“如果等下甬道里那两个东西再次同时出现,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请问,雨小姐你是打算先爆哪一个的头?还是两个一起?我想雨小姐的速度也许没有那么快,同时兼顾两个。”

雨霖婞迟疑一下,这才从行军腰包里摸出几发备用的子弹递给师清漪:“我这也不多了,你悠着点。”

师清漪利落地取下弹夹,装好子弹,上子弹的速度快得惊人。

雨霖婞默默地瞥着师清漪的动作,终于知道这女人不好惹,而她身边那个拎军刀的洛神,宛若一尊冰雪天神似的,看起?/li>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外出没带笔记本,也就没办法更新了,耽误了,不好意思哦TVT。

看见留言,小风今天生日,生日快乐。

第28章 逗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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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的羊肠甬道纵横交错,复杂得有点令人绝望。

不过很多地方雨霖婞已经体验过一遍,加上师清漪和洛神的记忆力都非常好,甬道之间虽然相似度高,走过的甬道情况大致还是分得清的,遇到模糊的地方,三个人就停下来商量,终究也没走什么冤枉路。

深处时不时有诡异的猫叫声响起,空空荡荡的,却不知道具体从何方传过来。

雨霖婞实在过于怕猫,一直走在师清漪和洛神的中间,像夹三明治一样被夹着,借此寻找庇护的安慰感。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相处时间,师清漪也算是初步摸清楚雨霖婞的脾气了——看起来气焰很盛,像是一团火,实际上遇到类似猫这种自身死穴就会软得很,那些气焰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雨小姐,你好像对我很不满?”长久的静默之后,师清漪出声,打破了甬道里除了脚步声外别无它响的僵局:“你刚才已经瞪了我很多次,有话请说。”

雨霖婞眼见藏不住,瞥了师清漪的手腕一眼,开门见山道:“我真不敢相信鬼链居然会在你手里,你连这墓里面究竟有什么宝贝都不清楚,拿着鬼链,简直就是浪费。师小姐,这条链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的?”

师清漪淡淡说:“你还真说对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因这条红玉手链而起。没有这条手链,那天师清漪就不会遭遇绑架,她也不会被迫进到这座古墓里来,自然,她也就不会遇见洛神,更加没有了今日这种情形。

命运的发展就是这样奇妙,宛若手链上的珠子,一颗串着一颗,早就串联好了。师清漪不信命,现在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不过是在沿着这条珠链的命运轨迹走下去而已。

后面会有什么?

她猜不到,却迫切渴望一个答案。

雨霖婞沉吟片刻,突然说:“你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

师清漪一笑:“雨小姐,恭喜你。你的眼神终于变好了那么一点。”

雨霖婞皱眉,说:“既然不是斗里混的人,你拿着鬼链子跑这地方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游乐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头逛的。还有你这位朋友洛小姐,她……”

雨霖婞说到这,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洛神,话到嘴边卡壳了。从洛神的语言方式来看,这种古腔古调的说话习惯,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围了,感觉格外怪异和不搭调。另外洛神走路时,居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雨霖婞是个练家子,自然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这个女人很强,非常强,并且非常奇怪。

洛神一直静默,脸上表情寡淡,没有半点表示。

雨霖婞看着她那张清清冷冷的脸,突然就觉得不爽,有种被比下去的轻微挫败感。

师清漪哪里知道雨霖婞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只是反问雨霖婞:“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座落雁山已经被警方封锁了,南面有考古研究组在活动,东面原本虽然有一个盗洞,但是已经被重点封堵,如此东西南三面警卫森严,你们敢在警方眼皮底子下动手,想必只能从无人防守的落雁山北面打穿盗洞进来。北面的土质并不适合盗洞挖掘,寻龙点穴的位置不对,会出现很多弯路,对墓葬风水不好,是倒斗大忌,可你们终究还是进来了,想必是准备筹划了很久,费了极大的劲头。这座墓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这样费尽心思?”

雨霖婞听了师清漪这番事实和逻辑都异常清晰的话,愣了愣神:“我说,你不会是那群搞考古研究的书呆子里的一员吧?”

师清漪斜斜瞥她:“我长得像书呆子吗?”

雨霖婞看着师清漪的表情,知道得到了确切答案,心里却无法接受。

一个大学考古研究生,不但身法一流,玩枪玩到了一个境界,甚至还会如此淡定熟练地表述诸如“盗洞”,“寻龙点穴”“风水缺损”等倒斗偏行用语,雨霖婞总觉得这很不合理。

印象中,普通的大学生,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其中具体怎么个不合理法,雨霖婞说不上来。

师清漪加快脚步,边走边说:“雨小姐,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请问你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雨霖婞桃花眼中流露出几分傲慢:“你我的问题完全不对等,很明显,你要我回答的问题是机密级别的,我可以拒绝回答。另外师小姐,你是考古人员,我是什么职业你也清楚,算起来你我还是对头,你觉得我有回答你问题的必要吗?”

师清漪蹙了蹙眉:“你的职业我当然清楚。也许作为一个遇盗报警的良好市民,我出去后该拨打110,这样你我就可以隔着监狱的电话进行一次愉快的问话交谈?当然,我在外面,雨小姐,你在里面。”

雨霖婞嗤之以鼻,她向来就没把警察放在眼里,考古研究者在她眼里也不过一群书呆子:“欢迎拨打110,我也想趁机审查一下公安局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你也知道,平常他们的办事效率总是很低,不知道这次是否靠谱。”

师清漪见这种威胁并不起作用,心里也是有点郁闷。她当然不会真想叫什么公安局过去请雨霖婞喝茶,同是盗墓贼,雨霖婞比起之前董军宁凝那冷血一伙,实在要可爱太多,她只是太想弄清楚这个墓葬的线索了。

她知道洛神比她更渴望这个墓里掩藏的秘密。

雨霖婞自恃师清漪拿她没辙,走起路来都带飘。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得意的那张脸,实在很想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说出墓葬的秘密,但是作为良好市民,她向来拒绝暴力。

过了一会,静默许久的洛神淡淡道:“这里很多很多猫。”

听到“猫”字,雨霖婞汗毛顿时竖起来了,不愉快的感觉直接卷进心底。

洛神没有感情起伏般地重复:“很多很多猫。”

雨霖婞紧张地小声说:“你够了,我知道这里有很多猫。你别说了!”

这死面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跟那重磅炸弹似的,把她的脆弱小心肝都要炸碎了。

洛神接道:“很多猫。”

雨霖婞恐猫症非常严重,鸡皮疙瘩冒出来了,忍不住想往师清漪和洛神中间隔开的区域缩,但是洛神脚步轻盈地往师清漪那边靠,不着痕迹地和师清漪贴在一起走。

这下子两人中间毫无空隙,雨霖婞根本挤不进去,一个人被甩在了后面。

雨霖婞心里直发抖,根本不敢往后看。

好巧不巧地,后面甬道深处又是一声令她毛骨悚然的猫叫。

而这时,洛神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雨霖婞。

这回她幽幽地只说了一个字:“猫。”

师清漪:“……”

雨霖婞脑内过度脑补了群猫场面,这下恐惧得要抓狂,飞奔过去抓住了洛神白衬衫袖子,道:“你这个死面瘫,简直就是魔鬼,我说还不行吗!可说好了,我要是告诉了你们,你们必须承担起护送我的责任!不许跟我提那个字了!闭嘴!”

洛神唇角牵出一丝笑,稳稳地道:“成交。”

雨霖婞在心里诅咒洛神和她表妹一万遍,嘴上不情愿地说:“我们来这墓里,就是为了寻找‘它’。”

师清漪说:“什么它?它是什么?”

雨霖婞道:“它就是它,什么什么?”

师清漪完全糊涂了:“所以我问你,它到底指的什么?”

雨霖婞道:“我怎么知道它指什么,它没有名字,它就是它。”

师清漪勉强按下乱跳的青筋:“别玩我了,雨小姐。我为我表姐刚才关于‘猫’的任何言行向你诚挚的道歉,请说重点好吗?”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都说不许说那个字了!”

师清漪:“……”

洛神漆黑的眸子盯着雨霖婞,半晌才道:“如雨姑娘你所言,这个‘它’,是这墓里最有价值的物事,你可否详细介绍一下?”

雨霖婞没好气道:“这说来话就长。其实‘它’的存在,现在已经被道上比较多的人知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它’是至宝,却没人能说出它叫什么名字,只好以‘它’来代替。而在明初时期刘伯温的一份手稿记载中,也是以‘此物’称呼它。刘伯温曾经说‘得此物,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也就是说,得到了‘它’,可以得到天下,可以得到世间一切所有,也可以摧毁这一切的一切。‘它’流传开来是始于元末,那时候元朝气数到了尽头,义军突起,其中就数红巾军的势力最大,而其中一支红巾军的领导人,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就是后来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刘伯温作为朱元璋的军师,擅长观星占卜与风水玄学,后面刘伯温帮朱元璋找到了那个‘它’,朱元璋能从社会底层翻身做上皇帝的龙椅,据传当时也是少不了‘它’的帮助。”

洛神眸光微沉。

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她看见洛神极其少有地露出一种看似苦恼而又困惑的表情。

洛神呢喃道:“它?”

作者有话要说:TVT终于调整好心情,更新咯,现在是凌晨4点TAT

第29章 究竟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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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直保持着前进的步伐,边走边说。师清漪贴过去,用很低的声音问洛神:“你是元末明初人,经历过那段乱世,你有听说过‘它’吗?”

洛神沉默了几秒,看起来好像有点犹豫。

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师清漪觉得洛神有点奇怪,不放心地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依旧盛着隐隐的几分迷茫与犹疑:“我好似漏掉了什么。”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师清漪却自认至少摸清楚了洛神的基本脾性。按照洛神的性格,她居然会露出这种犹豫的神色来,那绝对是遇到了什么极度困惑棘手的问题。

师清漪很想接着追问下去,但是看到洛神那种表情,她又有点不忍相问,而且照眼前这种情况,估计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所以她把目标又转向了雨霖婞:“雨小姐,既然这个‘它’那么吸引人,引得世人追逐,那它和我手上的红玉手链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宁凝因为这条手链而把她绑上落雁山,说白了也只是为了拿手链做开机关的钥匙,师清漪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根据之前雨霖婞的口风揣测,这手链来头应该很大。

雨霖婞边走边揉着手臂,以便清除因为恐猫症而带起的鸡皮疙瘩,说:“鬼链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和那个‘它’一起捆绑出现的,两者之间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凡追逐‘它’的人,都知道要事先拿下鬼链。鬼链相当于钥匙,关键,随着历史变迁,从元末一直到现在,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却没人能真正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只是以前的老祖宗都这么做,大家现在也就都学着这么做了。干这一行,老祖宗的经验,老祖宗说过的话,那就是天。之前我也在寻找鬼链,无奈大海捞针似的一直找不到,现在倒好,它自己颠颠地跑过去戴你手上了。”

说到后面,话语里明显飘出一股酸味。

师清漪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很能明白雨霖婞的意思,这就好比是一个流言,很自然地经众人之口传播,影响扩大,谁也不知道这原始流言的真假,就这么十传百,百传千地流传下来。

传得久了,流言就摇身一变,成了真理,成了箴言。

雨霖婞眉头微蹙:“鬼链忌血,遇血而污。师小姐,你手上这条宝贝现在还稳妥吧?”

这宝贝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落到师清漪手里,雨霖婞光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行。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完全可以一把将这条链子抢过来,据为己有,但是考虑到师清漪的身手以及她身边那个黑心肝擅长吓唬人的洛神,她也就只能想想,行动上还是作了罢。

“很遗憾,它已经喝过我的血了,按照你的说法,这链子已经完全作废了,不是吗?”

师清漪眼角微微挑着,抬手一亮手腕,示意雨霖婞。

那串手链子红得妖娆,贴在她白皙似初雪的漂亮腕子上,就像一条蛰伏的安静红蛇,美丽到了极致。

雨霖婞这下气得几乎要吐血,狠狠地瞪着师清漪:“你简直是,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师清漪笑道:“废了才好,免得总被某些人惦记着,不安分。”

雨霖婞听出师清漪意有所指,不满之下,正要说话,这时远处却“砰”地一声响,突兀地传出一种类似爆炸的声音。

爆炸声听起来还是很响的,在甬道中闷声回旋。按照这种爆炸气流的冲击力,二层中空甬道很有可能会陷入塌陷的境地,但神奇的是,三人所在的甬道墙壁只是轻微地震颤了下,并未受到波及。

不用说,这完全是专业级别的爆破,爆破目标能完美地得到清除,而不会危及四周脆弱的环境。

“右上角,两点钟方向。”师清漪根据爆破声音,拿手表上的表盘做方向指示,边跑边说道:“雨小姐,你竟然带爆破专家来了?”

雨霖婞蹙眉道:“这应该是苏亦在爆破。怎么回事,苏亦他们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入口了?”

有了方向指示,三人一路飞奔,最终辗转到了一条往上的石阶。石阶上方悬着一个暗洞出口,有矿灯刺目的光芒倾泻下来。

洛神走在最前面,跃出暗洞,伸出手,又弯腰体贴地将师清漪拉扯了上来。

雨霖婞在后面看着,心里非常鄙夷:这还真是表姐妹情深啊,连爬个洞她表姐都要护着遮着,怎么不直接抱在怀里一起走?

这间墓室里弥漫着一股爆破后残留的浓烈硝烟味,非常刺鼻。

而三个人一出洞口,墓室里原来的那些人本来就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这下都被吓了个狠的,有几个荷枪实弹的男人甚至直接端起了枪,对准师清漪她们三个,就差扳动扳机直接进行射杀了。

雨霖婞桃花眼一瞪,冷冷训斥道:“眼睛一个个给我擦亮点!枪口往哪摆,是不是想死?”

那几个端枪的男人透过烟雾,看清楚雨霖婞的脸,面色一时大变,全部都把枪放了下来。

其中一个上身套黑马甲,□配黑色登山裤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过去,紧张道:“小姐,你没事吧?”

说完,捏着枪,警惕地看着师清漪和洛神:“这两位是……”

他一张脸长得比较文秀,双眼清亮,如果没有身上那套类似特种兵的行头,看起来就像是上班的文员,透出一股儒雅之气。但是那套帅气利落的服装傍身后,又添了几分军人果敢刚毅的气息。

“我没事。这两个人你不用管,我自有打算。”雨霖婞遮着口鼻,免得被满墓室的烟雾给呛了,又低声道:“苏亦,刚刚是你在爆破?爆破了什么东西?”

苏亦见雨霖婞开了口,也就不再追究师清漪和洛神的事,只是回道:“爆破了两个棺材。和之前我们在那个墓室里遇见的两个一模一样,我怕里面的东西又会出来,所以这回就自作主张把棺材先爆破了,斩草除根。”

师清漪看出苏亦明显很敬畏雨霖婞,一个一米八过头的爷们,居然在雨霖婞面前卑躬屈膝的。她原先以为雨霖婞大概只是某个盗墓团伙的头目,道上混的那种,现在从苏亦对雨霖婞的称呼来看,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雨霖婞拍了拍苏亦的右边胳膊:“做得好。我已经被之前那两个主折腾死了,要是这回又尸变出两个,四个一起上,我们就等着玩完吧。”

师清漪道:“四个?”

“是啊,师小姐,四个。”雨霖婞不屑地说:“其中两个你也见过了,就是不久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两个东西。当时我们在另外一间墓室里看到两具黑棺材,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给打开了,结果看见里头各自躺着一个古苗族打扮的男人。棺材里别的东西没有,也就两个男人身上戴的那些银饰非常值钱,谁知道全部顺下来后,那两个男人居然起尸了。跟着墓室发生混乱,我和弟兄们跑散,至于后面的事,师小姐你也都知道了。”

师清漪听完雨霖婞的描述,心里一沉,怎么又是苗族打扮的人。

洛神淡道:“是五个。”

雨霖婞奇怪了:“哪来的五个?”

师清漪解释道:“最开始时,我们这边也发现了一具黑棺材,棺材是紫柚木材质的,里面也躺着一个古苗族打扮的女人,大拇指被啃掉了。后面这个苗女不知道什么原因,同样发生异变,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和我的同伴们失散的。”

“大拇指被啃掉?”雨霖婞脸色这下变了变:“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东西,一个左手好像啃得只剩下一个小指头,另一个左手上,甚至都没有指头剩下,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师清漪和洛神对视一眼,心说果然是青头鬼的隐喻。

根据目前掌握的讯息,已经出现了五具紫柚木棺材。虽然其中两具被苏亦爆破,变成一堆残渣碎片,根本无从检查,但也可以推断出五个躺在棺材里的苗人,应该都是不同程度地丢失了手指才对。

其手指丢失的顺序,完全是按照青头鬼那个传说来进行安排的。

安排五具丢失手指的苗人尸体在这,那个陵墓修建者,当时究竟是有什么意图?

师清漪道:“我想这应该和青头鬼有关。”

雨霖婞露出迷茫神色:“什么青头鬼?”

师清漪正要跟雨霖婞解释,远处的硝烟浓雾中却又传来一种压抑而愤怒的呜咽,好像是人质被捂住口鼻时发生的声音。

这几声呜咽听起来明显是女人的,师清漪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眉头一皱,冷冷地盯着苏亦:“你绑了我这边的人?”

她的目光看起来非常凌厉,苏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没等苏亦回话,雨霖婞说道:“怎么回事?”

苏亦这才低声回答:“路上遇见一男一女,看情况应该是今天下地的那批考古的,我怕他们走漏了口风,就把他们抓住绑了起来。那个男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怪病,我只能封了他的口,免得他叫唤,顺道也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嘴巴给封了,图个清静。”

师清漪拨开硝烟,走到墓室一角,就见一个戴眼镜的文弱男生晕厥在墙角,身体像只破麻袋一样歪着,左手诡异地拐在身后,模样非常狼狈,正是曹睿。

即使在昏迷中,他浑身也还是瑟瑟发抖,好像在做什么极度恐怖的梦。

而曹睿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嘴巴被封堵,原本端庄盘起来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散落下来,之前一贯的冷漠严肃早已不在。镜片下的双眼盈盈地起了雾,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师清漪连忙把尹青嘴里的布团取下来,又开始利落地着手给她松绑。

随着身体的束缚被解开,尹青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师清漪,在师清漪耳边哆嗦道:“阿清,有鬼。”

尹青一连说了好几个“有鬼”,和之前她严肃抵制鬼神之说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这次的经历,对于尹青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底的思想革命,此刻尹青的心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师清漪只能搂着尹青,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好让她能快点平静下来。

洛神盯着抱在一起的师清漪和尹青,目光极淡地看了一会,侧过脸,自顾自地走到曹睿身边检查。

她把曹睿嘴里的布团取下,又把曹睿蜷缩的左手从背后扯出来。

这只手此刻已经不能用“手”这个字眼来形容,鲜血淋漓,左手五个指头上原本十分诡异地层层叠叠包了好几层创可贴,现在创可贴表面已经完全呈现出一种暗红色。

洛神摸出师清漪之前给她的白色手套戴上,低下头,小心地拨开了曹睿其中一个指头上包裹的创可贴。

创可贴被撕开,露出一团模糊的血肉,上面的指甲已经被咬得参差不齐。

而在弥漫的硝烟中,曹睿的眼睛缓缓睁开,眯成一条危险的缝,正窥看着低头替他检查手指的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五一会抽搐,发个新章节都能发到吐血(满脸泪

第30章 乱中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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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把曹睿的左手小心地放在他的大腿上,抬起冰冷的眸,盯着曹睿。

曹睿像是被当场捉赃的心虚小偷一样,偏过了头去。不过他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却是呆滞的,里面一片混沌,偏头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宛若一个神经质的病人。

那边师清漪把尹青安抚好后,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给尹青喝。尹青受刺激过大,只是捧着矿泉水瓶子小口抿着,师清漪给她擦冷汗,轻声问:“师兄和谢家佩呢?”

尹青脸色苍白得厉害,摇头:“不知道,当时情况太可怕,通道太复杂,我们……我们跑散了。”

顿了几秒钟,又绝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老师失职。”

师清漪柔声安慰说:“这是突发事件,谁也预料不到。不要担心,等下我们就去找师兄他们,找到后一起出去,不要怕,都会平安的。”

她知道尹青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尹青一直是严谨自律的大学教授形象,崇尚理性科学的考据分析,而这次的遭遇完全令尹青之前的那种信仰全面倾塌,这对尹青而言,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阿清,我以前从不信世上有鬼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苗族女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冲过去把地上那具男人的尸体撕开时……”尹青哆嗦着,手里矿泉水瓶的瓶盖拧了好几遍才拧好,颤抖地说:“她把尸体撕开,然后开始吃他的尸体,吃得满嘴都是血……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鬼……”

师清漪把矿泉水瓶收进背包,开始翻找急救用品,淡道:“那不是鬼。”

尹青揉着手臂:“死去的人以这种形态再度活动,如果不是鬼,那是什么?”

师清漪终于翻到了急救药箱,走到曹睿身边蹲下来,这才回过头,看着尹青的脸,轻轻一笑:“那是异变的产物,原因很复杂。教授,你可以称它们为——‘某种东西’。”

师清漪的笑意有些薄凉,这让尹青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尹青不语,只是看着师清漪单薄纤丽的背影。

这真是她平日里看重的那个乖巧得体的好学生吗?

此刻地底下的师清漪,和学校里那个,总觉得不大一样。

师清漪打开急救箱,瞥了一眼侧脸闭目的曹睿,对洛神道:“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洛神淡道:“除却左手手指处的伤口,其余并无大碍。”

师清漪低头翻看了一下曹睿的左手手指,脸色有些暗沉,过了几秒钟,才轻声说:“他自己咬的?”

洛神略微点头:“嗯。”

说完,她身子一侧,贴在师清漪耳边,耳语道:“我认为他身体上并无紧要地方,紧要的是他的心。先前我观察过他,他好似很惧怕他自个的左手,一直掩藏起来,不敢去看,也许他是怕看了他的手后,会忍不住去噬咬。”

洛神说话之间,呵出的气息温软,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就像晴好春日里吹来的拂柳微风。

师清漪感觉耳根子有些痒,只能借用撩发丝的动作去掩盖,道:“你的意思是他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暗示,很怕看见他的手指,因为他如果看见了,就会产生一种去咬手指的冲动?现在他的手指变成这样,是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类似变态心理学里“强迫症”的意思。

洛神道:“准确地说来,他是无法压抑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欲念。他的欲,便是噬咬。”

师清漪觉得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曹睿到底遇到过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根据洛神所说,曹睿的诡异举止都是从那个“青头鬼”的传说开始的,而当时队伍并没有碰到什么其它奇怪的东西,那所谓开启心理暗示的钥匙,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青头鬼”三个字了。

师清漪一边帮曹睿清理伤口,一边思考,结果越思考越糊涂。这座陵墓围绕的迷雾实在太深,其中又牵扯到了洛神,不管她怎么看,都看不透彻。

由于刚刚经过一次棺材爆破,墓室里依旧是硝烟弥漫,可视度非常低,雨霖婞和她的那些弟兄们聚在远处,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只能听到他们压低的说话声,从烟雾那边传过来。

师清漪不想和雨霖婞他们有什么瓜葛,现在她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萧言和谢家佩,然后带上尹青和曹睿一起出去,送他们去安全场所休养。毕竟这座用作考古研究目标的古墓,太过古怪危险,实在不适合他们四个,继续待下去,迟早要酿成悲剧。

师清漪帮曹睿包扎完,抬手去看手表,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早上只吃了点面包,下到墓里后,就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根本没有机会吃东西,现在她已经饥肠辘辘了。

从背包里摸出两盒饼干,巧克力味和牛奶味双色夹心的,师清漪把其中一盒递给尹青,尹青早已被整得毫无食欲,看见饼干摇了摇头,闭着眼开始休息。

师清漪没办法,只能拆了一盒,坐在洛神身边,和洛神两个人一起吃。

她有点轻微的洁癖,知道墓里不干净,也没地方洗手,背包里特地带了盒透明的一次性消毒手套。

两人戴着透明手套,靠在一起咀嚼饼干。如果此刻不是在古墓里,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春光明媚的草地里一起野餐的感觉。

洛神从来没吃过饼干,捏着看了很久,然后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微微蹙眉。

“怎么,不好吃?”师清漪轻声问:“是不是太干了?包里没别的了,你暂时将就下。”

洛神把夹心饼干掰开,去掉黑色巧克力那面,只吃白色牛奶味的那面,淡淡说:“黑颜色的,不好吃。”

师清漪忍不住笑:“你喜欢牛奶,讨厌巧克力?”

洛神小口咀嚼着饼干,咽下去后,才道:“我的确喜欢牛乳。我并不晓得什么叫做巧克力。”

说完,又拿了一块,掰开后,打算扔掉巧克力那面。

师清漪连忙从她手里把那面巧克力饼干接过来,说:“别扔。你吃那半白色的,我来吃那半黑色的就好。”

洛神这下不吃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怕浪费了。我包里就只带了两盒饼干,食物很紧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出去,节省些为好。”

洛神点点头,唇角一勾,笑了。

师清漪看到洛神这个笑容,心里就像晕着水,一圈圈涟漪荡开去,柔软非常。

就这样,洛神吃牛奶味的,师清漪则负责帮洛神干掉她不喜欢的巧克力味的,平平静静地过了一阵子,雨霖婞所在的墓室那头突然爆出一声男人的吼叫:“他娘的,我靠!”

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在墓室里回荡,刺人耳膜。

由于烟雾还没散,师清漪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雨霖婞那边爆发了大规模骚乱。

枪声此起彼伏,就像是到了部队的练靶场,震耳欲聋。

只听苏亦喊道:“子弹对这两个东西没用,来两个人先把它们引离洞口,大家再从洞口离开,张俊,你小子去给我准备炸药!快点!掩护小姐,让小姐先下去!”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雨霖婞的声音大分贝地飘过来:“那谁谁谁表姐妹,赶紧到洞口这边来!”

师清漪迅速把东西一股脑全塞进背包里,背上登山包,拿着手枪去搀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曹睿,对尹青道:“教授,你跟着我表姐,不要离开她半步!”

尹青脸色发白地跳起来,跑到洛神身边,而洛神已经利落地将手中的军刀拔了出来。

只听轻轻“嗤”地一声,乌黑若暗夜的军刀刀刃亮出,寒光闪闪,映衬着洛神清冷的眸子。

刀是极漂亮的刀,人是极漂亮的人。

乍看之下,师清漪却觉得这柄军刀与洛神并不相配。

她应该有一把更美丽耀眼的武器才对。

是什么?

是不是应该是一柄剑?一柄沉淀着古意的古剑。

世间一切的邪物 ,都可被斩杀于这柄利剑之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这柄剑保护着它的主人,也保护着它主人永远的心爱之人。

师清漪脑海里忽然勾勒出一个执剑女子的背影,白衣舞在风中,莫名地使她的心隐隐刺痛。

正恍惚间,一个男人分开迷雾大叫着往师清漪这边跑过来,下一刻,他挺拔的身躯被身后抓过来的一只手穿透,那男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胸膛里的心脏就被那只手给掏了出来。

男人像苍白的纸片一样倒下去,他血淋淋的心脏被一个皮肤青紫,右手指甲暴长如匕首的苗族打扮的男人握在了手中。

跟着,那个苗族男人丢废品一样,丢掉了死去男人的心脏。

苗族男人身上的银饰已经被人去除,披头散发,一张脸呈现出诡异的青紫之色,嘴角咧开,两只眼睛阴阴冷冷,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左手手指尽数被咬掉,光秃秃的,就像是一个肉球,右手的指甲却极长,猎猎地晃着光。

师清漪咬牙,攥紧曹睿,对着苗族男人的额头利落地来了个点射,子弹直接打进男人的头颅里,爆出一股暗红色的浆液。

可是男人的行动却完全没受到影响,直接朝师清漪冲过来。

师清漪一看势头不对,把曹睿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拖着曹睿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跑了几步,尹青也跟了上来,和师清漪一起拉扯着曹睿往前飞奔,尹青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道:“你表姐她……她要我跟着你走!”

师清漪心一沉,回头一看,洛神已经拎着军刀挡在了那个苗族男人的面前。

那苗族男人右手还残留着因掏心脏而带出的淋漓鲜血,五指爆长,直接朝洛神的脸抓过来,按照这个抓法,眼看洛神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容差不多就要支离破碎了。

洛神纤细腰身一侧,敏捷地避开那长指甲切来的轨迹,同时手中军刀一展,直接就插进了那苗族男人的脖子。

鲜血再度爆开,那男人脖子上插着军刀的刀刃,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痛,动作也并未因此停滞,右手一挥,又朝洛神的肩膀抓过来。

苗族男人的速度快,洛神的速度却更快,她抬脚,靴子踢在男人的膝盖处,立刻将那男人踢得晃了晃,身体也随之被踢矮了半分。

趁此机会,洛神抓住军刀刀柄,将刺穿男人脖子的半边黑色刀锋猛地一旋,只听寒心刺骨地一声金属与皮肉相互碾磨的声音,军刀刀锋从男人脖子里旋转着被抽出。

这种旋转的抽刀方式难度高得骇人,速度也是快得骇人,下一刻,那苗族男人的脖子差不多就歪折了下去,脑袋失去脖颈的支撑,几乎摇摇欲坠,看起来恐怖之极。

烟雾中,那白衬衫的女人身影利落,敏捷得超越草原上最强的猎豹,她手里那柄军刀,宛若黑夜中死神用来收割生命的镰刀。

一切的一切,都葬送在那道猎猎的冷锋之下。

师清漪看得背心发寒,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那道刀刃是从她的脖子里拔出来的。

按照师清漪的承受能力,她以为自己应该可以接受洛神这个会武功,擅轻功的古代女人,但是此刻,看到洛神对战那个变异的苗族男人的尸身,她震惊得完全刷新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苗族男人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不过还不算完全了结,岂知这时,洛神突然丢下那个苗族男人,侧过脸,冷眸盯着师清漪,紧张地喝道:“清漪,左边!”

师清漪脸下意识往左看,看到了另外五道锋利染血的长指甲,裂空朝她抓来。

电光火石之间,师清漪把曹睿推到尹青怀里,左手拿枪,直接顶在了迎面欺压而来的青紫面容的额头上。

如此近的距离,师清漪几乎忘记了呼吸,把那张丑陋到极致的苗族男人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砰”的一声枪响,师清漪扣动了扳机。

由于完全是近距离贴面射击,子弹带起的冲力非常大,那男人的头直接就被师清漪打得往后一仰,师清漪又接着补了一枪,抬脚一踹,那苗族男人的尸身直接被她踹倒在了地上。

师清漪扭头,对着尹青喊道:“往洞口跑!”

而下一刻,那苗族男人的尸身,又利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字数更多点儿~~

第31章 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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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青根本不敢再看,拖着曹睿就往雨霖婞所在的洞口那边跑。

苗族男尸跳起来后,由于脑袋被师清漪爆了两记,加上师清漪踹的那一脚力道完全是实打实的,身体此刻还不稳,右手长指甲扫过来时,略微偏了偏,就被师清漪轻松地躲了过去。

师清漪把枪从左手换到右手,一边往洞口那边退,一边又对着男尸的大腿处连放了两枪。

雨霖婞之前给她的子弹不多,她不能一股脑全用了,开起枪来就有点束手束脚,而且子弹对男尸而言充其量只能暂缓他的行动,很快师清漪就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她没有像洛神一样有冷兵器在手,不敢近身与这样的粽子肉搏,毕竟和粽子赤手空拳地展开搏斗拼杀,实在太过不明智。

等到师清漪退到距离下去的那个洞口不过五米左右时,洛神终于将之前另外一具濒临瘫痪的苗族男尸干净地解决掉,拎着军刀跃到师清漪身边,挡住了此刻这具男尸扑面抓来的利爪。

那男尸的右手坚硬如铁,如果是活人的手,洛神这道军刀刀锋削下去,那手肯定是要断了的,但是这具男尸只是受阻地往后退了几步,右手竟丝毫无损。

趁着男尸后退,洛神冷喝道:“快下去!”

她手里的军刀锋口变得有些参差不齐,几乎要废掉了似的。

而远处静静地趴着一具苗族男人的尸体,脑袋与身体已经分离,黑红色的浆液流了一地,脑袋是被军刀硬生生割下来的。这种军刀刀身并不宽,比较细长,而且很薄,如果不是握刀者力道可怕得无法估量,根本无法将那男尸一举斩头,而就算头被斩下来,军刀也会受到很大程度上的损伤。

师清漪看见洛神手里的军刀居然变成这个模样,心里放心不下,正犹豫不决,洛神已经欺身上前,与那具男尸缠斗起来。

这次,她只留给师清漪一个瘦削的白色背影,与如此简短的一句话:“清漪,下去等我。”

这是洛神第二次这么叫她,清漪。

从清清冷冷的“师姑娘”,到掩人耳目的那声“表妹”,再到这声“清漪”。

某些感情就算再会压抑,再会克制,在危急关头,终究还是掩藏不住。

不管怎么变,终究是她的清漪。

那人忘了,便忘了罢,她记得便好。

师清漪听得一阵恍惚。

就在那一瞬间,她决定听这女人的话,先行下去。她相信洛神,这种信任来得非常自然,既然洛神要她先下去等待着,那就表示洛神肯定能够全身而退。

师清漪感觉这实在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全身心地信赖着一个人。她不再犹豫,飞快往洞口那边跑,沿着往下延伸的台阶跳下去。等她差不多跑到台阶底部时,看见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猫着腰跪在台阶上,手里火光一闪,好像是在拿着打火机点着什么东西。

“滋滋滋”的声音突然爆起,黑暗中立刻又亮起一点红色的火光,那光点宛若急速的子弹,一路往上面窜去,势不可挡。

师清漪看清楚那是什么,心里升腾的怒气几乎要将她炸掉,而下一刻,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身后强大的气流冲击力席卷而来,师清漪只得咬牙应声卧倒。

好似山神发了怒,身边一切都在震颤不已,爆炸的声音几乎要将师清漪的耳膜穿透。

这次爆破明显比之前爆破棺材那次来得要仓促许多,分量和位置拿捏得不准,爆开的气流把上层的台阶都冲垮了,幸好师清漪卧倒在中下层的台阶处,要是再晚几秒钟下来,她估计就被上层台阶的石块给活埋了。

巨响过后,归于平静,只能听到石块扑簌簌往下落的声音。四周硝烟与灰尘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下层烟雾中众人痛苦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

师清漪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尘,跳起来,直接就冲到下层雨霖婞带来的人所在的地方,大声怒吼道:“谁要你们爆破的!上面还有人!”

她把卧倒在地的雨霖婞拎起来,揪过雨霖婞的衬衫领子,双眼血红,使劲摇晃地重复道:“谁要你们爆破的!谁要你们爆破的!上面还有人啊,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群混蛋!混蛋!都是混蛋!”

看见师清漪失去理智的样子,雨霖婞也是懵了,任由师清漪摇晃,咳嗽了几声,急道:“我没要他们现在就爆破!我是打算人都下来后再进行爆破的!谁知道会这么快!”

现在雨霖婞也是气得不行,大喊道:“苏亦,给我过来!”

苏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雨霖婞面前,低眉顺眼道:“小姐。”

“啪”的一声,雨霖婞直接扇了苏亦一个巴掌。

苏亦偏过头,捂着红了半边的脸颊,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轻声说:“对不起,小姐,是我安排不周。”

雨霖婞身边一个男人贴靠过去,在雨霖婞耳边耳语说了几句话,雨霖婞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张俊,你滚到哪里去了?这么没种,不按你大哥的吩咐爆破,还要你大哥帮你背黑锅?”

人群里没人应答,雨霖婞重复道:“滚过来!”

一个黑衣男人这才哆哆嗦嗦地从烟雾中走出,辩护说:“小姐,那两个东西不怕子弹,怎么也打不死,我只是为了快点斩草除根而已。如果那个女人抵抗不住,让那两个东西跑下来,我们都会死的!还不如将那女人一起给炸了,这样我们就能……”

张俊话还未完,师清漪枪口直接顶在张俊的额头,力道大得让张俊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直接就往后一倒。

师清漪一脚踩在张俊膝盖上,黑发冷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张俊个头很高,块头也大,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惊骇得嘴巴大张,深吸一口冷气,大骂道:“他……他妈的,你这娘们想干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炸了她又怎么样,她不死,老子就要死了!”

师清漪眼眸似锐利的鹰隼,往日温柔的琥珀色眸子里此刻布满血丝,戾气肆意。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说道:“你最好祈祷她现在平安无事,不然的话,你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你的后半生将会在哪里度过了。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说完,师清漪撂下张俊,沿着弯弯扭扭的石阶往上跑。石阶被毁坏得差不多了,到处是滚落的石块,上半部分直接是塌下去的,只剩下一个高悬的洞口。

没爆破前洞口还是规则的,爆破之后,洞口被扩大了很多倍,边缘参差,宛若恶兽布满尖牙的巨口。

浓烈的硝烟味道与灰尘味道混杂在一起,刺激着呼吸道,引得人几乎要干呕。

师清漪站在坍塌的石阶上,飞身一跃,抬脚踢在附近的石壁上,借助石壁反弹的力道荡过去,跟着双手敏捷地扣住了洞口的边缘。

师清漪身体轻盈,翻爬洞口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只是洞口边缘非常硌手,而且滚烫,等她爬出洞口后,掌心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

墓室里能见度非常低,一部分已经坍塌下来,到处是烟雾,到处是凌乱的砖块,师清漪晃着手电,喊道:“洛小姐!”

“洛小姐!”

她又喊了几声,却没人应答,越喊心里越发慌,也越冰凉。

手电光芒绝望地在厚重的粉尘烟雾中搜索,师清漪浑身都是冷汗,握着手电筒的手腕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她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什么了,这种绝望令她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靴子突然被一个冰冷的身体绊了一脚。

冰冷的。

是尸体。

她哆嗦着把手电筒的光转移到脚边的尸体上,灯光下映衬着一张狰狞的苗族男人的脸,皮肤青紫,血肉模糊,头颅和身体已经分了家,再也无法动弹了。

师清漪盯着这男人的脸,盯了很久,直到盯得她的心都麻木了。

无比强大的变异尸体在爆破下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

师清漪晃着手电筒,呢喃道:“洛小姐。”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就像有人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这种痛苦,难受得令她发疯。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她把这个陵墓里苏醒的女人领回家,短暂的相处之后,对方就像是一场分崩离析的雾境,飘飘摇摇地碎了一地。

她再也忍受不了,沙哑地喊道:“洛神!”

洛神,洛神。

她早该这么叫她的。

应该这么叫的。

“清漪,你在……唤……我么?”

女人疲惫的声音,轻轻地远处的烟雾中响起。

师清漪怔住,跟着听到痛苦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就像是重病病人刚刚苏醒似的。

她往咳嗽声的发源地冲过去,分开粉尘烟雾,终于在一堆坍塌的石块旁边,看见一个单薄的女人身影,寂寂然然地倚靠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媳妇受伤了,出去后师师你要好好炖补汤哦(喂

修改个小BUG,本章有个称呼之前打错了= 。=把师姑娘打成了师小姐……现在改正下

第32章 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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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的身上落了一层灰,修长右腿曲起来,后背抵着石块。虽说是灰尘满头满身,到底还是遮掩不了她漂亮的轮廓,一双眸子也还是分外清亮的,在手电的光芒中静静地觑着呼吸紊乱的师清漪。

她的左手衬衫已经被磨坏了,手臂上鲜血淋漓,和砖灰混杂在一起,看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从表面伤势来看,爆破时洛神迅速采取了避开措施,并没有遭遇炸伤,伤她的只是倒塌的墓室所带出的石块而已。这些石块或大或小,在爆破的巨大气流冲击力作用下,即使是小小的一片,威力都可以和飞速出膛的子弹媲美。

师清漪手脚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手忙脚乱地把背包放下,翻出急救药箱,又拿了矿泉水和消毒湿巾出来。

她跪在洛神面前,打着手电,开始帮洛神细致地检查伤口。洛神的脸颊上被蹭了两道血口子,师清漪挑起她的下巴,左右一看,发现脖颈处一片模糊的血,把发丝都胶着在一起了,左手的伤势则更加严重,估计是被割开了大血管,鲜血正不间断地往外流。

当务之急是替洛神止血。师清漪把纱布团成团,用力压在洛神左小臂的伤口处,捏住她不敢松手。

只有止了血,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处理,这个等待凝血的过程无疑是十分枯燥的。一个按着伤口,一个被按着,两个人都是一声不吭,气氛尴尬得诡异。

而实际上,师清漪心里心疼得不行,胸口就似堵着一口闷气,根本无法宣泄,但是表面上她又不好表示出来,只能低头看着那团止血的纱布。

鲜血很快浸润了雪白的纱布,还在不断蔓延,刺目惊心,好像怎么止也止不住似的。

她被那团鲜红晃了眼,等她回过神时,才察觉到脸上沾了某些冰凉的液体。

几滴泪花扑在纱布上,将鲜血的颜色冲得浅了一些。

师清漪怔住了。

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令她讶异,甚至恐惧。

自己认识洛神才几天,为什么会心疼她到哭?

师清漪表面看起来清丽柔和,娇娇柔柔的就像水做的,实际上心理上坚强得很。她认为眼泪无非是属于弱者的,过多的眼泪只会变成一种廉价品,当初得知那个人的死讯时,她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如今这时候,她却想着掉眼泪?

师清漪右手压住纱布,左手慌乱地摸了把脸,当做掩饰。

洛神静静地将师清漪望着,眼神爱怜而温柔,像是在看一件至宝。

终于,她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轻轻地蹭了蹭师清漪的脸颊,道:“这里烟尘多,很容易便会迷了眼的。当心些。”

师清漪像只略显慌乱的小兔子,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尴尬,顺着洛神的话道:“是……是很多灰,我眼睛不大舒服,不好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声问:“我这么压着你这里,你会不会疼得厉害?”

洛神摇头:“还好,你打开来瞧瞧,大抵止好了。”

“这么快?”师清漪抬手看表,才过了两分多钟,按照这种大出血情况,两分钟根本不可能止好血。

洛神眼神示意左手上压着的纱布,师清漪将信将疑,小心地掀开纱布,发现血果然止住了,伤口处现出一团长而模糊的黑红色血痂,旁边都是脏污的灰迹。

她和自己一样,竟然也是快速凝血的体质?

师清漪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喜悦,连忙拿矿泉水冲洗了一遍洛神的左小臂,把混杂灰尘的血污冲刷干净,再给伤口旁边上了碘酒消毒,最后小心地拿纱布与绷带包扎好。

师清漪又帮洛神擦干净灰尘,把脸颊和脖颈处的血口子处理了下,消毒后贴上创可贴,才道:“暂时先这么贴着,出去后再带你去医院检查消毒,打一针破伤风预防,毕竟是大面积开放性伤口,免得到时候感染了就麻烦了。”

洛神勾唇一笑:“我没那么脆弱。什么是破伤风?”

师清漪道:“一种很棘手的感染病,极难治好,只能靠预防。所以我们现在得快点出去,不要再继续待在这个墓里了。我知道你很想弄清楚当年你入墓的来龙去脉,但你都这样了,还是先暂时缓一下,后面再想办法。毕竟这世上没什么事,能比得上你……你自己的性命安全更重要了,不是吗?”

洛神点头:“嗯,都听你的。”

“身体上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衬衫上,衬衫磨损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大伤口。

“不晓得,我没感觉。”洛神淡道:“不过我的左手使不上气力,约摸是腕骨断了。”

师清漪心里一抽,不放心道:“有时候没感觉才会出问题,我帮你检查下。”

她凑过去,去解洛神胸口的衬衫扣子,解了几颗之后,突然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双颊勾红道:“你不介意吧?”

洛神眼里光波流转,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看过。”

师清漪蓦地回想起当初洛神在她浴室里沐浴的那一幕,流水美人,实在是养眼到极致的一副画。

越想心越乱,她面上故作镇定地接着解洛神的扣子,随着扣子全部被解开,洛神光裸的肌肤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底。

实在是一副漂亮的身子,就像出水的白莲,每一寸肌肤勾勒出的光晕,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即使肌肤上现出细细的几道伤口与淤青,也遮掩不了这副身子主人原本的芳华。

完整无暇的花朵固然美丽,带着伤痕的花瓣,却更惹人疼惜。

除了查看伤口,师清漪主要还是想去检查洛神的骨骼情况,左手腕骨折,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到肋骨和腰骨。

她学着医生做检查一样,在洛神胸口以下按了几记,问:“这里疼不疼?”

洛神摇头。

腰上按了按,师清漪又问:“这里呢?”

洛神接着摇头。

来回检查了一遍,骨骼方面没什么大碍,师清漪才放心,帮洛神穿好衣服,道:“等下去找我那两位失散的同学,等找到后,我们就立刻出去。”

洛神的左手伤势严重,腕骨断裂,只能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垂在一旁。师清漪怕她走路无法平衡,就想伸手去扶着她走,不想洛神自己慢慢地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手断了,腿脚又不曾断,我能走,无碍的。”

都这样了,竟还不肯在人前示弱。

师清漪没办法,心里五味杂陈地收拾好背包,这时洞口一个攀岩用的钩索抛上来,钩子一端利爪似地抓紧了地面,跟着绳索一紧,一个女人利落地攀着绳索,翻身爬了上来。

雨霖婞一上来,就隔着烟雾大声问师清漪:“喂,怎么样,你表姐没事吧?”

师清漪在远处没好气地回喊:“你自己给爆破一下,就知道有没有事了!”

雨霖婞拨开漫天的粉尘,走到师清漪和洛神身边。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洛神的伤势,自知理亏,道:“是我没管教好手下,收了个人渣,出去后再收拾这小子。这次就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放心,我从不占人便宜,这次欠着,出去后还你们。”

师清漪没搭理,只是问:“我的教授和同学在下面还好吧?”

雨霖婞道:“我让苏亦看着他们呢,没事。只是女的情绪有点不稳定,男的一直处在昏迷中。”

她话音刚落,三人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幽幽的猫叫。

雨霖婞吓得疯了,飞快后退几步,对着洛神面色惨白地大叫:“我说她表姐,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吧!刚才是我手下爆破的,又不是我,你做什么又学猫叫吓唬我!我是无辜的!”

洛神眉头一蹙:“不是我。”

又是一声猫叫响起,还夹杂着几丝嘈杂的电波声响,非常凄厉。

洛神的目光落到了师清漪的腰间。

师清漪立刻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对讲机。

她把对讲机取下来,放到三人中间,果然过了几秒钟,又是一声猫叫从对讲机里传过来。

对讲机的频段相同,只有考古课题组几个人才有,师清漪第一时间对着对讲机大喊:“教授,教授你听不听得到我讲话?你附近有猫吗?”

一连重复了几遍,尹青的声音终于颤抖地从对讲机里飘出来:“我这边没有猫,我听到对讲机突然恢复功能,传来猫叫,还以为是你那边遇见猫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

对讲机的沟通是属于多端口的,既然猫叫声不是从尹青和曹睿那边的对讲机端口传过来,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个端口,要么是属于萧言的,要么是属于谢家佩的。

师清漪对着对讲机紧张地呼唤:“萧言,萧言是不是你?还是谢家佩?你们现在在哪里?”

洛神凝神静听,突然对师清漪道:“你再随便说一句话,稍微小些声。”

师清漪犹豫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很快她就听到身边的墙壁附近居然有一声与她刚才喊过的一模一样的话传过来,有点类似于回声的性质,但是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所以不认真分辨,还真的听不出来。

师清漪明白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在她们附近,此刻还有另外一个同频段的对讲机存在着。

师清漪把自己的对讲机暂时关掉,等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又是一声猫叫传来。

师清漪辨出声音的源头,举着手电分开烟雾走去,看见墓室的一边墙壁中间,因为爆破的冲击力,已经裂开了一道很大的裂缝,裂缝里是幽邃深深的一片黑暗。

幽幽的猫叫声混杂着电波声音,响在那片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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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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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离开那道裂缝口,折返走了回来。

“怎么样?不会真有猫吧,是不是你这对讲机出问题了?”雨霖婞有些试探地问师清漪。她现在已经被猫叫声折磨得鸡皮疙瘩阵阵,声音压得格外的低。

师清漪只是直直地看着雨霖婞的眼睛,表情严肃,看起来好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

雨霖婞被师清漪看得心里发怵:“你干嘛?”

师清漪道:“你说话算数吗?”

雨霖婞对师清漪的怀疑感到不屑:“废话。本小姐向来说一不二。”

师清漪仿佛很满意,唇一勾,忽然笑了:“雨小姐既然都开金口这么保证了,我如果还去选择不相信你,那就显得是我不对了。”

雨霖婞看见师清漪对她笑,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师清漪本就是个漂亮的人,在这墓室灯光的映衬下,笑起来就更加有一种迷离的味道,眼角带出几分狡黠之意,雨霖婞看着她,感觉对方就像一只在算计自己的俏狐狸。

雨霖婞立刻警惕地道:“你什么意思?”

师清漪说:“你刚才说你欠我们一个人情,出去再补偿我们,我现在就在考虑这个人情的偿还问题。说一不二,那可是你讲的,我相信雨小姐不会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别出去还了,改成现在就还,雨小姐你看成不?”

“原来你是在算计这个。”雨霖婞挑了下眉,无所谓地道:“说吧,你要多少钱?墓里没法整这些,等出去后,我再给你开张支票就是。”

“支票我自己可以开,我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支票。”师清漪轻笑:“你还记得当时从北面盗洞进来的路线吧?对于雨小姐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记住折返路线,那应该是必备技能,如果你记不住,你的祖师爷也要哭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带上你的那些弟兄,现在立刻原路返回,从你们挖进来的盗洞出去。当然,你必须带上我的教授,我那位受伤昏迷的同学,还有我身边这位表姐。他们三个状态现在都非常不好,急需治疗,尤其我家表姐算你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挡着那两只粽子,你自己也可以想象当时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了。而她伤成现在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你们的过错,如果你真心想补偿,麻烦请你一路上好好地照顾他们。”

洛神面色一凝,看着师清漪,蹙了蹙眉,不过并没有说话。

雨霖婞抱着手臂,也低头一笑:“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有点意思。不过我不是什么红十字救治中心的,也不是开慈善堂的,怎么还得帮着你照顾这些伤员,带他们出去?你不要太天真了。我这趟来,很明显是冲着墓里那个宝贝去的,现在八字没摸到一撇,师小姐,我怎么可能半途中就打道回府。”

师清漪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我天真,还是雨小姐你天真呢?你好像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一个足以令你们致命的因素。”

雨霖婞突然有点不舒服,感觉被师清漪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因素?”

师清漪道:“刚才你们经过了两次爆破,第一次爆破你们的确做了很好的准备,分量拿捏精准,动静还不够大,足以做到掩人耳目。不过刚才这第二次完全是突发性的爆破,坍塌情况严重,爆破影响巨大,绝对会传达到上层地面。上层地面有我们学校带来的大批考古工作人员驻扎,另外政府还为我们调遣了一大批武装民警守卫,你觉得他们听到这么大的爆破声响,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吗?你要知道,古墓里的一切,对于中国政府来说,都是值得珍惜的宝贵文物,我们这个考古课题组,可是不会带什么爆破装置的。既然如此,那些工作人员和民警听到爆破声,还会在上头干杵着,放任不管吗?你当他们都是聋子摆设?”

雨霖婞听完师清漪的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低声骂道:“张俊这个蠢东西,给我整出这么个烂摊子,早晚得收拾他。”

师清漪笑道:“所以,雨小姐,你们现在是非走不可了。虽说我们的对讲机受到某种磁场干扰,已经无法和上层地面进行正常沟通,但是我相信,他们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我敢保证,目前正有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民警同志下到这座墓里来,进行大范围撒网式的搜寻。两者实力明显对比悬殊,如果你们被他们撞上,后果是什么?我们这边的课题组可是正正经经的良好市民,为政府工作,受到政府保护,而你们呢?雨小姐,不用我说,你们心知肚明。”

雨霖婞皱眉:“你居然威胁我。”

师清漪道:“这怎么能叫威胁?很明显,我也是考虑到了雨小姐你的切身利益。我不会向警方检举你,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还为你规划了一条脱身的路线,你也就不必再有与警方发生冲突的顾虑了。只不过在这之外,还附带了一个请你帮忙照顾伤员的请求而已。你自己也说过要还人情了,如此顺势推舟地偿还了,又能全身而退,对雨小姐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笔两全其美的好买卖吗?”

雨霖婞从头听到尾,脸上表情不断变换,从阴霾到天晴,最终桃花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笑着说:“师小姐,你肯定不单单是一个学生那么简单。”

师清漪眸中的光晃了晃:“没错,我还是个生意人。只是不知道,雨小姐你愿不愿意和我做这笔生意?”

雨霖婞歪了歪头,岔开话题道:“既然你要我照顾这三个人,那么你呢?”

师清漪拿手电筒往远处扫了下,道:“我的另外两位同学还不知道下落,但是从刚才出现的对讲机来看,他们的线索肯定在那条裂缝的对面,我需要过去查看,把他们找回来才会出去。”

她瞥了洛神一眼,压低声音对雨霖婞道:“我表姐腕骨断了,伤得很严重,拜托你好好地照顾她。你帮我传个话给教授,要她出去后带我表姐去医院挂号,接个骨,另外打一记预防针。让她别担心,其他事等我出来再说。”

雨霖婞来回端详师清漪许久,心情突然莫名地变好了:“好,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她从军用腰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师清漪:“拿着这张卡,出去后,来这里找我。”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是一张“红线”的尊崇VIP卡,模样和之前从那个阿朗的尸体上摸出的那张“红线”金卡差不多,不过档次明显要高上好几个台阶。

师清漪把卡收起来,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不过也许我不会去找你,我认为没有必要。毕竟出去后,大家都是各走各的路,没什么瓜葛了。”

雨霖婞自信满满道:“你不来找,我也会有办法找你的。出去后,我找你有事。”

说完,雨霖婞走过去扶着洛神,道:“走吧,洛小姐。和你表妹的这笔交易,我认为还不赖,我说话算数,一路上会看好你的。”

洛神站着没动。

师清漪走过去,贴在洛神耳边,轻声说:“你和教授,曹睿一起跟她从盗洞出去。没关系的,到时候我会去医院接你。”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嗯。”

师清漪这才笑了。

雨霖婞把她腰包里的子弹全部留给了师清漪,然后扶着洛神,分开烟雾往洞口那边走。

师清漪一颗心悬在半空,看着洛神随雨霖婞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既刺痛,又无奈,还夹杂着无尽的恐惧。

她在原地看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打着手电筒沿着那条裂开的缝隙,开始往里走。

这道裂缝比较窄,脚下全是那种棱角不规则的尖锐碎石块,或大或小,即使师清漪穿着特制防滑耐磨底的登山靴,也被硌得脚底生疼。

两边就是贴面的石壁,歪歪裂裂地从两边挤压过来,带来一种可怕的感官压迫之感。

师清漪像是被夹三明治一样夹着往里摸索,才走了一会,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她手中手电筒的光芒拉成一条长线,孤孤单单地往前延伸,最深处则还是那种浓稠的黑暗。

裂缝之后的黑暗是什么?

师清漪根本无法想象。

猫叫声现在暂时是听不到了,除了师清漪自己靴子踩踏滚动石块发出的刺耳声响外,四周根本就没别的声音了,不过这种阴沉沉的感觉,比之前猫叫还要来得更为压抑。

师清漪没走稳,脚下突然踢到一块边角尖利的石块,她打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左边石壁偏去,眼看就要撞到石壁上锐利的突起了,这时,一个人影从后面晃出来,右手一伸,敏捷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师清漪的心之前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而此时此刻,感觉到抱她那人柔软的身子,以及幽幽的冷香,下意识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人。

师清漪脸颊微烫,却根本不想离开那人的怀抱,这种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令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对方。

一方面,她为洛神的折返感到懊恼,另一方面,她又为洛神再度回到她身边而感到欣喜。

而人的这种近乎分裂式的复杂心思,很多时候,无非是因为内心深处,太过于看重某些东西了。只是这种重视,师清漪自己无法准确地察觉而已。

洛神的呼吸温暖中带着几分湿润,轻轻在师清漪耳际徜徉。

她左手垂着,单单右手搂着师清漪,轻声呢喃道:“连路都走不稳,却还要丢下表姐,自个一个人来逞能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TVT

第34章 优雅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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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被那句呢喃晃了心神,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去接话才好。

她只比洛神稍微矮一点点,两个人身高腿长地这么抱着,她的脸颊几乎和洛神的相贴,洛神细细的发丝蹭着她的长睫毛,是又轻又难耐的痒意。

师清漪极少去拥抱别人,印象中,她以前就只和师轻寒抱过。那时候师清漪还在师家本家住着,春日晴好的午后,师轻寒经常拉着她去本家的草地上躺着午睡,阳光有些刺目,师轻寒总是会很体贴地让师清漪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抱着她,免得阳光照得师清漪眼睛难受。

比起过于强势的师夜然,师清漪对师轻寒的依恋明显要多得多。

如果她从师轻寒的拥抱中获得亲情的慰藉,那此刻她和洛神抱着,又获得了什么?

是令她妥帖安心的依赖感。

又或者是,若有若无的一丝眷恋。

眷恋?

师清漪想到这个词,莫名地感到心慌,立刻松开手,退离洛神的怀抱,窘迫道:“不是要你跟着雨霖婞出去的吗,做什么要跑回来?你的手伤真的很严重,得快点去医院,不能再拖了。”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淡道:“我要随你出去。别人我不相熟。”

师清漪听到这个理由,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你和我熟,所以你就要跟着我?”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没辙了,知道现在要洛神回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对于洛神的脾性,师清漪大概也摸清了许多,这女人做事果断而有主见,一旦是她决定的事,很少会有改变转圜的余地。

师清漪只得打起手电筒,和洛神慢慢往里摸索,一边道:“当初我在街上看见你时,你和我还不熟呢,那你为什么就能跟着我回家?”

洛神右手撑在右边的石壁上,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是因着,我当时瞧你生得顺眼。”

师清漪顿了顿,才说:“……谢谢你对我长相的肯定。”

这女人是存心逗她的吗?

裂缝很窄,却不是很深,两人小心地走了一阵,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师清漪拿手电往前一照,待到全景映入眼帘,立时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涌上心头。

脚下是断裂的岩面,师清漪和洛神两人紧贴着,站在那一小块狭窄的岩面上,身下则是一大片混混沌沌的虚无,宛若站在深渊边际,如果再稍微往前一步,整个人就会踏空往下坠落。

裂开的缝隙看起来好似是开在一面巨大岩壁的中央,手电筒的光芒散落,往前延伸着,远的地方根本就照不到,光芒好像是照进了黑暗的棉花里,更加给人带来一种这地方大得可怕的感官寂然感。

“喵。”

师清漪侧耳倾听,听见脚下终于又传来一声清晰的猫叫。猫叫依旧还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带着电波杂音,师清漪把手电往下头一扫,果然看见下方的地面上躺着一只对讲机。

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右手一捞,已经将她腰身紧紧揽住,带着她飞身从岩面跃下,轻盈地落到了那只对讲机旁边。

洛神下巴微微一挑,朝地上对讲机示意:“此乃你同窗之物罢?”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站定,捡起那只对讲机贴在耳朵旁,等了一会,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如果之前听到的猫叫声都是从这只对讲机里发出的,这只对讲机作为中间的声音传递,那必然还有另外一只对讲机作为猫叫源头,而那只对讲机旁边,绝对会有猫存在。

这么说来,萧言和谢家佩携带的两只对讲机,同时处在这片空旷的区域之内。

那他们两个人呢?

现在是不是也处在这片区域内?

还是说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选择丢弃对讲机匆忙离开了?

“萧言,你在不在?”师清漪迈开脚步,一面往前,一面开始轻声呼唤。

这地方很大,这使得师清漪的呼喊听起来格外空灵。

“谢家佩?”师清漪不甘心地重复了好几遍,终于,她得到了一声回应。

那声回应,是一声猫叫。

不只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还有那种真真实实的猫叫声,两者重叠在了一起,混合起来,难以辨认。

师清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为了避免混淆,她立刻把手里的对讲机关掉了。

“喵。”

懒懒的一声,再度响起。

随着脚步的移动,师清漪看见不远处趴着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身体的警惕度立刻拔高到了顶点。等到她和洛神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很肥的大黑猫,大黑猫的爪子下,则搭着另外一只对讲机。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一只猫,除了很肥很肥,几乎就没别的特点了。

按照这只猫的个头,几乎要和一只小型肥猪相媲美了。猫的长相也很寻常,就是肥嘟嘟的胖猫形象,耳朵尖尖,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懒洋洋的,像抱宝贝似地搂着那只对讲机。

看来这就是猫叫的源头了,而两只对讲机,已经尽数找到。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有些紧张道:“你看这猫……”

洛神的表情很镇定,道:“只是普通的一只猫而已。它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莫要搭理它,随它去便好。”

她目光落到远方,看了一会,脸色微凝:“你看那边,那边才是你想要的。”

师清漪顺着洛神所指看去,这一看,差点没让她心跳骤停。只见不远处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从身形打扮来看,分明就是失散的萧言和谢家佩两人。

本来看见萧言和谢家佩,师清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是此刻,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下,是乌压压的一群影子,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慢慢地移动着。那些影子拥簇在一起,拼成一大块,就像是两人停放尸体的殡仪床。

而那些影子,居然都是猫。

成群的猫簇拥着,或黑或白,或大或小,形形□地组合在一起,宛若一个大团体,托住了萧言和谢家佩两个人的身体。这个画面,就和那种工兵蚁集体运输食物的场景差不多。

师清漪实在很难相信,这里的猫居然会是群居性质的。

这么多猫,少说也有几百只了,都是从哪里来的?

在师清漪的认知中,猫咪终究还是很可爱的一种宠物,和人类在日常生活相处得很融洽,她个人其实也很中意猫。眼前这一大群猫里面,不乏外表漂亮讨喜的,只是由于环境变成了古墓,这些猫就算再漂亮,师清漪也实在很难把它们和生活中那些猫宠的可爱形象重合在一起。

正在师清漪踌躇之间,猫群突然发生骚动,猫叫声此起彼伏,听的人汗毛直竖,就像是进行地狱大合唱似的,这些猫合奏的咏叹调,宛若在迎接黑暗深处的魔鬼。

猫群自动分成两拨,一拨托着萧言,一拨托着谢家佩,慢慢地往左右两边散开。

猫群臣服似地分开,黑暗中,点亮起了一双幽绿色的小灯笼。

随着一声轻轻幽幽的猫叫,一只身体娇小的白猫从猫群中央缓缓地走出来。前后腿交替向前,爪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宛若T台上最美最高傲的模特。

纯白似春雪的毛皮之下包裹着流畅的身体曲线,浑身精致得好似银线编制一般,泛着无限柔和的光泽。它的额头上旋了一个旋,就似一朵梅花烙,上天赐予了它如此灼人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碧色双瞳,里面好似流动着月华一般,师清漪盯着它的那双眼睛,只感觉自己的魂灵都要被它吸进去了。

这是白猫明显就是那群猫的头目,姿态实在优雅至极,明明个头娇小得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揉一揉,亲一亲,偏生又女王似地昂着头,一副令人不敢亵渎的模样。

师清漪突然感到很棘手。

这种情况,要怎么把萧言和谢家佩弄出来?

她轻轻碰了碰洛神,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冲过去抢吗?要是这些猫不好惹怎么办?可是人和猫打架,我……我总觉得不对劲,我下不去手。”

洛神瞥她一眼,勾着唇角道:“喜欢猫?”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轻声说:“……喜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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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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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眸光变得柔软,眼睛里的怜意也好似更浓了些,对师清漪道:“我们姑且先试探下,瞧瞧这些猫的反应再做打算。”

师清漪盘算了下,这才点头。

两个人并排着,开始小心地往前挪动着步子,每挪一步都是那么小心,仿佛地底下埋着地雷似的,一面走,一面谨慎地观察猫群的举动。

群猫都安静下来,绿油油的眼睛齐刷刷地往师清漪和洛神那边看,师清漪感觉这些猫的眼神看起来都是虎视眈眈的,精光四射,恨不得群体冲过来将她们两人一举撕裂似的。

但是明显它们不敢,因为它们的女王并没有传达命令。

四周死寂得厉害,那只领头白猫停在原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师清漪。

它的双瞳似月,美得那么令人心醉。

师清漪也盯着这只白猫看。

很快,她就发现这只猫并不是在看她,实际上它只是在看自己左手腕上那串红玉手链而已。

师清漪打算做一个实验。她稍微把左手往右移了移,白猫漂亮的脑袋果然随之偏了过来,往左移,白猫又很听话地追随往左看。她最后把左手往前平伸,白猫一只前爪往前轻轻一搭,歪着头,死死地锁着那串殷红似血的手链,就像在看一个至为金贵的宝物。

这只猫认得这串手链?

师清漪脑海里冒出一个类似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就很想逗一逗这只猫。如果她把这串手链取下来远远地丢出去,这只猫会不会也像狗扑骨头似地追过去,再颠颠地把这串手链衔在嘴里跑回来?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念头罢了,不好实践,毕竟师清漪目前根本没办法把这串手链取下来。

“我现在有一个很疯狂的想法。”师清漪抿了抿有些干燥的下唇,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洛神瞥眼过来:“嗯?”

师清漪道:“你暂时站在这别动。”

洛神蹙眉:“你要做什么?”

师清漪没答洛神,而是侧过身来,慢慢地往猫群那边挪动,一面说:“别动。”

洛神靴子往前探了探,听见师清漪一再强调,又缩了回来,敛着神情在原地等待。

随着身体距离猫群越靠越近,师清漪心里简直紧张到了极致。有许多猫开始明显地显露敌意,弓着背,身上的毛好似都要炸起来一样。

白猫依旧歪着头,似是在思考什么,从它这幅模样来看,师清漪总觉得它真的很像一个人类。

“清漪。”洛神的声音不放心地从后面传过来。

“嘘,不怕的,别担心。”师清漪回头朝洛神笑了笑,然后举起左手,红玉手链在白猫面前晃了晃。

由于靠得实在太近,她能清晰地看见白猫眼里的月华光芒越来越盛,它瞳中满满的都是渴望,甚至对那串手链有一种明显的依恋之感。

师清漪抬起手臂,手链确保在白猫面前暴露无遗,伸出左手手指,往猫群上方托着的萧言和谢家佩指去。跟着又把指头折返回来,指着自己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对那只白猫说道:“把他们两个人,还给我。”

她居然在命令一只古墓里诡异的猫,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是一个疯狂而可笑的行为。

师清漪把刚才那个动作又重复了一遍。

白猫轻轻地“喵”了一声,只是支起一只前爪揉了揉脸。

眼前这场人猫谈判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师清漪感觉自己也真的是疯了,正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那只白猫却突然转了个身,对着群猫幽幽地“喵呜”了几声。

群猫开始恢复骚动,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也开始随着群猫的动作摇摆起来,宛若处在一大片涌动的波浪之上。

不过很快,那片波浪就碎裂了。

一只猫接着一只猫地将各自的身体抽离出来,只听轻轻一声闷响,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脱离猫群的支撑,滚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两具死尸。

群猫宛若潮水一样往两边分开,只留下萧言和谢家佩烂泥一般躺在中央。

“喵。”白猫抬起高傲的头,示意师清漪。

师清漪又惊又喜,不过她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白猫的下一步举动。

而这时,白猫的眼神突然又变得凶险起来,扭过头,冷冷地盯着远处那片浓稠的黑暗。

下一秒,一个诡异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黑暗中冲出,炮弹似地朝师清漪射过来,嘴里发出可怕的呼哧声。师清漪心一凉,看清楚冲过的居然是之前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苗女,披头散发的,半边银饰挂在脖子上,上面的三角形吊坠诡异地舞动着,宛若许多在空中晃动的飞虫。

她身上那身苗族服饰浑身都是血,甚至有些地方还挂着细碎的血肉,看起来好像是刚享用完一顿血肉大餐似的。

师清漪下意识往后退,腰身突然又是一紧,被洛神揽着往后荡开,避开了苗女的攻击。

那苗女只认活人气息,满心满眼的都是想嚼活人的血肉,此番见扑了个空,立刻变得狂暴起来。她怪叫一声,右手五爪如钩,速度快得骇人地往师清漪和洛神所在的地方扑过去。

师清漪情急之中连开三枪,一枪打在苗女的正脸上,另外两枪正中苗女的大腿,好歹让苗女的速度暂时缓了下来。

趁此当头,师清漪和洛神飞奔到萧言和谢家佩身边救人。萧言人高马大的,师清漪只能拖死狗似地拖着萧言往后退,而洛神左手伤重,也只能右手紧紧抱着谢家佩的腰,这样一来,两人搬运起来都非常吃力。

而那边猫群就像是炸锅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猫叫声此起彼伏。

师清漪一边暗骂萧言死沉死沉跟猪似的,一边又拼了命地把手里这头身高腿长的“猪”往活路上拖。只是眼见着那苗女紧追不舍,她心头火起,恨不得手里那把手枪变成AK47,直接一股脑把那苗女给扫射成一只筛子就好。

上天当然不可能此刻赐给她一把AK47,却赐给了她另外一道曙光。

只见白光一闪,似乎要将四周的昏暗点燃,那只白猫不知怎么的,身体突然暴涨,几乎长成了一只小型雪狮子似的,鎏银编织的皮毛是它银色的铠甲,两道獠牙龇出唇边,绿幽幽的双眸里月华涌动,从猫群中冲出去,白色闪电一般跳到了那苗女身边。

只是这还不能令师清漪震惊,真正让师清漪不敢置信地,还是这白猫的尾巴。

宛若白色巨伞打开,八条洁白似雪的长尾浮动在黑暗中,雍容而华贵,令人挪不开眼。

这才是真正的女王。

白猫的速度相比苗女来说实在要快几百倍,那苗女虽然凶悍,但还是被它咬住了脖颈。

白猫咬住苗女,脑袋一甩,那个苗女的身体就像破布一样变得不堪一击,下一刻,苗女就被甩进了猫群里。宛若一条秋刀鱼入了猫群,那群饿绿了眼睛的猫像潮水似地扑过去,立刻将苗女围了个严严实实。

师清漪看着洛神,呢喃道:“它居然是八尾……八尾猫。”

在东方传说中,八尾猫是非常神秘的一种存在。宋人写的一本异闻杂谈中记载过,有一种猫浑身似白雪堆砌,眼睛若月,美得令人窒息,时常在佛祖座下听经,沐浴佛法,随着佛法的领悟,它们会长出三条尾巴,每条尾巴就是它们的一条命。等到三条尾巴长出之后,它们就会辗转入红尘修炼,一条一条地将剩下的尾巴修炼出来。

本来它们可以修炼出九条尾巴来,就像九尾狐一样,但是第九条尾巴的修炼过程异常艰难,所以这些猫几乎都停留在八尾上,被称作八尾猫。

八条尾巴,是不完美的猫。

洛神只是冷道:“跑,前头有门。”

听到洛神这声提醒,师清漪这才回过神,拖着萧言开始往前跑。她也不管什么八尾猫了,反正在她的认知中,所有的传说都是扯淡,眼前这只白猫,肯定又是某种变异产物,趁着这群怪猫和苗女双方乱斗之际,她们趁机脱身才是正理。

前面果然有一道窄门,进去则是一条蜿蜒狭窄的墓道。越往深处跑,墓道越窄,到了后面,墓道两旁甚至都没有铺设墓砖,一地狼藉,很像是未曾完工的模样。

师清漪把萧言的手臂挂在自己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晃。萧言整个身体都往师清漪瘦削的身子上歪,咳嗽一声,嘴里开始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什么,师清漪知道他醒了,正高兴着,萧言的手突然就滑到她挺翘的臀部处。

萧言砸吧着嘴,还在乐呵着:“好手感。”

师清漪:“……”

“……”洛神揽着谢家佩,目光如刀,几乎都要把萧言给凌迟成一片一片。

师清漪拿手肘果断地顶过去,萧言这下就算不晕,也真的彻底晕了过去。

两个人拖着半死不活的另外两个人,终于拐进了一条湿润的羊肠暗道。乍一看,师清漪觉得这好似是一条盗洞,不过从土质来看,很明显这盗洞打出来年代很久了,从土质辨年份,少说也有十年以上,很多地方呈现出因为地气腐蚀而产生的黑色斑块。

这么说来,在很多年前,这座墓已经有一批老一辈盗墓贼光顾过了?

师清漪觉得很奇怪,如果很久以前就有盗墓贼来过,根据贼不走空,偷贵不偷贱的原则,他们或许应该是顺走了什么东西才对。可是根据这次下地考古的经历,很多地方都保存完好,棺材也没有开封,那批盗墓贼当年究竟带走了什么格外贵重的东西,使得他们对开棺材都没有了兴趣?

师清漪一面天马行空地猜测,一面从背包里摸出绳索,拴在萧言身上。

她把绳索另外一端递给洛神,道:“你左手没法用力,不能带人,拿着绳子先上去,我这边带谢家佩跟上。”

“你当心点。”洛神应允,牵着绳索一头,开始往盗洞口爬。

盗洞并不是竖井型,而是斜向上的,非常狭窄,人很难活动开。师清漪一手揽包袱似地揽着谢家佩,一手按着身下泥土,借助极大摩擦力这么一路攀爬上去。直到滚了一身泥泞,泥土上还混杂了一些脱落的猫毛,师清漪这才明白,那么多猫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了后面,能明显感觉到流动的凉风,浑身的细胞都似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师清漪松了口气,知道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她拨开盗洞口疯长的植物,拖着谢家佩,从那条阴森森的羊肠似的地狱中爬了出来。

等到师清漪出来,跪在洞口接应的洛神右手发力,扯动绳索,把洞底里的萧言也给拖了出来。

把萧言和谢家佩这两个祖宗放好后,师清漪累得浑身都软了,摊开手臂,直接就仰面一倒,倒在了山间的草地上。

洛神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清秀而温柔的轮廓,看了一会,也挨着她躺了下来。

两人并排躺着,看着天上那轮明月。

明月被高耸的树影遮着,欲语还休,身下是柔软呵着痒的青草,轻轻柔柔的山风吹拂脸颊,惬意非常。

一切就像一个梦。

山里的夏夜很凉爽,细细的虫鸣声响在耳畔,洛神躺在她身边,手伸过来,很自然地捏着师清漪的手腕。师清漪吹着凉凉爽爽的山风,听着夏夜虫鸣,手被洛神这么轻轻握着,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今晚月亮好大。”在柔和的手电光芒中,师清漪笑着说。

“嗯。”洛神眼睛看着那轮月,轻声回应着她。

第36章 一起开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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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市立一医院急诊科几乎没什么人。

走廊被耀眼的日光灯照出一片虚虚浮浮的白,墙是白的,地面反着白光,偶尔一两个值夜班的医生或者护士经过,身上也是清一色的白大褂,放眼过去,满世界的苍白肃静。

师清漪坐在走廊的排椅上,一边呼吸着消毒水的浓烈气味,一边轻声给尹青打电话:“教授,你那边好了吗?”

尹青和曹睿当时跟着雨霖婞他们从盗洞出去后,两拨人便在北面分道扬镳。后面尹青联系到了山上留下守卫的一部分民警,对方立刻一辆越野车把尹青和曹睿两人送入了市立一医院。

尹青除了受到惊吓,没什么问题,连擦伤都几乎没有,而曹睿的情况就不容很乐观。左手伤口严重发炎,趋近溃烂了,而且神智不清,医院看了他照的CT片子后,居然在掌心部位发现了一个罕见的隐藏性小型肿瘤,又立刻夜里给他安排了一场肿瘤切除手术。

而这边曹睿前脚刚做完手术,后脚落雁山那边留守的民警又把师清漪,洛神,萧言以及谢家佩四人送了进来。

手机里尹青的声音软而低,好像快要虚脱似的,疲惫地答道:“还行吧。曹睿手术后麻醉劲头过了,就直喊疼,刚医生给开了一剂止痛镇定的药,终于睡着了。你那边的萧言和谢家佩呢,怎么样?”

“他们两没什么大问题,有些开放性伤口,不算严重,正在病房里打点滴。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谢家佩的家人了,她的爸妈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只是萧言的家人……”说到这,师清漪欲言又止。

尹青道:“我明白,萧言没家人,他当年找我报道时,说自己是孤儿来着,资料表上家人信息半点也没写。没家人也成,给他暂时找个临时看护照顾就好,你自己也很累了,注意休息。”

师清漪心里一直觉得奇怪,萧言是孤儿,除了大学开的那份薪水,根本就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可是平常萧言看起来却特别阔气,香车载美女,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很有点富家公子的做派。虽然萧言总是念叨着大学给他的工资少,盼着涨工资,师清漪却总觉得他这个抱怨特别假,自己那么有钱了,却还在乎拿那一星半点的工资吗,纯属吃饱了撑地无病呻吟。

想到这,师清漪点头说:“放心,我已经给他找了个看护了,正在病房里和他待着呢。标准的大美女,乐不死他,就算点滴给他灌下去他都愿意。”

电话那头尹青轻声斥她:“还跟我这贫。”她说完,顿了顿才问:“你那位表姐呢?”

师清漪轻声道:“医生正在帮她处理伤口和接骨,我在急诊科这边等她。”

“你在那等我,我过来找你。”尹青说到这,把电话挂了。

过了二十分钟,尹青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过来,挨着师清漪坐下,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盒牛奶,一只面包,和一盒热气腾腾的外带肉丝粥给她:“来,吃点东西。”

“谢谢教授。”师清漪把东西接过,又从尹青那里讨了只塑料袋把面包和牛奶装起来,这才开始小口喝粥。

尹青心思通透,淡道:“和你表姐感情很好?还给她留着呢。”

师清漪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落雁山那边现在该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政府和学校那边准备采取什么举措?是永久封墓,还是打算继续挖掘?”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来,揉着眉心道:“之前已经和学校那边通过电话了,他们刚开始还不相信,后面留守的负责人王队长打电话过去证明,他们才终于决定下来。这件事上头要我们每个参与的人都闭紧嘴巴,保守好秘密,各项记录都不许涉及那些……那些东西。至于挖掘工作,还会继续进行,不过不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那种传统模式的考古了,这次是政府亲自派军队下去,学校只需要等待全面挖开后,准备文物资料录入与研究工作就好。系主任要我这个课题组先暂时放假,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等后面古墓的全景图以及各项细节出来再说。”

师清漪垂眸想了想,才说:“这样也好,就交给军队去做吧,毕竟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装备精良,可不比我们。教授,我觉得这个墓很蹊跷,里头放了那么多具棺材,规模修得这么大,按照以前的经验,这绝对是个值得挖掘的大墓,目前却居然半点贵重的陪葬品都没有发现,空空荡荡的。这墓前前后后有几批盗墓贼光顾过,光已知的盗洞就挖了三条,我很担心里面的某些高价值文物,已经被人为转移走了,不然不会如此空荡。”

“这话言之过早。我们只去了部分区域,肯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踏足过,还要看后面军队能从里头带出什么来。耐心等消息吧。”

尹青捏着牛奶盒,抿了一口,长睫毛轻颤,过了很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之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似的。刚在曹睿病房里,我就在恍惚,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我做这行也做了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

师清漪歪头看着她,笑道:“教授,这世上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之前不知道,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尹青听师清漪这么一说,心情莫名地舒缓下来。她站起身,道:“曹睿那边我也请了人看护,之前打他爸爸的电话,总是没人接,明天再联系吧。我有点扛不住了,想回去洗澡睡个觉。”

师清漪也站起来:“嗯,我送你去门口打车。”

“不用,估计你表姐也快好了,你就在这等她。”尹青端详着一身灰扑扑的师清漪,又突然有点忍俊不禁,但是她人向来严肃,很少笑,即使她心底是真疼师清漪,表面上也不会显山露水。

她伸手拍了拍师清漪肩头的泥土:“赶紧回去洗个澡,成什么样子了。医生准备给你表姐安排住院吗?”

师清漪犹豫了会,道:“还不知道,看情况。”

尹青拢了拢长发,转过身去:“那我先回去,有事给我电话。”

送走尹青,师清漪在排椅上又等了一阵,终于一个护士过来喊道:“哪位是病人洛神的家属?”

师清漪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我就是。我是她表妹。”

那护士给了她一堆单子:“是这样的,你表姐手腕深度骨折,医生已经给她上了石膏,建议她留院观察几天,但是她本人好似并不乐意,医生那边也很棘手。”

师清漪心说果然是这样,嘴上轻声道:“我表姐她并不适应医院,不知道可不可以带她回去休养?我会小心照料她的。”

护士说:“病人不愿住院观察,这边也不好强迫,但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得负责。这有份单子,如果选择不住院的话,就在上头签字。另外这些是拿药的单子,你拿着它们去一楼大厅划价取药。”

“嗯好。”师清漪点头,签完字,那护士这才踩着高跟哒哒哒地走回了附近的一间诊室。

师清漪正准备下楼取药,后面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清漪。”

洛神左手打上石膏,被白纱布吊着,站在她身后。她脸上和脖颈处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了,换上了雪白的愈创贴。

师清漪打量了她一会,说:“还习惯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洛神淡道:“你指哪方面?”

“就是你在这边的大夫这里看病,有没有觉得不习惯的?毕竟和你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大夫不一样。”

洛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倘若之前是个女大夫便好了。我很不习惯一名男子脱我衣衫。”

师清漪:“……”

古人果然很保守。以前男大夫给什么世家小姐看病都要悬丝诊脉,果然不是吹的。

“那你没……没对那男大夫怎么样吧?”师清漪想到洛神在墓里利落绞断粽子脑袋的可怕身手,突然就为那名男医生捏了一把汗。

“不曾。不过我最后央着换了名女大夫。”洛神轻描淡写地轻声说着,开始随着师清漪往电梯那边走:“清漪,我不想待在这。”

师清漪笑着安慰她:“我们不待这,回家养着就好。我也不喜欢医院,以前都是私人医生上门来的,和我很熟,到时候我打电话叫他过来,让他给你换药。”

洛神没说话,略微低下头去,眉眼终于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去医院拿了药,两人在医院门口拦了辆的士回家。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师清漪让洛神在沙发上先坐着,拿了之前尹青买的面包和牛奶给她吃,又给她开了电视看。

随便按了个台,洛神靠在沙发上,右手捏着牛奶盒,面无表情地看电视,师清漪也不知道她究竟看进去了没有。师清漪自己去盥洗台处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浴室里给浴缸放水,等到水温合适了,她到洛神的房里拿了身干净睡衣,对客厅里看电视的洛神道:“洛小……洛神,水放好了,你先过来这边洗个澡再睡。”

两个人刚从古墓里摸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不洗澡简直不能活。但是洛神左手不能碰水的,师清漪只能放了一浴缸的水,打算帮她洗。

两人走进浴室,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小心地把洛神身上的衬衫除去后,师清漪又站在洛神身后,着手帮她解内衣后面的搭扣。

这一过程中,师清漪的指尖都在抖,眼前莹润漂亮的玉背现出来,两片蝴蝶骨也真好似蝶翼似的,美得令人心动,下面则是一截凝脂般的细腰,曲线撩人,有那么一瞬间,师清漪甚至冒出这腰肢若是握上去,会有什么感觉的想法来。

大概是似灼热的羊脂一般,融化在自己的掌心里吧。

等她回过神,她又为自己这种心思感到恐惧,只能闭上眼,把洛神的内衣除去,又闭着眼,帮洛神脱掉了下面的遮掩。

脱完衣服后,见洛神久久不见动静,师清漪道:“你怎么不进去?”

洛神声音里勾着一丝愉悦:“眼睛闭上做什么?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师清漪脸越发红润了起来,看起来娇艳欲滴。

她在心底暗示了下自己,终于把眼睛睁开,轻声说:“那你进去吧,小心别让左手的伤口碰到水,我来帮你洗。”

第37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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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微微一欠身,在师清漪的搀扶下入了水。

水波与雪白的泡沫轻轻地圈着她,轻缓晃荡,在浴室的灯光照耀下,潋滟而柔美。

师清漪撩起衣袖跪在浴缸旁,将目光瞥向一边,犹豫了片刻,手穿过水波,往洛神的肌肤上摸去。触碰的那一刻,水汽将洛神身上的气息化开,刚刚好飘进师清漪的鼻中,几乎令她产生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感。

这种悸动的感觉,一瞬间,使她的肌肤有些趋近灼热了。

师清漪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如同羽毛坠落。

这片羽毛,直直坠入了她的心底。

接下来帮洛神沐浴的过程中,师清漪只是动手,目光完全避免与水中女人的接触,可惜这种逃避,却丝毫不能减缓师清漪的那种紧张感。

“清漪,你打算什么时候替我找寻居所?”许是过于疲惫,又许是被师清漪水里的这双手“伺候”得过于舒服,洛神眼眸微阖,语调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慵懒。

师清漪一愣:“什么?”

说话间,脸下意识朝洛神看去。这一看,刚好窥到那白皙胸前的一片好风光,慌得她连忙将目光上移,继而紧紧地盯住了洛神那张绕着水汽的脸。

女人眯着眼,发丝上缀着水珠,似笑非笑地提醒着师清漪:“中介公司。”

洛神的记忆力实在过于可怕,对于那些完全新奇不曾听闻过的东西,即使她并不能如现代人般有一个很好的理解,但是却能将那些信息牢牢地记下来,过眼不散,过耳不忘。

经由洛神这样提醒一番,师清漪终于想起她曾经允诺过洛神的话。当初她说要给洛神找房子住的,后面因为突发状况而延后,而如今,她早已经忘记了这茬。

从医院回来后,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洛神就在她家住下了,她没有考虑得那么远。准确地来说,在潜意识里,她不想考虑得那么远。

师清漪情绪变得有点失落。她晃神晃了一阵,才一本正经地说:“你伤成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行?更别提这社会上的很多东西你都不了解,还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系统学习和适应才成。找房子的事情我们不着急,先往后放一放,你暂时住在我这就好。”

“反正我这里地方大,住两个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宽……宽敞得很。”说到后头,她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听上去像是在安慰洛神,让洛神宽心养伤,实际上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似的。

究竟是谁急呢?

自己就是个傻子。

“用我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讲,你着实是个好姑娘。”洛神静静地端详着她:“只是不晓得,你是不是对谁都那么好。好姑娘,嗯?”

师清漪脸刷地就红了,感觉是受到了取笑似的,这令她非常地不自在。

顿了顿,师清漪声音提高了一些,故意做出些微理直气壮的模样来:“我不是开慈善堂的,不是佛祖,不是圣母,当然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好。我之前聘用了你,严格算起来你我是合作人关系,现在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你,我认为这是很符合我个人价值观的一件事情。今日我对你的帮助,我相信他日可以从你身上得到对等的回报,这么做完全是值得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以前我都跟你说清楚了。”

对某些看重的人,一面内心深处对她无条件不求回报地好,一面怕误会,又要披上一层假面,找些表面的价值交换来伪装自己,才能令内心获得暂时的释然与平衡。

这究竟算是什么奇怪的心理?师清漪开始变得看不清自己了。

两人不是家人,不是亲戚密友,充其量在墓里共过生死患难,除去那生硬的合作人关系,她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捆绑在了一起。正因为如此,对洛神某种程度上的好感,令师清漪茫然又惊恐,不敢承认。

洛神的眉微微挑起,像是看热闹一样,看着师清漪的脸渐渐红成了一朵桃花,在为自己辩解。

某些人的心口不一,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却又是惹人爱怜的可笑。

“好,因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价值,所以你才这般待我。我都明白,不用费神解释了。”洛神嘴角含着一丝笑,捉住了师清漪沾满泡沫的一只手,道:“我自是晓得你想要什么,往后不会叫你失望的。”

师清漪心一颤,匆忙将手缩了回来:“……洗澡吧,很晚了。”

洛神应她:“嗯。”

帮洛神冲干净泡沫,师清漪拿了浴巾帮洛神擦干身子,让她穿上睡衣去沙发上坐着。沐浴完后,头发还是一片湿润,泛着清爽的洗发水清香,师清漪展开毛巾,开始细致地帮洛神擦头发。

洛神微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漂亮的脖颈,上面覆了一片纠缠的发丝,宛若海藻。

“问你个在明朝时的问题好吗?”到了后面师清漪实在忍不住,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开了口。

洛神轻轻一哂:“这么快便要寻我来做研究了么?问罢。”

“你成亲了吗?”

洛神抬头,盯住了师清漪的眼睛。

师清漪简直不敢与洛神对视,讪讪说:“对不起,我太好奇了。如果这种隐私让你不舒服,我收回。你就当我没问过,对不起。”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埋怨得要死,真是该死,怎么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

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我二十九岁了。想必你也晓得,古人历来早婚。”静了一会,洛神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师清漪有点难掩失望,声音压得低低的,近似叹息:“原来你真的成亲了。”

自己果然没猜错。

她成亲了。

二十九岁,按照古代风俗,那果然也有了孩子吧。

但是看身材那么好,怎么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保养得这么好?不对,这不是重点。

师清漪一脑补起来,思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管都管不住,越脑补越痛苦,莫名难受得连胃都绞在一起似的。

“怎么,看你如此,难道之前一直在猜测我是否成亲么?”洛神从师清漪手里牵过毛巾,低着头,用右手自顾自地擦头发。

师清漪见毛巾被取走,突然没自己什么事一样,不由有些尴尬,只能挨着沙发边沿坐下来,捞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当做掩饰,说:“也不是,我就刚刚好奇想到了。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过了一会,洛神淡道:“我的确成亲了。不过如今已然过了几百年,成不成亲,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么?”

女人一句简洁利落的话,终于将这事板上钉钉地确定了。刚好头发擦完,洛神站起来,把毛巾交还给师清漪:“我回房睡了,你也去沐浴罢,早些休息。”

师清漪看着洛神背影走远,最后拐离了客厅,然后是轻微的房门带上的声音。夜已经深得厉害,窗户外头是朦胧的一片小区灯影,客厅里一片寂静。师清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双手扣在膝盖上,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

自己今晚真是问了一个最差劲的问题。几百年了,她从墓里一觉醒来,而她丈夫的遗体早就化成泥,至少轮回了七八回,内心肯定痛苦极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因为好奇心去刺激她的伤心事。

师清漪自责许久,后面躺在浴缸里,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后面她是什么时候回房,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模糊了。在墓里被整得身心疲惫,加上晚上为洛神那件事自责内疚了很久,她实在太累,第二天手机的闹钟间断叫了几次都没能把她叫起来。

直到一个电话响起,她迷迷糊糊地去摸,看见显示的名字,慵慵懒懒地问:“陈栋,什么事?”

陈栋听出她和平常的不同,说:“那个……老板,你现在还没起床吗?”

师清漪咳嗽一声,靠在床头,严肃道:“店里有事吗?”

陈栋道:“是这样,皇都大酒店那边又有动作了,这回八月底有一批新货要出。连续三天上下场,共六场,杨叔要我问下这次我们拍还是不拍。”

师清漪淡淡“嗯”一声,问:“照片呢?老规矩,酒店应该有噱头照片的,不然谁去。我先看照片。”

“有的。酒店那边相关负责人已经把所有拍卖品的照片给墨砚斋发了一份,我刚给你发邮箱里去了。杨叔是说皇都的货来路不干净,很多都是斗来的,而且真品里夹杂着水货,他现在还很犹豫,怕到时候货走不好还惹得一身骚,这次主要是看老板你的意思。”

“我知道了。等会开电脑看看,晚点等我消息。”

师清漪挂掉陈栋的电话,还有点困意,不过还是把睡衣脱了,裸着身体光脚去衣橱随便挑了件在家穿的休闲T恤往头上一套,又换上一条磨蓝的牛仔短裤,晃着长腿去主卧的卫生间里刷牙洗漱。

出了自己房间,轻手轻脚小心地绕到洛神门口,发现房门是紧闭着,师清漪想敲门又不敢,叹一口气,转身往客厅走。

客厅里光线很好。上午这个点的太阳还算比较温柔的,阳光照在客厅木地板上,格外有种和煦的味道,而照在沙发上靠着看书的女人身上,则带出一种悠闲惬意的气息。她的睫毛上似撒了一层金粉,雪白的肩头上都是晨光。

洛神把书合上,扭头看着师清漪。

“……早。”师清漪连忙说。

洛神站起身,捏着书逆着光向她走来:“不早了。”

师清漪尴尬极了,捏了捏手指,说:“对不起。”

“嗯?”洛神瞥了她一眼:“何出此言。”

师清漪恨不得将头低到尘埃里,在陈栋眼里她还是非常有威信的老板,但是现在被这女人瞥那么一眼,她连骨头都似要软了:“昨晚上真是对不起,怪我好奇心太重,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洛神把手里的书举起来,师清漪看出那是一本编纂的古玩鉴赏图鉴,原本是搁在她书房的书桌上的。

洛神实诚道:“上头许多字我认不得。”

师清漪在心底松了口气,眉头终于舒展了:“这是简体字编的,你有些不认得很正常。我电脑上有电子档,等下给你用软件转换成繁体看。”

洛神摇头:“你教我。”

师清漪一愣。

洛神重复道:“你教我。我需要学习你们这里的一切新物事,这样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她的眼眸里晃着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光:“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连忙道:“好,我教你。等会就开始,我准备下,看看编个什么教程能令你更快更好地适应这个环境。”

洛神环视一下四周:“就从这里开始。”

师清漪一笑:“嗯,你说得对,我先教你熟悉这个房子里的一切。衣食住行,这住,可是一个大部分。”她把洛神往厨房领:“就先从厨房下手,我来教你用厨房,顺便做个早餐。”

两人往厨房里头一站,师清漪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出去,说:“其实这些东西很简单,你看我操作就好,我一一给你讲解一遍。我发现你记忆力很好,这些决计是不成问题的。你既然成了亲,男主外女主内,你在古代肯定是要做饭的吧。本质上差不多,只是换上了高科技的厨具而已。”

“我以往不做饭。”洛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很轻。

“……”师清漪握着两只鸡蛋,回头看她:“难道你丈夫下厨?”

古人自诩君子远庖厨,她的丈夫居然亲自下厨,这也真是很罕见的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目光好似胶着在她脸上。良久,嘴角噙着一丝笑,凉凉的:“嗯。那时有人给我做,她不许我去厨房动手,我便在一旁瞧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因为某些事耽误更新了。

看见我昨天滴请假条木有?我有请假的呢,严肃脸(被揍

第3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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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也抬起头,和洛神对视。

她此刻不知该怎么去接洛神的话,不过她认为不能再把话题一直绕在这个尴尬点上,于是就只好笑了笑,去流理台把平底锅洗刷一遍,支好锅,开始了今日的“厨房教学”。

现代人对这些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从他们出生起,就开始在这个坏境中汲取信息,生活中的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洛神来说,她完全是被迫突兀地被塞进这个现代社会,缺乏各种累积的基础信息,她对现代社会的适应过程,就相当于一个挑战过程。

及至后面,师清漪终于明白学校里的老师为什么会格外钟爱那些思维敏捷一点就透的学生,拥有一个聪明的学生,实在是一件舒心惬意的事。

不用费太多口舌,不用耗太多心神,口述原理,同时简单地操作一遍之后,洛神就能很好地上手了。

每人一只黄白相间的荷包蛋,一杯牛奶,一只苹果,两个人的早餐就算解决了。

用过早餐,师清漪领着洛神把她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转悠了个遍,从客厅到卧室,对里头的电器等家居摆设做了种种详细的介绍。从师清漪搬进来算起,她还从未似现在这么细致地“研究”过自己的家,在给洛神讲解过程中,偶尔翻出一两个小玩意,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的。

“大概就是这些,你都明白了吧?”说了一大堆话,师清漪有些口干舌燥,索性就坐在自己床沿,稍作休息。

“嗯。”洛神淡淡应着她,目光落在师清漪床头柜的一个相框处。

师清漪歪头看她,笑着解释说:“这就是照片。相当于影像记录,只要你想,就可以拿照相机拍照,照片随之产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都能靠照片复制保存下来,人会老去,而照片里的人,永远也不会老去。”

洛神拿起那个相框,淡道:“就似你先前在墓中对我做的那种事么?”

……那种事。

师清漪脸一红,这话说得真够让人误解的,明白的人是知道她偷拍了洛神,不明白的还以为她对洛神做了什么呢。

“嗯,那就是拍照。”师清漪道:“……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就偷拍你。下次不会了。”

那墓道中行走的女人背影过于勾人,师清漪当时的快门一按,完全是出于一种迫切封存记录美丽的冲动。

“无碍。我无论何时都是允许的。”洛神回头瞥她一眼,把相框往师清漪面前示意:“她是何人?”

照片上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年轻女人。其中一个是师清漪,另外一个女人看起来要比师清漪成熟些,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和煦的眉眼,五官精致而温柔,透着一股世家大小姐的贵气,但是这种贵气并不逼人,而是和暖得恰到好处,恍若春风。

师清漪束着清爽的马尾,看起来心情很好。而那女人勾着她的肩头,极其亲昵地贴着她的脸颊,对着镜头微笑,两人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师清漪眸光黯然了下,接过相框看了很久,把它摆回了床头柜:“她是我小姨。”

洛神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而后稍纵即逝,说:“她看起来非常年轻。”

“嗯,她就只比我大一岁。”师清漪苍白地笑了笑:“我外祖母老来得女,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才生下了她,所以她几乎算是和我同龄的。”

洛神垂了垂眸,嘴角一勾。

师清漪觉得她这完全是在冷笑了,心底不由打了个哆嗦:“你怎么了?我的外祖母和小姨有什么问题吗?”

洛神睨着师清漪:“没有。”

她的眼眸深邃极了,宛若深不可测的古井,师清漪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思。

为什么她要冷笑?

师清漪正犹疑着,洛神又道:“你可有其他照片么?比如说,你小时候的照片。你说照片可以记录一切,那它也可以记录你的年少时光罢。清漪,我很好奇,不晓得能否冒昧瞧一下你小时候的模样?”

师清漪心一沉,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浑身就似紧绷在一起的弦,一触就断。

洛神的眼角微微挑起,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似的,道:“没有,对么?”

师清漪绞着手指,过了很久,点头道:“嗯。”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一切的表现,而眼中藏着的光,渐渐亮了起来。

师清漪顿了顿,才轻声道:“我以前的照片因为一场大火,都被烧掉了。后面的照片,都是我十八岁之后的事了,其实总共也没几张。这张是我二十一岁念大一时和我小姨拍的。”

别人家的孩子通常都是十七八岁时就开始参加高考,师清漪却是在二十一岁时才考取的大学,这其中的曲折苦涩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因为某些不能对外人道的原因,师清漪记忆里没有别家孩子所谓的童年,没有那所谓的青葱岁月,没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有的只是师家看护病床上那一片黑暗的混沌。

那时候十八岁的她,每天在床上睁开眼,面对的都是无尽的恐惧与对周围环境的不信任。师家对她展开的心理治疗,正是从那个最黑暗可怕的时期开始的。为了矫正她的心态,受聘于师夜然的心理医生祝锦云进入了她的生活,渐渐地,又成为了她的朋友。

直到现在,祝锦云还是会按照惯例对师清漪进行每月一次的心理诊断――即使现在的师清漪,已经变得乐观而有担当,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理阴郁闭塞的病中少女了。

犹记得最开始学习的时候,由于缺乏基础,她理科实在不行,当时师夜然在家里给她安排了几位全国最顶尖的单科家庭教师,日夜强化辅导,她却硬生生把数理化的老师给逼走了。

不过她胜在记忆力超群,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人文理解能力极好,念起文科来倒是格外得心应手,加上肯下功夫苦读,后面奇迹般地被大学考古系录取,再后来又被尹青相中,成为了她课题研究组的一员。

在洛神步步紧逼的问询下,师清漪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一翻了个遍,翻到后面,她的手指几乎开始瑟瑟地发起抖来。

洛神的目光从照片上掠过,又滑向了师清漪,道:“你看起来和照片上二十一岁时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这么漂亮。”

这种意味深长的恭维,令师清漪感到很不自在。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九年的时间,自己的容貌的确没有什么变化。有时候照镜子时,师清漪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恍惚感,感觉不大对劲,不过十八岁之后就是长开的年纪,之后的容貌雕琢都不会很明显,她也就没有往深处去计较,不过潜意识里,她明白自己和其他同龄人,总归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师清漪勉强一笑:“多谢你的夸奖。我现在带你去书房看看吧,我卧室里没什么要介绍的了。”

洛神察觉到她过于紧张的情绪,不忍心把她逼得太紧,也就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书房。

现在日头已经升上来了,阳光刺目地照进书房,师清漪走过去,将书房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掩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我到时候会给你编一份学习资料,用繁体转换了给你看,慢慢吸收就好。资料包括很多部分,现代生活的常识,文字,人文科学,各种规则法律等等,这些都是社会生存的基本。鉴于信息量很大,你接受起来会比较辛苦,先跟你说下,做个心理准备。”

师清漪说着,打开笔记本:“现在是网络时代,今天我来教你怎么使用电脑。”

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扮演一个老师的角色,还是一个古人的老师。

不过幸好她的学生非常聪明,还生着一副过分好看的模样,教学过程中,视觉享受效果显著。洛神靠得很近,师清漪能闻到她身上清爽的味道,之前在卧室里的那种焦躁,终于缓和了下来。

洛神则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正襟危坐。在她的眼中,这玩意看起来和所谓的“电视机”差不多,不过是缩小版的。

师清漪看得好笑,趁着系统加载的间隙,解释说:“这是屏幕,这是键盘,这是鼠标,笔记本用鼠标来操控,当然你也可以通过这个触摸区域控制……”

系统很快启动就绪,自动弹出一个邮件提醒:“您有新邮件。”

“你等下,我收个邮件,差点把正事忘了。”师清漪这才想起早上陈栋打过来的那个电话,连忙进入邮件收取页面,把皇都酒店发过来的月底拍卖品照片载了下来。

照片分了六个文件夹,前面五个依次是“元卵白釉细碟”,“元龙泉青瓷壶”,“汉方砚”,“唐青花小箸”,“唐青釉碗”。

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官窑陶瓷制品或者文品,尤其是元朝时卵白釉和龙泉青瓷,是元朝时陶瓷工艺技术的巅峰,当时元朝政府还特地在各州府设立了瓷局,如果这批是正品,估计到时候皇都酒店顶层的秘密拍卖区又要暗潮涌动了。

像皇都酒店这种大头,每次的拍卖都是私密地发给有头有脸的老顾客,师清漪的墨砚斋在里头到底还是能排上号的。

师清漪看了看最后一个文件夹,名字是“古剑”。

古剑?

师清漪觉得不是很对劲,皇都拍卖品都会直接说明拍卖品的年代和名称,像这种含糊不清的,还是头一遭。

皇都那些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师清漪直接点开那个名为古剑的文件夹,选取其中一张照片,随着照片被放大,展现在两人面前,师清漪看了一眼那把剑的全身照,觉得不过如此,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其实这柄剑的造型是非常漂亮的,没有剑格,看样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剑,剑柄完全是贴合掌心而设计,尾部玲珑雕琢,剑身的曲线也流畅至极。但是由于上面密密地布满了类似青铜锈迹的东西,宛若藤蔓一般将剑身束缚在一起,遮掩起了这柄剑的本来面目,师清漪也就觉得没什么大的看头。

古玩最忌讳的就是这种难缠的污渍。海里或者水里出来的文物里出现厚重污渍的几率极高,后期难以清除,而带上污渍的古玩,不管它原本的价值多高,也会因为这些污渍的影响大打折扣,甚至一文不值。

再加上剑器刀具等东西不好出手,师清漪的兴趣都放了在古玩界炙手可热的陶瓷上。

正当她要关闭图片窗口时,洛神突然低声制止了她:“慢。”

师清漪吓了一跳。

因为洛神的声音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师清漪连忙扭头去看,发现洛神抿着唇,手几乎下意识地要去摸屏幕,好似这一动手,就可以握住那柄剑似的,不过好在后面她还是松了右手,转而搁在膝盖上。

她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那柄剑,就像是看恋人一般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惘然之感。

“它在何处?”洛神收回目光,问师清漪。

师清漪紧张起来:“它?你说这把剑吗?这是皇都酒店八月底的拍卖品。”

作者有话要说:手术很成功,正在住院复健中,今天有点精神了,上来手机给大家报个平安,谢谢大家这几天的关心,刚看到大家的留言,真是谢谢了。

大家等我更文哦,其实我好想念御姐和师师捂脸,不过手机写很累,还是出院后写TAT

谢谢大家了,等我回来

另外实体书发货请不要担心,我术后不能劳累,后面六月初的发货会拜托我的朋友,请耐心等待,别担心。

第3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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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洛神低头,垂眸沉吟起来。

“嗯。”师清漪点了点头。她知道“拍卖”这个词在唐代时就有记载了,古代也有大型拍卖活动,洛神肯定是清楚地明了这一切的,也就不多做解释,直接道:“东西现在还在皇都酒店那边存着,得等到八月底才开拍,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怎么……你对这把剑有兴趣吗?”

这把剑锈迹斑斑,看起来很不好处理,师清漪就算到时候参加拍卖会,也不会去选择拍卖它。倒是洛神的反应让师清漪觉得太过不寻常了,居然能让洛神如此上心,难道这把剑来头不小吗?

洛神淡道:“我要它。”

师清漪:“……”

“我要不起么?这般看我。”

师清漪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把那个名为“古剑”的文件夹里头的几张照片来来回回细细致致地琢磨了遍,边琢磨边说:“只是我觉得这把剑没什么亮点,至少我发现不出。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做古董生意的,眼光肯定不会差――”

说到这,托着腮看向洛神,目光中晃出几分精明,又笑道:“你认为它很值钱吗?很值得入手?”

洛神的眉眼也随着她这幅讨人喜爱的模样弯了一弯:“在打什么算盘。莫非你也瞧上了,想要同我抢么?”

师清漪摇头:“我就是好奇它的价值。其实对于被污损的古玩,我没多大兴趣。”

“不管它本身价值几何,是污损抑或是完整,它对于我而言,永远是无价之宝。”洛神好心情地回着她:“我喜欢它,所以我要它。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她深邃若夜的眼勾着师清漪,故意顿住,不再说。

“什么更重要的原因?”师清漪感到心里有个爪子,突然在她心里挠了一记。

“它曾经跟了我很多年。它是我的。”

师清漪这下完全愣住,移开托腮的手,直起了腰身。

“信我么?”洛神意味深长地眼神示意笔记本的屏幕。

自古墓苏醒的明朝女人,在现代机缘之下,找到了原本属于她的武器。这个巧合的概率,简直比小行星和地球擦轨的概率还低。

师清漪很久都没从这个讯息中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僵着嗓子说:“……信。”

洛神对师清漪这个干巴巴的“信”字不做表示,只是道:“照片能给我一份么?另外我需要皇都酒店开拍的各项资料,还有明朝白银与你们此处流通银钱之间的折换参照,做个酬钱准备。”

师清漪紧张道:“……你来真的?”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内里光波涌动:“我何时假过。自是真的。”

你都是扯谎面不改色的高手了,特会装,还何时假过。

师清漪心里腹诽,脸上却好歹是一本正经的:“皇都拍卖会是属于地下性质的,见不得光,得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去,你这样人家也不认你。而且……”她犹豫了下,说:“而且起拍价肯定不便宜。”

“不是有你么?”洛神微微一笑:“至于银两,我自有安排。八月底,还早得很。”

洛神目前是初来乍到,没什么经济来源,要在短时间内筹到钱,师清漪明白只有把洛神之前那身价值连城的服装玉佩行头给卖出去才行。单就看她那块战国暖玉的成色,年份和雕琢精美程度来看,极有可能过亿。古玩拍卖业没一个准数,波动幅度动辄以十万百万计,遇上好对家,过两亿也不定,再加上一整套丝光锦的衣衫,到时候只要能出手,那完全是一个能让人吓出心脏病的天价。

但到底是洛神曾经贴身的物事,师清漪总觉得这实在有点太可惜了。

师清漪抬了抬手指,本来还想再说句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好吧,到时候我负责把你带进去,至于拍不拍得下,那可得看你自己了。”

洛神眼睛勾着她:“劳你费心,清漪。”

师清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女人面前脸皮特别薄,现在脸上晕了抹诡异的红,客客气气地回应着:“……不费心。”

跟着,师清漪把五份陶瓷文品的图片好好品鉴了一番,而洛神目光锐利,又在细节上提点了下她,师清漪心里就有个大概的底。其中那个元朝龙泉青瓷壶底部刻的款不符合当时元朝瓷局的一贯标准,被洛神断为赝品,师清漪也就不在上面多做考虑,剔除另外几个后,最终准备在那只卵白釉细碟上下注。

皇都酒店拍卖这个话题暂时结束,师清漪接着给洛神讲解有关电脑操作的课程。她有两台笔记本,拿了一台给洛神用,顺便把古剑的照片和拍卖资料拷贝了一份给洛神,又准备了些学习用的资料,细细致致地去教洛神。

师清漪的生活,就在这种简单的“老师学生”的相处模式下,开始一点点地改变了。

就像是给一杯水缓缓加热,这种升温,微不可觉。

可等到它沸腾时,却再也难以挣开。

从一个人吃饭,变成餐桌上两个人用餐;玄关鞋柜里的鞋,出出入入的,总也是两个人的;阳台上晾的衣服,盥洗台上并排放的牙刷口杯,新添置的各种日用品,都再也不是师清漪一个人住时的光景了。

她的家里,如今来了另外一个女人。

屋子里有她好闻的气息。洗过澡后,房间木地板上有她光脚踩踏过的痕迹,湿漉漉的,像是两弯月。晚上临睡前,书房里灯还是亮着的,里面是她伏案学习的背影。早上起来,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漂亮的眼眸在晨光中瞥过来时,宛若隔着雾气,是那么勾人,让人既颤心,又安心。

洛神,她好似无处不在。

等师清漪回过神来琢磨时,已经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天。

这些天里,洛神的左手伤势好得格外迅速。她的恢复能力让师清漪惊叹,石膏等很快就被去掉,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她已经完全是一副康健精神的模样了。

谢家佩和萧言相继出院。谢家佩被她爸妈接回了家,而萧言明明没什么事,却一直拖到很后面才办出院手续,期间每天缠着师清漪送鸡汤炖补品,师清漪被他缠得不行,不过却也是医院和家里两头每天来回地跑,加上又要给洛神“上课”,过得非常辛苦,连墨砚斋那边的账务她都暂时顾不上了。

曹睿的爸爸一直联系不上,曹睿的情况也不好,整个人没什么神色,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个傻子,每次师清漪和尹青去看他,他也不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白色的墙壁。这次曹睿算是工伤,所有的费用都是由大学考古系负责的,钱不是负担,只可惜最好的药用下去,就是不见起色,医院那边也束手无策。

七月底的星期五早上,长沙下了一场特大暴雨,乌压压的一片云横在天上,到处都是水汽,到了傍晚还没消停的趋势。师清漪从医院回来,去停车场停车,地下停车场空气本就不是很好,又赶上下雨,师清漪拎着包从车上下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类似腐旧的气息。

她今天有点心神不宁,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停车场里,脚步声空洞地回响着。

走了几步,师清漪停下,下意识往后看去,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蹙了蹙眉,她开始头一不回地往家走。回到家是五点半,师清漪一边换鞋一边说:“洛神,我回来了。”

洛神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学习资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露肩软衫,贴着肌肤,露出凝脂般的肩,显出成熟女人的妩媚与温柔。

洛神一声不吭地接过师清漪手里的手提包,顺便打量她。还好头发是干的,没有被雨淋到,就是脸色不是很好看,有点苍白。

柔柔弱弱的,让人疼。洛神看着师清漪,想去撩一撩她的头发,终究还是没伸手。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的心思,疲惫地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我来做罢,你去沙发上歇着。”洛神把师清漪往沙发那边带。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笑:“你以前不是说,你不会做饭的?”

洛神给师清漪倒了杯水喝,陪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只说我以往不用做饭,可不曾说过我不会做。她教过我的。”

“他?”师清漪面色一黯:“你丈夫?你丈夫真逗,明明舍不得让你下厨的,却还教你做饭?”

“我央她教我的。”洛神轻描淡写地回答,漆黑的眼珠盯着师清漪,声音又放柔了些:“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发生何事?是你的同学曹睿还没什么起色么?”

师清漪拿右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他情况的确不好,医生说他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差不多康复了,主要还是心理障碍,今天已经让精神科那边接手治疗了。”

她抿了一口水,看着透明的玻璃杯,怔了怔才道:“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事。我这两天不是很舒服,总感觉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监视我似的。”

洛神眼里神色一沉。

“刚我在停车场停车,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师清漪道:“不过也可能是我这些天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洛神站起来:“先吃饭罢,此事晚些再说。你先去房里躺一会,好了我叫你。”

师清漪揉了揉眼睛:“我在沙发上睡会,出了一身汗,就不去房里了,脏。我随便吃什么都好,你做你自己喜欢的就行。”说完,手遮住额头,像只乖巧的猫一般,蜷缩在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她本来就生得一副清秀柔美的模样,这样缩着,长头发柔软地贴在脖颈处,被微汗濡湿,加上睡着时微蹙的眉,越发惹人怜爱。

整天的大暴雨使得气温降低,客厅里还开着空调,洛神去房里抱了一床薄空调被过来给沙发上的师清漪盖上,然后撩起衣袖,去厨房准备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住院的日子很难捱,每天打完点滴就没事干,索性把笔记本儿要人带过来了。

这两天断断续续码了点字,让大家久等也不好,我现在恢复得不错,精神还可以,就先更新这么点。

感觉很多天没写探虚陵,很不习惯,忍不住手贱了,就想码点字儿TAT,对洛神和师师各种饥渴(注意措辞……PS:我难道是M吗?

这章没检查,有错别字的话先担待下,我明天再检查看。

我恢复得不错,做的微创手术,不是很疼,就是不能吃饭只能喝粥捂脸哭,每天在心里哭天抢地的球各种美食但是一口都不能吃。

总之谢谢大家这些天的关心TVT,君导睡觉去了,晚安。

第4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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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师清漪感觉到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大概是毛巾之类的。

下意识伸手去摸,又触到了一片冰凉细腻的女人肌肤。睡眼惺忪地摸到那人的手腕子,她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拿指尖眷恋似地捏了捏,感到不满足,她又想着去揉一揉才好。

洛神停下给师清漪擦冷汗的动作,弯腰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师清漪像只猫一样轻轻地在自己手腕上挠来捏去,眸子里不由盈起几丝怜意。

师清漪眉头一蹙,颤着长睫毛睁开了眼。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远没有洛神那么漆黑深邃,看起来很柔和。

“……是吃晚饭了吗?”察觉到自己捏住了洛神的手,师清漪感到很不好意思,不着痕迹地松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抬手看表:“都七点了,不好意思,我睡太久了。”

“无碍,晚饭做好才不久。你先去吃,我洗下毛巾。”洛神说完,转身往卫生间那边走。

为了不影响师清漪休息,之前客厅的灯开得比较暗,师清漪坐在沙发上看着洛神背影笼在迷离暧昧的光灯下,也许是个子过于高挑了,有种说不出的单薄与寂寥。

师清漪静了一会,这才走到餐桌旁坐下。

热气腾腾的一碗冬瓜排骨汤,新鲜青绿的时蔬,椒溜肉丝,夏日里清爽的醋腌青瓜,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菜色果然才出锅不久,不用说也知道是洛神为了照顾她多睡一会,故意将做晚饭的时间押后了些。

不是什么多精致的美食,摆在桌上,看起来却是温暖到了极致。

师清漪看得胃也暖和了,夹了口菜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眼眸一垂,一种类似怀念的感觉缓缓地在舌尖处融化开来。

不咸不淡,正是她喜欢的口味,洛神拿捏得很精准。

刚巧洛神洗了手过来,坐下,支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开始细嚼慢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让人着迷,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汪安静的潭水。

“我应该是这世上第一个。”师清漪有种奇怪的自豪感,笑着打趣说:“第一个尝过明朝古人厨艺的人。深感荣幸。”

洛神端着碗,眸子滑向她,眼角晕着淡淡一分笑:“嗯,是第一个。”

从来都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吃过饭,师清漪过意不去,自觉地把碗筷洗刷了,收拾好厨房后才去洗澡。

接下来两人各自忙各自的事。

洛神自从和师清漪住在一起后,为了能尽快地融入这个社会,除了和师清漪出去外面见识实践,回来后她要么是对着电脑,要么就对着打印的资料吸收各种知识,就像是一个准备高考的考生似的,早起晚睡,非常用功勤奋。

她现在照例去书房学习,而师清漪洗完澡穿着白浴衣出来,看见书房亮着灯,就热了杯热牛奶端过去,搁在洛神手边上。

洛神抬头,看了师清漪一眼:“多谢。”

洗过澡后,师清漪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又萦绕着几丝她独有的女人体香,这种气味糅合在一起,晃得人心思发软。她头发上的水滴落下来,滴在洛神的右手小手臂上,冰冷而□,洛神忍不住攥紧了右手食指的指腹,略微一垂头,薄唇抿出苍白的一条线。

慢一些,莫急。

即使自己此刻失去了所有,终究还有无尽的时间。

只要有时间,她就可以再度得到她。

“你现在看到哪儿了?”师清漪没看出洛神的异样,很自然地一边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探头去看洛神的书,很有点老师检查学生作业的意思。

她身上的浴衣紧紧贴着洛神,身子往洛神那边倾,娇娇软软好似没有骨头。

“现下在瞧中国历史,已然看到抗日战争部分了。”洛神摊开资料让师清漪看。学习资料都是简繁两种字体打印的,洛神在看的过程中,通过简繁对照,又能加强对现代简体字的熟练掌握程度,十分方便。

“你学得真快。”师清漪弯着眉眼笑,毫不掩饰地表示赞赏:“已经算是大半个现代人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

洛神唇角勾了勾:“多亏先生教导有方。”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手一指装牛奶的马克杯:“把热牛奶喝了吧,今晚上别看太晚。我有点累,回房去睡了。”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往书房门口走,白色浴衣衣摆下的小腿弧线精致。洛神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离开,过了很久,她似有倦容地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资料上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中间。

入夜之后,暴雨转成了雷阵雨,外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幕,雨点狂暴地往下甩,如堕地狱,最终被浓黑如墨汁的背景吸纳。只有天边时不时劈过一道闪电,或者炸起一道响雷,那片黑暗才会被这短暂的一瞬间划破点亮,然后又重新归于暗沉沉的深渊。

在雷声侵扰中,师清漪睡得很不安稳。

她侧卧而眠,身子蜷缩得紧紧的,双手因为不安而贴在腹部,冷汗沁湿额头上的发丝,睡梦中还犹自瑟瑟发抖。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一道猎猎的闪电毫不留情地劈下去。

师清漪感到左手手腕锐意一疼,终于在轰鸣的雷声中,惊醒了过来。她粗重地喘息着,贴在腹部的左手微微蜷着,上面的红玉手链泛着妖异的冷光,好像比以往红得越发鲜艳。

师清漪戴着这串手链坐在黑漆漆房间里的大床上,听着肆虐的雷声与风雨声,浑身发起冷来。

好冷。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吗?

师清漪搂着双臂缓和了一会,掀开身上的薄空调被,从床上下来,拧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赤着双脚去摸空调遥控。她高挑纤弱的影子随着她两弯白皙的足缓缓移动,就像单薄的皮影印在地上,寂静无声。

师清漪把空调关掉,揉了揉发疼的左手腕,又看了看表,指针正好指向夜里十一点半。

她又累又困,准备回床上继续睡。

这时,阳台上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震动了她的神经。她反应历来迅速,快步走过去拉开厚厚的落地窗帘,跟着推开窗帘后面的磨砂玻璃门,按亮了阳台上灯,顿时一股卷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将她浑身吹了一个激灵。

师清漪这边的主卧室带了一个很宽敞的景观阳台,最外面是高高的防护栏与落地玻璃窗。阳台左边是一套雅致的桌椅,天气好的时候师清漪会抱着笔记本在桌边上网,享受悠闲一刻,而阳台右边则种了许多茉莉花的盆栽。

本来这些天抽了些漂亮的白茉莉出来,阳台上弥漫着很淡的茉莉香气。现在其中一盆茉莉花不知道怎么回事,歪倒在地上,花盆碎片散了一地,刚才那声碎裂声,就是这个被砸碎的花盆发出的。

白色的茉莉花骨朵缩在漆黑的花泥中,有种让人叹息的零落美丽。

落地窗被拉开很窄的一条缝,风雨正从外面灌进来。

师清漪看着阳台上安静开放的其他茉莉花,若有所思了一会,走过去把落地窗关上,落下窗栓锁住。

她弯下腰,开始收拾盆栽碎片,碎片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了一阵后,身后一个人影从她卧室里走了出来。

风中开始有洛神的香气。

洛神把她扶起来,往后轻轻一牵:“我来收拾,莫要割着手了。”

师清漪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蹲在洛神身边看着洛神收拾,洛神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道:“发生何事了。花盆好端端地怎会碎的?”

她回过头:“你打碎的么?”

师清漪犹豫了会,僵硬地摇头:“……不是。它莫名其妙就碎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翻的。花盆这么重,总不会是被风吹倒的。”

洛神抬眸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抖:“落地窗开了条缝,可是我记得我睡觉前明明把它关上了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洛神沉默地往阳台四周环视,许久才收回有些凉意的目光:“你这两天精神不好,总有些恍惚,许是记错了。无碍,就是碎了个花盆而已,我这便收拾好了,你先去睡觉。”

师清漪蹲在洛神身边,不动:“我在这等你。”

她看起来乖极了,像只顺从的小绵羊似的,棉质睡衣的一边吊带滑下来,现出一圆玲珑娇俏的肩。

洛神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

她越漂亮,越可人,便越像是割心口的钝刀,一刀刀割在洛神心上。这种漂亮与可人,只能静静看着,不能去触碰,不能去拥抱,更不能去拥有。

阳台终于收拾完毕。洛神去师清漪主卧里的卫生间里细细致致地洗干净手,出来时,看到师清漪蜷缩着坐在那张宽敞的大床上,看起来很不安似的。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似不舒服。”洛神很自然地伸手去探师清漪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没发烧,情况却并不好。

师清漪看着她,说:“我觉得有人进来了。”

洛神脸色一凝,许久,才轻轻一笑:“除了你,这里只有我。”

师清漪白皙的脸上晕出一抹红:“我好像产生了幻觉,总觉得这几天有人跟着我,有人跟着我进了家门,进了我的房间,那个人他到了我床边,一直盯着我看似的。其实阳台外头有严实的防护栏,又是在十六楼,我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神经质地感到恐惧。”

“是你太累了。我方才特地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洛神垂了垂眸,昏黄的床灯光芒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你躺下睡罢,我在这陪你坐一会,等你睡着再走。我在这守着,不会有什么东西敢过来的,且放宽心。”

师清漪嗤地一声轻笑:“也是,粽子来了,你都能拧断它的脖子。”

洛神横了她一眼,师清漪总觉得这眼波一横,有股让她欲罢不能的嗔意责怪在里面。

“那好,你在这坐一会。”师清漪侧着身子躺在洛神身边,看着洛神的侧脸:“你学习到现在吗?”

“嗯。”洛神帮她把空调被盖上:“出书房正要去睡时,听到你房里有声音,便过来瞧一瞧。”

师清漪犹豫了会,说:“要不你也躺下来吧,你之前一直坐着看书,现在又还是这样坐着,得多累。”

洛神眼角一挑,意味深长道:“你这是要我陪你睡么?”

师清漪脸红起来,蜷了蜷身体,强辩道:“不是,我是怕你坐着累。你躺着,我们也可以说话,这样更轻松。说着说着也许我就可以睡着了,不会像之前那么紧张。”

“莫非你今晚怕么?”洛神道:“怕黑,怕鬼,还是怕打雷?”

师清漪:“……”

洛神眼里笑意浓了些:“我去换身睡衣再过来。”

她利落地站起来,换了睡衣后,很快就折返,倒是没让师清漪多等。

师清漪给她留出一个空位,让洛神躺下来,又把空调被往洛神那边送了送。即使是夏夜,被一整天的大暴雨侵袭后,也变得凉意丝丝入骨髓了。

“你睡罢,我就在这。莫要胡思乱想。”洛神面对着师清漪躺着,轻声道。

床灯熄灭,两个人躺在大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天。有时候是几句闲谈,有时候则是长久的寂静,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话题又在昏沉的睡意中继续着。

耳边洛神的声音轻柔似海浪,师清漪连外面的惊雷都忽视了,紧张与焦虑感随之消失,被一种分外安心的感觉包围起来。

渐渐地,她枕着这种海浪之声,终于睡了过去。

洛神伸出手,将师清漪圈进怀里,也闭上了眼。也只有在师清漪睡着时,她才能没有负担地拥有她这短暂一刻。

两人的气息宛若细网,相互纠缠,缠绕在雨夜里。

卧室里是一片安宁的寂静。外面雷声大作,闪电破空,一瞬间的闪电打过来,将阳台最上方似壁虎一般趴着的影子照了出来。

闪电消失,影子也隐藏进了黑暗中,只有一双幽幽的碧色双瞳,宛若盛着月光一般,缓缓地被点亮了。

一夜过去,暴风雨终于平静下来。空气里充满着清新的水汽,被这种水汽一浸润,连清晨的阳光都变得薄而透明起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师清漪蹙了蹙眉,来来回回地晃了晃神,这才终于清醒了。

感到腰上缠绕了什么柔软而冰凉的物事,好像是人的手臂,师清漪睁开眼,散着心思下意识往旁边一扫,入目的却是一张清雅到极致的漂亮面孔。

女人的黑发海藻似地铺散在枕头上,每一寸肌肤,都似美玉精细雕琢过一般,在晨光中散发出勾人的诱惑。

洛神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如此近距离地喷在师清漪鼻尖上,让她感觉着火一般地烫。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躺一块睡了?

洛神还抱着她?

师清漪觉得此刻她的大脑就是个发旧生锈的轴承,怎么转也转不动。而洛神的手臂藤蔓似地绕住了她,她的身体也就和那生锈的大脑似的,半点也动弹不了。

“早安。”洛神的眼眸缓缓地睁开,内里盛着几分愉悦的光。

“……”师清漪说不出话来,目光下移,落到洛神搂住她的手上。

洛神也不松手,就这么抱着:“你昨夜央我抱的,我不敢不从。”

师清漪终于将昨晚的情况回忆清楚,她因为当时情绪高度紧张,的确是有让洛神陪着她的意思,但是她也没让洛神抱着她啊。

“你说你好怕。”洛神面无表情地说:“让我抱紧你。”

师清漪的脸也面无表情地僵硬了一分钟,之后彻底垮了,迅速被红晕取代,内心也是波涛翻涌。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了“我好怕”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太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大家的留言,都说让我休息好才更新,谢谢大家的关心。

其实没什么的,是我自己想写,心痒难耐,心里的故事总想时不时地写一点,不写反倒不自在了捂脸。(典型M体质……

创口恢复得不错,我明天已经可以出院了,接下来只要注意饮食就好,是肠胃方面的手术,大家以后也要注意饮食,按时吃饭神马的,注意身体的爱护哦。

第4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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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正为自己的“不要脸”纠结着,没防备洛神的手已经从她腰间轻轻地收了回去。

女人指尖擦过她的棉质睡衣表面时,微微的痒。

洛神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随意地撩拨着肩头上柔顺乌黑的长发,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因为晨醒时的几丝慵懒而变得愈加风情。

她站在床边,盯着蜷缩起来将空调被裹成团的师清漪,忍不住牵出一个淡笑:“今早去外面吃,好么?”

师清漪像只蜗牛似地缩着,红着脸点头:“……嗯。”

心跳得好快。

卧室与床,永远是透着暧昧的名词。师清漪以前从来没和人同睡过,她有轻微的洁癖,即使是亲密如师轻寒和祝锦云,也不能到她床上睡觉。

而如今与女人一夜的肌肤接触后,她心底那种悸动无法平复,而是越发强烈了。

洛神拧了拧门把准备开门出去,拉开一条小缝隙时,她忽然顿住,又回头瞥眼过来,声音幽幽的:“昨夜阳台的窗子可闭紧了?”

昨晚的那场暴风雨回忆让师清漪本来有些羞窘的情绪瞬间紧张起来,犹豫了下,才回答:“关紧了。”

洛神点头,嘱咐道:“很好。收拾好后,记得将卧室房门自外头反锁了。我们再出门吃早餐。”

师清漪有些愕然,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地盯着洛神。

洛神倒是回了她一个镇定的笑,转身走了。

师清漪立刻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伸手把落地窗帘猛地闭合,阳台上投照过来的阳光终于被封在了外面那个世界,卧室里变得昏暗极了,仿佛与世隔绝。她不敢去过多揣测,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出门,利落地将房门锁上。

感觉钥匙旋转到底,师清漪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此刻藏了一个大秘密,这种感觉十分难捱。去卫生间时,看见洗漱过后的洛神对着镜子束发,两人在镜子里对望,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出来。

开车出小区大门的时间是将近八点。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道路拥堵得比较厉害,师清漪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叩,看着不远处的红灯,对副驾上的洛神低声说:“昨晚上你就发现有东西进来了,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个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家伙在房里度过一夜,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洛神回答得云淡风轻:“你原本就不安,若是当时告知与你,你说你会如何?不想睡觉休息了么?”

师清漪有种被她打败的无力感:“比起睡觉,当然是命更重要了。那可是外来入侵者,原来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没想到都是真的。”

“绿灯。”洛神提醒着师清漪:“有我在,你的命很安全,我会护着你。所以自然是睡觉更为重要。”

她扭过头,表情一本正经,又道:“你们此处的电视节目里不是常说睡觉美容么,女人多睡才漂亮,言之有理。”

师清漪嘴角一抽:“……你从电视里倒是学到很多。”

自从洛神开始看电视后,所选择的节目单令师清漪一度费解。洛神只固执地看三个节目档,一个是中央十台,对“探索发现”这种考古的栏目尤其钟爱,一期不落地追看。另一个是古玩鉴赏栏目,而第三个,则是有关女人美食与养身的栏目。

前两个可以理解,看起来符合洛神的兴趣。至于后面一个,每次看到洛神端着一杯牛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那两个打扮风骚的女主持人就各种厨房新菜色以及美容养身方面的问题噼里啪啦地闲聊扯淡外加吐槽时,师清漪总有种自己穿越了的错觉。

一个古代面瘫看现代吐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清漪不放心,开口问:“你看清楚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吗?”能从那么小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师清漪可不认为那是一个人。

“你在墓里见过的。”洛神道:“你说你喜欢。”

师清漪面色一凝。

洛神往前面示意,看起来心情很好:“等下开去超市,既然家里来了贵客,我们自是要好生招待它。”

两个人找了家餐厅吃过早餐,之后停车去了市中心的超市。洛神悠闲地推着购物推车,师清漪就在旁边跟着,两人在货架之间来回穿梭,中途经过宠物区,洛神和师清漪同时停下了脚步。

伸手取了一大袋牛肉味的妙鲜包下来,师清漪蹙起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一旁的导购小姐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殷勤地向她推荐起来:“这个品牌的妙鲜包做得非常好,是猫猫的最爱,我们这里有不同的口味,另外还有……”

一个“猫”字,似是打破了一个不得了的禁忌。

师清漪额头的太阳穴剧烈地跳了下,拦住了那名导购小姐,只是说:“我是新手,不是很熟悉养猫。请问不管什么品种的猫,都会吃这些猫粮吗?”

导购小姐笑道:“当然了,不然怎么叫猫粮。不过不同的猫之间有差异,和人一样,有不同的喜恶,你可以先做个多重选择,带回去看下你的猫究竟喜欢吃哪一种。”

洛神眼神示意师清漪,师清漪叹一口气,抓了几包不同口味的妙鲜包丢进购物车,又买了另外一些猫粮罐头,最后还去生鲜区买了两条鱼和鸡肉,就这样拎着大包小袋回到了家。

虽然拉开了窗帘,耀目的阳光透进客厅,家里的气氛依旧显出一丝凉意。洛神在厨房开始片鱼鳞切鸡肉地忙活开来,很有点祭祀准备的味道。师清漪打开冰箱门,倒了满满一大盆牛奶,轻声道:“你觉得这样可行吗?为什么我们不把它请出去?让它待在这,就和定时炸弹差不多。”

洛神衬衫衣袖挽起,幽瞳长发,一副居家温柔好女人的模样,她把准备好的鱼和鸡肉装盘,道:“它是跟着你来的,又怎会轻易离开。它很有灵性,与墓里的一切脱不了关系,我得好好款待它,兴许能摸出一些墓葬的线索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目光则落到师清漪的红玉手链上:“莫怕。它在墓里不是很听你的话么,它不敢造次。”

师清漪也下意识去摸她的那串红玉手链,思量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

而正好这时,师清漪的手机响了,师清漪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头晃过一丝惊喜,捏着手机贴在耳旁:“锦云,你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祝锦云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风似的:“师师,这次一个多月没见了,想不想我?”

师清漪笑道:“少来。你不是发邮件说下周四才回国吗,我还打算到时候去机场接你,怎么突然提前了。”

洛神听到手机里女人的声音,没什么表示,只是拿托盘把鱼,鸡肉和牛奶装好,淡淡地瞥了一眼师清漪,示意她。师清漪连忙摸出主卧的钥匙递过去,拿开手机轻声说:“你稍微等下,我和你一起进去。”

洛神道:“不用,你这边先讲。”

说完,转身往客厅那边走。

“市立医院精神科这边的老师找我有点事,一个新进的棘手病例想让我参与,就把行程往前提了。”祝锦云道:“师师,你刚怎么了,我在这边说话你都没反应的。”

师清漪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打电话:“……可能是信号不好。你现在在哪,到家了吗?”

“回过家一趟了。你现在没出门吧,我到你家找你。”

师清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要来我这?”

祝锦云一笑:“怎么,不可以?”

师清漪往主卧那边看去,洛神已经拎着各□粮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她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道:“……还是我去你家看你吧,你刚回来,肯定很累,就在家多休息休息,晚上我过去看你。”

“师师,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很不安,虽然你竭力在隐藏你这种不安。”祝锦云慢悠悠地笑道:“不要想糊弄我,我是职业的。很明显,你现在在家,但是你很不愿意我过来,难道你现在很不方便?让我猜一猜,你哪里不方便。”

祝锦云停顿了会,声音吃吃的,看起来在憋着笑,道:“莫非你家里偷偷藏了个人包养?”

师清漪脸瞬间一烫,往紧闭的房门那边望去,气道:“警告你啊,你别胡说八道。”

“你看你老毛病犯了,又在这掩饰了,别告诉我你这窝里还真给我藏了个人。我就在外面,过来你这里捉奸了,速速开门。”祝锦云的手机突然掐掉,于此同时,门铃阵阵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师清漪简直要晕过去,这来得可真是时候。

遇上祝锦云这祖宗,她这下没退路了,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被拉开,对上了一双清亮狡黠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曾经看过太多形形□的人,窥看过太多人的心思,眼神练得同猎人一般锐利。

祝锦云穿着一身职业小腰西装,翻出雪白的衬衫领子,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往玄关里瞧,瞧上了鞋柜里的鞋,抿唇一笑:“师师,你果然有客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4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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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客人。”师清漪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她让进屋:“客人不就是你吗?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跑过来,要是我不在家,你不是又白来一趟。”

祝锦云斜斜瞥了师清漪一眼,慢悠悠地换鞋进了客厅,放下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袋,在沙发上姿态端庄地坐了下来,嘴里却道:“如果撞上你不在家,我就自己回去,跑一趟腿又不会断。我自己不在意,你这主人家倒是哼哼起来了。”

她说着,目光又落到茶几上的两只马克杯上。

两只同款不同花色的马克杯,都是白底上缀了些简单的青花,并排着静静地搁在透亮的玻璃上,被阳光圈出一层暖洋洋的晕。

那不该是客人的东西。

而是属于长住者的。之前鞋柜里的一切,也早就一目了然。

有人,和师清漪同居了。

作为师清漪的主治心理医生,祝锦云很清楚师清漪的洁癖程度,这种洁癖,让师清漪和人同居几乎变成一种不可能发生的事,甚至祝锦云来过无数次,都没有得到过在此过夜的允许。

师清漪的客房以往即使没人住,床单被褥也会一个礼拜定时清洗一次,这种规律性类似强迫症的洁癖行为,都是当年师清漪在师家度过那段黑暗时期后,所留下的阴影,至今也没有改过来。

如今她的那间客房,居然搬进了新的主人吗?

还是说……

祝锦云不想再往下揣测,眼底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嘴角噙的笑也不易察觉地凝固住了。

师清漪此时有些心神不定,并没有去注意观察祝锦云的脸色,而是往卧房那边看了看,房门依旧是紧闭的。犹豫了片刻,她才对祝锦云道:“喝点什么?老规矩?”

祝锦云手交叉地搁在膝盖上,懒洋洋道:“老规矩。”

“我都不爱喝那玩意,如果不是你喜欢,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喝完。”师清漪端出一套精致的茶器和一盒顶级的六安瓜片,边说边往厨房走。这套茶器和茶叶还是萧征明新年时带给她的礼物,萧征明真心疼爱她,下面的人就只送了这么一套上来,他却给了师清漪。

只是师清漪并不爱喝茶,祝锦云却格外钟爱六安瓜片。她往师清漪这跑得勤快,时间永远是微妙的东西,渐渐地,那盒香茶就随着祝锦云来的次数,而慢慢地见了底。

“你得多亏了我常来,不然这么好的东西收霉了都没人喝,岂不是暴殄天物?”祝锦云声音稍微高了些,靠着沙发的抱枕,目光胶在师清漪远去的纤柔背影上。

她是个模样精致的女人,微卷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小西装职业打扮,里面的衬衫也是洁白如雪。静坐的时候姿容端正,只是眼角缝了细细的一丝挑起来的笑意,这让她狡黠得有些像狐狸。

师清漪没回她,而是在厨房忙活起来。

煮茶是个慢腾的细致活,尤其是瓜片这种绿茶,更加要注意冲水和温度,怠慢不得。师清漪虽然不喝茶,却善于烹茶――师轻寒生前很爱饮茶,又对茶很挑剔,她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的茶水都是由师清漪烹给她的,久而久之,师清漪的手艺也变得精湛了。

祝锦云在沙发上等了很久,闭着眼,心里却是痒痒的。她曾经看过多次师清漪煮茶的模样,师清漪的手指漂亮白皙,摆弄茶器的过程中白色雾气绕在指尖上,垂头时长而柔软的发落在瘦削的肩膀上,隐隐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仿佛也跟着散逸了一抹雅致的茶香似的。

自己真的是喜欢喝茶吗?

还是说只喜欢喝那漂亮的一双手煮出来的茶而已。

这次因为出国学习,快两个月没见了,算是最长的一次。而以往她都是每月按时给师清漪做一次心理诊疗记录,至少也是一月见一次的,这么一对比,两个月的时间的确非常难捱。

感觉到有女人清雅的香气绕过来,祝锦云微微一皱眉,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女人,就单单是站在那,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就已经足够凝成一幅画。女人的头发很长,当真是似锦缎一般自然地垂落下来,几缕贴在胸前,秀眉幽瞳,白衬衫,黑色长裤,干练中又透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古典美。

这种美实在是太夺人眼眸,祝锦云的目光几乎不能从那张脸上挪开,她来来去去地看过了那么多的人,这女人实在是里头漂亮到极致的。

而女人走过来,居然是没有声息的,如果不是那抹香气,祝锦云还不能感知到她。

“你好。”女人微微一欠身,礼貌地向她伸出手:“清漪的朋友么?”

“是。”祝锦云连忙站起来:“……你好。”

也许是对方表现得太自然,祝锦云突然有了一种客人的拘谨感,好像这座房子的主人已经摇身变成了眼前这名陌生的女人,自己在她家里做客,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

手握上去的同时,祝锦云出于职业习惯,又去看女人的眼睛。

对方眼眸深邃,恍如宁静的夜空,没有哪怕一丝的波澜。

眼睛是心的窗,许多心思都能在眼睛里有或多或少的流露,这是祝锦云以往看人的经验。在心理学上,眼神,各种面部微表情,肢体微动作,都是看人的破绽点。

从这些破绽点出发,祝锦云过去总是能很准确地拿捏住他人。

而这次,女人丝毫没有破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得体而从容,眼眸幽深得让人捉摸不透。

祝锦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听到她嘴里说出的“清漪”二字,说得那么亲昵温柔而又有力,仿佛在向祝锦云昭示着什么。

“祝锦云。”祝锦云出了微微一层汗,自报家门,又看着女人一笑:“你和师师是……”

“洛神。”洛神勾着唇角,淡淡回了一个笑意:“我是清漪的家里人。”

家里人,很模糊的一个概念,祝锦云没敢多想,只是第一时间认定了这是类似“亲戚”的意思。

不过她和师清漪实在太熟了,以前又时常以贵宾身份出入师家,受到师夜然的青眼有加,对师清漪的圈子自认是了如指掌,却从来没在师清漪的亲戚名单上见过和洛神有关的任何一丝痕迹。

洛神来得很突兀,仿佛突然就闯入了师清漪的生活,这点让祝锦云感到不安。

正在祝锦云被一种莫名的气势压制得难受的时候,师清漪端着茶器从厨房里走出。她看到洛神和祝锦云面对面地站着,气氛有些诡异,脚步略微凝了凝,这才上前笑道:“锦云,久等了。”

师清漪的出现起到了很好的缓和作用,祝锦云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沙发上。

师清漪弯腰把茶器放好,洛神就站在她身边帮忙,将茶盏一一排好,沏出一片清香。两个人,两双同样漂亮的手摆弄着,配合起来默契十足,仿佛屋子里的两名女主人。

师清漪压着嗓子,用很低的声音对洛神道:“卧室里都准备好了吗,没什么问题吧?它吃了没有?”

“都备好了。莫急,过段时间再进去瞧便是。”洛神轻声应着她,又抬头给祝锦云递过去一盏香茶。

祝锦云头一次觉得盛茶水的瓷盏格外的沉,她接过来礼貌地笑:“谢谢。”

洛神朝她一点头,也没什么话说,端起一盏茶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师清漪敛着心思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开了起来,有了电视广告喧闹的点缀,之前那种有些尴尬的沉寂暂时地被压制了下去。

洛神眼睛转而盯着电视屏幕,一声不吭,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在瑞士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这边师清漪坐在祝锦云旁边,起了个闲聊的话头。

“那边生活节奏慢,慢得让人睡着,要多悠闲有多悠闲,不过我觉得还是回国舒服。我就是劳碌命,不停地有case接才好,不然浑身就不自在。刚好这边医院有个重头新病例要我看,这些天又要开始忙起来了。”祝锦云的声音透出一丝愉悦。

“哪有你这样的,医生只是盼着病人多,有没有医德?”师清漪打趣她:“你这个主治医生我也不敢要了,还是辞掉算了。”

“没有病人,我哪来的收入。这不就和殡仪馆天天盼着死人一个道理,人家还更过分呢。”祝锦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天地良心,对待每一个心理患者我都是尽心尽力给予治疗和帮助的,瞧瞧,师师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倒好,忘恩负义,不感谢我,还想着要辞退我呢。”

师清漪不置可否地笑了,道:“说到case,锦云,我这边有个朋友想让你看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他做个诊疗。”

“谁?”

“就是我同学曹睿。他之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在市立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起色,刚给转到精神科去了。你这方面经验足,我想让你帮他看下。”

“曹睿?”祝锦云来了兴趣,小口抿了抿茶,又把茶盏搁下:“我老师交给我的那个市立医院精神科的case正好就是一个叫曹睿的研究生,要我明天过去给他做初步诊疗。当时我听到他是念考古的,还在想你是不是可能认识他,没想到他还真是你同学?”

师清漪也是讶异了下:“还真巧。”

她心情放松了许多,道:“如果是这样,那更好办了。曹睿他以前可能就有一些心理阴影,这次又被突然刺激到,就有点无法控制了。你帮他好好看下,做个引导,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祝锦云笑道:“你跟我还来不情之请呢。装客气。”

师清漪深灰色的眼眸望着她,声音里透出一丝考量时的冷静:“就是你给曹睿做诊疗的同时,能否也给我一份进度备案。我需要详细的,有关他的心理报告资料。”

祝锦云先是一怔,后面才道:“你居然在调查你同学?”

师清漪眼眸一垂:“算是调查吧。曹睿的心理状态关系到我们考古这边的一些进度,是秘密,我不能多透露。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份曹睿的调查报告。”

祝锦云眯着眼忖了忖,说:“行,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到时候把报告发到你邮箱里。不过把患者的心理诊疗资料外泄,这算是违反了行业规定,我良心难安,师师,你拿什么来补偿我的良心?”

师清漪抬手看表,笑:“做午饭给你吃。行不行?”

“下次吧,先欠着。”祝锦云站起身来:“我得回去了,这次就来看看你,后面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这么快就走?”

祝锦云余光瞥了瞥洛神,洛神那盏茶还没喝完,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盯着电视看。

“这不有事吗。”祝锦云手一指沙发上的纸袋:“给你带了礼物,到时候拆开看,走了。”

“我送你。”师清漪陪祝锦云往门口走,洛神放下茶盏,也站起身来。

“送到门口这就好了,我自己开车回去。”祝锦云换好鞋,站在门外,看着门口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两个都是高挑而漂亮的人,并在一处时,透出说不清的柔软融合感。

祝锦云有种隐隐的不舒服,朝洛神道:“洛小姐,再见。”

洛神回了她一个礼貌的淡笑:“再见。”

送走祝锦云,师清漪心底舒了一口气,还好祝锦云今天没跟她问起洛神的事,祝锦云太了解她了,要是往深处问很容易会露出马脚。

沙发上搁着祝锦云带过来的纸袋,师清漪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长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项链设计简约而大方,小巧的坠子上还镶了一颗熠熠的钻,一看就价值不菲。

祝锦云经常出差或者出国学习,每次回来都有给师清漪带礼物的习惯,如今礼物已经成堆了,这条项链也不是里面最贵重的。

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累,把项链收好,搁回了纸袋里。

“你喜欢这种么?”洛神坐在她旁边,许久,突然出声问她。

“这种?是指项链吗?”师清漪起身去收拾茶器,一边收拾一边低头笑道:“朋友送我的礼物,当然是喜欢的。”

“那倘若,是我送你呢?”

女人的声音,风一般,淡而轻柔地,从她身后绕了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抽得好销魂T。T,不知道今天好了木有

第4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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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手指顿住,手下的茶器明明只有暖暖的几丝余温留存,她却像是被滚水烫了似的,又缩了回来。

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侧面看去,只隐隐能看到她轻颤的长睫毛。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洛神会有送什么东西给她的可能。

在社会中,礼物总是巩固感情和关系的一种重要枢纽。下属给上司送礼,晚辈给长辈送礼,家人之间的贴心小礼品,朋友之间捎来的手信,以及恋人之间传递的恋慕,这些关系让礼物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充满着人情味道。

可是如今到了洛神这里,师清漪却是怔住了,心里微微发着颤。

她们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吗?

师清漪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同时变得迷惘起来。她潜意识里不想去定义她和洛神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定义死了,往往也就没有余地,没有往后发展的空间了,这种桎梏会让她不安。

洛神不是师清漪的亲人,师清漪在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想把她定义成类似祝锦云那样的朋友。

她是特别存在的,游离于那些关系之外。

师清漪每每只要看着她,就觉得一切都变得妥帖而安心了。

洛神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师清漪遮掩的侧脸,什么话也不说,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师清漪回过神,忖到自己实在是乱七八糟地想得太多,不由歉意一笑。斟酌着过了一会,她终究还是有些怅惘地答道:“你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是你送的,我当然也会很喜欢。”

朋友。

洛神眸光晃了晃,站起来,面上依旧还是那副叫人揣摩不出内心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得到师清漪的回答后,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轻声道:“我去卧房里瞧瞧情况。”

“等我下,我和你一起。”师清漪把茶器飞快收拾好,端去厨房,也顾不上洗刷了,转而跟着洛神往主卧里走。

落地窗帘还是闭合的,宛若卧室里一面厚重的墙。

师清漪脚步很轻地靠近,小心地将窗帘掀开了一道小缝隙,心头同时涌起一种偷窥时才有的异样紧张感。

外头阳台的光线刺目,与昏暗的卧室形成强烈对比,阳光几乎是霸道地从缝隙里挤进来。师清漪下意识地偏了下头,洛神手一抬,手掌搁在她的眼睛上方,替她搭了个遮阳的凉棚。

眼睛缓和了些,师清漪视线往阳台上放置的盆盆碟碟扫去。

玻璃小盆里的牛奶喝了个差不多,洛神投喂的牛肉味妙鲜包更是被吃了个精光,至于那两条鱼,啃没了只剩下凄凉的两具鱼骨头搁在盘子里,而那些剔得细碎的鸡肉倒是没动,看样子这位“客人”并不爱鸡肉的味道。

师清漪想到墓里见到的那只猫苗条娇小的女王模样,实在很难将其和眼前所见的食物残局联系在一起。于是她脑补了一只趴在地上抱着一条鱼大吃特吃的白胖猫形象,又有点想要发笑。

把窗帘又往那边拉开了些,这下终于看见左面阳台的桌子脚下,趴着一团耀眼的白球。

那团白球如今吃饱喝足了,被太阳这么一照,就开始犯困,也不再似昨晚那样壁虎似地吊在阳台顶端,而是安安静静地找到阴凉的桌脚下一席地,旁若无人地享受起日光浴来。

白猫察觉到师清漪投过来的视线,眼睛眯着,睁开了一条慵懒的小缝,前面两只爪子小巧玲珑的,宛若两只小雪球团子,垫在下巴下,又时不时地去揉它那张脸。不管之前看起来是多精明的一只头领猫,半睡半醒的时候,总不免有点呆呆的感觉。

它额头上有个小旋,恰似一朵冬日白梅。师清漪和它对视了一阵,心跳突突的,连忙又把窗帘合上了。

真可爱。

师清漪心里软得快要冒泡。

以前在墓里初见时,这只领头猫看起来总有些阴森之感,她忌惮防范也是在所难免,而现在看见这只猫很自然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蜷缩成一团圆滚滚的球,一副十足乖巧的好模样,她突然就很想把这只猫抱在怀里揉一揉,逗一逗。

“倘若喜欢,就养着。”洛神看穿了她的心思。

师清漪声音里带出一丝宠溺,小声说:“它可真能吃,明明那么小小一只,想不到还是个吃货。”

洛神微微一笑,不做表示。

白猫在阳台上安了家。

它这段日子并不越矩,除了在阳台这方天地里待着之外,从来也没进过师清漪的主卧室半步。

好在师清漪的景观阳台够宽敞,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动手,在阳台上准备了一个舒适安乐的猫窝,又专门买了猫沙回来给它设计了个喵咪卫生间。它实在是聪明,又分外爱干净,闻着猫沙里的味道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师清漪连训练它去卫生间的功夫都省了。

师清漪给白猫取了个名字,叫做月瞳,因为它的那双碧色双瞳美得如同含了月光一般,尤其是在黑夜里看来,更是令人心醉。她就任由月瞳这么自由自在地在阳台上待着,每天伺候女王似地给它备好充足的食物和水。

和普通的猫不同,月瞳身材娇小,食量却大得可怕,偏爱鱼肉,牛肉和牛奶,牛肉味的妙鲜包也很钟爱。每天这么多的食物吃下去,肚子却只会滚圆滚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面又奇迹地恢复了它小巧玲珑的形象,胃仿佛就是一个无底黑洞。

师清漪知道它的本体是狠戾的八尾猫,说白了就是一只怪物,也就不按照养普通猫的那种方法去对待它,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根本不用担心它撑着。

两人一猫相安无事地过日子。而自从祝锦云那天来过之后,洛神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对着笔记本上网查阅资料的时间明显增多,收发邮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说起洛神的邮箱地址,师清漪本来还以为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如今洛神频繁地使用网络,却又不是和她联系,师清漪就感到纳闷。而且洛神在家的时间开始变少,经常性地往外面跑,她又不会开车,师清漪想要开车送她,每次都被她温言拒绝了。

洛神本就是那种独立自主很有主见的女人,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很多事情碍于身份,师清漪也就不好去多过问,虽然心里像是有只爪子在挠,却只能郁闷着。

郁闷到后面,师清漪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让她忍不住往一个她最担心的地方猜想——洛神也许是在找房子,或者找工作,在与外界某些人进行接触,不论哪一种,都意味她很可能就要离开了。

如今洛神在萧征明的帮助下,有了身份证,有了户口本,又加上师清漪的知识教授,该具备的现代生活技能都已经具备,已经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这个社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的古代人了。

正因为如此,师清漪当初让洛神住下来的那个理由,现在看来,就变得相当苍白和无力。

如今,她已不知道拿什么理由去挽留她。

洛神在她身边,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入夜,已经成了习惯。

而有些习惯就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一点点地侵蚀五脏六腑,临到后面,师清漪无力招架,只能在心底恐惧这种习惯即将要消失了。

三伏天里,天气越来越热,白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晃得人眼热头晕。

今天下午,洛神倒是没出去,而是安静地靠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师清漪把阳台窗帘合上遮阳,给月瞳泡了一个凉快澡,又怕阳台太热把猫热坏了,便把这只雪团子抱进卧室的地板上。卧室里开着空调,木地板凉快极了,月瞳团在地板上,舒服地眯着眼,再也不想挪窝了。

师清漪收拾好,洗完手出来,看见洛神悠闲坐着,手里捏着一本书,静谧得如同一幅画。

“你今天不用出去?”师清漪终于忍不住问。

洛神抬头看她,唇角勾出一丝惬意的笑:“不用出去。都解决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

什么叫都解决了?找到新工作,或者,找到新房子了?

师清漪倒了杯水,挨着洛神坐下,垂着眸抚摸着青花马克杯的边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神合上书本,笑着看她:“嗯?”

师清漪纠结得胃疼,正要说出来,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萧言打过来的,师清漪微微一蹙眉,开口道:“萧言,什么事?”

“你是爷,别忘了我也是爷!萧慕白你这个混蛋,你敢动她试试!你找谁相亲不好,你去找她相亲!萧征明他一大把年纪眼睛瞎掉了吗!为什么会把她介绍给你!你要敢动她,老子跟你拼命!”

电话里一团混乱,萧言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叫,好像是喝醉了,满嘴胡话。电话里嗡嗡嗡的,看架势不像是萧言刻意拨打她的号码,应该是冲突中划错了键,电话直接打到师清漪这里了。

师清漪从没见过萧言这么失态,重复道:“萧言,萧言,你在做什么!说话!”

终于,萧言的电话被另外一个男人接了,男人声音彬彬有礼:“您好,萧少爷喝醉了,请问您是萧少爷的朋友吗?”

少爷?

师清漪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不过还是温言回答:“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乱。”

“是这样的,这里是红线会所。如果您是萧少爷的朋友,请过来这边一下,他现在情绪很失控。”

“嗯,我明白了,这就过来,麻烦你们先照看他一下。”师清漪说完,把电话掐掉。

红线会所。

早前从古墓里出来后,师清漪拿着雨霖婞给她的那张VIP卡让老杨查过,红线会所,是雨氏集团名下的一个高级会所产业,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师夜然和师轻寒曾经都是那里的VIP,其实那时候师夜然也有为师清漪办过会员,只是师清漪并不喜欢那种地方,从来没去过,久而久之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后面墓里第一次在阿朗的尸体上摸出的卡片上看到“红线”二字,她才会只是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雨霖婞外表是光鲜亮丽的雨氏集团大小姐,本里却是一个和盗墓脱不了干系的团伙头领,这种潜藏的危险性让师清漪并不愿意和雨霖婞打交道,当初雨霖婞留卡让她去红线找她,师清漪忙着自己这边的事,也就一直没有去。

“发生什么事了?”洛神看到师清漪脸色不佳,道。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说:“我现在得去一趟红线会所。”

洛神眼角微微一挑:“雨霖婞么?我同你去。”

第4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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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死亡烙印

师清漪神色看起来有点复杂,拎起手提包,利落地往玄关处走:“你对那个雨霖婞倒是很关注。”

洛神扔下书,随在她后面换鞋,同时笑着低低道了声:“及不上你。”

师清漪动作明显一阵停顿,而下一刻,心情莫名地又变好了起来。

其实师清漪住的地方距离红线会所不算远,开车过去很快就到。抵达的时候,便有眼尖的门童走过来,引着师清漪去合适的泊车位泊车。

看车知人,泊车位停放着的那乌泱泱的一大片名车,足以让师清漪初步了解到这个会所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

雨霖婞名下的红线会所包括很多部分组成,餐厅,酒吧,台球室,健身房,美容养生馆等等,该有的娱乐休闲场所都有,甚至于连会员的旅游行程,会所里都会提供妥帖详细的安排。那些有钱有身份的人每年需要在这里花费高昂的入会费用,与会所之间保持着一种长期的类似于“婚姻”的关系,无非就是为了有一个能够供他们聚集消遣玩乐的地方。

这个地方需要档次高得足够让他们产生一种优越感与满足感,很明显,红线会所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会所的一层大厅里装修出一片耀目夺人的贵气,每一道装潢,每一处摆设,乃至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被设计者赋予了无比精细的奢华。只是这种贵气与奢华太过张扬,在师清漪看来,也就显得有些过于狰狞了。

在大厅里没走几步,立刻又有衣着整齐的男性接待人员彬彬有礼地迎上来,分分秒秒都不让师清漪喘气。

由于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且出入会所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边的接待人员一直都是好脾气到极致的,甚至于谦卑到极致,说话时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往来的几乎都是熟客,来人是什么身份,大厅的接待人员一眼就能明了。

所以那年轻男人第一次见师清漪和洛神两人,防范之下,不免又笑着问了句:“请问两位今天是预约了哪一项?请两位把会员卡递给我,我来帮您们查看一下今日的相关安排。”

师清漪知晓男人的言外之意,从手提包里摸出之前雨霖婞给她的那张VIP卡示意,也是笑得温柔得体:“我们今天没有安排,只是过来这里找人的。”

那男人瞧了卡片一眼,脸上的表情一瞬之间便凝固了,试探性地道:“请问,两位今天来是找哪位?”

“萧言。”师清漪道:“对这位客人有印象吗?”

那男人的表情越发复杂,嘴角笑意却是不减:“萧少爷在十二楼的包厢,1213号。”

“谢谢。”师清漪脚步加快,和洛神往电梯方向拐了过去。

那男人看着师清漪和洛神的背影远去,立刻又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站着等了一会,道:“笙哥,小姐之前关照的那两位客人来了,现在她们正往十二楼的1213走。”

电话那头回应的声音软而沉:“嗯,知道了。”

刚靠近1213号包厢,就听到萧言大声喊叫发酒疯的声音,歇斯底里得厉害。

师清漪蹙了蹙眉,瞧见走廊那边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打头的是一名身形颀长的西装男子,干净的黑色短发与身上笔挺熨帖的黑色薄西装相得益彰,俊眉星目,好看的眉宇之间又揉着一股子儒雅的风度,锃亮的皮鞋踩在走廊地毯上,从从容容。

这种外貌,这种气度,更加上这种身份,绝对是大多数女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他身后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堆人,师清漪见了,忙牵过洛神的手,往旁边让了让。

男子目光扫过,落到了师清漪静然偏过去的侧脸上。

他脚步停滞下来,又多看了师清漪几眼,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拿手略微松了下领带,这才与那一大群人离开。

洛神盯着男子远去的方向,纤眉微蹙,又回过头觑着师清漪。

“怎么了?”师清漪浑然不知:“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

洛神一笑:“许是你太好看,盯着你看的人才会有这许多。”

师清漪脸红了起来,却又很快明白洛神的意思,轻声道:“是那个男人?”

洛神颔首:“嗯。瞧他神色,他好似认得你。”

师清漪摇头:“我不认识他。”

两人正说着,那边1213号的包厢里突然爆开了酒瓶子碎裂的声音,萧言在碎玻璃的杂音中大喊道:“萧慕白,有种你就别走!叫你留下跟小爷单挑,你倒是……倒是不敢了!”

师清漪进到包厢里,就见靠门口的地方站了一圈人,却都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上前去劝倒在沙发上砸酒瓶的萧言。萧言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睛通红,身体瘫在沙发上软成了一滩泥。即使再英俊的人,如今成了一幅醉鬼的模样,也顺眼不到哪里去。

“萧慕白,混蛋!”萧言骂骂咧咧着,一脚又踹在了地毯滚落的烟灰缸上。

“混蛋?”师清漪走过去,弯腰,把萧言的衣领子拎了起来,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谁也没你混。”

“师师。”萧言醉眼朦胧地望着她,突然又显出几丝委屈的神色,呢喃着道:“师师,你听我说,萧慕白这家伙吃人不吐骨头的,吃人不吐骨头……你不许跟他相亲!你会……会吃亏的。”

师清漪越听越气,攥着这个不成气候的高个子男人就往外拖:“相什么亲,满嘴胡说八道。我相亲不相亲自己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我?”

萧言眼皮直打架,情绪在师清漪到来后,终于变得缓和了下来:“你瞒着我……你怎么瞒着我呢。师师,你和师兄我认识了这么久,你都不告诉师兄你家里的情况……原来你……原来你是……”

说到后面,萧言的舌头直打结,浑浑噩噩得连半个字眼都吐不出来了。

师清漪心说是你瞒着我才对,明明是个不得了的大少爷,还天天跑过来哭穷,有意思吗。

她有功夫底子,攥着萧言走也不算很吃力,洛神一声不吭地过来帮手,两人正要分开人流往走廊走,这时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四十来岁,铁青的下巴,一见萧言东倒西歪地靠在师清漪身上,便急急忙忙地过来扶:“哎!三爷,你怎么成这样子了,来来,咱不在这里,跟我回家去。”

中年男人从师清漪手里接过萧言,感激地笑道:“小姐,谢谢你照顾我家三爷,我……”

下一刻,中年男人的话随之一滞。

他有些浑浊的目光胶在师清漪脸上,半晌才僵硬道:“小姐,谢谢您。”

不知不觉中,话语里已经使用了敬称。

师清漪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过还是微微一笑:“我是他的师妹,是他的好朋友,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我就住这附近,本来该我接他回去,你既然是他的家里人,那麻烦你把带他回去,给他弄点醒酒的东西。”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哈腰:“好,好,那我把三爷带回去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太麻烦您了。”

一连说了好几个“麻烦您”,那两个男人这才扶着烂醉如泥的萧言往电梯那边走,而这边萧言带来的那一群朋友也都意兴阑珊地作鸟兽散,只留下两名侍应生留下来清理包厢的残局。

师清漪叹口气,打起精神对洛神道:“我们也回去吧。”

洛神淡淡应着:“嗯。”

“两位请留步。”转身的时候,师清漪听到身后又是一声男人的低语,声音软而有磁性,听着就让人舒心。

“什么事?”师清漪回头,看见一个碎发的年轻男人笔直地站着,好似一棵树,两腿修长,黑色衬衫一丝不苟地贴着肌肤,隐隐能看出薄衬衫下紧致的肌肉曲线。

“我家小姐想见两位。”男人温文有礼地回答:“她就在楼上,已经在等着两位了。之前她一直在等两位,却迟迟不见身影,本来她想今天派我去找两位,不想两位刚巧就来了。”

果然是雨霖婞。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做出表示。

洛神倒是大大方方地道:“有劳带路。”

在电梯里,师清漪特意往那男人身上打量了几眼,看见他黑衬衫上与其他会所的工作人员一样,别着一个身份标牌,上面写的却是“餐厅部经理,风笙”。

风笙领着师清漪和洛神去到十三楼,走进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包厢里。

这间包厢大得离谱,与之前见过的包厢不同,装修一反之前的那种轻浮奢华,变得素雅而沉静,灯光调出一种暧昧的暗色调,一个轻软微卷长发的女人靠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坐着,身上一袭红裙,衬着指尖捏握的高脚杯里的红酒,越发的醉人。

“哟,贵客。”女人搁下酒杯,桃花眼角缝了明显的笑意:“果然贵客是要请的,不请还不指望她们能来。”

洛神从从容容地走过去,盯着沙发上的雨霖婞,也是唇角玩味的一丝笑:“客人这边也想问下主人家,有何贵干?”

雨霖婞最看不惯洛神这幅淡然模样,好像从来就没什么顾虑似的,本来她自认自己平常在手下面前就够装的了,没想到这女人一举一动都在那装,而且装得毫无破绽。

“请坐。”雨霖婞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醒好的红酒,为了表示下“主人家”的热情好客,她这次特地还让风笙准备的是她珍藏许久的那一瓶。

师清漪和洛神一人坐了一边沙发,师清漪礼貌地笑道:“我喝不了酒,谢谢。”

她酒量实在浅得可怜,红酒下肚都能很快醉了她。

雨霖婞挑眉,又看着洛神。

洛神淡道:“我惯常喝白的。”

雨霖婞眸光一沉,这女人还真会抬杠。

“雨小姐,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师清漪手搁在膝盖上,手指交叉着,很自然地道。

雨霖婞桃花眼滑向她,半晌,脸色有点凉地道:“你平常洗澡的时候,照不照镜子?”

师清漪脸一红:“……请问,你是变态吗?”

雨霖婞轻哼:“我不就问一句而已,你居然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师清漪不自在地道:“你问这做什么,莫名其妙的。这都是个人隐私。”

雨霖婞道:“如果你洗澡时脱光衣服照了镜子,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比如说,多了点什么痕迹,我是说,后腰上。”

师清漪满腹狐疑摇头:“没有,我好端端的。”

雨霖婞皱眉,又看向洛神:“你呢?洛小姐。”

师清漪这次十分肯定地回答:“她也没有,腰上好端端的,没痕迹。”

之前洛神手伤,师清漪帮洛神洗过好多次澡,她腰间的肌肤怎么样,师清漪心里最有数。

雨霖婞匀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却是听得一愣:“我问她呢,你怎么就知道了?你不是说个人隐私吗,你还看她洗澡,看她腰了?”

师清漪:“……”

洛神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淡淡一笑。

师清漪咳嗽一声,恼道:“雨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你现在问我们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墓里出来后,这段时间里,我底下的人好多都陆陆续续地死了,死的时候,腰上都有奇怪的痕迹。”雨霖婞声音冰冷:“昨天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我后腰也有。”

第四十五章 暗蛊

师清漪和洛神两人的脸色,在雨霖婞的这番话落下后,倏然地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师清漪这下坐得万分不自在了,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恨不得立刻去确定下自己的腰身上是不是也有雨霖婞所说的那种可怕痕迹。

听雨霖婞言下之意,她是昨晚上才发现的,而之前她手下那批人也是陆陆续续地死亡,说明痕迹显现和死亡的时间有早有晚,也许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而定,并没有一个定数。

师清漪昨晚沐浴的时候,是很确定自己的身体当时没有出现异样的,但是她却不知道洛神的身体情况,想到这,目光不由得又往洛神那个方向看去,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与恐惧。

洛神站起身来,平静道:“洗手间在哪里?”

雨霖婞一扬下巴,示意:“往里走就是。”

“清漪,来。”洛神轻声招呼师清漪,师清漪跟上去,两个人走到洗手间外,洛神道:“进去仔细检查。”

她眉眼温婉,又低声补充了句:“别怕。”

师清漪抿着唇,点了点头,一个人先进到包厢里头的洗手间里。洗手间里灯火通明,整面墙壁都是亮堂而豪华的明镜,师清漪解开扣子,褪□上的浅色小衬衫,露出凝脂般的肩背与一截曲线玲珑紧致的腰身。

满墙的镜子压盖下来,将她光裸的上身映照得一览无遗,身上的肌肤都是完美无瑕的,并没有半点雨霖婞口中所说的诡异烙印。

师清漪穿好衣服,走出洗手间,洛神在门口静静等候,看见师清漪出来,声音里终究还是透出一丝焦急:“怎么样?”

师清漪摇头:“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暂时还没有。”

洛神这才露出一个微笑:“只要没有,那就是极好。”

师清漪不放心道:“你也快进去看看。”

洛神嗯一声,走进洗手间,带上了门。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终于又走出来,看着紧张等待的师清漪,道:“我也没有。”

师清漪笑了,笑容还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起伏纷乱的情绪已经都开始围绕着眼前这个美丽女人在打转,为女人担忧,为女人喜悦,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足够牵扯了她的心魂。

她以往没什么特别在意的朋友,与祝锦云交情尚好,祝锦云对她关照而热情,她却像是温吞水似地回应着那份友情。萧言在她心中也只能算个普通朋友,而她以前唯一亲昵相依偎的亲人--她的小姨师轻寒,早已死了。

从头到尾只有这两个不能算深入交心的朋友,还有一个情分极深却早已亡故的亲人,所以师清漪这些年的感情都被她敛藏得深深的,不敢轻易掏心掏肺地拿出这许多,因为并不需要。

如今,她的那些心思,那些情绪,在洛神渐渐揉进她的生活后,变得再也不能平静。

两人重新走回去,挨着沙发坐下。

雨霖婞已经闷闷地喝光了好几杯酒,白皙的脸上晕着很淡的一抹红。她心情不好,喝再多的酒也无济于事。

“怎么样?”雨霖婞嘴角一丝略带嘲讽的笑。

洛神摇头,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才软着声音回答道:“我们两目前都是正常的,身上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东西。”

雨霖婞脸色凉凉的:“是吗?恭喜,真幸运。”

人总有这种陋习,如果自己倒霉,看到别人也有相似倒霉的经历,心里好歹也有点安慰,毕竟感觉大家仿佛都平等了似的。现在在场的三个人中,只有雨霖婞一个人倒了个天大的血霉,也难怪她心里不舒服。

雨霖婞声音懒懒的,听上去却像是刻意掩饰内心的恐惧:“那墓里不干净,我的人那么多都中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轮到我死了。”

师清漪皱眉想了想,说:“雨小姐,我并不是很清楚情况。难道去过古墓的人,都会受到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影响,从而产生身体上的异变?我和洛神目前是没有的,你之前带去的那些人,全部都出现了这种痕迹吗?”

雨霖婞叹气,道:“也不是,只有一部分。”

“只有一部分。那他们有什么特别的?我的意思是,他们在墓里接触了什么,有什么共通点?腰上都出现某种痕迹,在这里头,你们肯定是有什么共通点的。”

“共通点?”被师清漪这么一提醒,雨霖婞呢喃着,开始蹙眉琢磨起来。

想了很久,雨霖婞神色郁郁地摇头:“这个太复杂,当时人员那么乱,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她顿了顿,又道:“你们考古组的那个教授和你那几位同学有异样吗?你问下,如果他们都没有出现这种痕迹,你们两也没有,那问题可能就只是出在我们这边了,而不是古墓大环境的问题。”

师清漪琥珀色双瞳盯着这个大小姐,斟酌着轻声道:“雨小姐,你找我们,是想要我们帮你吗?”

雨霖婞兀自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指尖搁在透亮的酒杯处,带出一种妖异的红。

良久,她有些不甘心地回答:“是。我很怕我会死,当然,我也很怕苏亦死。而至于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兄,他们也都跟了我很多年了。”说话之际,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惋惜与恐惧。

师清漪道:“苏亦,他也是?”

对于雨霖婞身边紧紧跟着的那个文雅的男人,师清漪是有印象的。虽然只是古墓里不多的接触,却也能看出那个名叫苏亦的男人对于雨霖婞的言听计从。

“嗯。”雨霖婞捏着酒杯把玩,红色液体轻轻晃荡:“我后腰上的痕迹还算浅,是昨晚才出现的。苏亦他身上的痕迹比我稍早几天,程度要深些。这种痕迹很邪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形变大。”

“一共死了几个?”这时 ,许久不说话的洛神觑着雨霖婞,沉声道:“先不管出现痕迹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人,我只问你,那些死去的人,死的时候什么模样?”

雨霖婞声音提高了些,招呼道:“阿笙,去拿那些照片过来。”

“是,小姐。”挺直身体候在不远处的风笙闻言,推开包厢门出去,过了一段时间才折返回来,给雨霖婞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雨霖婞抖着信封,把里面的照片分给洛神和师清漪看:“每个弟兄死的时候,都进行了拍摄留档,你们自己看。”

照片一共是五份,看来目前是陆陆续续地死了五个人。

照片每份包括死者的脸部特摄,肢体特摄,以及腰间的重点特写。师清漪端详着手里捏着的一叠照片,最上面是一个男人狰狞的脸孔,颧骨高耸,眼窝凹陷,表情凝固着死时的癫狂,看起来死前确实经历了一段极度残忍可怖的折磨,脸都快烂没了似的,分外可怖。

照片接着往下翻,翻到死者的手臂特摄。

死者的左手一片血肉模糊,生生地被咬掉了一个手指头,而指甲和古墓棺材的那些苗人的尸体一般,也都尽数被咬了下来,剩下的手指头宛若浸入了血汤之中,简直不成样子。

眼前的死者,简直可以说是古墓棺材里那几个苗人尸身的复制版本。

师清漪看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在心底特别同情雨霖婞。

雨霖婞那么风情的一张脸,如果到时候也变成了照片上这幅诡异可怜的模样,这个中滋味,实在是不好怎么去形容。

女人总是爱惜容貌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师清漪甚至认为,像雨霖婞这种性格的人,也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地惧怕死亡,她苦苦压抑着的惊惶与不安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了出来,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内心深处其实最惧怕自己会死成照片上的这一副惨状。

最后是腰部痕迹的特摄,死去的人痕迹十分明显,半边后腰都是青黑色的,已经从侧面蔓延过去,导致前面半边小腹也是呈现一种暗青色。而在这一大片的青色中,又盘踞着一条黑黝黝的影子,像是一条虫一样蜷缩着,在那片凝固的青色中一动不动。

师清漪看了很久,越看越不舒服,总觉得那个黑色虫影般的东西,就要活过来,爬到她的手上。

师清漪把照片叠着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着对面对着照片沉思的洛神,暂时没说话,想等待洛神的意见。

洛神的眉微微蹙着,过了一会,她的目光从照片上收回,好看的眉终于舒缓了。

“你看出什么了?”师清漪道。

雨霖婞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她在墓里见识过洛神的本事,潜意识里对她很是期盼。

“这是一种蛊。”洛神深邃的眸子滑向雨霖婞:“你们究竟摸过什么,怎会沾染到蛊虫?”

第四十六章支票

雨霖婞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之前进来时,她还是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如今她再也不能掩饰了。

“我们摸金的,还能摸过什么?”雨霖婞压着声音,道:“除了尸体,无非摸的就是明器。”

师清漪试着帮雨霖婞分析起来:“那些苗人没有起尸之前的尸体,我们课题组这边的人都碰过,至少我和洛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所以应该不是尸体上沾染的蛊。”她说到这,又补充了句:“当然,但凡是类似的这种接触,我们都是戴了手套的。”

“棺材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净,开棺的时候,我们自然也都是戴上手套才会进行操作。”雨霖婞道。

“明器呢?”洛神抬了抬眸:“当时开棺后,你们顺走了哪些物事。”

“当时棺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少许陪葬的银器,就剩下那两具苗人男尸上戴着的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银饰。”雨霖婞表情变得懊恼起来:“其实我们那趟的目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更重要的那个‘它’。只是这种古苗银现在很走俏,加上造型独特,也是分外少见的珍品,弟兄们顺手一并收下了,我当时懒得管,也就没有阻止。那些东西,你们有碰到过吗?”

师清漪点头:“我们碰上的那具棺材里头没有陪葬的银器,不过那种带三角形挂件的银饰倒是很多,我们都有接触过的。”

雨霖婞头疼道:“如果是尸体或者明器其中某一个的问题,我们两方都有接触过同样的东西,没道理只有我们这边中招。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洛神眼里敛着微微晃动的光,好似在琢磨着什么,一直没有参与话题讨论。

师清漪抿着唇想了想,许久,才有些犹疑地开口:“别的我觉得都没什么,不过那些挂件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后面我拿了玻璃瓶里采集的一只挂件样本回去,找实验室的老师化验过,挂件被融出了一个小洞,里头是中空的,里面残留着一些奇怪的黏液,成分也是前所未闻的稀奇。”

雨霖婞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我见过的那些挂件,都是封闭得严严实实的。你刚才那意思,是想说里面有东西?可能是那挂件的问题?”

师清漪点头。

雨霖婞实在是不甘心,呢喃着道:“可是我们两边都有过相同的接触经历,不可能结果会有所不同。难道这种还要因人而异?”

“是时间。”洛神终于开了口:“你忽略了一点,是时间上的差异。你们接触的时间极长,因着你们将它们带在身上了,而我们只是戴着手套短暂接触。这就是不同。”

雨霖婞先是一怔,随即道:“我没有带。”

“但是他们带了。”洛神清清冷冷地道:“死去的这五个人,当时的背包中是否都各自携带了一些那种银饰?”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当时我不管这些,你等下。”雨霖婞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短信。

很快,对方的短信就有了回应,雨霖婞看完短信的回复内容,停顿了一会,这才神色复杂地道:“苏亦说,当时背包里负责分摊携带银器的,的确是照片上的五个人。”

洛神道:“倘若如此,这便是了。”

她眉眼间的神色冰凉了下来:“银饰的挂件里应当是封着某种蛊的。至于是什么蛊,我不清楚,但是可以明白的是那些三角形挂件里的蛊从里面融出,潜藏进了那五名携带者的身上。所以,他们死了。”

雨霖婞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她的手指很漂亮,削葱似的修长,此刻搁在膝盖覆着的红裙软料上来回揉着,边揉边道:“可是,我和苏亦并没有携带银器。实际上,当时我在墓里,就只是戴着手袋瞧了片刻而已,如果是接触时间的问题,我不可能会遇上这种倒霉事。”

洛神肃然道:“蛊被挂件封着,有屏障,短时间的接触的确不足以让它们潜入。但是尸体上的蛊,可并没有被封起来。它们就似随时可以撒播的种子,你刚好做了它们的温床。”

雨霖婞面色凝固了。

师清漪歪头看着雨霖婞:“你们碰过死去的那几具尸体?”

雨霖婞没说话,而是又倒了一杯红酒,接着并不优雅地一饮而尽。

师清漪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了。

答案不言而喻。

师清漪道:“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雨霖婞似被噎住,很久,才愤愤然地道:“我只是想调查清楚而已,而且我检查尸体的时候,明明有戴了手套的。”即使开了空调,她也开始觉得燥热,撩了撩微卷的长发,说话底气明显不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死法,我只是太好奇了。”

师清漪煞有其事地点评起来:“好奇心害死猫,这话真没错。”

雨霖婞肩膀一抖,差点要炸了:“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最不舒服的时候说那个字!”

师清漪这才想起雨霖婞的死穴,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忘了你怕猫。”

雨霖婞声音发起抖来,咬牙切齿:“……你还说。”

师清漪考虑到雨霖婞目前的处境与情绪,决定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对她好好关怀一把,于是柔顺地缴械投降:“好,不说。雨小姐,现在你最大。”

雨霖婞轻轻哼了一声。

师清漪在心底叹息,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小姐。

雨霖婞把目光投向洛神,经过刚才的一番交谈,她现在完全是把洛神当做了救命稻草:“洛小姐,这种蛊有没有解的可能?怎么个解法?对于蛊虫这方面,你好似很懂。”

她顿住,又声音软软地补充:“我还能活多久?”

洛神嘴角牵出一个很凉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雨霖婞。

雨霖婞嘴唇有些颤抖,看着洛神那个阎王见了都害怕的表情,她突然有点不想从洛神嘴里知道答案了,而是招呼风笙拿了一张空白的支票过来,施舍般地递给洛神:“拿去,你想要多少都行,自己写。我只想好好活着。”

雨霖婞从小养尊处优地惯了,从来也没把钱放在眼里,虽然身上此刻被蛊虫缠了,性命危矣地想要向洛神求助,骨子里那种自负与感觉良好也还是遮掩不住。

毕竟,在她的心中,没人愿意和钱过不去。

洛神没表示,就只是冷淡地觑着那张支票。

师清漪看不下去了,皱眉:“雨小姐。”

雨霖婞侧过脸去,一脸的不屑:“怎么,嫌少?”

洛神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雨霖婞。

她的目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似有怅惘。

良久,才淡淡道:“等你真正知道自己在请人帮忙时,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时,再来找我。”

雨霖婞的面色僵硬了。她的肩膀软了下去,嘴唇抿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再见。”洛神轻声说着,眼神示意师清漪,师清漪拎着手提包,跟着她一起出了包厢的门。

豪华包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风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心地走到沙发旁,柔声道:“小姐。”

雨霖婞垂着头,微卷长发极有风情地披散在雪白的肩头,包厢里昏暗的雅光洒在她身上,却是满满的寂寥。

“阿笙,以前我遇过的所有人,他们从我手里接过支票时,我只能从他们眼里看到那种大同小异的神色--贪婪,渴望,与喜悦。老头子生前就说过,人与人之间都是无数利益纽带在纠缠着,利益永远是摆在第一位。而钱总能很好地诠释这些利益纽带,作为一个商人,一定要善于操纵金钱,这世上没有什么诱惑,是能大过金钱的。”雨霖婞终于开口。

风笙静静地听着。

雨霖婞自嘲似地一笑:“我以为,钱完全可以满足任何人,她们肯定会帮我。结果,我错了。”她眼睛往风笙那边瞥:“你说,我是错了,对吗?”

风笙没说话,只是笑:“小姐没错。”

雨霖婞道:“说实话。”

风笙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一弯,还是笑:“其实那位洛小姐,她好似只想要小姐你的一个态度。”

雨霖婞盯着茶几上剩下半瓶的红酒,懊恼道:“我态度不好。拿钱说事,她觉得我是侮辱了她。”

风笙道:“小姐别担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需不需要我追上去,再去找洛小姐和师小姐一趟?”

“不用。”雨霖婞摆手:“我自己再想想。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别再叫人去打扰她们。”

“是。”风笙顺从地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帮雨霖婞把门带上。

“难怪我从来没有真心朋友。”

雨霖婞一个人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红裙宛若静静流泻的火,低声呢喃。

师清漪从泊车位取完车,洛神坐上副驾驶席,两人一路开回了家。路上师清漪给尹青,谢家佩,萧言打了电话,分别问询了情况,尹青和谢家佩都说没有出现任何痕迹,而萧言的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接的,也就是接萧言回去称呼萧言为“三爷”的那个人,师清漪让那中年男人给醉过去的萧言检查,答案同样是让人放心的。

曹睿还在接受治疗,师清漪不好去联系他,也就漏了他没问。不过课题组这边问过的人都没有出现问题,师清漪也就没太在意。

回到家,师清漪心底的郁闷一直也没法宣泄,她本是个自尊自立的女人,很看不惯动不动就拿钱说事的那些公子哥大小姐,简直是看不起人。

之前和雨霖婞打过交道,虽然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还斗过嘴,但心里头她认为雨霖婞是真性情,对雨霖婞的印象其实算好的。想不到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那种目中无人甩支票的做派,还是让她不爽了一把。

钱,自己就没有么,真是。

师清漪坐在沙发上,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叠支票,甩在茶几上,摆起一张脸,学着雨霖婞之前那种口气,对着对面的空气道:“拿去,你想要多少都行,自己写。”

旁边轻轻逸出一声笑。

师清漪扭头,看着洛神眉眼微弯地笑着看她。

洛神道:“嗯,学得挺像。”

她感到一阵窘迫,又还是有点生气,道:“还就她有支票?我也有,你拿着我的支票写,爱写多少写多少,我看我气不死她。”

洛神还是轻笑,伸手撕了一张支票下来:“那我真写了。”

师清漪知道她在开玩笑,自己那话也是在开玩笑,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只要洛神愿意接受,她真的愿意给洛神支票。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很想为这女人做些什么,想送她礼物,想给她买东西。

往某种可怕的方向想,她甚至愿意给这女人许多许多,就像是……就像是对待恋人那样。但是这些心思她都是藏得深深的,不敢说出来,要说也只是顺带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遮掩着。

师清漪停止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思绪,打开电视,抱着沙发抱枕蜷缩起来,盯着电视屏幕,嘴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话又说回来,她看起来趾高气扬的,但又挺可怜。洛神,你熟悉蛊,你说她还有几天的活头?能不能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洛神瞥眼看她,知道她看似在生雨霖婞的气,实则嘴硬心软,不由笑道:“你担心她?”

师清漪小声咕哝着:“那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指不定哪天就没了,这怎么成。她手下的那些人从墓里出来,一个多月内陆陆续续地死亡,难道她……她也活不过一个月?”

“不会。”洛神道:“她的情况和那五个已经死亡的人不同。”

“怎么说?”师清漪把电视声音调低,问道。

洛神慢慢跟她解释起来:“那五人是与三角挂件长期接触,痕迹蔓延得这般迅速,我料想挂件里定是封着那种蛊的成虫。可是尸体上沾染到的却不同,蛊进入宿主,在宿主身上做窝,随着宿主的死亡,它们这种寄宿者通常也会随之消亡,这是蛊的普遍规律。不过这不是彻底的消亡,蛊会留下延续,在宿主身体衰竭之前产下蛊卵,是以,雨霖婞与苏亦身上寄宿的,俱都是蛊卵而已。蛊卵要孵化成长,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周期,不然她现在的状态不会如此之好。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比起那死去的五人,算是幸中之幸。”

师清漪这才放心下来:“也就是说,她其实还有足够的时间了?”

洛神点头。

师清漪突然就觉得洛神有点坏,明明知道,就是不告诉雨霖婞身上寄宿的只是蛊卵,暂时没有危险。估计那边雨霖婞以为她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要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快要急得跳楼了。

洛神一眼看出师清漪的心思,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是个坏心眼的女人,故意瞒着雨霖婞不说。”

师清漪舌头打结:“没……没那回事。是她坏,态度不好,先吓吓她再说。”

洛神轻描淡写道:“她定会亲自来找我的,到时候看她表现如何,再酌情考虑告诉她。”

师清漪忍不住笑,斟酌了下,脸色又有点异样:“我觉得你对她不一样,其实你对她很好,我知道,你会帮她的,她根本就没必要拿支票出来摆出那副姿态。”

“是,我会帮她。”洛神摸出一支笔,道:“我不会让她死。这种蛊我还不是很了解,需要再调查一番。清漪,你到时候把你之前采集的那个空心的挂件样本和化验报告拿给我看下。”

师清漪点头道:“好。”

师清漪扭过头开始看电视,冷不防耳边又是一声低语:“你给我的支票真的会兑现么?”

师清漪一愣,扭头去看,发现洛神手里捏着一张撕下来的支票,她真的在上面写了字。

师清漪笑道:“当然,这是有效支票,你可以拿去银行支取的。”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只要别超过我在这个银行的账户存款就好,不然我支付不起。”

“是么。”洛神殇着眼,玩味地看她,同时把支票递过去:“银行能兑现?”

师清漪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就陪着她玩,接过支票一看,笑容却又凝固了。

很快,她白皙漂亮的脸上,浮起一抹醉人的红晕。

支票的数额上,只写了三个字:“师清漪。”

师清漪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好像是有个小人一直在心底不知疲倦地敲打,每敲一下,她浑身的毛孔都似要颤抖了。

她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示意那张支票:“我看银行兑不了,得你亲自给我兑。”

第四十七章 暗恋她

支票好似有千斤重,师清漪修长的手指捏着它,几乎就要摇摇欲坠。

两人之间的玩笑,正沿着一种微妙的走向偏折了。

这种若有若无暧昧的言语,就像是一片轻盈羽毛似地,在师清漪的心窝里试探性地轻触着,只是轻轻撩拨那么一下,就很快又退开。

洛神眼里含着浅笑,宛若柔波,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师清漪。

她犹如环绕在身边的一阵轻风,没有形状,让人捉摸不定。又或者是清晨的一场冷雾,迷迷蒙蒙,叫师清漪看不透彻。

连她的那些玩笑话,都说得那样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你自己也兑换不了么?”见师清漪久久不说话,只有脸上浮起的那诡异的一抹红晕,洛神从师清漪指缝中把夹着的支票抽出,一面低头折叠,一面淡淡道:“所以,你给我的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是。”师清漪紧张地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对你言而有……我言而有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辩解。明明就只是两人的一场玩笑,她却辩解得这么认真,好像恨不得立刻剖肝沥胆掏心挖肺地把自己心底的那种感受在洛神面前展露出来。

对于她而言,这也许已经不是玩笑了。

洛神瞥着她,心情甚好:“言而有信,所以?”

师清漪垂了垂眸:“我言而有信。只不过现在暂时兑不了,但是……”她开始结结巴巴起来,略微低着头,黑发下是修长瓷白的一段脖颈,看起来就似欲滴的一支青花。

这种娇柔婉秀的模样,让洛神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但是?”

“……但是可以以后兑。”千回百转地纠结许久,直到又纠结到胃疼,师清漪终于说出来了。

她心底其实紧张得快要疯掉,这种压抑的悸动,令她几乎要窒息。

而面前优雅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还是淡定而沉着的,犹如耐心等待猎物入套的出色猎手。

这个猎手不但要捕获一个人。

还要捕获她的心。

“这样也好,先存在你这,我以后还可以收你利息,划算得很。”洛神站起来,唇角勾着一丝笑,看起来愉悦而满意,她说:“很晚了,我先去做晚饭。今晚想吃什么?”

轻轻松松地,她就把话题转开了。

“随意就行。”师清漪也站起来,脸上的羞涩被隐隐的落寞取代:“我去弄点东西给月瞳,我们出去这么久,它肯定又饿了。”

洛神应着她:“嗯。”

看见洛神转身进到厨房去忙活,师清漪心中的失落越来越盛。

洛神根本就没在意,她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支票兑换这种话,只是玩笑而已。

师清漪跟随着走进厨房,洛神站在流理台旁择菜,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背影笔直如青竹似的,雪白的上衣袖口往上挽起,一举一动落到师清漪眼中,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师清漪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偷偷地又盯着洛神的背影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入了魔怔。

她咬了咬唇,把冷藏室里解冻好的一大块牛肉拿出来,站在洛神旁边,将牛肉细细地切成片,用玻璃盆装了,默默地带进了卧室。

卧室里纳凉的月瞳已经醒了,不过还是蜷缩成一团球,感觉到师清漪进来,它轻轻地“喵”了一声。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月瞳与师清漪洛神两人已经不再生分,也不再将活动范围局限于阳台,阳台与主卧之间相隔的玻璃门一直被师清漪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它经常可以从阳台转移阵地,窝在师清漪的卧室地板上睡觉,或者去沙发上趴着。每天被人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住舒适的窝,随时都有鲜美最爱的牛肉吃,这只猫的日子实在过得舒坦到了极致。

师清漪带月瞳打过疫苗,和其它的猫不同,月瞳很爱洁净,真的好似一位讲究的女王似的。

猫都不爱洗澡,养过猫的那些主人遇到给猫洗澡的问题,就会头疼,因为猫对入水洗澡的恐惧时常会让它们炸毛,一刻也不得安分。不过月瞳就不一样,它对洗澡一事分外享受,师清漪特地给它准备了个猫咪澡盆,月瞳三伏热天里泡过澡后,身上那银白的毛发出浴之后,竟似不会沾湿,晃着脑袋抖一抖,水滴便顺从地沿着每根毛发滴落下来,熠熠地闪着光,如同女王加冕时的高贵裙裾。

虽然长着一副猫的模样,师清漪并不把它当猫看,毕竟这世上没有那只猫会像月瞳这般,食量大得离谱,把洗澡当成一种享乐,甚至还会瞬间变大伸出獠牙,一口咬断粽子的脖子。

师清漪走到月瞳身前蹲下,把装牛肉片的玻璃盆搁在它面前。

闻到肉腥味,睡得迷迷糊糊的猫眼里终于晃起光来,它一咕噜跳起,一只爪子扒拉在玻璃盆的边沿,小小的脑袋伸进玻璃盆里,惬意地撕咬着,额头上的梅花烙随着它脑袋的一低一抬而跃动起来。

师清漪看见卧房门被关紧,厨房忙活的洛神肯定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她索性坐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大快朵颐的月瞳。

她叹息似地,伸手揉了下月瞳的脑袋:“你可真好,除了睡觉,就知道吃。没别的事,也没别的烦恼。”

月瞳不理她,忙着解决面前的牛肉。

“女人对女人有好感,是不是就是不正常了?”师清漪轻声呢喃着,月瞳是她唯一的倾听者,只是这个倾听者,现在只对吃感兴趣。

是不正常吗?好像的确是不符合常理,违背伦常。

以前她去祝锦云那里,不小心看过祝锦云办公桌上摊开的一份心理治疗记录。

那是一个男同性恋患者的心理诊断记录。她好奇多看了两眼,从字里行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因为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而陷入痛苦的挣扎,另外一个男人是个直男,而且还有女朋友,那男人几番试探,得到的都是让他心灰意冷的答案。

男人自己也很迷惘,甚至认为自己变态,痛苦得无法自拔之下,才会找祝锦云进行心理方面的治疗。

师清漪细细地回想起那份心理诊断记录,浑身都似要颤抖起来,蜷缩着抱起膝盖,后背往床那边靠。

她以前从来没对男人有过好感,更何况是女人,所以祝锦云才会说她恋爱缺陷。

可是现在,她对一个和她同住屋檐下的女人,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女人刚才随随便便地跟她开了个支票的玩笑,她就当了真,怀里似揣了一只小兔子。

在遇上那个女人后,她的防线便一点一滴地被破开,积压多年的情感慢慢地倾泻出来,越积越深,深得快要将自己溺死在里头。

以往她不爱任何人,因为她一直没等到。她过往的所有,仿佛只为冥冥中的一个人等待许久,而在那女人闯入她的世界后,她内心的感觉仿佛是终于遇见对的人似的,热切地迎了上去。

自己也是变态吗?和那个男同性恋患者一样,认为自己变态,而去找心理医生祝锦云寻求帮助。

她和祝锦云结交多年,每月一次的心理诊断令她的心变得纤细而敏感,她潜意识里对自己这种感觉,感到恐惧与无助。

师清漪抱着膝盖,看着脑袋快要全部挤进玻璃盆里的月瞳,魔怔似地呓语:“她……她都成亲有丈夫了,应该还有孩子。那她肯定是个直女。”

洛神肯定是个百分之百的直女了。师清漪在心里下了论断,同时一想到直女这个词,就难过得要死。

直女是不会喜欢女人的,她们都是正常的异性恋,怎么会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

师清漪忘不了洛神当时在墓里说她的“心爱之人”时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她的眼神是那么留恋而炽热,她肯定是爱惨了她的丈夫,即使她在墓里沉睡了六百多年后,从明朝跨越时空来到这个现代社会,她依然忘不掉她那位心爱的丈夫。

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的。

只要洛神心里还装着她的丈夫,那就没戏。

师清漪靠着床闭上眼,想着想着,随着暮□临,她疲惫得几乎要睡过去。

房门轻轻地开了,洛神推开半边门,站在门口招呼道:“清漪,过来吃饭。”

师清漪宛若触电一般,猛然惊醒了。

“嗯,来了。”她扶着床沿爬起来,感觉脚步似灌了铅。往洛神那边走过去,眼睛一分一秒也不敢从洛神脸上挪开,洛神脸上那种淡而温柔的笑意,让她感到既甜蜜而又苦涩。

“怎么了,很困?”洛神伸手扶了她一把。

这种肢体上的接触,以前发生过很多次,这一次却让师清漪惶惶不知所措。

师清漪感觉自己好像是犯了罪,不着痕迹地从洛神手里脱出,道:“有点吧,最近事情太多了,很多还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有我在。雨霖婞那边我会着手处理,这件事你就别在意了,曹睿那边有你朋友祝小姐看着,你只要等她的诊断报告出来就好,至于古墓那边勘测的事宜,有你的教授在,有什么消息她到时候都会通知你的。”洛神安慰她:“事情都会得到解决,慢慢来,你只需要负责好好休息。你暑假都快过完了,却没有真正放松休息过的一天。”

师清漪听到她的安慰,感到这女人是多么令她安心依赖,她会帮她妥帖安排好一切,打理一切,让她从那些烦心事里摆脱出来。

可是女人越这样温柔可靠,就越让师清漪害怕。

她怕自己如此越陷越深,最终却只能得到一场空。

两人吃完晚饭,洛神开电脑上网,开始搜索有关蛊虫的资料。师清漪洗完澡,在书房外徘徊了许久,看着洛神在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并不敢进去,只能一个人叹息着回卧房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师清漪就似蜗牛似的,满心郁闷,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是在家里窝着。

洛神也一直在家里忙活,师清漪要的三角挂件和化验报告由萧言带了过来,洛神拿着挂件和报告研究,与此同时,上网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直到一天下午,洛神又收到一封邮件,她才起身去卧室换了身衣服,提了一个黑色的大手提袋,对沙发上看书的师清漪道:“清漪,我出去下。”

师清漪知道她应该又是似上次一样,与人进行邮件往来,不由问了句:“又有人给你发信了?”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蹙了蹙眉,说:“我给你买个手机吧。”

洛神正在倒水喝,听到师清漪的话,动作顿了顿。

洛神该有的都有了,就是没有手机。因为以前她大多数时候是待在家里,即使出去了,也是师清漪陪着她,她在这个世上不认识什么人,需要联系的也只有师清漪一个人,两人一起出门没有用手机的必要,而在家的时候,洛神都是通过家用电话和外面的师清漪进行联系。

再加上两人事情一直多得缠人,对洛神来说,手机这个可有可无的通讯工具,也就迟迟没有提上购买清单。

洛神情况特殊,目前没有工作,也暂时没有经济来源,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师清漪帮她准备的。师清漪最开始是打算聘用她,就权当是她到时候的薪水提前预支了,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师清漪真恨不得她能直接养着洛神就好。

以她的经济实力,她就是养洛神一辈子都绰绰有余。

只是让她难受的是,洛神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师清漪道:“你现在和以前不同,在外接触的人也多了起来,还是有个手机方便些,发邮件联系很辛苦。”她犹豫了下,又闷闷地说:“而且你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人出去,不让我跟着,我要是有事找你,联系不到怎么办?”

洛神明白过来,笑:“嗯,是该买个手机了。”她拎着袋子往门口走,道:“等我回来就买。”

门被带上,洛神走了出去。师清漪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感觉心里缺了一个大口子,她把手里的书随便往沙发上一丢,长腿一伸,在沙发上静静地躺了下来。

而洛神出小区后,在门口拦了一辆的士,的士直接将她载到了目的地--邮件里所写的银行地址。

走进银行大厅,洛神往VIP室那边拐了过去。VIP室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见洛神过来,笑容满面地向她伸出手来:“洛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洛神淡淡一笑。

男人目光落到洛神提着的手提袋上,笑容更深了,领着洛神进到VIP室里。

里头的工作人员给两人端了香茶过来,招呼周到。男人先是在沙发上等着,而办公桌那边的工作人员则给了洛神一大堆单子,让她出示身份证之后填写,最后设置密码确认,为她办理了一张存折与一张银行卡。

做完这一切,工作人员又招呼沙发上候着的男人:“甄先生,该你了。”

甄先生一抬腿站起来,也坐在了办公桌的面前。又是一大通的单子程序之后,事情终于得到圆满解决,那位甄先生把单据递给洛神,笑道:“洛小姐,按照你的意思,存折上是两千万的整数,银行卡里则给你转了四十万的余数,共计两千零四十万,你给检查看看。”

洛神把单据,存折和卡收起来,道:“嗯,没问题了。”

两人离开VIP室,出了银行大厅,门外早有一辆黑色的车在外候着。洛神和那位甄先生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到一条可以泊车的林荫道路旁才停下,洛神把手提袋递给甄先生:“轮到你检查了。”

“我相信洛小姐。”甄先生温文有礼地笑,摆在膝盖上把外面包裹的黑色手提袋去掉后,露出两个并在一起的银白色提货盒。

这两个提货盒还是师清漪的墨砚斋特制的,专门用来存放布帛等珍稀而又易于损坏的古玩。其中一个提货盒被甄先生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整套银白色丝光锦的衣装,薄纱,外衫,腰带等,纯白似雪,即使是随着主人在古墓里渡过了六百多年的时光,这套行头也还是不腐不烂,崭新如初。

另外一个提货盒里则是镶银绣线的一双云纹长靴,这些云纹都是采用压银的做工,工艺十分特殊,看起来贵气不可方物。

甄先生是行家,眼神在古玩界是出了名的毒辣,那时候第一次从洛神手里看到这些丝光锦织就的奇珍异宝后,心里的激动就没办法形容,而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些古董,他戴上手套,仔仔细细地流连检查,连嘴唇都要颤抖了。

“可还满意?”洛神道。

“满意,满意,前几次洛小姐只是拿着它们给我晃了几眼,我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今天总算是拿到手了。”甄先生细致地检查了很久,终于把提货盒合上。

洛神推门下车:“交易完成,我也得回了。”她站在车外,对着车里的甄先生微微一笑:“合作愉快。再见。”

甄先生连忙跟着下了车。

洛神回头看着男人:“还有事么?”

甄先生搓了搓手,道:“是这样的,洛小姐,你那块战国的暖玉,不知道可否也考虑转手给我们?”

洛神淡道:“你们并未给出合理的价格,我并不考虑现在便出手。我知晓玉的价值,倘若你们达不到线,我不会与你们再进行交易。”

古玩界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识货”。而最怕的两个字,也是“识货”。

像甄先生这样的收购者,也是最怕转手古玩的对家太精明太识货。因为如果对方识货,完全可以仗着他们出手货物的珍贵程度坚守他们认为的价值标准,甄先生想要压价,就非常之难。有时候甄先生去偏远的乡下收购,有些人家明明抱着宝贝却不认得,甄先生随便给个几千元几万块就高兴坏了,实际上甄先生低价收购后再转去皇都酒店拍卖,价格后面飙升到几十万至几千万不等,都是常有的事。

可惜,这次甄先生遇上的是洛神。洛神最开始时,在古玩网上发布了转手信息,留了邮箱地址联系,被甄先生瞧见,这才有了现在这笔交易的促成。

这女人手里的确有不得了的好货,可是正是因为对方也实在太识货,甄先生不得不咬牙出了两千多万的高价,才从她手中把货物转了过来。

“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我们再谈谈,谈生意,谈生意,生意不就是谈出来的吗?你认为我们出价低了,我们可以再商洽。就像刚才那批货,不也是再三商洽,才皆大欢喜的吗?”甄先生推了推眼镜,连忙道。

洛神礼貌地笑道:“我很愿意和你们谈,但是我今天实在没时间。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这样吧。”甄先生想了想,说:“那麻烦洛小姐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之前我们一直在网上通过邮箱联系,虽然这样不会涉及到隐私,但是毕竟也太不方便了点。现在我们接触了这么多次,彼此也早就知根知底了,不用再藏着掖着,你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吗?我好随时就出货的事与你联系。”

“对不住。”洛神道:“我没手机,也就没号码了。”

没手机号码?甄先生有点不敢相信,现在这个社会没手机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洛神衣着光鲜,又拥着这么多堪称绝品的古董,怎么可能没手机。

后面甄先生自动判定洛神的手机大概是丢了,也就不多想,直接递过去一张名片:“洛小姐,这上面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和我联系。我是皇都酒店采购部的经理,你也可以到皇都酒店来找我,我们到时候在酒店谈,也就不用这么麻烦地来回奔波了。”

洛神接过名片,唇角浮起一丝笑:“皇都酒店么。好,我到时候应该会去找你。”

第四十八章未来嫂子

甄先生得到洛神的回答,这才满意地回到车上,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洛神捏着名片对着“皇都大酒店”五个字看了看,收起名片,沿着林荫道开始往回走。这条路上车流量很少,拦的士并不方便,于是她一直走到一条十字路口处才停下。

那里坐落着一间极大的酒吧,门口蹲了几个抽烟吞云吐雾的男人,估计都是酒吧里待闷了出来透气的。酒吧门口车辆往来众多,洛神就长身立在路边等车,那几个男人突然看见这么一个姿容气质出众的女人模特似地站在那,都不约而同地向她吹起了口哨。

洛神侧过脸来,瞥眼过去,眸子宛若藏了白雪。

此刻的她,就是一把极其薄的冰刃,锋芒静静地敛着,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其中一个穿白T恤的男人是这群混混的头,看见洛神投射过来的眼神,感到有点不大舒服,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危险,连忙摆手,示意他手下那些人不要胡乱折腾。

这时,又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大厅走了出来。

女人醉得实在有些狠,乌黑长发,身上穿了一条清凉的白裙子,腰肢柔软,模样姣好得犹如一朵洁白的百合。

她眼睛媚得眯起来,露了大片的腿际肌肤,白裙子看起来清清纯纯的,露出的肌肤却让她带上了一股让人血脉喷张的性感。每走一步,诱人的长腿都晃得那几个门口蹲着的男人眼晕。

白T恤男人站起来,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追上那酒醉的女人,掐着她的腰扶了一把,笑着说:“小姐,你喝多了,我送送你?”

女人瞥眼,像看一条狗似地看着男人,虽然醉着,神色却是明显的不屑,甩开了男人的手:“滚。”

白T恤男人的脸顿时拉长了下来,伸手过去拽她,同时示意门口那几个男人。

一群男人野兽似地围了上去,将醉酒的女人圈在里头,这酒吧里里外外本就不是很安生,这种事也见得多了,现在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一个人敢过去给自己惹事,免得引火烧身。

女人的酒稍微醒了些,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恼恨,手却不着痕迹地摸进手提包里,终于将手机摸了出来,解锁进入通话记录,准备拨打记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白T恤却眼明手快地盯住了她,吩咐道:“把她手机收了。”

他说着,立刻有一个男人去抢那女人的手机,女人下意识往后一退,居然是轻松地躲过了他。

这一个简单的闪躲动作,倒是能看出女人身手到底还是敏捷的,只是她实在喝得多了,再敏捷也抵不过酒精的麻醉,瘫软之下,又被她身后一个男人捏住手腕。

她的手被紧紧地禁锢住,眉头蹙得深深的,眼看着手机就要被夺走,冷不防男人身后伸过来一只女人的手,修长漂亮的两指准确地将那只手机夹住,转瞬便取了出来。

那抢手机的男人还在发愣之中,他的身体就被一股力道控制住,腰部同时感觉有一股冰冷而绵软的气息诡异地入侵进来,几乎要让他揉成一团有气无力的棉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男人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而下一刻,他被人轻轻松松地推开,最终瘫软在了地上。

洛神推开男人,伸手攥住了中央酒醉女人的胳膊,面无表情道:“怎么这么晚才出来?等你很久了。”

女人怔了几秒,跟着不动声色地也回揽了洛神的手,顺着洛神的意思,轻声说:“在里面……耽搁了点时间。”

那几个混混亲眼目睹洛神刚才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让他们那抢夺手机的兄弟瘫成一滩泥,心中大骇,全部下意识往后退。而那个白T恤男人之前早就对等在路边的洛神有所忌惮,现在又看到洛神的身手,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小姐,你朋友?你刚在等她?”

洛神斜睨着他:“看不出来么?”

白T恤男人不敢再说话,吞了吞口水,做个手势,几个人很快就躲瘟神似地散开了去。

眼看骚扰的男人们远去,洛神松开酒醉女人的胳膊,没什么表示,一声不吭地又往路边走。

她在一个的士停靠处的标牌下站定,背影疏离而淡漠,宛若冷夜里的一支花,刚才的事对她而言,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

女人拨打了一个电话,收起手机,看着洛神的背影很久,最后摇晃着身子往洛神那边走,也在标牌下站定了。

洛神眼睛依旧只是盯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

这里虽然车流量大,但是这个时间点,要遇上个挂“空车”牌的的士,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谢谢。”女人靠在标牌下,迷蒙着眼,轻声说。

洛神望着一辆载客的的士从面前掠过,淡淡应着:“嗯。”

她的脸容犹如冰刀精细雕琢过一般,分分毫毫都是极致的美丽,这样一个人物,不论在哪里,都是视觉上的焦点。那酒醉女人细细地端详着她,在心中赞叹,不过却不敢再和她说话。

时间过去了很久,洛神眉头微蹙,空的士却久久不来。

终于,的士没来,面前却驶来了一辆豪华的黑车。

车子在洛神和女人面前停下,跟着车门打开,一名薄黑西装酒红领带的俊俏男子从车上从容优雅地走了下来。

西装男人向酒醉的女人走过去,脸上是满满的宠溺之情,声音里透着亲昵的责怪:“一个人跑这地方来玩?不听话,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女人一双媚眼滑向男人,走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洛神抬了抬眸,目光与男人对视,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地无表情,眼里的光却是晃动了几下。

男人倒是好脾气地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另外一辆车开过来,门被推开,一个穿浅咖啡色小衬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模样漂亮的白猫,从车上跳下。女人面容婉秀,恰似闷热三伏天里出现的一缕春风,清清爽爽地吹了过来。

洛神看到抱着白猫的女人有些焦急地向她走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嘴角浮起一丝笑。

她的这丝笑倒是让那挽着男人手臂准备走的醉酒女人吃了一惊。这女人居然会笑,还笑得这么温柔,很明显,她在看见那抱白猫的女人后,整个人就似冰山融化,眼里盈着的都是浅浅的欢喜之色。

好奇之下,酒醉女人不免又细细地打量起抱着白猫走过来的女人,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她的面色倒是蹊跷地凝固住了。

而和他亲昵揽在一起的西装男人,看了之后,面色也同样凝固。

师清漪哪里顾得上不远处盯着她看的一男一女,而是抱着月瞳径直往洛神那边走过去,瞥了眼停靠牌,颇有嗔意地问:“怎么这么晚?是不是等不到车?我就说我跟着开车出来送你多好。”

洛神笑着看被揉在她怀里的月瞳:“你靠它的鼻子找到我的?”

师清漪笑了笑:“嗯。它终于不是个吃货,鼻子挺灵,跟猎犬似的,好歹还算是有点用处。”

月瞳仿佛有点不满,身子在师清漪怀里挣了下,居然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了。

师清漪按着它的脑袋往怀里揉:“乖,别闹。”

洛神道:“原本我早就可以回去了,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几点了?”

师清漪抬手看表:“四点一刻。你说要回来买手机的,趁着现在卖场没关门,我们现在赶紧去。”

说完,她一手抱着月瞳,月瞳就嗒嗒啦啦地扒在她胳臂上,“喵喵”地低声叫唤开了,而师清漪空出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扣住了洛神的手腕,牵着她往车那边走。

师清漪感到洛神手心的温度,满满的都是乱颤的心思。

她在家里等洛神回来,等了那么久,实在是坐立难安。偏生洛神身上又没手机,半点音讯都收不到,后面她郁闷得快要疯掉,恨不得立刻买个手机塞进洛神手里,也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与她联系。

“小姐,你好。”男人挽着白裙子的女人向师清漪走过去,礼貌地叫住了师清漪。

师清漪牵着洛神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看到男人的脸,这才发现他居然很眼熟。之前在红线会所十二楼的走廊里,她与这名优雅男子有过一面之缘。

男人微笑地示好道:“我们见过的。红线会所。”

师清漪点点头,虽然见过,但和男人不熟,她的语气也只是疏离的一种客套:“你好。”

男人仿佛只是为了和她打个招呼,没再进一步交谈,而是向她点了点头,挽着白裙子女人上了车。

师清漪对男人并不在意,为了赶时间,也迅速拉着洛神上车,两人往手机卖场那边驶去。

西装男人与白裙子的女人挨着坐在后座,女人酒还没怎么醒,身体蜷着,醉眼朦胧地趴在了男人大腿上。

司机回头问:“萧总,往哪里开?”

男人淡淡地吩咐:“回家。”

他说着,拿宽厚的大手揉着女人的头发,像是揉一只猫。女人轻轻一声笑,抓着男人的手玩,一边玩一边道:“哥,那个抱着猫的女人,就是师家我那未来的嫂子?”

男人也只是笑,道:“嗯。以柔,你看着,觉得你嫂子怎么样?”

被称作“以柔”的女人开他玩笑:“哟,还真是嫂子?人现在还不认识你呢,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很快就知道了。”男人好脾气地道:“你眼光高,你给哥看看她。”

女人懒懒道:“之前我看她照片时,就觉得她模样好,如今见了真人,倒是更漂亮。二叔跟你介绍时,说她今年二十七岁,我看着怎么不太像,好像要更小些。”

男人轻声“嗯”了声,应着她。

女人眼波转了转,突然又忍不住道:“嫂子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哥你认识吗?”

“不认识。”

女人不说话了,闭上眼,蜷在男人腿上开始休息。

师清漪抱着月瞳,牵着洛神,一家三口似地进了手机卖场。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距离卖场打烊还有五十分钟左右,时间看起来并不是很充足。

不过师清漪领着洛神一个专柜一个专柜地看过去,想让洛神挑她喜欢的机型,洛神只是简单地道:“我觉得你那款就很好。”

“你想要买跟我一样的?”师清漪道。

“嗯,挺漂亮。”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洛神的这句话,师清漪心情越发地舒展了,领着她直接去到她那款手机所在的专柜。洛神挑了黑色的那款,和师清漪白色的那款一配,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手机似的。

其中一个柜台小姐领着洛神去办了手机卡,师清漪就抱着猫在专柜处坐着等候。另外的柜台小姐又告诉师清漪说卖场今天搞活动,还有礼品抽。师清漪对抽奖这种事本没什么兴趣,不过等着无聊,也就随便摸了一把,结果摸了个人人都能中的幸运奖--一对情侣钥匙扣。

钥匙扣造型简洁别致,师清漪看着,觉得还算满意,揣进了手提包里,打算到时候一人一个。

正好洛神办好卡过来,对她道:“好了,回去吧。”

师清漪打算去摸钱包:“等等,还没付款呢。”

洛神捏着她的腕子往卖场外走:“我已经付了。”

师清漪脚步踉跄了下,嘴上试探性地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心里却明白了过来,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洛神果然找到了工作,有了工资,再也不需要她出钱帮她添置什么了,也许过几天洛神就会从她家搬出去,过她独立自主的生活。

“我挣的。”洛神拉着师清漪上了车,两人坐好,洛神把她之前那张存余数的银行卡递给了她,道:“卡给你,密码是我的生日加两个九。”

师清漪定定地望着洛神,半晌也没说话。

第四十九章 伴你入夜

洛神手里依旧捏着银行卡,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眼神示意师清漪。

师清漪以为她是为了以前的那些消费还钱给自己,落寞之极,手来回地抚着方向盘,摇头轻声道:“不用了。你才刚参加工作,就算公司提前给你预支了薪水,也不会太多,你又买了手机,剩下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心里却明白得很。洛神,她终于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最当初洛神初来乍到时,什么也没有,连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有着落,如今光阴飞逝,她这样一个适应力强的女人,已经完全能够在这个现代社会站稳脚跟,甚至连工作都找好了。

她再也不需要自己给她买衣服,买书,买生活用品,买各种所有。

即使现在师清漪多么想让自己再为她买些什么,再为她做些什么,洛神她都不再需要了。

这种失落与空虚感,让师清漪的心紧紧地纠在一起,但是她却只能强忍着,指节捏出一种苍白柔弱的颜色。

她声音有些低哑,重复道:“不用给我,不用了。”

“除了以前你帮我付过的款子,余下的都是我以后要缴纳给你的房租预付款,水电费,伙食费等费用。”洛神静静地望着师清漪,垂眸轻声道:“付过手机钱,卡里还剩下将近四十万,你说我还可以在你家继续租住多久。房东小姐?”

师清漪一愣。

过了几秒,她扭过头,盯着洛神的脸看。

洛神唇角是讳莫如深的笑:“是不是不愿意我继续租住你的房子?那我只好去找房屋中介公司了。”

“不用找中介公司。”师清漪面上阴霾扫去,这才笑了起来,好像喂过糖的孩子:“何必要便宜中介公司,他们特黑,你找他们会吃亏的。当然是找我这个房东划算,我给你打折。不过你做什么要把卡给我?自己留着就好了。”

洛神漆黑的眼眸与她琥珀色的双眸对视:“我不喜欢管钱,你帮我保管。好么?”

师清漪被她那双深沉的眸子看得心中发颤,终于不再犹豫,利落地把那张银行卡接了过来。

银行卡仿佛沉甸甸的,师清漪捏着它,好似是握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允诺一般,心底涌起的欢喜立时将她方才的失落给取代了。

如果她握住了这张银行卡,是不是就相当于暂时握住了洛神这个人呢?

至少,她暂时不会离开她。

想到这,师清漪舒缓下来,微笑道:“里头有近四十万,那你可以在我这住很久了。你要钱的时候,就开口跟我说。”

真希望是很久,很久。

久到这个女人再也不会从她家里搬走才好。

可是,有可能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小心地把银行卡收好后,发动车子往家开,同时又感到奇怪,道:“不过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四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什么公司会提前给你预支这么多薪水?”

由于师清漪在开车,没空搭理月瞳,月瞳就跳到洛神的腿上窝着。洛神圈着月瞳的身子,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月瞳的银色皮毛,这让月瞳舒服得眯起了眼,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洛神边揉着月瞳,边回答师清漪的问题:“我没工作。刚刚只是把我那身衣服卖了而已,卖了两千零四十万。”

师清漪惊得下意识加了车子的码数,连忙又将码数降下来,侧脸道:“你卖了你那身衣服?”

她现在终于算是明白过来,洛神这些天忙活着收发邮件,又忙活着往外跑,原来不是为了找工作找房子,而居然是在准备古玩转手的交易。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心疼起来,说:“那些都是你贴身从明朝带来的东西,全是了不得的古董,你怎么就把它们给转手了?你如果需要钱,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的。”

她此话一出,又自觉失言,这么说简直是把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暴露出来,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如果需要钱,我会帮你解决。”

“以往我同你说过,我要去参加皇都酒店的拍卖会。”洛神道:“我想要那把剑,所以我需要一大笔钱,两千万还许是少了。”

“那把剑,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师清漪打着方向盘转弯。

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它是我的。我曾经拥有两样无上珍宝,其中一样,便是它了。”

洛神话语虽淡,师清漪却从里面听出几分怅惘。她心里有了个盘算,又好奇问:“还有一样是什么?你说曾经,莫非另外一样也和你的剑一样,弄丢了吗?”

洛神低头一笑:“曾经是丢了的。不过现在还好,都找回来了。”

车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月瞳缩在洛神腿上,一动也不动好似已经睡着了,师清漪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继续开车,内心深处却早就转了不知多少个弯弯绕绕。

两人终于回到家,师清漪直接把月瞳丢在地板上,让它哪里凉快哪里趴着,自己则拉着洛神坐在沙发上,对洛神道:“把你钥匙拿给我下。”

洛神只有一片师清漪家里的钥匙,她不明所以地摸出钥匙,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拿出在卖场抽奖抽到的那两个幸运奖钥匙扣,取了其中一个下来帮洛神把钥匙别上,又摸出另外两片钥匙一并附加了上去,嘱咐道:“这是主门钥匙,这是我卧室的钥匙,这是你卧室的钥匙,一共是三片。”

她自顾自地叮嘱完,又把自己那一大串钥匙从原先的钥匙扣上取下,别有心思地一股脑全串在了新钥匙扣上,情侣钥匙这个隐藏性质让师清漪在心底偷偷愉悦了很久,不过她面上倒是一本正经不动声色的。

洛神虽然适应了这个社会,也吸纳了许许多多的现代知识,但是这种所谓情侣物品的东西,她应该还不是很了解才对。

师清漪揣摩到这层,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钥匙扣是金属银色,亮晶晶的,沾染了师清漪手心的温度,洛神把这串钥匙摊开放到手心端详,又看了看师清漪的那串钥匙,道:“这好像是情侣用的东西?”

师清漪面上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僵住:“……”

过了几秒钟,她才故作无辜道:“才不是,这就是抽奖抽的,卖场给了我两个。”

“是么?”洛神眼眸一滑,含笑指引她:“你瞧这里的花纹,两者是可以嵌合并在一起的。我上网时看到过这种,是专门为情侣设计的。”

“哦,这我倒是没注意,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师清漪脸颊微红,说:“没关系,朋友之间也可以用。这种没限制的,我们完全不用拘泥于这些。”

嘴上说是不拘泥,她的颈子那里却早已羞燥得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洛神只是淡淡一笑,没在继续围绕这个话题与师清漪深究,而是把钥匙串收起来,将新买的手机拿出来看。其实她很少用手机,以前只是偶尔拿着师清漪的手机看一看,很多功能她并不是很熟悉。

“你刚办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师清漪滑动自己的手机屏幕解了锁,问。

洛神报了自己的新号码,师清漪把号码存了,又让洛神存了自己的号码。她看着洛神手机通讯里目前唯一的一个号码是属于她的,心里居然诡异地涌起了一股满足之感。

洛神的第一个MSN联络好友是她,第一个告诉邮箱地址的也是她,如今第一个拥有洛神手机号码的,还是她。

许多第一次,师清漪都得到了,这种特殊对待让师清漪窃喜不已。她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些东西而已,藏在心底,都能让她欢喜许久。

只是满足之外,她想到某一层,又萌生了一些失落之感。

她可以得到洛神这些方面的第一次,却得不到洛神这个人的第一次。

这种想法露骨得让师清漪感到羞涩而难为情,但她确确然然是难过的,洛神是个有夫君的女人,别说是洛神她的第一次,就是她这个人,师清漪自认都不可能得到。

“清漪。”正当师清漪纠结时,洛神手碰了碰她:“你帮我载几个需要的应用。大抵是你惯常用的那些,我便不用再挑了。”

“嗯好。”师清漪回过神,连忙应着她,接过洛神的手机连接好WIFI,进入应用下载页面,选择应用开始下载。

师清漪帮洛神摆弄手机,洛神的身子就轻轻软软地挨着她,两人缩在沙发上,贴得极其近。洛神身上的女人香分外好闻,清香淡雅得犹如空谷幽兰,师清漪闻着她身上那缕隐隐淡淡的气息,触摸屏幕的手指不自觉地就迟钝了下来。

她稍微侧过脸,偷偷地打量着洛神。

女人的唇泛着一层淡樱色的色泽,看起来诱人极了,如果摸上去,想必也是极为柔软,软得能让人酥麻了骨头。

这唇瓣的滋味,师清漪在古墓里是尝到过的。那时候虽说洛神是为了救她,而选择给她渡气,但是她终究还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那唇的芬芳。

师清漪回想墓中渡气之景,看见洛神又近在眼前,香气撩人,长发遮掩下是一副极好看的模样,心脏砰砰地加速跃动起来。

那一瞬间,师清漪真的很想去吻她。

吻一吻她。

又或者,只是碰一碰她的唇,那都是好极。

自己想吻她?

作为女人的自己,居然会想去亲吻另外一个女人?

自己……自己是个同性恋?

师清漪回过神,陡然又想到这层,背心蓦地就出了一层冷汗,察觉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洛神的手背,就差凑过身去真地吻她了,而洛神一双清亮的眸子,已经定定地盯上了自己。

洛神道:“我的手很好摸么?”

师清漪慌得连忙把手缩回来,讪讪地转移话题:“你看,这个手机应用你要不要?另外你要不要装几个游戏进去解解闷?”

洛神笑道:“随便,你看着办。”

接下来的时间,师清漪实在感觉难熬。好在暮□临,入夜入得很快,和洛神两人七七八八地一顿收拾后,师清漪跟尹青和祝锦云各通了一次电话,了解了些情况,又随便聊了会天,这才冲了个畅快澡回房睡觉。

师清漪回房时,洛神还在书房看资料,师清漪躺尸似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把床头柜灯拧亮,捞起已经关机的手机,又开了机。

犹豫许久,她手指飞舞,给洛神发了一条短信:“洗澡了吗?还在书房?”

短信显示发送的状态,师清漪莫名地感到紧张。

月瞳本来趴着蜷缩在地板上睡,察觉到灯光,爪子揉着脸,轻盈地跳到了师清漪床上。

师清漪有洁癖,床连别人都不能躺,更何况是只猫。她见了,掀开空调被,探身过去拎起月瞳,头疼道:“不许到我床上来。”

月瞳喵喵地叫唤,被师清漪赶回了地板上。

它不死心,又仗着它惊人的跳跃能力,轻轻松松地跳回到了床上。跟师清漪混熟后,月瞳最开始的那种矜持与避让早就不见,充分发挥了它缠人的恶劣本质。

师清漪再一次把月瞳拎着,放回了地板上。

她一晚上都被自己想吻洛神的心思吓住,纠结得不行,同时感觉心里有无数羽毛在挠着她,心情烦躁之下,她就坐在床边沿,瞪着月瞳,以不容侵犯的姿态阻止月瞳入侵她睡觉的地盘,低声道:“坏猫。”

坏猫很生气,又喵了一声。

而这时,师清漪的手机突然轻轻地震动起来。

师清漪转过头,下一秒,她扑倒在床上,飞快取了手机点开短信。

短信里是洛神的回复,一如她大多数时候说话那样的淡:“刚洗完出来。准备睡了。”

师清漪心里微微地颤,很想和她接续联系。以前入夜之后,两人各自睡各自的房间,各自有各自的空间,也无法说话,有了手机之后,这种沟通终于可以变得更方便起来,这点让师清漪越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给洛神买个手机了。

师清漪想和洛神说话,却想不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只得发了这么一条:“记得等头发干透了再睡,不然对身体不好。”

她发完短信,睡意全无,就只是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看,默默等待着。

等了很久,也始终感觉不到短信提示的震动,这让师清漪失落非常。

洛神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复她?

是自己说的话太无聊了吗,根本就没有回复的必要么。

无数次,她把手机搁回床头柜,又探身过去取了查看,神经质地重复着。那女人俨然成了她的毒品一般,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师清漪靠在床头,月瞳又一次爬上来,蜷缩在她大腿上窝着,她这次入了魔怔,再也没有精力去驱赶这只不要脸又爱吃的猫,一把将月瞳娇小的身子拎着往上挪,仿佛暂时性地找到安慰一般,最后将这只白猫揉进了怀里。

师清漪摸着月瞳柔软的皮毛,突然又觉得洛神应该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她能感觉到,洛神对她很好,说不出味道的一种好。

她这么一琢磨,仿佛又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了。正在她喜忧参半的时候,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这次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师清漪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按下接听,将手机轻轻地贴在耳旁。

洛神的声音低而柔地从手机里传过来:“清漪。”

“是。”师清漪紧张得大腿都绷直了似的,腰板挺得直直地靠着床头。

月瞳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可能嫌弃她的身体突然不够柔软了,又不满地动了动,被师清漪按着脑袋往下压,小声道:“别闹,坏猫。”

“什么?”洛神道。

“没什么。”师清漪连忙解释:“我在逗猫。你找我有事?”

“没事。”电话里轻轻地溢出一声笑,洛神道:“夜深了,睡吧。”

“嗯……好。”师清漪很想继续和她说话,却难以开口,只得道:“晚安。”

“晚安,清漪。”女人的声音,轻得犹如海浪。

简短的电话结束了,师清漪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感到幸福而又涩然。

很快却又来了一条洛神发来的新短信,师清漪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好梦。”

师清漪看着这两个字,恍惚能感觉到女人的声音,女人的气息,从手机里散逸了出来似的。

她在这种着魔的恍惚感中渐渐睡了过去。

手机静静地搁在她不远处,一如那女人陪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美大章搞定………………嘤嘤嘤嘤这么多字数聚在一章,一下损失了好多花花好多积分TAT(捂心脏肉痛肝疼地泪奔

是君导自己二了,对不起大家。以后请叫我“君二导”= =

第4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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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春梦一场

睡前洛神给了师清漪一条“好梦”的短信,师清漪倒是真的做了场梦。

可想而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古话不假,而所谓“睡前暧昧暗示能促进人类大脑皮层夜间活动”这套科学言论更是真得不得了的真了。

师清漪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而湿润的东西贴在自己颈子上,轻轻舔吻着,鼻息间盈满的都是熟悉雅致的梨花香气。

她且软且麻地下意识往身上摸了一把,最初捞起的是一团海藻般的长发,那长发细网般附着贴在她身上,让她止不住地出了一身燥汗。

而接着一摸,掌心却又换上了触感细腻的女人肌肤。那玉肌彷佛凝脂般,被身上压着的女人的热度一融,立时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包裹了师清漪微微发颤的身子。

师清漪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个女人贴在她脖颈处,轻而慢地吻着她。

女人的速度慢得很,淌水也似地从她脖颈处缓缓辗转而下,到了师清漪的胸前锁骨,再到两团柔软,然后是紧致的小腹,对待珍宝似地爱怜着她,疼惜着她。

这种轻慢的磨折,让师清漪难耐地呻吟起来,修长手指插进身上女人的长发里,轻扯着女人的发丝,意乱情迷地回应着女人的节奏。

两人的身体如此契合,配合默契。

师清漪的低低喘息与那女人的呢喃软语纠缠在一处,水乳交融,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两人此时更要亲密无间了。

她很想看清楚女人的脸,或者听一听女人的声音。

于是她汗涔涔而又热津津地抬起腰身,勉力睁开了眼。

那女人感觉到师清漪的动作,一双手顺从地拖住了师清漪的腰身,也抬起头,与她对视。

女人光裸的身子恍若雪山白莲,眼眸依旧是暗夜沉沉的墨黑,内里却是勾起的片片情.欲柔波。

她眼角缝着魅惑的一丝淡红,对着师清漪轻轻一笑,低声唤她:“清漪。”

洛神。

师清漪心脏仿佛骤停了似的,下腹一紧,竟在洛神这声低喃轻唤中,轻易地泄了身了。

师清漪身体猛地抬起来,早已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她眼皮抬了抬,之前那种缠绵的景致烟消云散,入目的只是她卧室的种种摆设而已。窗帘被稍微拉开了些,倾泻进来的日光分外的亮堂,已经不早了。

月瞳趴在地板上,也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

它看着满面潮红的师清漪茫然地坐在床上,睡衣吊带滑了下来,暴露出一片雪白中又透着点淡樱色泽的肌肤,一副神魂颠倒衣衫不整的模样,也跟着不解而茫然了,轻轻地叫:“喵。”

师清漪僵硬地扭过头,盯着月瞳。

下一秒,她木然地抬起手,往虚掩的门那边指示:“出去。”

月瞳看见师清漪手指着门,也知道她的意思,只得老大不愿意地颠颠着小白臀,拧身出了主卧。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呆愣在大床上。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抿着唇,垂着眸,伸手往下面轻轻摸了摸。

之前那里还是温热湿润的,现在她的身体慢慢冷下来,于是那里也跟着变成一片冰冷的潮湿了。

她二十七岁了,早已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晚上,她仿佛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这种女人本质上的改变,对她来说实在来得过于晚。

她在梦中,在洛神的手中,感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就似含苞待放的一枝花,最终在这场梦绽放开来,这种蚀骨销魂的滋味让她沉沦,又令她战栗不已。

她身心都已经向她那名为洛神的女人投降。

她却不能得到她,只能在梦中,在这种臆想中,获得可耻的快慰。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羞耻,终于受不了,将身上的睡衣脱下,光裸着身子进了浴室。

水流让她的身体重新变得干净,焕发出一股青春女子的娇媚之姿。她把身子擦干,换了居家穿的浅灰色吊带背心与七分裤,赤着脚走出卧房,来到客厅。

洛神正靠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上网,手指一滑的间隙,眸子一瞥,盯住了师清漪的脸。

师清漪的长发还是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这让她的长发看起来微微的有些卷,更带出一股妩媚的风情。

“晨起沐浴,很热么?”洛神眼睛没有从她脸上挪开,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师清漪拿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心虚地说:“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有晨浴的习惯,这两月里落下了,今天突然想洗一洗,这样舒服些。”

“方才看见月瞳出来,我猜想你也起身了。”洛神收回目光,继续就着平板电脑浏览网页,又嘱咐道:“面包在桌上,我刚热不久。”

师清漪“嗯”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咬着面包坐到洛神身边。

洛神身上的香气很清新,带着微微的一点冷,这和梦中那种缠着情.欲的馥郁气息有微妙的不同。

梦里的她,是温柔而炽热的,而此刻的她,却是清寡而冷淡的。

师清漪看着她低眉的侧脸,心也一点点跟着冷了下来,越发认为自己不齿。

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会在床上和自己做……吗?

果然只是梦而已。

师清漪不说话,将毛巾搭在肩头垫着湿头发,咬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动作机械而僵硬。

等到她牛奶喝得快见底,洛神面色突然凝了凝,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动,眉头先是微蹙,最后却是恍然的淡淡喜悦。

师清漪心里不解,不过也没凑过去问,接着吃她的早餐。

这时,洛神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手里的平板电脑却向师清漪示了意:“我有了个新发现,你瞧瞧。”

“什么?”师清漪吃完面包,拿餐巾纸擦了擦手,接过了平板电脑。

洛神道:“论坛这个版块里刚被人顶上来一个很旧的帖子,是个很久以前的新闻,看起来和雨霖婞那件事有关联。”

师清漪兴趣被勾起,将页面从头拖到尾地看起来。

这个帖子被人发在一个国内知名社区论坛的鬼话版块里,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帖子都有,都是和灵异诡异这种事搭边。师清漪现在浏览的这个帖子最初发帖时间是在二零一一年春天,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说的是一个旧新闻。

新闻最初的报道时间是在一九九八年,年代久远,内容更是可怖而惊悚。

说的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也是三伏天的那段时间里,湘西凤凰县的一个小山村里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疾病,疾病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死了一大片的人,村子里人本就不多,这下子几乎耗掉了村子里一半的人命。

嘴上说是瘟疫,小道外传的消息却都说是触犯了某种不得了的禁忌,闹了鬼了。

而这事发生后,凤凰县城里有个报社记者胆子很大,他接到消息后,从县里坐车出去,又特地走了很长的山路,专门跑到那个村子做采访。

村子名叫“贵寿村”,听名字是福气的,谁知道那记者进去后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是阴森森的一片炼狱。

三伏天那时候天气热,无数尸体堆积着,也没人下葬,有些就直接被丢在大门外,很快就快烂得差不多了。

不过那记者胆子却也是大得离谱,贵寿村的人不允许他采访,他就偷偷躲起来,在那里逗留了足足三天。期间他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死者的照片,三天后,他平安地离开贵寿村回到凤凰县报社,发表了一篇有关的新闻。

当初他的那篇新闻,现在正被全篇转载在了鬼话的这个帖子里。师清漪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惊叹,尤其是那些死者的照片,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九八年那时候中国新闻业还不发达,也没有像现在有这么多先进的新闻拍摄设备,那记者拍摄的照片都不是很清晰,加上年代久远,照片更泛着一种老旧的黄色,看起来病恹恹的,宛若死者的脸。

那些死者除了周身溃烂,更是有个不得了的共通点,那就是照片上的那些人,腰部都有大片青黑色的痕迹,青黑痕迹上还盘着一条类似蛇一般的黑影,看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新闻里的那些村民不是生了瘟疫,而是中了和雨霖婞类似的那种蛊?”师清漪把帖子主楼的内容看完,一边跟洛神商量,一边往下看那些网友的跟帖。当时这帖子发出来,还算是比较热门的一个帖子,下面跟帖的人扎堆,翻页翻了一页又一页。

洛神点头,又道:“另外这个贵寿村,还是一个苗族村寨。”

师清漪把马克杯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另外开了网页查询了下凤凰的地理县志,看了许久,才皱眉:“凤凰县这个地方位于湘西那块,底下许多村寨都没记载的,很神秘的。这个什么贵寿村,我在凤凰县志里查不到。”

洛神道:“你在搜索引擎里搜一下贵寿村这三个关键字,瞧瞧有什么线索。”

师清漪搜索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两人身体相互挨着,贴得极近,正一边寻找资料一边低声说着话,冷不防门铃被人按了下,这突兀一声叮铃,将师清漪吓了一大跳。

“我去开下门,你这边再查一查。”师清漪只得把平板电脑交给洛神,取下肩头搭的白毛巾,光脚往玄关那边走去。

她没先开门,而是探头往猫眼那里先试探地看了一眼。

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咱们接着更新~

第4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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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一朵娇花

沙发上的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停顿,低声问了句:“谁?”

师清漪这才回头,朝洛神意味深长地一笑:“贵客。”

洛神看见师清漪那个表情,也心照不宣地有了个底,薄唇抿出一道很浅的弧度。

门被师清漪拉开,入目的是一张漂亮的女人脸孔,漾着水波的桃花眼微微挑着,印象深得让人看一眼便不能忘记。

女人长发依旧是微微的卷,披散在瘦削的肩头,打扮一改上次红线会所见面时那种高雅妩媚,而是换了休闲的贴腰小衬衫带七分裤,一副夏日出行的清爽模样。

师清漪保持着扶门的姿势,镇定地微笑道:“雨小姐,你好。”

“你好。”和上次不同,雨霖婞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或者准确地说来,是故意装出心情非常好的假象。

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手提袋,师清漪目光犀利又心思通透,不着痕迹地瞥着扫了一眼,大概也知道雨霖婞手里拎着的是类似礼品的物事了。

居然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莫非往常这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今天还真是改性子了不成?

“师小姐?”雨霖婞略微探头,往玄关示意:“不欢迎我么?还是说我今天造访的不是时候?”

“是我怠慢了,请进。”师清漪这才歉意一笑,将雨霖婞让进了屋。

雨霖婞在师清漪的牵引下,脚步轻盈地往客厅走。她平常一个人住偌大宽敞的大房子住惯了,这下子到了师清漪的家里,对比之下,就觉得师清漪的这套住处有些过于小了。

不过在雨霖婞眼中小归小,客厅里却是窗明几净,木地板因为主人家的洁癖而清洁得纤尘不染,装修素雅,收拾得舒适而大方,并且透着一股子别样温暖的味道。

雨霖婞心里也清楚,这应该就是她从来不曾拥有的,那种家的味道。

想到这层,她又突然有点嫉妒起来。

洛神看见雨霖婞过来后,这才搁下平板电脑,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得一阵尴尬,桃花眼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好在洛神脸上的笑意又变得和煦了些,向她点头示意:“雨小姐,请坐。”

雨霖婞径自在心底舒了口气,面上却没什么表示,故作自然地挨着沙发坐下了。

师清漪礼貌地招呼她:“雨小姐,你想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雨霖婞搁下手提袋,双手轻扣着拢在膝盖处,低声道:“大家彼此都是明白人,也用不着这么客套了。我今天来的目的,两位想必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就开门见山地敞开来说,不用那么弯弯绕绕地兜圈子了。”

她脸上虽然描了精致的淡妆,却难掩眉目之间的疲惫。师清漪看着雨霖婞略微有些泛青的眼圈,知道这女人这阵子一定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好觉。

洛神自然也看出来了,语气温软许多:“我们明白。方才我和清漪还在谈论商量你中蛊一事,不想你便来了。”

雨霖婞面色讶异了下,看着洛神,道:“我以为你上次生了气,不会再搭理我的事。”她眼眸垂了垂,态度罕见地变得诚恳起来:“你上次离开时曾说过,等我明白了请人帮忙时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再来找你。那话我都记在心上了,并且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可以登门来找你了。”

洛神静默不语,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目光中却透着微微的怜意。

这位大小姐的气焰果然被连日连夜的恐惧磨去了许多,声音低低的:“洛小姐,在此之前我曾针对这件事进行了各项深入的调查,问过许多人,却一无所获。在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你知道这是中蛊的征兆,能说出一个真正子丑寅末的所以然来,所以我认为能够委托的对象,眼下也只有你了。我诚心诚意地想请你帮助我,另外,我为我上次的失礼向你表示歉意,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番低姿态的话能从她这么傲气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想必是经过了千回百转的思量与自我说服,这样一来,就显得十分的难得了。

洛神轻轻一笑,不做表示,只是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了雨霖婞。

雨霖婞接过平板电脑,有些迷惑。

师清漪解释道:“你先看看手上这个帖子再说。洛神没说不帮你,她就是吓吓你,其实你身上寄宿的并不是蛊虫,而是尸体上沾染的蛊卵而已,蛊卵要真正完全发育,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段长时间里,你很安全。其实你暂时不用那么紧张的,晚上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要是再这么下去,你的黑眼圈都会遮不住了。”

听完师清漪的话,雨霖婞面色僵住,就似吃了一整个大馒头,妥妥地噎住了。

良久,雨霖婞才对着洛神噎出这么一句:“你骗我。”

洛神无辜道:“我何时骗过你。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了么?哪句骗了你?”

雨霖婞淡淡地剜了洛神一眼,却是发作不得。

师清漪看得发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雨霖婞面色僵硬地喝了半杯,手指滑动,就着平板电脑里的页面,从头至尾细致地看了起来。

雨霖婞看得慢,看了很久才看完,抬起脸,眉皱得有些紧:“这新闻年头很久了,虽说是同样的症状,但是和我这边的事会有关联吗?毕竟一个在湘西凤凰,一个是在好几百公里开外的古墓,这中间的间隔实在太远了。”

“两者之间的关联目前不好确定,但是不失为一个突破口。”洛神看着雨霖婞,淡道:“试想一下,贵寿村发生大面积蛊灾,全村死亡人数过半,但根据报道来看,当时那村里还剩下许多人口,而且还有一个记者奇迹地活着出来了。有活口,这才是关键。”

雨霖婞安静听着,端着杯子不时小口抿着水喝,借以掩饰内心的那种焦躁。

洛神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毕竟蛊虫这种东西,倘若大面积爆发,就如风中播撒种子一般,传染分外迅速。再加上当时村子里的尸体都堆积着,无人处理,也就意味着当时整个村子都该是蛊卵肆虐的地狱,如果是这么一个情况,理论上来讲,村子后来肯定会不复存在,演变成一个死亡蛊村。但是当时却反常地留存了大批活口下来,还有个平安回到县城的记者,这个记者因为需要拍摄照片,曾经近距离地接触过尸体,我料想他身上十有□是染了蛊卵的。倘若他们能活下来,有了前车之鉴,那么你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也非常之大。”

雨霖婞听到后面,依旧觉得不解:“你这话就不靠谱了。这报道登上报纸,距事发后也不过几天左右,时间这么短,就算当时村子里还剩下一半的活口,那记者也大难不死地脱身而出,这也不代表后面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不会死去。”

师清漪也觉得奇怪,道:“的确。如果蛊卵潜伏需要很长的一段孵化时间,那么当时的活口,肯定不能代表日后的活口。说不定过了几个月后,村子里的人都死了,然后那个记者也不在人世了呢?那我们上哪里去找那所谓的前车之鉴问话?”

“你们说的,的确是一种可能,且是概率最大的一种可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另外一种可能就不存在了。”洛神对雨霖婞肃然道:“如果你想要活命,任何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所以这个贵寿村,你肯定是要调查的。你能轻轻松松地查到清漪的住址,找上门来,想必查这个贵寿村,对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么?”

雨霖婞被洛神暗讽了一把,面色终于有些讪讪了,道:“行,我回去后,马上就着手去调查这个贵寿村。”

“还有写这篇报道的记者,黄兴文。”洛神补充道:“鉴于这个帖子当时很火,你们注意看主楼下面那一长串的跟帖。其中有个网友的跟帖里指出,报道新闻的这个记者名叫黄兴文,一九九四年至一九九八年,在凤凰县的一间小报社--边城报社任职,这篇报道当时正是登载在边城报上。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也就是这篇报道发出去后不久,那间边城报社突然毫无征兆地便倒闭了,黄兴文只得又辗转去了吉首市的一家报社工作。跟帖里贴出了他在二零零三年里在吉首报社的一篇报道,内容也是偏向诡异未解的,那网友还给出了报道链接。”

师清漪接过平板电脑翻页一看,发现果然如此。

像这种大型社区论坛,流量出奇的大,什么牛人都有,很多网友的跟帖里经常有大爆料,就算没有爆料,也有不少无聊人喜欢深入地进行人肉搜索,所以这篇诡异新闻报道的记者黄兴文的一些工作事迹,都被那些无聊的网友八卦了个底朝天,透透的,毫无隐私可言。

不过也就因为这样,倒是省却了师清漪她们三个人的麻烦。

师清漪道:“也就是说,这个黄兴文至少在二零零三年,还是活生生的。如果他真是蛊卵携带者,不可能从九八年到零三年,整整五年,活这么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才对。”

雨霖婞这下也感到有些柳暗花明了,眉头舒展了些,道:“贵寿村和黄兴文这个人,我都会尽快调查。”她看着洛神,眼睛里开始有了些类似打商量的殷切意味:“我这边调查的同时,也希望你们两能助我一臂之力。”

洛神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雨霖婞看到洛神和师清漪表了态,这才真真正正地面露喜色,摸过一旁的手提袋,道:“空手上门拜访很不礼貌,我这边准备了两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也许能够交个朋友试试看。”

她正说着,沙发一侧突然炸响了一声幽幽的猫叫:“喵。”

雨霖婞准备掏礼物的手瞬间僵住,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宛若死掉了一般。

而师清漪和洛神的脸色,也倏然沉了。

之前三个人交谈商量起来,太过投入,居然忘记了此刻在这个家里,还有一只对于雨霖婞来说堪称定时炸弹的危险家伙存在。

下一刻,一道白影轻盈地跃上沙发,直接跳到了雨霖婞的肩膀上。

雨霖婞整个人宛若僵成了一道雕像,月瞳粉嫩的小爪子伸出,搭在她海藻般披散的长发上挠了挠,幽碧的漂亮眼睛近距离地往雨霖婞的鼻尖凑了过去,好似对这位漂亮出众的客人很感兴趣。

洛神眼疾手快地一把拎起月瞳,将它拎到了沙发上,及时制止了它的恶行。

“雨霖婞,喂,雨霖婞。”师清漪起身上前,紧张地推了把雨霖婞。

只可惜雨霖婞那双桃花眼此时直勾勾的,宛若被勾去了魂,师清漪推她的同时,拿手在她眼前示意,眼睛却是呆滞得没有半点反应了。

而在师清漪这一推之下,雨霖婞的身子跟着瘫软成了一滩水,直接倒在沙发上,居然是晕了过去。

师清漪:“……”

洛神:“……”

月瞳:“喵?”

于是到了最后,师清漪只能将雨霖婞扶起,在沙发上躺平放好,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心里感叹。

雨家小姐,真是一朵娇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几天实体书的二次印刷发出后,有收到书的姑娘问我为什么没有那个小熊的钥匙扣,我觉得我必须本着严肃认真滴态度在这里回答下这个问题= 。=,免得姑娘看不见留言回复。

那个照片里的小熊钥匙扣不是赠品,那是君导自己的钥匙扣……是君导自己的钥匙扣啊呜呜呜,是拿来为实体书拍照做衬托的……为什么会有人问我包裹里不带小熊钥匙扣?

嘤嘤嘤嘤,买车的时候旁边还有个美丽滴车模呢,难道那个美丽滴车模也可以带回家的嘛(打滚满脸血

第4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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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爱意谎言

娇花雨霖婞终于在师清漪的不懈努力下,幽幽地醒转过来。

醒过来时,雨霖婞的眼睛还是带着些许呆滞与茫然的,保持这种状态直直地盯住了上方师清漪的脸,半晌也不说话。

这么盯了许久,师清漪料想她也应该回过神了,这才歉意地一低眉道:“你感觉好点没?”

雨霖婞嘴唇微微动了动,右手一抬,搁在自己的额头上,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她想了半天,这才僵硬着脑袋侧过脸来往客厅里来回打量,客厅的窗帘合上了大半,投照进来的阳光被厚实的布料阻隔,显得昏暗而暧昧。

客厅里除了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个外,安安静静的,再没别人。洛神已经离开客厅去到卧室,同时带走了那只作为罪魁祸首的白猫。

“要不要喝水?”师清漪在雨霖婞身边坐下,轻声问询。

雨霖婞摇头,漆黑的眼珠瞥向她,颇有些嗫嚅道:“你养了一只……”

她的话算是欲言又止期期艾艾的陈述句,偏生语气听起来像个疑问句。

“嗯。对不住,忘记提醒你了。”师清漪点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养了一只……”

她很顾及雨霖婞的感受,配合着没有说出那个字眼。

而师清漪答完后,雨霖婞立刻诈尸似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惨白着一张脸催命似地道:“手机给我,手机,赶紧着。”

师清漪先是愣了下,跟着把手机递给雨霖婞。

雨霖婞哆嗦着手指解锁,又噼里啪啦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存好,再塞给师清漪:“你的手机我已经知道,在你学校考古系的通讯录里查到的。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可记住了,咱们以后电话联系。”

师清漪捏着手机,看着雨霖婞一咕噜又从沙发上跳下来,直接就往玄关那边百米冲刺,那架势活脱脱就像是小鬼在躲阎王。

师清漪在沙发上叫她:“哎,雨霖婞!”

“到时候电话联系,记住了。要是需要见面,我们再另外约地方!”雨霖婞撂下这一句后,拉开门换好鞋,飞也似地跑离了师清漪的家。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

雨霖婞今天来得是出人意料,晕得是动魄惊心,走得是风风火火,算是让师清漪开了眼。看她最后这逃难般的架势,日后估计是再也不会亲自登门造访了。

师清漪站起身,麻利地开始收拾茶几和沙发。沙发上搁着雨霖婞带过来的礼物,师清漪打开来一看,发现里头是两个模样精致的浅咖啡色表盒,等到表盒打开,看到那两块女式机械表的品牌与款式后,她才略微惊诧地砸了下舌。

师清漪平常好东西见得多了,这种表档次再高,价格再昂贵,再奢侈,她其实也不稀奇。

她稀奇的是雨霖婞这个人。不知道是雨霖婞这女人阔气大方得没边,还是她钱多到根本就不清楚金钱的价值,居然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两个才只见过几面,目前连普通朋友也称不上的人。

师清漪把表盒盖上,听到身后女人轻柔着声音道:“她走了?”

回过头,就见洛神怀里抱着月瞳,悠闲地往沙发这边走。她身上的白色软衫与怀里小家伙白色的皮毛两相映衬,越发显得这女人模样雅致剔透了。

月瞳对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早就没了印象,也不记得自己曾对雨霖婞造成过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正没心没肺地窝在洛神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洛神手指的轻抚。

师清漪故作着恼地瞪了一眼月瞳,当做训斥,又无奈笑道:“走了,不,准确地说是跑了。”

洛神弯着眉眼笑:“难为了她。”

师清漪把其中一只表盒递给洛神:“这是她给的礼物,一人一块。你正好缺块表,这表模样也衬你,要不你戴着?”

洛神淡淡觑着表盒:“无功不受禄。不过她要送,礼数上也不能拒绝,你帮我好生收着吧,日后我再还礼便是。”

师清漪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她平素最不喜欢占人便宜,如果不是至为亲密的人送的礼物,其它的她都会惦记着回礼,在礼物往来这方面,不愿与人深交心意而是留有余地的她,总是显得有些过于拘谨与刻板了。正因为如此,以前祝锦云和萧言送她的那些礼物玩意,她后面都会寻机会不着痕迹地返礼回去,半点也没有落下。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师清漪想象了下这款女式机械表戴在洛神漂亮腕子上的模样,七分高雅三分帅气,心里有些痒痒的,突然很想看洛神戴着这块表,忍不住又道:“不过这表你还是戴着吧,挺漂亮的,想看时间的时候,有个表在手腕上总比手机要来得方便些。我到时候会给雨霖婞回礼,至于这表,你就当做是……是我送给你的。”

“当做你送的?”洛神瞥眼,好心情地觑着她。

师清漪轻轻点头:“就当我是借花献佛,你戴着它,好不好?”

洛神大概也揣测到师清漪的意图,却依旧没什么表示。

“说正经的。”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漾着几分温柔的光:“如果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也会这么拘谨地回礼给我吗?也会像刚才那样,仅仅打算将礼物收起来而已?”

试探性地问这话的同时,师清漪在心底,也终于能够理解萧言平日里追女人的那些惯用伎俩了。

像萧言这样的男人,他们会送各种礼物给那些他们看上的女人,借此讨那些女人的欢心。钻戒,项链,手链,限定版的手提包等各种奢侈品,虽说过于庸俗了,但不可否认,很少有女人会拒绝这些东西。

不管这些礼物里隐藏着多少别有心思的欲望与意图,里面终究还是有感情盛在里头,纵然这些感情,有真情,也有假意。

说得粗浅些,师清漪也同样想讨好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希望这女人在收到她的礼物后,心里能感到哪怕一点点的欣慰与愉悦都好。

只可惜洛神性子过于淡薄了些,对所谓的珠宝首饰限定名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即使如此,师清漪还是想送她些东西。只是单纯地通过这么一个赠送礼物的举动,能让自己那份隐藏的不能见人的感情,随着她的礼物传递出去,送达至眼前的女人手中,那都是好极。

不然,她真的会被那种泛滥成灾的情愫,生生地溺死。

“倘若是你赠我之物,我定会欢喜,好生珍爱。”洛神漆黑眸子看着师清漪,语声轻缓地回应着师清漪那句忐忑的问话。

师清漪听得恍惚。

她越是为洛神的每一个字眼感到心颤,就越是有一种可耻的罪恶感伴随着袭来。

女人的出众姿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若出水清荷,都是那么的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偏生,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了她。

她这么一个有过婚姻,深爱过她丈夫的女人,会接受同性恋吗?

会认为自己变态吗?

正当师清漪为自己这份偷偷的感情玷污了眼前这女人而感到迷惘与内疚时,洛神单手搂着月瞳,另一只手却又伸了过来,接过表盒:“至于这块表,我也会戴着它。”

师清漪怔了怔,这才讪讪地低声道:“可这还不是我送的。”

洛神垂眸轻笑道:“一样的。”

说完,她抱着月瞳往厨房走。由于有段时间没吃肉,这只大胃口吃货又饿得厉害了。

而师清漪看着洛神背影远去,在原地静立了许久,这才蜷在沙发上窝着。

洛神,她会喜欢什么呢?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心如止水的她,真正感受到由衷欣喜的?

师清漪心底盘算着,盘算了许久,突然就有了个答案。对于这个盘算,其实上次她就有闪过相同的念头,但是她怕会吓到洛神,也就压着没敢真的去做决定。

直到晚上洛神开口问她:“拍卖会是今天开始对罢。一天两场,共六场,后天上午就该轮到古剑了,是么?”

洛神问这话的时候,师清漪正对着笔记本,忙着看尹青下午发过来的落雁山古墓3D建模总览图。

落雁山那座墓的勘测工作已经于上个礼拜宣告完成,学校里的相关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地做了一套3D的古墓格局图出来,分发给课题组的各个成员。

只是让师清漪大失所望的是,落雁山古墓最终的格局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古墓总体依旧是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架空的条条甬道,纵横交错,上层则是按照东西南北四方规律建造的四间墓室,以及两座极其空荡的冥殿,按照左右排布,分别以左殿与右殿命名。右殿空荡宽敞得吓死人,几乎占据了整座古墓区域面积的一半,师清漪当时正是在那里找到被群猫环伺的萧言和谢家佩的。

而四间墓室里头,除了师清漪她们当初所知的三个搁棺材的墓室外,另外那间新勘测出的墓室的墓门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勘测人员不敢使用爆破装置暴力破坏,也就搁置在了那里,迟迟不做处理。

蹊跷的是,那间墓室的墓门上排列着十八个深深的小孔,师清漪看到那十八个小孔,尺寸正好与她那串红色手链相对,明白这座墓室应该就是洛神最开始沉睡的那间墓室了。

整个勘测工作唯一的大收获,就剩下一个鎏金镶银坠宝珠的大型九重宝塔。

从发过来的照片来看,宝塔足有半人高,共分九层,宝相庄严,实在是华美得过了分,最高层冠以琉璃金顶,之后每一层都经过了精雕细琢的打磨与镶嵌,令人叹为观止,而且第九层居然还是中空的,里面嵌着一个玛瑙隔板,看起来好似是特地拿来放置什么贵重物事。

九重宝塔是在左殿里发现的,左殿师清漪没去过,看过照片后才知道左殿的具体模样——第一印象就是空旷,其次还是空旷,如果不是最后从里面找到这么一个九重宝塔,下去勘测的那些工作人员估计要气得骂娘了。

以那九重宝塔的外型大小,做工精细程度,绝对是以一敌万,堪称国宝中万众瞩目的精品焦点。所以即使最终成果只得到这么一个,参与进来的那些工作人员个个都还是显得很兴奋,以至于后续的那些研究工作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着这个珍奇的九重宝塔在进行了。

师清漪也显得很干劲十足。

此时此刻,她正对着那张九重宝塔的照片琢磨得入了神,听到旁边同她一起看照片的洛神凑近了来,冷不丁地这么低声问了她一句,那种沉迷的琢磨劲立时又被冒出头的情感纠结给掩盖了。

于是师清漪心虚之下,只得端起马克杯喝牛奶,含含糊糊地回答洛神:“不是今天,是明天才开始。古剑的拍卖是倒数第二场,还得要大后天上午才行呢。”

“是么。”洛神低声呢喃:“那是我记错了?”

师清漪僵着唇角,笑道:“嗯,你是记错了。别着急,大后天我会带你一起前往皇都酒店,只要你的出价能压过其他人,那把剑就会属于你了。”

洛神点点头,目光又落回笔记本屏幕上。

师清漪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一刻,她心底满满的都是说谎时才有的忐忑。

而忐忑完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分外地可笑了。

一天后的清晨,师清漪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细致地打理了长发与姿容,又从衣橱里挑出一套很薄的小腰西服换上。她个子高挑,美腿笔直修长,穿上黑色小西装与修身长裤后,柔美中更添了几分干练飒爽之态。

师清漪一边往手腕上戴表,一边利落地往门口走,对厨房里的洛神道:“洛神,我出门了。”

洛神从厨房走出:“我在做早餐,不吃完再走?”

师清漪把表带卡好,道:“不了,今天有些紧要事要做,赶时间,就不在家吃了。”

“中午回来么?”

“中午也不回来吃,午饭做你自己的那份就好。”

洛神不再问,而是站在师清漪面前,低头帮她理了理长发,又将她的白衬衫领子略微整理了下,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淡笑。

这种亲密贴心的接触,让师清漪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被撩拨得乱了。

她眼眸微微地垂了垂,才抬起眼盯着洛神那张脸,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谎,骗了你,你会生我气吗?”

洛神深邃眸子宛若沉沉的夜,清冷中泛着几丝柔和,声音就更柔了。

她说:“你会骗我么?你不会。”

师清漪抿唇,顿了几秒才开口道:“我走了。”

洛神静静地看着师清漪转身离去,眼里眸光晃动,似是若有所思了一番,这才将门轻轻关上。

接下来一路上,师清漪开车都是沉着脸的。夏季天亮得早,等她到达目的地时,日头早就升得高了,阳光也变得分外刺目起来。

她从停车场出来,一路走到皇都酒店大厅门口。陈栋一早就在那等候着,看见师清漪踏着日光往这边走,连忙迎了上去,道:“老板,你吃早餐没?”

师清漪摇头,淡道:“还没,等下到里头吃。”

陈栋乐呵着揉了揉他那头短发,跟着师清漪去酒店的餐厅用过早饭,这才坐电梯坐到酒店的顶层。

期间电梯里的人出出进进,等楼层终于指示到顶层时,电梯里就只剩下师清漪,陈栋,另外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穿唐装的老人,以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这个时间段去顶层的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各自拿捏着心思揣测着,面上却都不露声色。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电梯里的五个人陆续走出,往左边走廊拐去。

走廊宽敞而幽深,泛着很淡的一股花香气,刚刚电梯里出来的那三个走在前面不远处,而往前延伸的走廊方向还有不少人影在晃动着。

师清漪和陈栋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陈栋打量着前面的景象,低声道:“老板,今天人来得还真不少。”

师清漪的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毯上,悄无声息:“你第一次跟我来?人数方面不还是老样子。”

“也不是。”陈栋习惯性地揉头发:“今天这场拍卖的是那把古剑,我想不到过来的人会有这么多。”

师清漪笑:“古剑又怎么了?你还看不起了?”

“哪能啊,这么贵的东西,我哪能看不起。”陈栋连忙道:“只是杨叔说这剑是最不走俏的,而且又受了污损,这场的人数绝对是最少的,我就先入为主判断错了。杨叔之前是建议老板你拍那个卵白釉细碟,你原本也是那么打算的,这会子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师清漪淡道:“没什么。我觉得古剑拍回来,日后转手更有赚头。”

陈栋糊涂了:“那剑锈得一塌糊涂,还有赚头?”

师清漪脚步略微一凝,瞥眼盯着陈栋:“赚头大了。等下轮到你举牌的时候,不管多少钱,都必须拿下它。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第一次与第二次实体书印刷还有些姑娘没有赶上,现在继续开放第三次实体书预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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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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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拍卖会

陈栋有点被师清漪那种志在必得的神色震住了,顿了几秒才应和着:“好的,老板。”

师清漪不再说话,从从容容地继续往前走。

皇都酒店顶层的设计很别致,右边属于贵宾区,左边区域则是隐秘的拍卖区。拍卖区域平常都被封得严严实实的,被一道厚重的密码门阻隔起来,外人根本无从进入。

不过这三天里,密码门终于可以暂时性开放了。

前面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密码门,跨入了另外一个只能依靠金钱来定夺结局的残酷世界。等轮到师清漪和陈栋时,师清漪摸出邀请函递过去,门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完邀请函后,这才弯腰伸手,向师清漪做了个“请”的动作,给两人放行。

密码门后的装修味道完全变了样,显得非常古朴雅致,好像是谁的手轻轻一点,这酒店就从现代都市风腰身一变成了古时深宅味。走廊铺设的地毯也从之前的大红毯换成了嵌花细毯,顶上是挂纱四角灯,里面装的是现代化的LED灯管,外面却遮着坠流苏的轻纱暗纹灯罩,古今结合。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熏香味,两边隔段距离就是一个雕花窗,都被窗帘遮了,看不见里头的情况。这一个个的雕花窗是属于拍卖区的包厢外窗,来这里参加拍卖会的人只要有心,都可以额外花钱定上这么一间舒适古雅的包厢用来休息喝茶。

另外这些包厢还有个别样的用处。那就是其实有许多人并不愿意让拍卖区在座的众人晓得自己的出价,通常都会带上一两个朋友或者伙计一起来,自己就窝在包厢里喝茶等着,至于外面拍卖场出价的事,都全权交给了委托人担待着。

师清漪每次来,担心进了拍卖场叫价时,会撞上与师家那边有关联的熟人而尴尬,也不喜欢自己亲自举牌。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老杨负责竞价,现在老杨年纪大了,就轮到陈栋帮她竞标了。

拍卖正式开始前,酒店拍卖方会安排拍卖者先去古玩收藏室零距离品货,货物成色好不好,值不值得竞标,就在这关键的当头看,要是品货时买家突然不中意了,随时可以选择掉头就走。

品货需要拿号按顺序进去,而这个号子到时候也被用作拍卖场喊价时的代码。师清漪拿到的是第18号,她让陈栋在外头等,拿着号子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古玩收藏室。

收藏室里摆着一个外头罩玻璃的收藏台,底座特意人工做了旧,玻璃罩子里头则安安静静横陈着一把剑。

那剑被两边的承剑托卡着,剑身笔直流畅,不会过分宽得累赘笨重,也不会过分窄得秀气小巧,而是典雅端庄犹如美人,妥帖得没有一丝多余。

这把剑很明显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风格,没有剑格,只有剑柄与剑身直接相结合。不过如之前照片里看到的那样,这把剑无论造型多么漂亮,终究还是被污损了,剑柄上凹进去的那些图案里堵塞了许多的顽垢,无法清除,而剑身上更是缠了纵横相错的污渍,导致原本应该清晰精致的暗纹,此刻也只能委屈地若隐若现,锋芒根本展露无望。

师清漪进门远远地看见这把剑时,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现在她近距离地靠着收藏台,低头细细地打量品赏,那种心颤的感觉就更加深了。

即使受到污损,这把剑此时此刻在她眼中,也是美得绝伦。

与最开始时看到这把剑的照片时不同,师清漪的心态变了,她现在是如此地渴望得到它,触碰它,并且想着将它好好地清理干净,细致地打磨一番,令它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活力。

同时,她也渴望得到她。

这样一来,是否显得自己太过贪心了些?

师清漪心里纠纠缠缠地看了许久,直到工作人员轻声提醒她:“师小姐,您可看好了?”

师清漪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

门口等着的陈栋正靠着墙壁不知在给谁发短信,师清漪过去叫他,把号子递过去,让他现在就进拍卖场去准备着。陈栋扬了扬手机,向她做个示意,这才慢悠悠地往拍卖场方向晃去。

陈栋走后,师清漪在工作人员的牵引下去包厢休息,路上遇上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那男人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衬衫,看起来有点娘气,一见师清漪就满面笑容地贴过来握手问好:“哟,师小姐,你好。今儿个还是选的老地方?”

师清漪礼貌地与男人握手,笑道:“甄先生平日里大忙人,想不到记性还是这么的好,还记得我以前的位置。”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皇都酒店采购部的经理甄应远,主要负责拍卖区的各项安排以及古玩藏品的收购工作,前阵子他才花了两千多万高价,在洛神手里做了一笔古玩转手的交易。

“师小姐的位置,哪能不记得。”甄应远笑道:“其实每次只要你来参加拍卖会,我这边都会给你留着空的。”

师清漪和甄应远不熟,也就拍卖会或者偶尔一些走货的渠道中会接触到他,甄应远给她的印象就是过于圆滑世故,她也知道和这人不能深交,于是也只是表面上和他客套几句,这才往包厢那边走。

师清漪兀自在前面走,甄应远后面却偷偷叫住了那个原本跟随师清漪的工作人员,低声叮嘱道:“这可是萧总交待过的人,你们今天可长点心,给萧总伺候好了。她在包厢里要什么得尽快上,必须第一个上,不能怠慢,听见了?”

那工作人员还是这边拍卖区侍应的领班,也算管了点人和事,唯唯诺诺地点头后,又忍不住多问了句:“甄经理,以前师小姐也来过许多次,跟咱们都熟透了,以前怎么没见萧总有特别交待过?萧总平常都不大过问酒店拍卖这边的事,都是二小姐帮他处理的。”

甄应远一拧眉毛:“我哪知道。你赶紧去,就你废话多。”

那工作人员连忙快步跟上去,留下甄应远留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的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甄应远一看是陌生的手机号码,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接听了:“你好,请问哪位?”

“甄先生。”电话里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你好。”

这个女人声音很特别,柔而冷,听一遍就让人记忆深刻。

甄应远当然也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低声问道:“你好,请问……是不是洛小姐?”

“是我。”电话那头的洛神淡淡瞥了眼密码门外拦住她的那几名工作人员,轻声道:“我有点事想找你商量。”

甄应远以为是洛神就那战国暖玉转手一事松了口,通过名片上的电话联系了他,心里一阵惊喜,连忙道:“这是你的电话号码对吧,我这边存一下。不好意思,那个主要是我今天实在太忙,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要不咱们晚上约出来见个面?不知道洛小姐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不了,就现在见面可好?我就在你们拍卖区的外头。”洛神道。

甄应远一听,非常惊讶,挂了电话走过去一看,就见洛神淡漠着一张脸立在门外,而门外几个工作人员则脸黑得似门神,一副没有邀请函谁也别想进的架势。

甄应远快步走到洛神身边,擦了擦汗,道:“洛小姐,你怎么找到这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酒店这边里头确实有些不方便,咱们就在外头谈吧。”

洛神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里面在做拍卖,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用藏着掖着,我不是警察,不会突击检查违禁文物。”

拍卖会只有老主顾才知道,邀请函也是发到那些老主顾手里,保密工作做得严严实实,现在洛神居然知道了,这让甄应远非常讶然:“你是?”

“我有个朋友接了你们的邀请函,过来这边参加拍卖会。”洛神道:“我也想进去瞧瞧。”

她这一番话虽然简单,却确切地摆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让甄应远给她放行。

甄应远有些犹豫。他现在有这个战国暖玉的大单子落在洛神手里,也想着念着讨好洛神,说不定洛神一高兴,那笔单子也就成了。但若是放洛神进去拍卖场,总是坏了规矩,这么一纠结,甄应远就暂时没搭腔。

洛神又笑着问了句:“听说你们这的规矩只有你们的熟客才能进。我现在算不算甄先生的熟客?以后呢?”

这话让甄应远茅塞顿开,连声道:“算,算。”说着忙领着洛神往里头走,边走边问:“洛小姐这次是单纯进来找你那位朋友,还是想着也来一局?”

“我就进去瞧瞧。如果有可能,看中了,我也会下标。”

甄应远明白了,也给洛神领了个号,登记好信息,叫个工作人员领着洛神进入拍卖场。

拍卖场里完全是仿古意的,上面是拍卖台,下面则是竞价区。竞价区里摆放着清一色的梨花木桌椅,拍卖即将开始,参加的竞拍者也都已经落了座,坐在梨花椅上喝茶用点心。

洛神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寻了个偏僻的位置,锐利清亮的眸子环视了一圈拍卖场,没有看见她想瞧见的那个人,却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陈栋。陈栋以前找师清漪的时候,洛神同他见过几次,也算认识了。

此时的她面色平静,看见陈栋弯着腰,手指飞舞,一直在给人发短信,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不慌不忙地挨着梨花椅坐下,静待好戏开场。

而那边师清漪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心里却是感到微微的一阵紧张。尤其是今次包厢的侍应生分外热情,叫的东西很快就上,有许多名贵的点心茶水她根本就没点,对方也殷勤地给她端了上来,她就觉得特别不对劲,但是也不好当面问询,只得忍着,随便酒店的那些人怎么伺候,怎么折腾。

至于拍卖场的各项事宜,陈栋已经发短信跟她做了详细汇报,到场人数共计六十二人,这已经相当之多了。

古剑的最初起拍价定为六十万,对于一把污损的剑来说,这应该算一个中规中矩的起拍价。加价的筹码最初为五万,后面根据竞拍人的反应,随时做出调整。

师清漪喝着牛奶,单手给陈栋发了条短信:“快九点了,做好准备。开始的时候你只管加价,后面加价筹码变动,你再告诉我。”

短信发出去,却一前一后收到了两条回信。

一条是陈栋回的:“好的,老板。”

另外一条却是洛神发来的:“在做什么?清漪。”

师清漪看到短信,不由有些坐立难安了,慢吞吞地回了条信息说谎:“我现在在教授这里,两人在商量古墓那边的一些事情。你呢?”

“我在看戏。”洛神回道。

师清漪想不到洛神这么闲情逸致,不像她平常作风,有些想笑地接着回复:“看戏?你在家里看电视吗?”

“嗯,是在家看电视。下午早点回家,我等你。”

拍卖场端坐的洛神回完这条信息,这才把手机搁在桌面上,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低头时,茶水的热气蔓延而上,使得她眼角缝着的那一丝淡笑,在白气中显得越发魅惑。

第4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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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心与剑

等到那殷勤得过了头的侍应生第三次走出师清漪的包厢后,陈栋的短信终于来了:“老板,现在抬价到了六百四十万,筹码变动为六十万一次。”

师清漪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开拍时间不过十五分钟而已,从最初的六十万飙升到现在的六百四十万,另外筹码足足增加九倍。这次古剑的拍卖价格变动浮动实在过大,让师清漪有点始料未及。

师清漪手指舞动,飞快回道:“你每一次都跟了?”

陈栋实诚地回复她:“老板你特别交待要拍到,我不敢怠慢,之前每次加五万,都跟了。”

师清漪看着陈栋的回信,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好收拾。

陈栋经验不足,还是个愣头青,刚一开场就过于急切地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而拍卖则好像是文火炖老汤,能沉住气熬到最后才是最好的,最开始一味殷切的加价,只会导致拍卖品价格的一路走高。

她捏了捏眉心,回道:“你先沉住气,停几轮再跟。目前有多少人在竞价?”

陈栋:“最开始一段竞价的人非常之多,叫价和菜市场似的,到了后面价格一路抬升,有些人就吃不住了。我估算着现在大概还有十个人左右,其他人应该是觉得这把剑不值六百多万,已经陆续选择停牌。”

师清漪:“你先看两轮,再举牌。”

陈栋:“好。”

过了十分钟,手机震动起来,师清漪抿了一口冰水,点开来看,后背不自觉有些燥热了。

陈栋在短信里带着脾气地说道:“老板,两轮直接给跳到一千两百万,筹码变五百万,15号牌的那老头在玩我们呢,还跟不跟?”

师清漪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了,道:“15号牌一直在抢标,对吗?价格变动大部分是由他挑起的?”

陈栋看起来火气很大:“没错,那老头其实咱们早上在电梯里见过,就那穿唐装的。我进去之前问过,这老头在业内很有名气,是出了名的眼睛毒,在场人就是看着他的带头作用才会跟牌的,不然就凭这把剑的货色,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

师清漪没犹豫,回复:“跟,一千八百万。”

那边拍卖场陈栋看见师清漪的短信,急得还想打电话过去,好歹忍住了,只得按照师清漪的意思举牌。

拍卖台上的那个女人喊:“18号,一千八百万。”

一千八百万的高价一出,在场还想竞拍的其余几位气势立刻开始发蔫了。

毕竟六百万一次的高额筹码让他们的身家无法再继续经受折腾。要是什么走俏的陶瓷美玉古画之类的还好,偏偏只是一把破剑,如果不是业内那位老大哥带了头,这些人也不会跟着凑热闹凑到现在。

唯独只有那位身穿唐装的老人端坐在椅上,满脸笑容地举起了牌。

台上喊道:“15号,两千四百万。”

陈栋掌心不断往外冒汗,他年轻气盛,听到拍卖台的报价,恨不得起身把梨花桌子给掀了。

洛神远远地坐着,端着香茶,眸光寡淡,从头至尾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那个名叫陈栋的年轻人之前一次又一次地举牌,一次又一次被那名老人打压,那老人似乎吃准了陈栋对这把剑势在必得,一直在与陈栋进行竞争。

陈栋终于拨通了个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句,得到电话那头师清漪的确定性回答后,他脸色沉得可怕。

静默了一会,陈栋举牌:“三千一百万。”

在场鸦雀无声。

洛神自然是明白这举着18号牌的年轻男人背后,站着的是谁。那人在包厢里等待,与陈栋不断短信联系,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这场拍卖最终落锤的价格是多少,那人当真是势在必得。

不管是长久过往时的那个她,还是此刻忘得一干二净的她,无论相貌亦或者是心,她终究没有改变。

她的心在某些认定了的地方,总是执拗而坚持,柔软而坚韧。

傻得可爱。

洛神身子往后略微靠去,捏着杯盖浮了浮茶叶,眉微微蹙着,紧紧地盯住了那名穿唐装的竞价老人。

那老人的脸色也少有地变得有些蹊跷,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打字,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发短信。

很快,短信那头貌似是有了回应,那老人的脸色重新恢复如初,像是得到什么不得了的甜头一般,又志得意满地举了牌:“四千万。”

四千万较之师清漪的三千一百万而言,更加是一个深水炸弹,炸得场内议论纷纷起来。

洛神盯着那老人的举动,若有所思了半晌,这才翻出通讯录上甄应远的号码,打算给甄应远打个电话。只是指尖正要触碰时,她又顿住了,似乎是想着再静观其变一阵。

而来来去去几次之后,陈栋已经崩溃,发短信给师清漪道:“老板,再这么下去,那老鬼都要把我们逼上一个亿了!不拍了!老板你还好,钱都是你的,没人敢说什么,但是杨叔要是知道,非得把我吊起来打残了不可!”

师清漪连续喝了好几杯牛奶,把杯子搁下,包厢里的冷灯光打在她脸上,衬得她面色冷静得可怕。

她回道:“先别举牌,等着。”

回完之后,师清漪站起身,立刻给甄应远打了个电话。

甄应远缩在大沙发里,架起两条大长腿,在办公室里看拍卖场的实况监控,正看得一脸狐疑,不防师清漪一个电话拨过来,他一看名字,忙不迭地接了,道:“师小姐。”

师清漪嘴角勾了勾,冷笑道:“甄先生,你还来跟我玩这手呢。有意思吗?”

甄应远扯了扯衬衫,有些发汗,轻声道:“师小姐,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师清漪沉声质问:“那位一直和我竞价的15号,是你们这边安排的人吧?我知道你们以前经常玩这套,找底子深的人恶意抬价,最后以高价收场。你们玩归玩,可别玩到我身上来,这把剑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但是你们别想着黑我,我不是傻的。”

甄应远之前看监控就看得一头雾水,感觉走势不太正常,现在被师清漪这么一质问,他浑身都开始冒汗,道:“师小姐,你误会我了。我是不可能叫人抬价的,咱们两边都知根知底,我就是去骗别人十次百次,也不会去骗你。”

其实甄应远的原因,还有后面半句话没敢说。

那就是萧慕白知道师清漪要来拍剑,曾经叮嘱过甄应远不要像以前那样暗地里安排抬价者耍花招,现在就算是借甄应远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蠢到去触他家萧总的逆鳞。

“那就是你们没鬼了?”师清漪声音发凉:“所以,我要把这价值一个亿的古剑,抱回家去了?”

甄应远没敢说话。

师清漪笑道:“光靠一把剑,你们就吃下一个亿,你们吃得下吗?就不怕到时候噎着?”

甄应远以前对师清漪的印象大抵都是温文有礼,温柔好说话的那种女人,现在被师清漪这么一问,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踌躇了半晌,他才压着声音道:“师小姐,我这边让拍卖暂停下,当做休息。有些事我会去调查清楚,请你等我消息。”

师清漪结束电话,在沙发上静坐着,默然地盯着面前盛牛奶的玻璃杯。

甄应远则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打到同在采购部的副经理那里,那家伙有些不对劲,被甄应远一阵盘问,最后终于漏了底。

如果现在不是在电话里,甄应远恨不得掐着副经理的脖子骂:“你小子倒是胆肥啊,萧总当时怎么说的,我难道没告诉你?我现在不办你,赶紧把这事给我撂清楚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副经理支支吾吾地,似是有苦难言,道:“这事我也没办法,两头挤着,怎么都不是人。今天找托这事,其实……其实是二小姐吩咐我做的。”

“二小姐?”甄应远拧起了眉。

“甄应远,你叫我啊?”门口有人轻轻笑了。

跟着,明媚的裙子一晃,女人扶着门沿走了进来,细脚伶仃的高跟凉鞋落在地上,磕出低低

作者有话要说:窝回来了……窝没有死在路上(严肃脸

第5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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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爱死你(上)

甄应远匆匆忙忙地掐掉手机,随便揣进裤兜里,脸上同时挤出笑容,得体地欠了欠身,道:“二小姐,您这会子怎么得空上来了?”

萧以柔妩媚勾人的眸子滑了他一眼,却没应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踱到甄应远的大软椅上坐下,长发乌黑,身上的齐膝裙子比明媚春日还要让人眼前一亮。

甄应远知道萧以柔的脾气,便识趣地不吭声,谦卑地立着,等待萧以柔开口的时刻到来。

办公桌上有只zippo的打火机,萧以柔修长手指扣着它,有一下没一下地漫不经心把玩着:“甄应远,你之前电话里的那些话,意思是在怪我呢?”

甄应远连汗都不敢擦,走过去,立在办公桌旁,声音低低的:“二小姐您误会了。”

萧以柔笑了:“我误会?你刚骂王副经理胆肥那会,不是还挺神气?王副经理他听我的话办事,你骂他,那可不就是在骂我。”

甄应远扣着手,讨好笑道:“我不知道那是您的意思。其实这事,主要是萧总他跟我千叮万嘱过,不能像往常那样找人抬价,我就……”

“去。你少拿我哥来压我,拍卖场这边现在好歹是我在管事。”萧以柔笑骂着,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子森冷,看得甄应远心里有点犯哆嗦。

甄应远为人圆滑世故,进萧家久了,对于上头的人和事还算摸得透彻的。萧家这两兄妹,打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年纪轻轻就掌控了萧家的资产命脉,皇都大酒店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这其中暗潮汹涌,形势复杂难辨,对于萧慕白和萧以柔两人来说,倘若没有十足的心机和手段,是根本无法打理清楚家族产业之间的千丝万缕的。

甄应远自然知道他家二小姐惯常喜欢笑里藏刀,她笑得越欢,就越让甄应远觉得恐怖。尤其是这位二小姐表面上给人的印象分外贪玩,玩心大了,很多东西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不值钱的游戏,她玩得痛快了,那就高兴,她要是玩得不痛快,皱一皱眉就可以把一切给毁了。

“二小姐,这次恐怕有些棘手。”甄应远斟酌着道:“抬价问题刚刚已经被人指出,对方还在等着我们这边的回应。对方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要是不好点解决,恐怕会有大麻烦。”

萧以柔低头,拿着打火机磕出一簇火,火焰照着她的睫毛,是冷冷的暗金色:“我知道是谁。我这次就是好玩试试她,没真的打算给她抬价。”

甄应远愣住。

“我哥要的女人,可不能差,不是吗?目前来看,她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破剑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居然会这么大魄力甩出近一个亿标下,有点意思。”萧以柔低低呢喃笑着,朝甄应远伸出手:“拿来。”

甄应远有些迷惘地望着她。

“蠢。”萧以柔盯着甄应远:“手机。”

甄应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萧以柔,萧以柔翻出通讯记录,找到里面的一个号码,拨通打了过去。

包厢里闭目养神静坐的师清漪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睁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子,摸起手机接听,声音寡淡:“甄经理。”

“你好,师小姐。”

陌生的女人声音让师清漪立刻变得警惕:“你好。甄经理呢?”

“他现在就我旁边,我是拍卖场的主负责人。”萧以柔瞥了眼甄应远,道:“甄经理这回处事不当,让某个纯属玩票性质的客人混了进来,给师小姐你添麻烦了,这是他的失职,我代表酒店这边向你道歉。”

“玩票?原来是这样。”师清漪唇角一勾,戏谑地笑了笑:“只是我还没见过哪个拍卖场的客人敢玩票玩到一个亿的,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师清漪早就料到皇都酒店打死也不会承认是他们内部一手安排的,果不其然,对方现在就厚脸皮地拿出“玩票”这个蹩脚的幌子来敷衍对付她。

“对,实在不好意思。那位客人我们酒店这边已经取消了他的拍卖资格,请他离开了。之前的一切都不作数,拍卖将会重新开始,师小姐你可以再重新下标。”萧以柔好整以暇地道。

“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们及时妥当的处理。”师清漪道:“只是我想起了贵酒店开拍前的一个协议。以往但凡来贵酒店参加拍卖的客人,倘若出现恶意玩票抬价,导致最后拍下货品却无法兑现,都需要支付巨额的赔偿款。赔偿款的百分之五十交给贵酒店,可是另外百分之五十却是要交给与之最终竞标的那位客人,借以补偿损失。”

师清漪声音临到最后,依旧是寡淡的:“赔偿款为玩票者落锤价的百分之一,我来算算,近一个亿,那就是一百万呢。”

萧以柔的脸略微冷了冷,嘴角笑意却是没减:“哎呀,师小姐好记性,以前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次都怪甄经理的疏忽,没有给客人们进行协议签署,所以我们酒店这边也不好拿个没有签字的空头规定去找那位15号的先生索要赔款,这样无凭无据的,我们也没办法的。真是对不起,师小姐,我们无能为力。”

师清漪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酒店都会有协议派下来,偏偏这次却反常的没有,原来酒店那边早就准备好推脱的法子了。

师清漪却也不急,她这次并非真想要赔款,只是被酒店骗了心里万分不悦,不管如何也得让酒店这边知道点轻重。

她顿了顿,声音沉沉地道:“既然如此,没有白纸黑字签名的协议,那的确是没办法。不过有一个是明文规定的,即使没有协议,来这的每个拍卖者都有义务履行。拍卖前我们每人都向酒店交纳了保证金,保证金为起拍价六十万,倘若有人玩票,六十万的百分之五十归于酒店,而另外百分之五十,应该归于最终竞拍者。”

萧以柔静了半响,这才凉凉笑道:“当然。师小姐,那三十万的赔偿金,将会是你的。”

师清漪淡道:“那拍卖可以重新开始了?”

“现在重新开始,已经通知下去了。”萧以柔捏着打火机,又亮出一簇火焰:“祝你愉快。”

电话结束,师清漪微微蹙眉,给陈栋发了条短信:“重来,照我说的做。”

萧以柔把手机丢给甄应远,嘴角一直保持着笑意,一手托香腮,抬眸漫不经心地盯着拍卖场的实况监控。

甄应远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从萧以柔的表情来揣摩,她绝对不是高兴。她现在的笑,很明显是她玩输了,或者玩得不痛快时的笑容。

萧以柔看着拍卖场重新开始叫价,举牌者此起彼伏,她觉得分外无趣。

本来最开始,她的确是玩得高兴的,现在被她这未来嫂子一搅合,她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这所谓的未来嫂子有过硬的身家家底,有锲而不舍的恒心,可惜就是难以拿捏掌握。

哥哥到时候能吃得住她吗?

萧以柔目光在屏幕上扫过,最终扫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的梨花木椅上此时正悠闲地坐了一个白衬衫的女人,监控之下侧脸弧线精致,好看的眉眼之间却依旧是初见那次时的疏离寡淡。

萧以柔指着那女人对甄应远道:“这客人你认识?”

甄应远探头一看,道:“你说洛小姐吗?”

“她姓洛?”萧以柔脸色重新变得明媚起来:“叫什么?”

“洛神。”甄应远低声道:“洛小姐算是我的熟客,她手里好东西不少,都是了不得的珍品。这次她只是来看看热闹,从头到尾没有出价,并没有下标的意思。”

“嗯。”萧以柔沉吟,最后吩咐道:“甄应远,你把这位洛小姐登记的资料拿给我看下。”

拍卖终于在接近中午十二点结束,在落锤的那一刻,洛神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离了拍卖场。

没有人捣乱,师清漪终于没有悬念地成功标下古剑。不过由于之前那个风波效应,古剑的身价也微妙地发生了改变,追逐的人反倒比之前要更多更热情一些。

最终落锤价格为九百四十万,扣除15号赔偿保证金一半的三十万,最终以九百一十万的价格成交。

师清漪如愿以偿地抱得古剑,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她确然是欣喜的,可更多的,却是羞窘与恐惧。

这种恐惧,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散场后,师清漪和陈栋将车直接开回了墨砚斋。老杨接到电话,已经在墨砚斋的古玩处理室准备好了一切,留下陈栋在外头和其他几个年轻的伙计看店,师清漪则和老杨带着古剑走进墨砚斋最里面隐藏的古玩处理室。

处理室是用来清洁和管理一些古玩的私密场所,墨砚斋里许多收购来的东西,都会在这个房间里进行打理。只是这种处理清洁的工作十分精细复杂,如果没有过硬的技术,一般人是不敢动手的。

幸而老杨是这方面的好手老手,这座城市老杨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老杨把古剑搁在剑托上,端详了一会,咂摸嘴道:“这玩意真造孽,怪不得皇都那帮孙子不敢做处理,这么厚的污渍,稍微一个差池,整个剑身就给毁了。”

师清漪换□上西装,穿上灰色的处理工服,正在处理台旁戴手套,听到老杨说话的口气,不由有些失望道:“怎么,杨叔,你也没办法?”

老杨咧嘴一笑:“丫头,信不过你杨叔?”

师清漪明白了,回了一个淡笑,戴好手套开始准备清洁工作。清洁工作主要还是老杨主理,师清漪负责打下手,除了特制的清洁液,清洁软布,还需要用到小镊子,小挑勾等精细工具等进行挑污清刷,整个清洁工作异常繁琐与艰苦。

午餐还是陈栋从外面点了打包带回来的,师清漪和老杨两人待在处理室里飞快吃完,又接着工作。

本来师清漪以为下午六点之前能够弄完,可以回家和洛神吃晚饭,结果到了六点一看,完成进度还差了一大截,师清漪没办法,只得给洛神打了个电话。

师清漪心虚地交待完,洛神在电话那头淡淡回答她:“好。别太晚回来就行。”

师清漪听到洛神软而冷的声音,本就有些恍惚,老杨在旁看见她那张魂不守舍的脸,低声关切道:“师师,跟谁打电话呢?”

“没跟谁,一个朋友。”师清漪擦了擦汗,低头清理古剑。

老杨就是个老油条老精怪,眯着眼笑道:“男朋友?”

“别胡说。”师清漪瞪他。

“好好,我胡说。“老杨哈哈笑,拿着镊子去刮剑身下端右侧的污垢,刮了几分钟,他胡子都激动地抖了起来:“这……这是……”

师清漪问:“发现什么了?”

“师师,你看这里。”老杨小心地托起已经快要回复锋芒的古剑剑身,展示给师清漪看。上面的花纹古朴华丽,熨帖地刻在剑身的中央,剑身流畅犹如流水,那些花纹通透得仿佛要随着流水浮动起来,绽放出一种潋滟的美。

而剑身的右下角镌刻了一行古篆小字:“阙者,以成器。”

师清漪看出来了,也是讶然:“这居然是春秋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造的巨阙剑。”

老杨点头,声音里是掩盖不了的惊喜:“‘阙’,古时通假‘缺’。欧冶子当年铸造完巨阙后,因其锋芒太盛,无坚不摧,但凡过巨阙剑锋者,都无一例外留下缺口,所以命名为巨阙。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古董,这在现在看来,就是神器级别的国宝啊,根本就没办法用价格来估量。师师,你这回拍得实在太对了,九百一十万,实际上还抵不了这把巨阙的一个零头。”

老杨兴奋的话语主要是从巨阙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来切入,师清漪却并未如何听进去。

她心里只是一种近似感动的触动。这把巨阙,这把春秋无上的名剑,居然是属于那女人的。

整把剑雅致中透着森森冷冷的锋芒,这种美丽,也只有同样如此夺目的女人,才能配得起它。

知道这是巨阙后,清理工作更加艰苦与细致,两人一直忙到半夜快十二点,才终于大功告成。

巨阙经过两人几乎没有停歇的清理与呵护,终于焕发了新的生命,冷冽的剑锋里压藏着的古朴历史与过往记忆,仿佛就要随着它重新绽放的美丽而呼之欲出。

师清漪把店里一个剑匣拿出,取下里面之前搁置的一把长柄古剑,将巨阙小心地放了进去。老杨年纪大了,忙活了这么久非常疲累,师清漪便让陈栋开车送老杨回去休息,自己则另外带着剑匣回到了家。

推门一看,客厅里一片漆黑寂静,夜色沉沉地从半遮半掩的窗帘透进来,在空调的作用下,夏夜凉如水,有清冷的月光投照在地板上,就似铺了一层雪白的细沙。

书房里却是亮着灯的。

师清漪将装巨阙的剑匣收好,有些忐忑地轻手轻脚向书房走去。

书桌上的笔记本已经因为长期未操作而进入待机黑屏状态,旁边搁着几份学习资料,女人安静地伏在桌面上,以手为枕,竟是睡了过去。她旁边的钢笔还没有盖上,最开始她并不习惯钢笔,总是会习惯地选择毛笔小楷书写,后面师清漪手把手握着她,慢慢地练习找感觉,她才终于适应了钢笔这样一个现代化的书写工具。

“洛神,回房去睡。”师清漪靠近伏案阖眼安睡的女人,弯下腰,低声道。

洛神静静的,没有反应,呼吸绵长,轻轻地喷在了师清漪搁在桌面的手背上。她的长发乌黑柔软,慵懒地散在肩头,带着深沉夜色的沉静与妩媚,脖颈肌肤洁白紧致,包裹着纤细的骨骼,身上白棉布的睡衣柔软地贴合着身体曲线,更是衬得她皎洁而昳丽。

她就像是孤冷的一弯银月,却足以让师清漪的目光变得炽热。

师清漪伸出手,呢喃着:“洛神。”

她的手滚烫之极,触到了女人的脸颊,轻轻地来回摩挲,仿佛便要就此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但是现在这个粽子文里目前没有粽子,只有妹子(喂

第5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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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爱死你(下)

指尖沿着洛神的眉心,眼角,鼻梁,一路缓缓描摹而下,每到一处,都是那种抵达至心尖的柔软与战栗。

这女人平素就生得一副叫人神魂颠倒的清妩模样,如今睡着后,容颜静敛,便是越发地变得勾魂了。

师清漪平常都不敢如何细致地凑近去看洛神,如今见入睡的洛神没什么防备,师清漪的胆子终究变得大了些。她弯下腰,手掌开始摸索着,穿过那柔顺乌黑的长发,最终贴在了洛神的后颈处。

师清漪发现洛神的睫毛长极了,伴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盈动,宛若轻颤的蝶翼。她的耳垂也是小巧玲珑,雪白柔软,师清漪的指尖捏上去,那耳垂肌肤许是太过柔嫩的缘故,轻轻一捏,便是一抹诱惑似的红润浮现。

以往那些个日日夜夜,师清漪并没有机会去注意洛神这种种细微的细节,如今她凑近了,也瞧见了,于是这种类似发现珍宝的喜悦便迅速溢满了她的心底。

只是人们发现珍宝后,总会被贪欲迷惑,做梦都想得到那所谓的珍宝,师清漪也不能例外。

她这般看着,捏着,突然就变得贪心了起来。

说是贪欲,正确地来说称之为情.欲会更加妥当。被这种悸动所迷惑,师清漪的手离开洛神耳垂,转而往下,探到洛神的睡衣吊带下,将那白色吊带微微地划开了些,于是女人圆润的肩头便尽在师清漪的掌握之中了。

师清漪鼻尖凑近,又小心翼翼地凑到洛神的耳畔发丝处,轻轻嗅了嗅。

熟悉的女人体香,让她再度恍惚起来。

她开始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应当曾长久地拥有过这种气息,拥有过这个女人的。

可惜再长久的时光也不能算作永远,拥有过之后,她终究还是丢失了她。

错觉感越来越变得真实,师清漪的心越缩越紧,患得患失,怅然而又恐惧。

就在此刻,她牢牢地攥住了眼前这沉睡的女人,她便不想再度失去她,只是心心念念着将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吻一吻,抱一抱,让她再也不离开自己才好。

喀拉一声,书房的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开了些,发出轻微的响动。

师清漪陡然惊醒,右手像是触电一样从洛神光裸的右边肩头处缩了回来。而门口的白猫正将一只爪子扒拉在门沿,睁着碧色双瞳,无辜地望向师清漪:“喵。”

月瞳白日里吃饱睡足了,到了半夜这个时候反而会很有精神。师清漪像是被人捉奸了似地且羞且恼,食指搁在唇边向月瞳嘘了一声,月瞳歪了歪头,大抵是猜到师清漪此刻并不欢迎它,只得颠着小白臀转身,重新往师清漪的卧室方向去。

留下师清漪汗涔涔地将洛神的睡衣吊带扶好,类似亵渎的罪恶感又可耻地油然而生了。

她低头,看见洛神依旧枕着手臂,并没有被吵醒,乱颤的心好歹平复了许多,静了片刻后,这才压着声音在洛神耳边道:“洛神,醒醒,回房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资料看得太累,女人一动也不动,师清漪这种轻声的呼唤并不能将她叫醒。

师清漪没办法,只好把笔记本关了机,伸手将洛神的身子抱住,往上扶了扶。

洛神身体软得像水,就势朝师清漪身上靠,师清漪微微咬着下唇,稳稳地兜住了她,跟着右手托揽住女人瘦削的肩背,左手往下使力,将女人拦腰抱了起来。

洛神个子虽高,体重却并不是很重,师清漪也只比她矮上两个厘米,加上师清漪有功夫底子,这种抱人的活计实在是不在话下。师清漪抱着洛神出了书房,胳膊肘顶开洛神卧房的门,将洛神放到了床上。

师清漪开了空调,将被子一角掖在洛神胸前,踌躇了一会,又折返回去,把那个装巨阙的剑匣子搁在梳妆台上。

放下剑匣的那一刻,师清漪的心反而变得沉甸甸的了。

洛神,她会因为拍卖会的事情,怪责自己骗她吗。

送她的这件礼物,她是会喜欢,还是会被自己这种疯狂的行为吓住?

师清漪就像是在玩一盘极大的赌局,这盘赌局的结果,也只有等到明早洛神醒过来,才能见到分晓。她自嘲地笑笑,镜子里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她的面容。

等待是磨折的,师清漪被这种等待的忐忑折磨得睡意全无,胡乱冲了个澡,一个人裹着浴衣缩到沙发里。

她翻出一瓶红酒,一个人拿了个马克杯,倒了满满一杯。马克杯用来配这种昂贵的红酒,有种不伦不类的可笑,只是配套的酒具平日里也被束之高阁,她懒得再动手去清洗,于是只能拿着马克杯将就下。

师清漪不爱喝酒,也不怎么能喝酒,这瓶红酒是属于师轻寒的,师清漪的家里还有好几瓶,全都是师清漪从师轻寒家里拿回来,好生保管的。师轻寒死后,没给她留下什么,只有一张两人的合照,一枚戒指,还有这些师轻寒珍藏许久的红酒与酒具。

师清漪捧着马克杯,看着里面血红的液体,发了会怔。喝酒能暂时消除烦恼,让人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种说法从古说到今,不知道这一杯,能不能让她渡过这难捱的夜晚。

就着杯沿抿了口后,师清漪终于闭着眼,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

红酒喝得快了很容易醉,师清漪大半杯酒下肚,先是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泛滥在了舌尖,跟着苦涩蔓延,又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很难受,即便如此,师清漪还是将剩下的喝完,又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重新续上。

如果告诉她,她会讨厌我吗?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

昏暗灯光下的一切变得摇晃起来,并且开始出现重影,师清漪端着马克杯,昏昏沉沉地去摸遥控,随便按了个台。她酒量实在浅得可怜,喝个两三杯就醉了,可是却无法入睡,只能像个垂死病人一般在边缘线上挣扎着,闭着眼,去听电视里那些嘈杂的广告。

这些广告虽然吵,却好歹是有声音的,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到难受。

师清漪迷迷糊糊地听着,电视的声音却突然被人掐掉,客厅里重新归于沉寂。

“嗯……”师清漪蜷缩了□子,下意识去摸遥控器,手下一软,却是触到了女人柔软的睡衣衣料。

洛神站在沙发旁,丢开遥控器,安静地打量着摸过来的师清漪,任由她的手攥着自己的睡衣。

师清漪白色的浴衣滑了半边下来,白皙莹润的肩再也裹不住,就这样无限风情地裸在了洛神的眼底。

偏生这酒醉的女人还不自觉,半阖着眼眸,一只手抓住洛神的睡衣扯了扯,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你醒啦?”

神情恍惚,倒是真真的一个醉鬼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从那时到今日,她还依旧是这么一个容易喝醉的女人。

什么也没有改变。

“醒了。”洛神挨着沙发,坐在师清漪身旁:“这么晚了,之前有吃东西么?”

“当然吃了,吃了晚饭的。”师清漪依旧是朦胧地笑,身子柔弱无骨地偏向了洛神。

“现下都什么时辰了,不是问你晚饭。”洛神柔声道:“空腹喝酒伤身,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垫一垫。”

“不吃。”师清漪眼角醉得有些泛红:“我不吃。”

“好,不吃。”洛神无奈地伸手兜住她:“那去睡觉。”

“不睡。我不睡。”师清漪低着头,贪婪地闻着女人身上的香气,这种香气让她头脑越发不清醒了。

她呢喃着:“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你说你想要,我就给你。”

洛神眸光晃动,怜爱地盯着她:“我看到了,你的礼物。”

师清漪根本没怎么听清楚洛神的话,又自顾自地道:“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吗?”

“你会喜欢吗?”她神色恍惚地重复着,仿佛得了癔症,眼角因为酒精作用烧得发红,红得近似于一种妖娆媚态。

“我很喜欢。”洛神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师清漪的眉骨,给出了答案。

师清漪眯着眼,享受着洛神的这种爱抚,身体顺从地歪了过去,洛神趁势轻轻搂着了她。

这个怀抱等了许久,此刻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喜欢你。”师清漪白皙中泛着樱色的脸颊蹭着洛神的脸,轻声道:“你也会喜欢我吗?”

她真的醉了,开始醉得糊涂,大抵是醉到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洛神没说话,搂住师清漪的怀抱,更紧了些。

师清漪两只手勾着她的脖颈,长睫毛下是水波晃荡的眸子,在客厅的暧昧灯光映照下,显得柔和而娇娆。

喜欢一个人,姿态总是卑微,尤其是暗恋,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师清漪的声音,也似低到了尘埃里一般:“你也会哪怕有一点点地……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也没办法登陆手机站,总是出现各种错误,也就没有写通知告诉大家

耽误了更新请大家见谅,没更新都是因为我有事,平常只要有空我都会更新的,所以看到我没更请理解下哦,谢谢TVT

第5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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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诉衷情

洛神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师清漪,双手则揽紧师清漪的腰身,将她圈在了怀里。

如此近距离的贴合足够暧昧到让人脸红心跳,可是洛神的表情却是寡淡如水的,如果不是客厅的灯光映照出她眼中的柔波,那她整个人在师清漪看来,几乎就如同一块冰雕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师清漪依旧保持搂住洛神脖颈的姿势,却在这种要把人折磨至疯狂的死寂中变得越来越难受。她看到洛神那个算不上表示的神情,突然就觉得自己分外地可笑,醉意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苏醒,从她的血液里抽离出去。

洛神的鼻尖差不多要抵着师清漪的脸,良久,才轻声道:“清漪,你醉了。”

轻如鸿羽的话语伴着吐气送入师清漪的耳中,她的手终于已经无力得要勾不住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女人。

“晓得自己此刻在说什么么?嗯?”洛神继续问师清漪。

师清漪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答不上来。

自己在说什么?

又在做什么?

之前她的确是醉的,现在她慢慢地清醒了,且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那种清醒。

方才借着酒醉大胆地将自己内心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其实也是师清漪这辈子做过的最孤注一掷的一件事。半醉半醒的她内心忐忑而渴望,在问出那个问题后,如此期盼这个女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现在,那女人的确是给出答案了。

可笑的是,女人没有答应她,没有拒绝她,甚至什么特别的表示也没有,只是将她当做了那种说醉话不能作准的醉鬼。

师清漪感到头痛欲裂。她松开手,从洛神怀里退开了来,蜷缩着身子缩在沙发里,无声地拿手去揉自己的眉心。

她躲洛神躲得有些远,一个字也不说,模样寂寥而落寞,脸上残留的那一抹惹人爱怜的红晕已经不是酒精导致,而是由于她内心深处的尴尬与无地自容。

幸而酒醉是她遮掩的幌子,反正她现在就是个烂醉如泥的形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就算她这样缩着不说话,落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认为她喝多了不舒服而已。

谁会去怪责一个喝醉了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呢。

那些语言与行为受到酒精的麻痹,变得夸张而疯狂,通常都是做不得数的。

所以同样,谁又会去在乎一个醉鬼的告白呢。这种告白苍白无力,不过是酒精摄入过多,头脑发热才会脱口而出的而已,被人认为轻浮得毫无诚意,难怪那女人没什么反应。

“你先喝点水,我去厨房弄点醒酒的东西给你,不然明早起床头会很疼。”洛神给师清漪递过去一杯水,师清漪依旧低着头,蜷缩着没接,洛神见她不动,便只得扶着她的下巴,小心地一点点喂她。

连清水入口都是苦涩的,堪比眼泪。

洛神喂师清漪喝了点水,又去厨房用食醋和糖调和煮了快速醒酒的糖醋水,拿碗盛了回到客厅,等到糖醋水温度正好,又一点点地喂师清漪喝下。

糖醋水这种偏方的醒酒效果好极,师清漪喝完,感觉四肢百骸都是暖意融融的,之前被酒精摧残的痛楚也渐渐缓解了许多。

不过她头脑虽然清醒,身体也舒服了,却还是不敢看洛神的脸。她这样蜗牛似地蜷了,躲在壳里不出来,长久地不说话,洛神也就这样陪着她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过了很久,师清漪偷偷抬眼,瞥了瞥一旁静坐的洛神,见她身影瘦削,格外心疼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洛神,很晚了,回房去睡吧。”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洛神看过来,道。

“……好多了。”师清漪声音低而绵软:“我刚喝醉了。”

洛神淡淡点头:“嗯。”

“我酒量不好,喝醉的时候,总是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别介意,别……别放在心上。”师清漪开口,心底却像是被针尖狠狠地凌迟。

其实那些不是乱七八糟的话,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感情,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却只能说谎来掩饰。

她其实是希望那女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又害怕这女人因为这样而讨厌她,远离她,所以她又矛盾地希望这女人不要去计较。

“来。”洛神却不着痕迹避开了她这句话,只是起了身,伸手又把师清漪扶起来:“回房。”

师清漪顺从洛神的动作,在她的搀扶下往卧室里走。月瞳已经趴在靠近景观阳台的角落地板上睡着了,师清漪穿着浴衣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洛神帮她把空调打开,看着洛神把她的睡衣拿出摆在她手边上,看着洛神帮她做好一切一切的事情。

这女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体贴入微,体贴得让她如同在饮一碗毒药。

这碗毒药掺着蜜糖,已经深深地沁入了师清漪的五脏六腑,她再也逃不掉了。她也不想逃,就算毒死,也是甜的。

“你手机的闹铃我帮你关掉了,你喝了酒,明天睡到自然醒,这样也能舒服些。”洛神交代完,低头对师清漪笑了笑:“晚安。”

说完,她转过了身去。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耳边突然空灵地漫开了一声女人温柔的低语。

――清漪,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师清漪还在恍惚,而那边洛神已经走到门边上,抬手将卧室的灯关掉了。卧室里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卧室外面廊道的灯光照进来,照出仅仅一隅的光亮。

那光亮落在洛神的肩头,连发丝上都是柔和的光晕。

她的背影恍惚如梦,真的就要离开了似的。

“洛神,别走。”师清漪着魔似地从床沿弹起,赤着脚朝洛神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女人的腰。

她抱得那样紧,脸颊亦是紧紧贴着洛神的脊背,恨不得能把自己嵌入这女人的身体才好。

洛神的身体仿佛僵硬了下,随后任由她这样从后面抱着,一动也不动。

“我喜欢你。”师清漪的手扣着洛神的前腹,有些哽咽地呢喃:“我现在不是在说醉话,我是清醒的,清醒得不得了。”

洛神的头低着,背对着师清漪,发丝遮着眉眼,廊道光灯打在了她脸部的轮廓上。

她仿佛是终于寻回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一件宝物,有些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说醉话,以为我是开玩笑,所以才没跟我计较。或者……或者你是觉得我喝醉了才来和你说这些,是不尊重你的表现,这些……这些都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是清醒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

师清漪搂着女人的腰,感到心要裂开似地疼:“我知道你以前嫁过人,你如果不能接受女人也没关系,我喜欢我的,你不用来回应来什么。我只求你不要讨厌我,不要因为这样,而选择搬出去躲着我……过了今晚,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她一连重复了几遍,手指攥着洛神睡衣衣料,攥得紧紧的,宛若她今夜最后唯一的救命稻草。

洛神还是沉默着,没有动。

师清漪抱着她,把这种拥抱当做了最后一次奢侈的疯狂:“你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很快……很快就会过去。”

洛神身子动了动,终于慢慢地转了过来。她略微低着头,乌黑深邃的眸子比夜色更沉:“记得你给我的礼物么?巨阙。”

师清漪睫毛上闪着水光,有些迷惘地看着她。

“你送了我礼物,我也需要礼尚往来。”洛神一手托住师清漪的后颈,一手裹住了师清漪的右脸颊:“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她的指尖炽热,从脸颊移动过去,转而往师清漪的唇瓣摩挲,滚烫得几乎要将那柔软的唇瓣烫伤。

师清漪嘴唇微动,在这种指尖的爱抚之下,她的意识开始垮溃。

“张嘴。”洛神眼底含了笑意,柔声命令她。

师清漪猜到了什么,双手紧紧揽住洛神肩背,嘴唇顺从地微微张开了。

洛神的脸贴下去,一手扣着师清漪的下巴,她呼出的气息馥郁而温软,含过来时,几乎让师清漪有种战栗到融化的错觉。滚烫而湿润的唇各自包容,毫无缝隙,由于师清漪张了嘴,洛神的舌尖很轻松地抵入,与师清漪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吻对于师清漪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师清漪恍惚以为是做了场梦。可是唇齿相缠的那种湿润与溺毙感却是真真切切的,她抛开一切,只让这种接吻带来的刺激将她送入云端。

洛神的手仿佛比师清漪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身体,掌心贴合身体曲线,每一次抚摸,都是准确到极致的拿捏。

她的手放肆而大胆,游鱼一般,探入师清漪的浴衣下摆,游走在了师清漪光裸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文速度总是很慢……很晚了,顶不住了,先暂时到这里哦,摸摸。

第5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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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共此良宵

师清漪正被这个深深的吻纠缠得有些晕头转向,感觉到浴衣下摆被女人掀开,冷气瞬间沿着放空的间隙钻了进来。可是还没等到她的肌肤被那股冷气凉透,女人温热细腻的手掌便摸了过来,缓慢中透着柔韧地贴着她的腰间摩挲着。

“啊……嗯。”师清漪心底打了个突,光裸的脚底忍不住在地板上挪动了几步。

她的腰身那里本就敏感之极,在这种蚀骨销魂的抚摸之下,很快就变得身娇体软,双手转而勾住了洛神的脖颈,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洛神身上,急切地迎合着那舍不得间断的吻。

洛神实在是太了解师清漪了。

她知道她哪里最敏感,哪里受不住,指尖一勾一挑,掌心一碾一磨,就轻轻松松地触动了师清漪埋藏在心底的那根情.欲的弦。在这场情感的释放追逐中,她完完全全地掌控了师清漪,宛若最完美的猎手,一丝一毫也不让师清漪逃脱。

而师清漪已经被洛神这种驾轻就熟的抚弄折磨得快要发了疯。

她以往没有喜欢的人,向来清心寡欲,禁欲禁得厉害,就好像天生性冷感似的,如今遇到这女人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喜欢洛神亲吻她,抚摸她的感觉,此时此刻,只恨不得自己化成水底的海藻,紧紧地缠着洛神,不让女人离开她半分半秒才好。

食髓总知味。

她在这种缠绵中尝到了不得了的甜头,便有些不能自我控制了,往前走了几步,将洛神压在靠门的那面墙上,一手辗转插进洛神浓密柔软的长发里,趁势兜住了洛神后颈,另一只手则迎合着洛神抚摸自己的节奏,也从洛神的睡衣下面钻了进去,

洛神腰间肌肤的那种滑软,融化熨帖开来,舒服得让师清漪想要叹息。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了,眼前女人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清甜如蜜,勾人食欲,那种指尖的触摸浅尝已经不能满足,只有更近距离地贴合轻咬,才能填充内心无尽的渴望。

两人的唇终于分开,师清漪张嘴,喘息着看着洛神。

洛神倒是没有师清漪喘息得那么深,只有胸前两片精致的锁骨随着紊乱的心跳一起一伏,像是就要振翅飞走的蝴蝶。

廊道的光灯照过来,晕在她脸部勾勒的曲线上,这一隅的光亮与卧室里的昏暗融合起来,半明半暗的,又仿佛变得雾气蒙蒙了起来。于是这迷蒙的一层光,便将这女人的姿容衬托得分外勾人心魄了。

不需要过多撩人的表示与勾引,她本身就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绝佳造物,只是站在那里不动,那种让人臣服的清妩与美丽便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她,根本挪不开眼。

这会是真的吗?

这样美好的女人,她对于她孤注一掷的告白没有厌恶,没有拒绝,反而是应了她,吻了她。

如果这是一场豪赌,那师清漪当真是赢了满载而归。

“喜欢么?”

洛神眼底晕着流动的光泽,手指摸到师清漪被吻得有些微微红肿的唇。

指尖轻轻抚弄,动作轻柔无比,好似生怕稍微用些力,便会将手下这一朵娇嫩的粉色花瓣给揉碎了。

“你把你自己送给我,这样的大礼,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起。”

师清漪轻声说着,手却还是舍不得从洛神的身上离开。她的手托住洛神笔直的脊背,回转穿过肋下,包裹住了洛神胸前的那团柔软,有些笨拙地揉捏着。

她其实并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使这个女人欢愉,也没什么经验,只知道洛神这样轻抚她时,她会很有感觉,于是她也学着洛神的做法抚弄起来。

洛神被她摆弄得眼眸微微阖起来,勉强忍住喉间的低低呻吟,揽住师清漪的后脑,伸手将师清漪的头往她颈侧处送了送。

她的声音低而慵懒,带着一股子魅惑的醉人:“受不受得起,你要受了试试才晓得。”

师清漪被她这温热的吐息弄得心旌晃荡,趁势贴着她的颈侧,伸出舌尖,轻轻在那灼热的颈侧肌肤上舔吻起来。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一手垫在洛神背后,免得她被那冰冷的墙壁硌得疼,另一只得空的手一寸一寸地摸过去,从胸前娇挺到平坦小腹,极尽爱抚。

这样子,她会舒服吗?

师清漪一面吻着洛神,一面却在心底不断揣测。

在情事这方面,她实在是青涩的,以往也没有经历过这些,甚至连有关的文字或者影像都没有兴致去看,如果不是洛神之前的示范引导,她根本不会知道这种亲密行为的诱人程度竟至于斯,而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自己分外的忐忑与没有信心。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尽量她手下功夫笨拙,却足够让那女人受用了。

洛神紧紧揽着师清漪,贴着她,偶尔会因为忍不住而溢出一两声压抑的呢喃低吟。

师清漪的唇忙于在洛神的脖颈处流连,洛神伸手去揉她散开的长发,抓一把凑到鼻尖轻嗅,满满的都是让她留恋怀念的那股清爽雅致的味道。

这种味道很快就伴随着身体上升的热度发了酵,丝丝缕缕沁入洛神鼻息,让她乌黑的眼眸里揉进了一层水雾。

她已经忍得足够久,久得过了好几个世纪,于是今晚,便难耐地再也忍不了了。

洛神将师清漪扯得更近一些,伸手扣住师清漪的脑袋,贴在她发烫的耳际,压着嗓子道:“要不要?”

师清漪一刹那愣住了。

她大概也领悟了这“要不要”三个字的含义,脸上迅速漫上一抹红晕,烧得如同天边红霞。可是她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只是感觉今夜的洛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的洛神与以前清清冷冷的那个她完全不同了。伴随着这特殊一夜的来临,这女人整个犹如破土而出的新芽,已经失去了以往深埋泥土中的那种隐忍与掩藏。

师清漪的喘息加重,她没有回答洛神这句问话,而洛神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滚烫的手伸到她腰间,兜住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师清漪心里一空,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似地,紧紧地勾着洛神的脖子。

洛神一面低头吻着她,一面将她放到床上,拧亮了床灯。

暧昧昏黄的光霎时充盈了整间卧房,师清漪的眼睛看到这种暴露的光线,心中更是开始惶惶不安了。她的白色浴衣在彼此纠缠中大敞开来,春色呼之欲出,显出一片晶莹的肌肤,上面由于洛神的拿捏而泛着淡淡的一层红。

师清漪低声道:“别开灯。”

洛神将左手垫在师清漪脖颈下,右手捏过她的下巴,指尖在她脸颊上轻抚着:“我想看看你,等下便关了。”

师清漪抿了抿唇,捉了洛神的睡衣一角:“……那就一直开着,不关。”

洛神垂眸,爱怜地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右手辗转而下,落到师清漪的大腿之间。

之前耳鬓厮磨的时间很长,如今在床上没有如何的前奏,那一方小小的布料早已是一片透湿,将主人的深处最隐秘的一切,尽数展露了出来。

洛神将她翻过去,让师清漪背对着,轻吻着师清漪光裸的脊背,右手则在师清漪的腿间徜徉起来。

师清漪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因为心底不安与大腿间传来的刺激而轻轻摩挲着,这让她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之前并不是很明白女人之间做这种事,具体是需要怎么去做,现在感到洛神指尖抵在她某处,她终于顿悟,浑身也似琴弦般绷紧了。

她的身体绷得如此之紧,紧得近乎僵硬,这让洛神亲吻的动作陡然停滞。

师清漪背对着洛神,也看不到洛神的表情,她却没有多想,只是因为紧张而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其实她真的没有准备好,之前也想过这样的结局会否太快,可是女人的炽热融化了她,她终究变得晕头转向起来,蜷缩着光洁的身体,等待着洛神进一步的动作。

即便选择接受,她的身体却还是因为某些未知因素而瑟瑟发抖,僵硬到让人怜爱,却又无能为力。

洛神原本有些泛红的眼角处的红晕渐渐退却,她那种因为一时不自控的色彩,也在她眼底褪去,重新回到了那种深邃到纯净的墨色双瞳。

太快了,吓到她了。对么?

这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她了。

她忘掉了所有,过去那无数次的缠绵与欢愉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去对待她。

该慢一点的。

以往忍了下来,好不容易忍到今日,便再也不能忍了么。

师清漪僵硬的身子蜷得更紧,她侧卧着,察觉到身后女人久久不动,正有些犹疑,不妨身后的手重新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身子。

洛神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声音恢复了冷静,低低道:“乖。”

师清漪的肌肤因为这种体贴的摩挲而渐渐变得舒展起来,女人的手仿佛给了她可以靠岸停泊的港湾,她的那些紧张与惶恐,也在洛神的掌心中慢慢流走,终至消失,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洛神搂抱着她,贴了她的长发,轻声笑着呢喃:“怕什么,别紧张,我又不吃人,不会对你做什么。”

师清漪终于明白洛神为什么会突然静敛下来,翻个身,看着洛神漆黑的眼睛,心底是满满的羞涩与愧疚:“对不起,我是第一次,不是很……不是很……”

她愁肠百结了半晌,又辩解地道:“但是这样子不代表我不想和你……不想……”

洛神唇角勾了勾:“想什么?”

师清漪看着她淡着一张脸,感觉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有些郁闷,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刚是不是有问我……要不要?”

“是。”

“那不就是了。”师清漪的声音低若蚊吟。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我亲你。”洛神捏了下师清漪泛红的脸颊,微微一笑:“放松些,我方才已经亲完了。”

师清漪听完这话,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洛神越这么表现得不在意,她就越内疚。

这真是个疯狂而奇妙的夜晚,所有的一切在那场鼓足勇气的告白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不受控制。但是这种疯狂终究还是被冷静终止了下来,师清漪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刚才表现得那么紧张僵硬,现在绝对不是这个局面。

她明白洛神其实是想要她的,女人眼底的炽热与掌心的温度说明了一切。

想要她,但是却又顾虑着她。

师清漪攥着洛神的睡衣衣料,贴着她的唇,轻轻吻了下。

洛神先是微微的一怔,跟着只是指尖抚着唇,笑了。

“我们以后的时间会很长,慢慢来。”师清漪鼻尖与洛神相抵:“和我在一起,做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好吗?”

“嗯。”女人应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哪有第一次告白就真的那啥滴,你们都想错了(悠闲摇扇子中……

我不会,我的两个女儿当然也不会。反正是大长篇,机会多多的,套用古代篇师师的话,等下次下下次以及很多次吧(严肃脸

第5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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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心中鬼

洛神的这一声“嗯”,虽是答得简单而寡淡,其个中意味对于师清漪来说,却是一个不得了厚重的允诺。

两人脸对着脸,贴得极近,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床灯暧昧的光投到洛神的眼睑处所落下的那一方阴影,犹如月夜下芦苇地的影子那般静谧,鼻息间能够细致地感受到洛神呼吸间吐露过来的温软气息,手掌抚摸过去,更是能够真实地感知到这女人光滑若脂玉的细腻肌肤。

这种真真切切的视觉,嗅觉与触觉混合起来,没有欺骗地告诉师清漪,她现在是她的了。

终究不是一个梦。

暗恋本是世上至为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当这种暗恋的心意得到对方的回应,痛苦就会反转成世上至为甜蜜的幸福,而且还是加倍的幸福。

师清漪现在就幸福得要死,脸上挂着淡淡一丝羞涩的红晕,嘴角也是忍不住勾出了一抹笑。

不过她又想着不能太得意忘形,在洛神面前没了矜持,中途又连忙绷了绷脸,藏起了嘴角的笑意,于是那掩掩藏藏欲语还休的神情,反倒像是做了一次偷香窃玉的贼了。

洛神自然将她那些面部细微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伸出手指去抚她的唇角,将那唇角重新抚得往上弯了弯,声音有些促狭:“是不是应该这样子才好?”

师清漪窘迫地去捏她的手指,攥着洛神的手往下移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胶着在了那只手上。

洛神的手实在是白皙漂亮的,指节修长,指尖也是如同削葱似的,尤其是指甲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边沿圆润,没有半点多余的地方。

现在的许多女人都很看重自己的指甲,喜欢将指甲留得尖而长,或者选择去美甲,这样可以使得整个手指更为修长好看,洛神却是选择经常性地去修剪指甲,所以师清漪几乎看不到她指甲留长的时候。

她的指甲干净而温润,修剪遮掩得毫无锋芒,丝毫也不会给人带来伤害,正如她曾经如此体贴细致地呵护她爱的女人。

师清漪看着看着,几乎出了神。她想到不久之前,这只右手还在她的身体上流连,甚至曾探到过她至为隐秘的地方,心底立时就感到一种异常强烈的悸动与燥热。

女人与女人之间,是这样来做的吗?

在师清漪这种胡思乱想下,洛神的手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粉色暧昧的情.欲色彩。

洛神以前在古代嫁作人妇,那就是喜欢男人的,男女之事师清漪不想去提,只把它当做了洛神远去的过往,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连这种女人之间的事情,洛神也会如此驾轻就熟?

洛神的手仿佛带了奇妙的魔法,所到之处,都能深深地挑动师清漪的神经,这种技巧,让师清漪回想得脸红心跳的同时,又不免疑惑起来。

她总觉得在这件羞于启齿的□上,洛神太过熟练,以至于表现得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师清漪却又说不出来。

洛神发现师清漪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看得几乎入了迷,脸上还是那种羞怯而又略带懊恼的神情,心底顿时明白了个透亮,不动声色地垂眸问:“在想什么?”

“没。”师清漪讪讪一笑,松开了手:“没想什么。”

洛神眼眸深邃,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我上网学的。清漪你也这般好奇么?”

师清漪想不到洛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更想不到洛神会这么直白地回答她,羞得差点要岔了气:“你上网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以前洛神那么勤奋地学习,有很大一部分的现代知识都是通过网络摄取,结果摄取来摄取去,师清漪想不到她居然还摄取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洛神一脸无辜:“我凑巧看到的。它自动跳出,许是中了病毒罢。”

师清漪脸更红,她平常也上网,怎么就没见弹出什么关于女人之间类似的东西来。而且她虽说知道网络海纳百川,什么信息都有,但是有些东西,以往的她实在不想去接触,甚至打从心底地抵触,尽量避开,于是在这个方面,年纪快奔三的她,依旧是如同白雪般的纯净。

早知道如此,自己也去“摄取”了。

洛神施施然地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虽说当时我是无意,结果却是不坏。”

她站直了身体,回头:“还是,你不喜欢?”

她眼底是灼灼的光,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挑逗味道,衬着她那张叫人魂不守舍的脸容,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师清漪抿紧了唇,感觉舌头都直了似的,根本不好怎么去回答,又见洛神往外走,急得连忙下床扯住了她:“你去哪里?”

“回房。”洛神淡淡回答她。

师清漪感到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似地低落:“你……不陪我吗?”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师清漪声音变得沉了些:“留下来,和我一起。”

现在两个人确定了关系,那就是恋人了,师清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要是换了以前那段暗恋的时光,她是断断不敢想象洛神晚上会陪着她睡觉这种奢侈的事。

洛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低头笑:“我只是回房换衣服,洗澡。”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师清漪身上瞥,甚至颇有些玩味地盯着师清漪重新裹好的浴衣下摆,下面是师清漪光洁白嫩的两条长腿:“你不用洗?”

师清漪之前被撩拨得某处完全是泛滥成了灾,湿漉漉的一片,在冷气作用下已经变得冰凉之极,这种感觉非常难受。现在被洛神这么一瞥,师清漪简直觉得洛神那种目光已经将她扒得一干二净了,只得垂头僵硬转身,走到衣橱那里默默地去翻出干净的浴衣和内裤,走进了主卧的浴室。

洛神用完外面的浴室,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身清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灯,整个人就似沉入黑暗水底的鱼,身体的热度被冲凉的冷水熄灭,可是心底的涟漪,却丝毫也没有平息。

梳妆台上安静地搁着师清漪给她带回的那只大而华丽精致的剑匣子。

手指轻叩,掀开匣盖,终于露出了匣底藏着的美色。

她右手紧紧握住巨阙的剑柄,左手手指轻轻搭着剑锋,如此沉如顽石的一把剑,就被她轻轻松松地拎了出来。

她像是捧了珍宝似地,取了匣子里配的软布自上到下,开始轻轻擦拭。

这把剑之前经过师清漪和老杨的细致处理,如今在它主人手上,终于熠熠地晃出了光,那锋利的剑锋映出洛神的那一双墨色眸子,也如同淬了冷光似地锐利。

师清漪站在门口,扶着门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昏暗中投出女人瘦削高挑的剪影,而她手里握着的那柄巨阙,与她这个人配合在一起,如此天衣无缝,就连沉沉黑夜也藏不住这一人一剑的冷傲锋芒。

“洛神。”犹豫了片刻,师清漪出声叫道。

洛神把巨阙放回剑匣,向师清漪走去:“等久了罢,我这便过去。”

师清漪揽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又带了点打小算盘时的狡黠:“嘘,我们两就在这睡。”说完,轻手轻脚地又把房门关上,甚至还反锁了。

洛神很快就领悟到她的意图,有些无奈地笑了:“它只是一只猫罢了。”

师清漪理直气壮,小声说:“猫也不行。”

月瞳实在太鬼灵精了,精得让师清漪总产生它其实是一个人的错觉,要是被它那双碧油油的眼睛给偷窥了,那种感觉实在是诡异。

“好,就我们两行。”洛神伸手,将师清漪又抱了个猝不及防,兜着她朝床那边走。

师清漪被洛神揉进怀里,两人又亲昵了一会,这才静静睡去。

这个特殊夜晚赋予了师清漪新的生命,有一种重新活过一次的新鲜与愉悦感。而等第二天上午师清漪醒过来,睁开眼,近距离地看到洛神那张静然沉睡的美丽容颜时,这种新生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女人会是她的。

从日出到日落,她都会陪着她。

这种恋爱的幸福感让师清漪浑身毛孔都似舒展开来,得到了充分呼吸般地畅快,她伸手揉着女人浓密的长发,忍不住又想去吻她。

只是刚醒没有刷牙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师清漪只得拿唇瓣小心地碰了碰洛神的唇,一切都旨在浅尝辄止。

洛神的眼睛在这种柔软的触碰下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长睫毛颤动,带了迷蒙的一层慵懒,无声地回应着这种唇与唇的贴合。

不知道是不是晨醒时人的欲望会更强烈些,师清漪抚摸着洛神光裸的肌肤,眷恋得连床都不想下了。

还好洛神最终笑着抱她起身,道:“九点,该吃早餐了,不然胃受不住。”

只是两人刚一推门出去,师清漪的脚就踩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吓得她连忙往后退,被洛神揽在怀里,而与此同时是一叠声炸毛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月瞳被师清漪踩了尾巴,全身的毛炸得几乎成了刺猬,差点就要满地打滚了。

师清漪看清楚了,哭笑不得地拎起它:“你躲在这做什么,跟我玩听墙角?”

月瞳还在炸毛,在师清漪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爪子在空中无助地抓挠着,幸好师清漪和它亲密,不然它现在肯定要挠一个狠的下来。

洛神接过月瞳,道:“肯定是饿坏了,想进来,却被门挡了。我去弄点东西给它吃,你先去洗漱。”

说完,抱着月瞳往厨房走,师清漪只得一个人去盥洗台梳洗,回房换了身衣服,居然接到了祝锦云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显示:“现在有空上线吗?传个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昨天刚弄到手。”

师清漪猜到了什么,给祝锦云回了条短信,飞快奔到书房开机,等到打开MSN后,祝锦云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接收。”

祝锦云给她传了一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文件还挺大,师清漪接收完毕,祝锦云又邀请她进行视频对谈。

视频里的祝锦云依旧是妆容精致,白衬衣,一身得体的黑色小西装,坐在她办公桌后的大软椅上,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她背后挂着的一幅颜真卿的书法字。

这裱字还是师清漪送给她的其中一份回礼,不过颜真卿的书法是国宝级的文物,常人哪里能弄到,就算弄到了也是犯法,所以这幅还是师清漪从店里拿来的一件后人所仿照的赝品。

虽说是清朝仿的赝品,价格却依旧不菲。

祝锦云看着师清漪,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瞧你这迷瞪的样子,刚起啊?”

师清漪撩了下发丝,避开直接切入正题:“曹睿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曹睿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后,整个人完全处于隔离状态,尹青和师清漪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看望他,半点消息也听不到。

更糟糕的是,曹睿的爸爸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这让曹睿完全成为了孤立无援的一叶孤舟。如今除了医院那边的人,任何人都不许接近。

“不好。”祝锦云摇头:“他的案例很棘手,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尤其是他一部分时间不理人,另外一部分时间则具有极大的攻击性,所以治疗的进度十分缓慢。很多时候,他其实都是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处于强迫睡着的状态,真正治疗的时间极少,所以才拖到今日。”

师清漪皱眉:“他每天都需要镇静剂吗?他怎么受得住。”

祝锦云无奈耸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攻击性实在太大了,已经失去理智,院方已经将他转移到市立精神病医院的重症看护病房了。不过昨天我和老师对他做了个实验,可以说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师清漪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祝锦云的笑容敛着,少有地不苟言笑起来:“你知道的。催眠。”

师清漪听得浑身一缩,这个词语,曾经简直是她的噩梦,她根本就不想听到。

“别怕,师师,你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祝锦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过是隔着屏幕,这种柔和,就被过滤得冰冷了起来。

师清漪绞着手指,后背全是冷汗:“你拿给我的东西,就是你们成功催眠后的产物了。”

“对。”祝锦云道:“这是当时过程的录音。曹睿说了很多,我想你既然在调查他,这些内容,你肯定会感兴趣。”

师清漪将光标移到桌面上那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上,久久不动,那个文件冷冷地停在桌面上,死寂得如同一张死人的脸。

“清漪,早餐。”刚巧这时,洛神走进书房,将手里端着的荷包蛋和牛奶搁在师清漪手边上。

抬头间,洛神与视频里的祝锦云对视了。

洛神还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锁骨精致,脸上亦是带了几分淡淡的慵懒之意。她的脖颈与锁骨附近的肌肤晶莹中透了些微微的粉色痕迹,这种可疑的痕迹,很明显是由于被人用力亲吻吸吮所致。

由于她弯腰时贴近了摄像头,这种痕迹就很分明地落在了祝锦云的眼中。

祝锦云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与不自然,这让她蹙起了眉。

洛神对着视频,礼貌地点头:“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到今天,抽得那叫一个销魂(满脸血

第5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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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欺骗录音

祝锦云自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心里虽然对某个细节表示犹疑与在意,面上却还是展露了和煦的微笑:“你好,洛小姐。”

与祝锦云客套的招呼之后,洛神轻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示意:“我回下房间。”

师清漪抬头看着她,清秀的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等下我给你听个录音,关于曹睿的。”

洛神动作略微一凝,点了点头,走出书房。

很快洛神就折返回来,换了身居家休闲的软衫与长裤。

之前穿吊带睡衣时那些暧昧暴露的红痕此时都被衣料遮挡了大半,锁骨处的痕迹也被长而柔软的黑发掩饰,于是那种慵懒中透着妩媚的感觉就淡了许多,而是显得清冷而不苟言笑起来。

这女人性子就是这样,私底下该暧昧的时候她能暧昧到你骨头酥软,含羞讨饶,但是一旦到了正经场合,她永远是那么姿容雅致,得体端庄。

师清漪刚才一直没有打开那个录音,而是在等着洛神,同时在等待的间隙中和祝锦云聊了会天。现在眼见洛神挨着她身边坐下,心底终于感觉平复了许多,对视频里的祝锦云道:“锦云,我这边先听,视频先退了吧,我过会再找你。”

祝锦云透过冰冷的屏幕,看着并在一起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轻声笑道:“待会就不视频了,我这边有文件要处理。等下有什么疑问,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下了,拜拜。”

“好。拜拜。”

祝锦云结束视频对谈,师清漪也退出了MSN,桌面重新恢复了干净清爽,只有那个未命名的音频缩在左下角,静静的,仿佛尘封许久等人窥探的一个秘密。

师清漪插好耳机,和洛神每人一只耳塞,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耳塞里最开始是一段空白的沙沙声,犹如蚕食桑叶时被扩大的那种重复声响,这种空白的等待,让师清漪越发觉得紧张。

录音里终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之前喂他喝了多少?怎么还是没有进入状态。”

男人声音低沉,显得有些苍老。

“5毫升兑100毫升,浓度百分之五。”女人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属于祝锦云的。

“这浓度很高了,已经是正常体质的一倍。奇怪,不应该的。”男人道:“我在想,是否需要再提高浓度。”

祝锦云声音没什么起伏,道:“老师,再等等吧。这东西浓度高了,会过度伤害脑部神经的。”

听到这里,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师生两人对话间的具体含义,可是师清漪曾经是真真切切地体验过的,于是就知道得清楚之极。

他们这是在进行催眠前的药物控制程序,神经医科上又被称作心理麻醉。经过心理麻醉的人,大脑处于昏沉而不自控的状态,警惕性,分辨力等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都被削弱到了一个冰点。

在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心理医生言语上的暗示与诱导,就可以对患者起到一个显著的作用。

当年在苍白死寂的师家本家老宅里,师清漪被纱布蒙住眼睛,躺在大床上,纤细的手腕子上布满细细密密的针孔,无数次被人兜着脑袋,灌下一杯犹如带了铁锈味道的液体。

服侍师清漪的那些人面目僵硬,犹如死尸,而师清漪眼睛被蒙着,同样不言不语,于是即便是如此漂亮美丽的一个女人,那些黑暗的日子里,也总给予人一种堕入地狱的萎靡绝望之感。

液体被灌进嘴里,顺着食道流入胃部的感觉,至今还被师清漪的细胞清晰地记忆着,不能忘记,不敢忘记。

那种带了腐蚀气味的记忆如今借着这个契机,冲开阀门,身体里的寒气便由脚底到头顶地发散了。

师清漪的手下意识攥了洛神软衫下摆,洛神一手扣着耳塞,看向她,察觉到她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忙牵过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握了握,柔声道:“怎么了?”

师清漪摇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曹睿他,很可怜。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教授要是知道她的学生因为跟随她下了一次墓,沦落成这副模样,肯定要后悔死。”

她神情恍惚,分不清是怜他,还是怜己了。

洛神捏着她的手腕,紧了紧:“即使曹睿当初没有下墓,他恐怕也躲不了。我觉得他年少时大抵是发生过什么事,一直被压制,恰巧又在墓中被提及扩大,才会有如此反应。先静下心来,听下去,兴许可以寻到源头。”

洛神话音刚落,音频里的走向也终于发生了变动。

沙沙声变得大了许多,应该是录音的祝锦云更改了设置,同时就听到那略显苍老的男人声音,沉沉地问询:“曹睿,听得见我说话吗?”

耳塞里又是沙沙的空白声,很明显,曹睿没答话。

男人接道:“曹睿,你最怕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着磁性,慢吞吞地,像个迟暮的老人:“怕虫子?怕蛇?怕黑?怕一个孤孤单单地独处?”

他一一列举过去,最后才道:“还是怕鬼?”

曹睿还是没答话,不过音频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他神经质的磨牙声。

这是他在恐惧的充分表现。

虽然师清漪看不到曹睿的模样,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男人此时应该是佝偻着背,低着头,像个垂死的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脚尖,仿佛没有了灵魂,任人摆弄的玩偶。

男人又重复:“你怕鬼。什么鬼,它长什么样子,在哪里?来,别怕,你指给我看,我帮你捉住它,它就再也不会害人了。”

心理患者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于是在催眠过程中,许多心理医生所扮演的角色就和家长哄孩子差不多。此时患者的心思被药物净化得犹如一个稚子,医生要做的,就是一个善意的引导,不过这种引导说白了也就是一场欺骗。

可惜男人的欺骗没有起到期望的效果,曹睿虽然恐惧得不住吸冷气,却没有给与回应。

音频里传来手摩挲衣料的声音,应该是祝锦云在揉曹睿身上的衣服。

她说:“乖,别怕,告诉我,我一直陪着你。”

她这种女人的声音温柔如水,倘若欺骗起来,比男人要强上万倍,叫人无法招架。而且在这场催眠过程中,她不提及自己是谁,也不叫曹睿的名字,让自己成为一个飘忽不确定的人,这样就可以让曹睿获得一种恍惚的代入感。

曹睿果然上钩了,他的声音沙哑,绝望地呢喃:“阿姆娘。”

曹睿是少数民族,从小称呼妈妈为阿姆娘,称呼爸爸为阿爹。许是祝锦云是女人,在曹睿的代入臆想中,就很自然地将她当做了幼年时陪伴自己的母亲。

于是祝锦云顺水推了舟:“嗯,阿姆娘在。告诉阿姆娘,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一顶花轿。”曹睿呢喃着:“一顶大红花轿,王家的那四个兄弟抬着它,走在了深云山的山路上。村子里的人都去了,跟在那顶花轿的后面。”

祝锦云道:“阿姆娘记性差,忘记这是谁家的姑娘要嫁人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曹睿明显停顿了片刻,突然哭出声来:“阿姆娘……是你。你就坐在轿子里啊,你就是那个新娘,你为什么不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阿爹也是孬种,村里人要把你嫁给洞主,阿爹也不管。”

音频的声音拔高到顶点,刺耳而疯狂,曹睿大叫道:“不……那不是洞主,那是青头鬼,每天晚上都躲在窗户边上看着我们两呢!它来了,长长的指甲,它就要过来了!过来了!”

这时候的音频几乎要炸裂了似的,师清漪感到一阵头疼,跟着就听到曹睿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换上了祝锦云痛苦的□声,听上去好像是祝锦云被曹睿掐住了脖子。

音频里开始出现一片混乱,最终伴随着玻璃杯碎裂在地上的尖锐声音,一切都结束了。

师清漪汗涔涔地把耳塞拔掉,端起桌上的牛奶就往口里灌。

她因为过往恐惧的回想,喝得太急,哆哆嗦嗦中被呛到,苍白俏脸中透出一抹红晕,不住地咳嗽起来,看起来病弱极了。

洛神搁下耳塞,连忙揽住她,手掌轻柔地在她脊背上轻轻来回抚摸,帮她理顺气息:“慢点,别急。”

师清漪终于在这种海浪的柔波中缓过来,抬起头,有些木然地看着洛神那张脸。

她的琥珀色眼睛好像一动也不动了,里面倒映的,全是洛神的影子。

洛神早就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从听音频的一开始师清漪就不对劲,现在就更蹊跷了。她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以前也接受过类似的治疗。”师清漪抱着她,道:“那时候治疗过程中,一直有个女人在叫我,陪着我,一个女人,我却不知道她具体是谁,连她生得什么模样我都看不清。我知道那是个幻觉,是药物和我心理混合导致的臆想,实际上只有锦云在我旁边。”

洛神眸光沉了沉:“所以?”

“当时我把锦云当做了那女人,就如同刚才曹睿把她当做了他的母亲。催眠都是骗人的。”师清漪后怕似地呢喃:“但愿我当时,没有对锦云说错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准备把古代篇的完整修正版本放上去,也就是实体书的版本,这个修正版是经过错别字修改,校对,并且修改了许多细节与遣词造句,算是比较完美的一个版本。

之前看到一些妹子在回顾古代篇,到时候可以在回顾实体书完整修正版。当然买了实体书的就不需要了哦。

第5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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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疯人院

听到师清漪那句忐忑不确定的呢喃,洛神纤眉微蹙,不过在松开师清漪时,又不着痕迹地平展开来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如同她一贯的平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很好奇。”

师清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借此舒缓心中压力,同时抬眸看她:“嗯?你说。”

“你和祝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清漪恍惚了那么一刹那,好歹将多年前那些光影压下去,声音平稳道:“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生了场病,精神状态不好,锦云从那时起,就是我的心理主治医生。”

“她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十八岁之际,她也是分外的年轻。”洛神语气随意,本质是问询试探,看起来却是在和师清漪闲聊一般:“如此瞧来,她很厉害。”

“锦云她很棒的。”师清漪却是由衷地笑了:“在学习上,她是少年天才,很小的时候就修完了应有的课程,被家里人送去国外念大学,她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只比我大四岁。”

洛神没说话,薄唇却抿了抿。

师清漪看出她这个微表情的意味,头歪了歪,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她那时太年轻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医生,我的家人又怎会放心让她接手。”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这让她看起来分外柔和:“是。”

师清漪道:“因为锦云,她是自己人。”

她端起牛奶,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锦云家里和我家是世交,两家来往十分密切,虽然不是亲戚关系,却胜似亲戚。加上她虽然年轻,但是真的很出色,同时她的年龄和我相差不远,能够更好更贴近地沟通,所以她是最佳人选。”

师清漪这话,的确正是师夜然当年的考量。

不过师清漪不了解的是,师夜然更侧重的其实还是祝锦云的身份,在这件隐秘不可随便对外宣扬的事上,“自己人”永远比外面请进来的人更靠得住。

“自己人”的眼睛到底还是自己的,嘴巴也最严实,不会到处乱说。

洛神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同她做了九年的友人,无怪乎感情如此深厚,她竟连钻石都送你了,且是一大堆。不像我,什么也没送,两手空空。”

师清漪察觉她说话怪怪的,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急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你……别乱说,不是那回事。”

她且羞且恼地低了头,声音也低低的:“再者,什么两手空空,你昨晚上不是送了份大礼给我了?难不成醒来转眼你就忘了?还是你一夜之间变了卦,想跟我耍赖。”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笑。

师清漪实在很想去捏她,但是看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又舍不得,只得转而摩挲着马克杯的杯沿,说:“你不是要问我几个问题吗。锦云的问完了,还有呢?”

洛神轻声道:“你的家人呢?”

师清漪一怔,手指堪堪顿在了马克杯的边沿。

洛神盯着她,目光虽然温柔,却带出一种莫名的无形压力:“我和你住在一起很久了,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哪怕听到他们一点消息。你独立地搬出来住,这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哪个家里人与你联系过?店里有陈栋和杨叔,学校里有你的教授同学,朋友有祝锦云和萧言,他们时常都会与你通话。”

洛神语声沉沉的,带着一种奇妙的冷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其中却没有你的父母家人。”

师清漪一直低着头,脸色同样是沉沉的,一片灰白,仿佛在刻意压抑什么。

洛神垂眸,说道:“对不起。”

她就这样道了歉,淡而温柔的,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也许很多事她很想知道个透彻,但是从面前她所怜爱的这个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她是不该多问的,于是便理智地刹住了车。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师清漪却被洛神这三个字弄得诚惶诚恐了:“我知道你想了解我的生活,才会这么问,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的声音终究带出一丝恨意:“我没有父母,他们过世了。只有一个姐姐,现在她当家。”

洛神一声不吭地听着,师清漪喃喃地接道:“我的家庭很特殊,并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甚至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它。它很大,大得让我恐惧,可是却又很小似的,小得真正意义上也只有那么寥寥无几可以信赖的家人曾经陪在我身边。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爸妈过世,小姨她也死了,于是,我现在什么家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你姐姐。”洛神道:“她是你的家人。”

“她不是。”师清漪冷冷道:“她不配。”

洛神神色复杂地眯起了眼,虽然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瓜葛端倪,对于事态的表象却也大致地了解了。

于是她聪明而识趣地不再多问,而是轻声说:“你还有我。”

师清漪先是怔住,跟着释然地微微一笑:“是。”

对于孤独了这么久的师清漪来说,洛神的到来,完全是对她的一场温柔救赎。有时候师清漪会暗自庆幸自己这离奇的际遇,从古墓里遇到这女人,到如今她应了她,陪在她的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流水入渠,妥帖顺畅到了极致,好似冥冥之中,就该如此安排了一样。

她仿佛认识了洛神许多年,这份感情上的眷恋,甚至深得要将她那少有的几个家人给比下去了。

想到这,师清漪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摸出手机,说:“我给锦云打个电话过去。”

洛神点头,戴着一只耳塞,重新点开音频又听了起来,师清漪在旁边给祝锦云打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祝锦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师。听完了?”

“嗯。听完了。”师清漪斟酌地道:“只是音频最后很乱,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曹睿给……你没事吧?”

祝锦云笑道:“没事,我后面躲开了,有人制住了他。”

之前通过视频看去,祝锦云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异样,师清漪也就放心了,说:“那就好。锦云,我想去看看曹睿,不知道行不行?”

祝锦云沉吟起来,没有答话。

师清漪道:“医院不许吗?昨天才经过催眠,他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可以的。”祝锦云对师清漪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曹睿的案例是老师负责的,我只是帮手。不过我会和老师说下,拜托医院给个通融,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安排个时间出来。其实这么久也没有人去看他,对他的恢复也许不好,他没有亲人,你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去看望下,也许会有个促进作用也不一定。”

“锦云,谢谢你。”

“你跟我还谢什么谢?”祝锦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狡黠可爱:“那你到时候等我消息就好。”

“嗯。”

祝锦云为人温吞,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很讲效率,等之后师清漪和洛神吃过午饭,祝锦云就来了电话,通知说事情已经办妥,探望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曹睿前几天才转到现在的市立精神病医院。这医院建起来也有几十年了,是个年头有些久的老医院,许多建筑都经过整修重建,不过还是遗留了部分老院旧址,还在使用当中,里面住的大多是重症患者,其中有些人甚至需要用非常手段圈禁起来,以免放出去造成社会恐慌。

曹睿情况特殊,也被安排在了老院。

说是精神病医院,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疯人院,里面情况有多糟糕,师清漪完全可以想象,早早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和洛神在上午九点时到达了老院泊车的地点,车位是刺目的白漆刷出来的长方形框,旁边则是一座才六层楼高的老房子,年代久远,连砖头都是□的,外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漆,已经显得斑斑驳驳。

老房子右面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一层爬山虎,厚厚的绿叶与红漆砖衬在一起,青红相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与冷寂。

这个泊车点很安静,道路两旁是笔直高耸的银杏树,树叶郁郁葱葱,华盖如伞,虽然日头升得高,这里却显得分外的清凉舒爽。师清漪和洛神刚下车,回头一看,就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快速无声地朝泊车位这边滑了过来。

这跑车造型流畅,外形看起来要多骚包有多骚包,师清漪自然也认得这款跑车的型号,市里能开得起这款的人,完全屈指可数。

洛神看了一眼,没在意,只是道:“走罢。”

师清漪点头,正打算和洛神离开泊车位,那跑车却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往师清漪那辆车旁挤了挤,耀武扬威似的,霸道得厉害。

师清漪虽然有经济实力,平素为人却是低调而节俭,外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家底,她的车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此刻与那辆骚包昂贵的跑车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到了老家。

没办法,师清漪只得从两车之间的间隙小心地穿过去,不料旁边车窗摇下,一只白皙的女人手伸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臂:“哟,两位漂亮的小姐,你们来这看病啊?”

师清漪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也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甩开:“我看你个鬼,给我手脚注意点。”

雨霖婞今天很少见地戴了副眼镜,她把眼镜摘下来,那双桃花眼就盈盈地晃出了光,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道:“这一回生两回熟地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不客气。”

师清漪被两车夹着,道:“我看你是这些天被蛊虫弄得烧坏了脑子,我们什么时候是老朋友了。”

“看看,还耍赖。”雨霖婞从另一边下了车,绕到洛神身后,指着洛神腕子上的手表道:“我的礼物都收了,还戴上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洛神站着,好整以暇地淡笑看着她,随便她指指点点。

师清漪从间隙里脱出,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雨霖婞神色慵懒地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她嘴角勾起,恶劣地玩笑了起来:“莫非你真的有……”

“你才真的有神经病。”师清漪接下她的话茬,怒了。

洛神盯着雨霖婞,一张脸面无表情:“其实是我们家月瞳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牛奶也不喝,肉也不吃,甚至连它最爱的妙鲜包也不要了,我们只好带它来这边进行心理治疗。”

“月瞳?什么人?”雨霖婞犹疑了几秒,听力重点终于落到了猫狗粮食“妙鲜包”上,这才反应过来。

她紧张得面色有些发白,左右来回环视了下,并且确定师清漪身边没有跟着那只讨人厌的白猫,这才汗涔涔地对洛神心虚道:“这是人看病的地方,你玩我呢。”

洛神直白地承认,淡道:“是。我玩你呢。”

雨霖婞恨不得捏死她。

师清漪皱起眉,走到雨霖婞面前,歪了歪头:“说正经的,难不成你也来找曹睿?”

雨霖婞难得地恢复了严肃神情,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袋,递给师清漪:“这是我弄到的一些照片,你们两看看吧。本来之前还想着从这疯人院回去后再告诉你们,现在可巧,居然在这碰到了。”

洛神和师清漪对视一眼,各自取了几张照片出来看,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满血复活了,这边更新完,晚点再去接着修古代卷,已经修到第三卷了= 。=

第5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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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蝴蝶,救我

那些照片的场景都是在一个手术室里,手术专用的无影灯照下来时,光线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苍白,这种苍白,便尽数体现在了照片的光感上。

一具瘦弱的男人身体躺在手术台上,姿态凝固,上半身盖着蓝色的医用手术布,下面露出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宛若死人一般悄无声息。

这男人正是曹睿,不过他当然没有死,而只是被麻醉在手术台上罢了。

这种普通的手术场景自然不足以让师清漪和洛神两人怔住,真正吸引她们注意力的内容,还是之后的几张身体局部特写。

其中一张拍摄的是曹睿被人翻过去,露出他的后腰,后腰上是一片刺人眼眸的深色痕迹,里面蜿蜒着一条类似长蛇的恐怖阴影。

阴影和之前雨霖婞那五个死去的手下身上的暗蛊痕迹模样类似,只是更大更长,犹如一条阴森森的水龙,卧在深潭之中,静静蛰伏着,等待着破浪而出的那一刻到来。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雨霖婞观察着师清漪和洛神的神色,说:“曹睿身上也携带了蛊。你们下地的这个考古组里,唯独只有他染上了。”

上次红线会所一事之后,师清漪找尹青,谢家佩和萧言都确认过,他们并没有沾染蛊虫,唯独曹睿当时情况特殊,状态分外不好,师清漪也就疏忽了没去打扰他,想不到竟是漏了这个最重要的线索。

师清漪没有直接进行表态,而是把看完的照片收进纸袋,递还给雨霖婞:“这应该是之前曹睿在市立医院接受手术时的照片,你怎么弄到的?”

曹睿除了心理上的阴影,身体上还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刚送进医院的时候,他的左手里就被检查出一个隐性肿瘤,当时被医院果断切除了,谁知道蹊跷的是,肿瘤切口一直不断恶化,后面观察结果出来,居然发现原来那个位置又长出了新的肿瘤,很有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在那长时间的住院期间,曹睿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被人推进手术室,进行这个全身观察,那个切除清理。他本就没有亲人在身边顾看,住院账单上挂的还是大学考古系的公家名字,如此无人照应,医院则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于是他就更像是一只瑟瑟可怜的小白鼠了,时不时就要被送入实验室里来上那么一遭。

雨霖婞颇有些得意:“我找他的主刀医生要的。”

师清漪蹙眉。

雨霖婞道:“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之前捺不住去了趟市立医院,找熟人帮我做了个全身检查,看看后腰的内部究竟是发展到一个什么势头了。谁知道他刚好是曹睿的手术主刀医生,看了我的情况,说他手上曾经有个转院的病人腰部的病症与我很像,只是比我要严重许多,他当时做了大量的手术拍摄留案工作,就拿了这么一份照片给我。”

“所以你就顺藤摸瓜地跑这来调查了?”师清漪转个身,和洛神肩并肩走到那条银杏树遮盖的林荫小道上,意思是边走边说。现在时间尚早,两个人步履也就显得十分悠闲。

雨霖婞也跟了上去:“是这样没错。我要苏亦找这边的负责人拿了个预约,十点半开始,可惜却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师清漪道:“我们的探望是从十点开始,就算有熟人帮忙,也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也是医院为了病人多休息,才做出的考量。”

她知道雨霖婞的手段,又对雨霖婞补充了一句:“你和曹睿根本不熟,等下探望的时候,先别着急逼问他。他情绪很不稳定,别吓到他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等进去后,有些事情我会帮你打探清楚。”

“行,行,我知道了,会捏着分寸,不会吓到你亲爱的同学的,师大小姐。”雨霖婞看似不耐烦地应她,内里却真真正正地将师清漪的嘱咐听进了心里头。

在雨霖婞看来,师清漪和洛神这两人实在很奇妙。一个是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死面瘫,实际上接触了几次就能感觉到女人那种冷傲里藏着的柔和,另一个虽是时常与她拌嘴的死傲娇,却又同时是个心思极度体贴细腻的女人。在雨霖婞接触过的人当中,像这种能在细微之地上顾虑他人的人,实在是少见的,于是她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之间,便微妙地向这两人倾斜了。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那个说不出意味的表情,心里好笑,侧了侧脸,目光又落到了洛神身上。

洛神一直沉吟着没说话,静谧得好像周围那些笔直的银杏。

“在想什么?”师清漪问。

洛神瞥眼过来,看着师清漪:“我在想,他为何没死。”

师清漪一怔,眸光沉了下来:“你说曹睿?”

洛神点头:“嗯。照片上显示,他体内的蛊虫已经成熟了,并且他这潜藏蛊虫的厉害程度,是远远超过之前死去的那几个人的,蛊影更深,尺寸更长,甚至像是积年了的老症状。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死?”

“积年的症状。”师清漪一琢磨,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怀疑他多年前就沾染了这种蛊虫,一直留存至今?”

洛神不答她,而是语气沉沉地反问:“清漪,你说过曹睿的老家在湘西苗疆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他的老家,究竟在何处?他的录音里也提到过深云山与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他的档案里有记载么?”

师清漪感到头疼了起来:“不知道。曹睿这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是系里面公认的怪胎,很少和人有交谈联系,至于他老家的情况,也是他偶然提起的,当时并没有说村名。档案上显示的民族是苗族,上面最早能追溯的住址是凤凰县城,至于什么老家村子,我查过,根本没有痕迹,这个村子好像不存在似的。”

洛神沉吟了会,似笑非笑地又看着雨霖婞:“你查那个苗族村寨贵寿村和记者黄兴文,查得怎么样了?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跟我霖婞霖婞地叫,我和你很熟?我家老头子以前都没这么叫过我。”

洛神扬了扬腕子上的手表,神情似笑非笑:“是谁方才说一回生,两回熟,是谁说礼物都戴上了,却还耍赖。我记不得了,你告诉我。”

雨霖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法再狡辩,只得摆出一副随便你的姿态,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都查不到,什么痕迹也没有,我深刻地怀疑这个村子的存在性,至于那个记者,也好像人间蒸发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霖婞想不到的是,她这话不经意之间,竟与师清漪的话巧妙地如出一辙了。

而洛神仿佛早就料到,满意地笑了。

师清漪和雨霖婞面面相觑,跟着各自露出一个恍然却又古怪的表情。接下来三个人不再说话,却分外默契地加快了脚步,从林荫道往那爬满密密麻麻爬山虎的红色老房子拐了过去。

曹睿的病房在五楼,从进一楼的大厅起,师清漪这三人一路走过去,就收获了许许多多怪异到令人冷汗涔涔的目光。

这些目光属于疯人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

这些病人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旧病服,面色惨白,殊无血色,体态佝偻,眼神乍一看是呆滞的,往深处多瞧两眼后,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神寒冰彻骨,完全是一种怀疑,绝望,不信任与神经质的混合体。

这世上,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些什么,即将要做些什么。

于是当一个病人发着狂口水直流地往师清漪身上扑过来时,师清漪没有防备,着实被吓了个狠的,差点就要被那疯狗般的病人给抓伤脸。幸而洛神在她身边护住了她,同时脚步踏前,手一伸,牢牢地攥住了那病人,将他扣在墙上,制住不动。

很快几个疯人院的看护就跑过来,忙不迭地向师清漪道歉,师清漪看着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看护给那疯子注射了一针,动作粗暴得就像是市场的无良商贩在进行猪肉注水,那疯子被针头扎得终于一动不动,一滩烂泥似地软下来,最终被看护拷上手铐,一路死狗般被连拖带拽地走了。

这种粗鲁与无情让师清漪感到分外的不舒服,曹睿被塞进这里,会不会也受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她摇了摇头,蹙眉说:“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洛神没说话,雨霖婞则叹气,说:“我们上楼吧。”

三个人上了楼,在五楼的廊道尽头里坐着休息,等着十点钟的到来。由于祝锦云的老师有安排,时间一到,负责曹睿病房的看护就通知师清漪她们进去。

这里面只有师清漪是曹睿的熟人,于是就由师清漪选择率先进去。门没锁,而是被虚掩着,雨霖婞和洛神站在门外,透过房门缝隙,观察病房里的情形。

曹睿的病房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加上日光灯的照射,就更显得冰冷刺目。房间里摆设很简陋,入目都是冰冰冷冷的,毫无一丝生气,曹睿背对着师清漪坐在雪白的床尾,头低得厉害,从后面看来,就诡异得好像是个没有脑袋的人。

“曹睿。”师清漪叫了声曹睿的名字,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曹睿面前,曹睿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只当师清漪如同空气。

这可怜的男人被病痛与梦魇折磨得没有了生机,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因为没有人帮他细心打理,头发也留得比以往更长。以前他还是个忧郁的帅气男人,如今却好似成了鬼,让人惋惜。

师清漪把手里的慰问品搁下,微微弯了弯腰:“我是师清漪,你还认得我吗?”

曹睿依旧不说话,师清漪的声音又放柔了:“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地说。”

她凑近了些,声音更加低,带了几分女人的温柔蛊惑:“你曾跟我说过你的家乡,一个很美的村落,它叫什么名字?”

曹睿的喉咙里咕隆了一声,他的脑袋终于抬起来,灰白的脸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眼睛很尖,很快就发现曹睿那汪死水里的黑眼珠滑动得很诡异,执拗地向右边天花板那边看,好像是在示意什么,他示意得很辛苦,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白眼。

师清漪顺着曹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天花板那边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里居然悬了一个摄像头,模样很新,很明显是这两天才装上的,地上还落了微不可见的一层钻头钻开墙壁安装摄像头时的白色粉末。

师清漪眉头紧蹙。

曹睿的眼珠子又滑了滑,这次滑向了床头。师清漪顺着他的视线走过去,佯装去到床头那里,翻看了一会慰问品,做出要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水果的姿态,实际上却在暗中细细地搜索起来。

这次她惊讶地发现,床头那个隐秘的角落里,居然又缀了一只窃听器。

是谁?

谁在躲着监视他们?监听他们?

师清漪感到这次探望好似是个不得了的阴谋,这座疯人院,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师清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着痕迹的冷笑,慢慢地挪到曹睿身边坐下,也坐在了床尾。

她挨曹睿挨得很近,突然伸手紧紧地搂住了曹睿,将头埋在了曹睿的肩膀上,提高了声音,声音故意有些颤抖似地说:“曹睿,我真的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曹睿僵硬了半晌,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僵硬的手抬起,有些怪异地搂住了师清漪的背,嘴巴里含糊地呜咽了一声。

他们此刻说的话,做的动作,完全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至少在监视器里,他们是。

师清漪呼出的温软气息卷过去,贴在曹睿耳边,冷着眸子轻声呢喃,防止被窃听器窃听了去:“你老家是不是贵寿村的?”

“是。”曹睿特同样贴着师清漪的耳际,僵硬答道。

“你以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在老家染上的。比如说,蛊虫。”师清漪接道:“懂我的意思吗?”

“懂。”曹睿答得很简洁:“是。”

这边师清漪和曹睿紧紧抱着,要多“热烈”有多“热烈”,俨然一对苦情戏的男女主角,那边靠门站着往里观察的两个女人则同时变了脸色。

雨霖婞是被惊住的,微微张了张嘴,低声说:“她表姐,你表妹和这男人以前其实是班上的一对?怪了,当时在墓里我怎么就没瞧出来?”

洛神沉着脸,抿着唇,没答她。

“你这表妹也真是,把我们两当空气,门没关严实就搂搂抱抱的,一点女人该有的矜持都没有。”雨霖婞煞有其事地点评起来,看戏看得乐呵:“这架势,我押一车白菜,他们等下肯定要亲上了。”

她只顾着说,没防备洛神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子,这下子攥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似的。

洛神面无表情,眼眸却是冰冷的。

雨霖婞扯开她的手,表示抗议:“你别捏着我行不行,我的手都要断了。喏,门板硬,你去捏门板。喂,我说你这人什么毛病?”

洛神松了手,冷而犹疑的目光在室内游走,最终落到那方天花板的监视器上。

床尾的曹睿依旧紧紧抱着师清漪,声音有些哑然:“救我。”

师清漪轻声道:“我该怎么做?贵寿村又该怎么走?”

“找蝴蝶,救我。”曹睿喃喃着:“蝴蝶,蝴蝶。”

师清漪一愣,曹睿却好似开始犯病了,浑身直冒冷汗,咬牙切齿地说:“凤凰古城张家里弄,15号。”

第5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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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临行前的客人

师清漪紧紧地兜住他的背,因为曹睿不住地吸着冷气发着抖,于是她的手也跟着发起颤来了:“蝴蝶就在那里吗?”

“不,在村里。”曹睿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声音含糊不清:“找老板……带路。”

师清漪依旧满腹疑问,明知时间有限,还是忍不住想问询得更细致一些,不料,曹睿陡然恶化的病情却再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于是正当病房里的两人抱在一起,气氛凝固得诡异的时候,曹睿突然大叫一声,将师清漪一把推倒在病床上,骑在她身上,同时掐住了她的脖子。

曹睿撕心裂肺地嘶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不住地往自己前胸挂着的一个小玩意瞥去,绝望中好似在对师清漪暗示着什么。

他苍白的脖颈上缠了一圈黑线,上面挂着一个类似护身符模样的小坠子,在这种激烈的冲撞中,那小坠子在男人的胸前晃荡得厉害,几乎就要摇摇欲坠了。

师清漪看出他的意图,挣扎之中伸手虚空地一捞,借着正当防卫的幌子,将他脖颈上挂着的那个小坠子猛地扯下来,攥进了手心里。

虽然曹睿尚且留有几分理智,那双手铁钳一般,却真的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师清漪被他掐得实在难受,手灵巧地一翻,攥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地用力将那双钳制她的手给拉开了。

而在拉开曹睿双手的同时,曹睿的身体也被人迅速往后扯开,禁锢一松,师清漪就这样弓着身子蜷缩在雪白的病床上,瑟缩着肩膀开始咳嗽起来。

踹门冲进来的洛神已经将曹睿的双手反过来绞住,按着扣在他的后背上,曹睿疯狗一般不断挣扎,可是即便他犯病时再凶狠,在洛神的身手之下,又怎么能挣脱得开。

雨霖婞跑到床尾,伸手捞起师清漪,将她的身体扶正,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前面你们两个人还亲亲热热的,下一秒这小哥就跟被狗咬了似的,害我输了一车白菜。”

“什么白菜?”师清漪摸着喉咙,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雨霖婞目光游离地往外飘,也没回答她,刚好疯人院的一批看护人员闻讯赶来,捆手的捆手,抱腿的抱腿,在曹睿的手臂上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曹睿的神智渐渐昏聩,最终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经过这场异变,探望不得不中途中止。

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三个人走出病房,她们身后病房的门立刻被关上,只留了曹睿和几个看护在房间里,再也弄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雨霖婞回头瞥了那死气沉沉的房门一眼,对洛神唏嘘地摇头:“她表姐,瞧你刚这一脚下去,踹得多重,弄得人家这铁门都快要折掉了,幸好院方没找你赔款。”

洛神也回过头,面无表情盯着她:“记住,你欠我东西,记得还。”

雨霖婞小声骂:“个死面瘫,本小姐有的是白菜,看到时候噎不死你。”

师清漪将两人一扯,拉着洛神和雨霖婞快步朝楼道走去,避开人群,边走边轻声说:“这个疯人院很蹊跷,他们之前就新安装了监控在等着我们,先去外头再说。”

洛神早就发现那个监控的存在,心里透亮,却不动声色。

雨霖婞则不同,她最恨别人阴着来,一听有监控,心里头立刻就火了,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这好歹是别人的地盘,如此我在明敌在暗,也只能忍着,不好发作。

三个人急匆匆地下了楼,一路走到之前泊车的那条两旁栽种银杏树的小道上。那里有几条供行人休息的大理石长椅,在树荫下显得十分阴凉惬意,三个人就势坐在长椅上休息。

雨霖婞还没坐稳,觉得口渴,又站了起来,小跑着去不远处的车上拿水喝。

趁着雨霖婞去拿水的间隙,洛神坐在师清漪身边,捏着师清漪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去查看她的脖颈。

师清漪细嫩的脖颈肌肤上左右各印着两个青印子,是曹睿卯足劲头留下来的掐痕,这让洛神蹙起了眉。

她这女人很少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哀乐,平素都是平静如水的,所以即便是这样轻轻地蹙了蹙眉,却也表示她心里的不舒服,已经到一定的程度了。

师清漪目光落到她好看的眉眼上,轻声说:“没什么要紧的,不疼。这趟过来弄到了很有价值的线索,我觉得很值得。”

“下次不许了。”洛神盯着她。

“嗯,下次再也不这样冒险。”师清漪点头,柔声哄着女人。

“我的意思是。”洛神眼眸微微眯起来:“所有的都不许。”

师清漪看到她那个表情,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眸光晃了晃,显出几分尴尬与羞涩,解释道:“我那是特殊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洛神轻轻揉着她脖颈处的青印,以便那淤青散得快一些,表情却有些漫不经心。

“我觉得。”师清漪眼看左右暂时没人过来,心里忍不住,亲昵地捏了捏洛神的脸,笑了:“你好像酸了。”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停下帮她搓揉淤青的动作,手转而往下摸索,不着痕迹地游走到了师清漪的腰间,跟着手指抵了过去。

师清漪:“……”

洛神作为一个古人,习武的岁月长久,一身的内力修为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境界,手指轻轻贴着师清漪的衣料,这么轻轻一抬,冰冰凉凉的绵长内息就充盈地涌了出来。

她看着师清漪,也似笑非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我酸到了何种地步?”

师清漪今天本就穿得清凉软薄,洛神的手指抵过去,就跟直接摸到了她光裸肌肤差不多的性质。

偏偏洛神指尖凉到了极致,而人的肌肤总是对温度低的东西敏感,尤其是在这么炎热的夏日里,这种冷热的对比就显得格外强烈,皮肤的反应也会越明显,这也是为什么大热天拿个冰镇可乐放到腮帮子上冰一下,就能享受到无比劲爽舒适的一刻的原因。

只是被冰镇可乐冰得爽了这一刻,下一刻因为温度过低,又只得忙不迭地避开去。

于是师清漪被这么冰着一撩拨,腰身发软,当即凉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身体本能,下意识就要钻进了女人怀里。

女人早已撒好了网等她,见她身体一缩,心安理得地将她捞过来,妥帖地揉进怀里。

刚好雨霖婞抱着三瓶水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呆了一呆。

洛神听到脚步声,瞥眼看向她:“我表妹之前在病房里受了惊吓,这会子又有点中暑了,我抱她一会。”

雨霖婞恍然地哦了一声,丝毫也没有怀疑这种“表姐妹情深”,将手里的小瓶装水递过去:“给,刚从车上冰箱里拿出来,冰着呢,大热天里解解暑气。”

师清漪感觉浑身都要软了,哪里还有什么暑气,偏生还得在雨霖婞面前装出一副憔悴中暑的派头,直起腰身,蔫蔫地接过了水:“谢谢。”

雨霖婞坐下来,拧开瓶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师清漪:“刚在病房里,你和你那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师清漪这回脸色终于恢复严肃正经了,解释说:“之前我进去时,曹睿暗地里提醒我里面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我看了看,那两个东西还新得很,肯定就是为了等我们过来才装上的。当时情况特殊,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暂时避过对方的耳目。”

洛神轻轻抿了口水:“曹睿同你说了些什么?”

师清漪把之前病房里的情形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又把从曹睿脖子上抓下来的那个小坠子拿出来,摊开给洛神和雨霖婞看。

那小坠子造型有点像是缩小版的黑色牛角,被一根丝线穿了,沉甸甸的,手感摸上去有点像是个抛光了的实木雕,雨霖婞捏着这个小坠子搁在鼻尖下嗅了嗅,又闻到了一股淡雅到令人心境平和的木头香气。

雨霖婞把小坠子递还师清漪:“这么说,我们要进贵寿村,要找蝴蝶,还得先去凤凰那个张家里弄15号看看?那个什么老板,是不是就在张家里弄住着?”

不知不觉中,雨霖婞使用了“我们”这个词,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已经认为师清漪和洛神也会选择同去。

这种信任来得如此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得让她没有怀疑与犹豫。

师清漪点头:“对,在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那个张家里弄是关键中的关键。我觉得曹睿以前肯定经历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这个秘密和贵寿村,和青头鬼传说,和雨霖婞你身上中的蛊,甚至与那个落雁山的古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说到这,目光又看向了洛神。

洛神来到这个现代社会还不久,她现在关心的事不会太多,除了师清漪,也只有那个落雁山的古墓能让她惦记着。

落雁山目前出土的文物,真正有研究价值的也只有那座九重宝塔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单薄的宝塔,连那落雁山古墓秘密的一角都揭不开,就更别提洛神当时无故进墓的缘由了。

洛神没表态,师清漪接着说:“曹睿之前向我求救,让我找蝴蝶,我觉得这事不能拖,今天准备一下,明天就该动身。雨霖婞,你和曹睿的身体状况其实在某种程度是类似的,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曹睿,落雁山古墓,还有你身上的蛊,这三者加起来,也许可以一起得到解决。”

雨霖婞历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道:“回去我就会安排。到时候有什么要商量的,再电话联系。”

她顿了顿,又道:“那疯人院那边怎么办?能在病房里安装监控,肯定就是院里的人做的,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次摆明了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跟我来阴的,非得敲死他不可。”

洛神平静道:“这次明确知晓我们要来探望曹睿的人,表面上看来不会太多。无非是那几个负责曹睿的看护,几个院里的负责人,还有负责曹睿治疗工作的心理医生。但是消息是可以走露的,实际上确定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问题出在这座疯人院里。有可能是这疯人院的某个人,有可能是几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甚至有可能是整座医院,这些都有可能。”

师清漪垂了垂眼眸,没说话。

她知道洛神的意思,却始终没有想过会是祝锦云。

诚然负责这件事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走漏消息也很正常,于是在这么多的怀疑对象下,她却依旧不想去怀疑祝锦云。

曾经祝锦云对师清漪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师清漪刚信任祝锦云不久,祝锦云对她说:“师师,每个人都有谎言,只要那是一个人,他拥有着一颗跳动的心,就会有谎言和秘密,没有人能躲过。我会对你说谎,我也会有秘密,但是请相信我,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雨霖婞却不知道师清漪这些起伏的心思,她性子风风火火,一抓到苗头,肯定就要着手去办,在长椅上和师清漪,洛神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就离开树荫,往泊车位走去。

三个人上了车,师清漪和雨霖婞的车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准备。

师清漪停好车,和洛神两人进了电梯,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许多人家都在睡午觉,电梯里人很少,等到了师清漪那楼,电梯里就只剩下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师清漪从电梯里走出,拐了几步走到家门口,脚步突然就凝固了。

她好似成了一棵树,长在那里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洛神见她停下,也停住了脚步。

门口靠着一个高个子女人,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那,穿了一身夏日里清凉的休闲衣装,浑身却正经严肃得不见半点休闲味道。

头发虽然没有洛神那么长,却还是笔直乌黑的,一丝不苟地垂下来,如同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师清漪咬住了唇。

女人的脸如同冷刀裁刻出来,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成熟美丽,声音也是冷冷的,天生领导者般不怒自威:“没有人会让我在门口等这么久。”

“除了你,阿清。”她看着师清漪,说。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快12点的时候,JJ死也不让窝发文,后台进不去,睡了一觉爬起来看,三点多了,貌似顺畅了- -之前说了要更新,不更新睡不着- -,于是趁着现在服务器稳定更之。

强迫症的作者伤不起(捂脸哭

第5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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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师夜然

女人的目光一直是胶着在师清漪身上的,却不知道洛神那双幽邃深深的眸子,也已经静静地盯住了她。

洛神向来眼清目明,心思剔透,从这女人的年龄相貌,对师清漪的称呼与态度,以及师清漪见到女人后做出的反应综合起来考虑,对方应该就是师清漪口中所谓的那位当家姐姐了。

只是洛神虽然心里明白,面上却没什么表示,暗敛深沉得如同一出默剧。

师清漪侧过脸,向洛神淡淡使了个眼色,洛神立刻心领神会,拿着钥匙打开门锁,一个人径直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下最外头那扇半遮半掩的门。

师夜然抬起眼皮,看了看远去的洛神,问:“这几个月里,你就一直和她住在一起?”

师清漪避而不答,只是声音冰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亲姐姐,不能来吗。”即使师清漪态度有些不善,师夜然也不为所动。

她那张脸仿佛天生就是冰冷的石雕,美是美的,却没有半点人气:“你让你长姐在门口站着,却选择与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合住,阿清,以往的你不会犯这种错误。她当时连身份证都没有,资料档案一片空白,怎么能够信任,你可以骗萧叔他帮忙,却骗不了我,你有这种表姐,我可没有这种表妹。”

“我没打算骗你,也骗不了你。”师清漪讽刺地一笑:“你的眼线那么多,萧叔叔,杨叔,锦云都在帮你盯着呢,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又哪里敢对你说谎呢。”

师夜然终于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眉。

师清漪不再看师夜然,而是抬脚入了玄关:“进来坐,免得被别人说我不礼貌,怠慢了自家姐姐。”

“不用。”师夜然就站在门口,目光阴沉地低声说:“对于不欢迎我的房子,我不会进去做客。阿清,我只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师清漪停下脚步,回过了头来。

“萧叔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没当面跟你提起,而是托我告诉你。男方那边已经知会了,明天中午在你以前常去的那间茶餐厅,两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师清漪一听,明白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要我去相亲?”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师夜然面无表情地说:“萧叔向来很疼你,别拂了他老人家的好意,让他没面子。”

之前萧征明的确有说过要给师清漪介绍几个好对象之类的话,师清漪以为他在开玩笑,想不到却是认真的。

萧征明在市里位高权重,加上身后有萧家的大背景,与师家明里暗里来往密切,而且分外疼爱师清漪,他的面子,自然是分量极重的,就连师夜然这样有手段的狠角色也得好生端着,不敢怠慢。

“对方是不是叫萧慕白?”师清漪咬着唇,静默了半晌,终于冷冷地问。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当初萧言在红线会所酒醉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从那时候起,许多人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要和萧言口中所说的“萧慕白”相亲,只有自己像傻子似地被蒙在鼓里,早早地被人谋划着卖了都不知道。

“是。”师夜然道:“慕白和我很熟,可你这几年搬出去住了,应该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这你不用管。”师清漪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另外一个地方办事,明天就得动身,相亲什么的真不好意思,已经赶不上了。不是我不给萧叔叔面子,而是实在没办法,事情紧急,明天脱不开身。你代我向萧叔叔和那个萧慕白说一声,道个歉。”

她的眼神虽然冷,却又透出几分狡黠:“反正你们当初定日子相亲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也不问问我有没有时间,现在刚好赶上我没空要出门,也就不是我的过错了。你说是不是,姐?”

师清漪这个“姐”叫得有些讽刺,师夜然看着她,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涟漪,于是看起来就似笑非笑了。

师夜然淡淡说:“是,这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我们这边考虑有欠妥当。既然你明天要出门办事,萧叔和慕白那边也会体谅,不着急,等你回来我们再来说这事。至于姐姐我,就更加体谅你这个唯一的妹妹了。你说是不是,阿清?”

“你……”师清漪被噎住,嘴唇微微抿得有些白。

她以为可以借着凤凰之行来躲避明天这场相亲,想不到在师夜然面前,却终究只是换来了一个推迟而已。

师夜然看着她,声音突然压得有些低了:“你们从疯人院出来后,我就猜测你可能会离开这里,出去办事。只是想不到,你走得这么急,居然明天就启程了,想必是在你同学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风声,是不是?”

师清漪完全愣住,下一秒,她只能强压着自己涌上来的惊讶和怒气,肩膀却压不住地颤抖起来,低声道:“好,好,你监视我监视到疯人院去了?病房里那个监控也是你弄的不成?还是……还是锦云她?”

师清漪实在不想怀疑祝锦云,可是祝锦云归根到底还是师夜然的人,师夜然知道了这一切,难保祝锦云也会参与其中。

“不是锦云。”师夜然道:“你既然将她当做朋友,就不该怀疑她。”

“那就是你。”师清漪道:“我可以怀疑你吗?我的姐姐。”

“你现在没有将我当做姐姐,自然可以怀疑我。”师夜然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那座医院里的确有我的人,不过监控不是我动的手脚,我只是知道动手脚的人是谁而已。”

师清漪紧张起来:“是谁?”

师夜然面无表情。

“不对,你公司里的事务一直很忙,怎么会有空管这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分明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会感兴趣。”师清漪抬眸,盯着师夜然:“你究竟知道多少?”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师夜然表情依旧肃然:“阿清,你要做什么,我从来没有拦过你。你当初执意要从老宅里搬出来,我都没有阻拦,任由你一个人在外头住了这么久,这次你要查什么,我也不会阻拦,我只想提醒你两句话。第一,遇事知难而退,不要太固执。”

她说到这,顿了顿,声音越发地冷:“第二,明天出门,要小心。从离开疯人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们了。”

师清漪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雾气弥漫了。

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考古作业,只是一个罹患疾病的研究生曹睿,居然会牵扯出一个这么复杂的大网来。

不,这实在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你今天来见我,恐怕不只是要来告诉我相亲那件事的吧。”师清漪终于冷道:“相亲的事电话里说就好,我承认我以前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你,但是你若是打过来,我还是会选择接的。你这么忙,为什么非要大中午地过来这边等我?”

“是。”师夜然忽然笑了:“我其实是想过来看看你。你信吗?”

师夜然很少笑,天生一张精致的石雕脸,突然笑起来,这让师清漪心里都发起寒来。

师清漪声音放软,道:“很多事情我不明白,既然你说你都知道,那你告诉我。”

师夜然的笑容讳莫如深起来:“你重新搬回老宅来,和我一起住,我就会告诉你。老宅很冷清,你走后,这几年越来越没人气了。”

“这不可能。”

“该说的都说了,那我走了。”师夜然仿佛早就料到师清漪会这么回答,利落地转身。

师清漪气急,对着她的背影红着眼道:“你现在也终于知道老宅里没人气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不好受了?早知道如此,你当年为什么要对小姨做那种事!”

师夜然不理她,依旧往电梯方向走,任由她说,背影终于寂寂然然地远去了。

之前师清漪一直顾着在门口和师夜然说话,门口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洛神早已经抱着月瞳从房间悄无声息地出来,席地坐在客厅地板上,低头给月瞳喂牛奶。

于是门口两姐妹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部清清楚楚地落到了她耳中。

师清漪气了半晌,最后将门关上,慢慢地走回客厅,脸色分外的阴沉。

洛神正在地板上逗弄月瞳,她指尖上沾上了一些牛奶,月瞳小脑袋一伸,两只毛绒而小巧的爪子抱着她的手指,亲昵地舔了起来。

洛神被它含着手指,看了眼紧闭的门,门口那女人早已经走远。

她又转而盯着月瞳那双碧色双瞳,挑了挑被这只吃货咬住的手指,一语双关地笑着说了句:“坏。”

第6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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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古城雨

她这个“坏”字,看起来是在似嗔非嗔地怨责这只好吃懒做的坏猫,实际上到底还是指向了门口远去的某个人。

可是她现在什么话也不能明着说,什么举动也不能明着做,只能不着痕迹地掩藏起来,像一个蛰伏的猎人一样,等待着某个最合适的时机来临。

而师清漪站在原地,端详着洛神逗弄月瞳的模样,不由得发了几秒的怔。

看到那女人低眉垂眸,嘴角又温温婉婉地勾出一抹笑,她的心情终究稍微缓和了些,也走过去席地坐在地板上,伸手去揉月瞳的脑袋,脸上却还是挂着几分明显的郁闷之色。

师清漪动作向来温柔,力道拿捏十分妥帖,月瞳被她修长的手指揉得舒服极了,加上吃饱喝足,于是就心安理得地眯起了眼,摆出了一副享乐主义的派头。

“是不是觉得我和她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师清漪帮月瞳梳理银白的毛发,眼睛却垂着,这让她看起来分外的疲惫和无精打采:“明明是姐妹,却弄得和仇人似的。”

洛神摇头:“我不了解个中因果,是以不便置喙。”

师清漪抬起脸看她:“如果,我想要你了解呢?”

洛神淡淡笑了。

师清漪却只是牵起了一个苍白的苦笑。

她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低声说了起来:“如你所见,她就是我的长姐师夜然。她以前待我很冷很严厉,我心里头却知道她其实算是个好姐姐的,至少许多事情她会很细致地为我考虑,我想要什么,她虽然冷着一张脸,最终却都会给。可是……可是她在我大二那年,却做下了一件让我无比憎恨的事,所以我才会选择一个人从家里搬出来住。”

洛神不说话,眼神却深邃而专注,永远都是一个合格贴心的安静倾听者。

师清漪声音微微地发起颤来,好似是回想了什么不得了的梦魇,道:“她……她可能害死了我小姨。”

洛神一怔,跟着蹙起了眉:“怎会如此。又作甚会是‘可能’这般的说法。”

“你也不相信是不是?说她可能,是因为我其实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猜测。”师清漪哆嗦着手指,去摸锁骨下垂着的那只莹白温润的指环,此刻被她用一根红线串了起来,当做了挂着脖颈上的贴身饰物。

这只指环是师轻寒生前留给她最贵重的一份礼物,不料却讽刺地成为了一份世上最后的念想。

“她们是亲人。”洛神点头:“不至于如此,你许是弄错了。”

“是,我也希望我弄错了,她们是亲姨侄的关系,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师清漪咬了咬唇,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惨白:“那一天夜里,小姨和我道别,说她要出差,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会离开很久。她说得很神秘,我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但既然是出差,又会有什么问题呢,我也就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只是奇怪的是,这一去之后,小姨只有第一天和我有过联系,后面就再也没有联络,越到后面,我在家里等得就越是焦急,几乎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差找萧叔叔那边的警方帮忙了,可是我姐……师夜然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就好像小姨这么久不和家里联络,也和她没一点关系似的。直到有一天,师夜然过来通知我,说小姨在出差回市的途中去世了,尸体已经被警方运送了回来。”

“发生何事?”洛神沉吟了几秒,问。

师清漪道:“车祸。”

“具体点说,什么样的车祸?”

“高速公路上两车迎面相撞,另外一辆是一辆大卡车,卡车司机已经逃逸,从此下落不明,小姨开出去的那辆车却被撞得面目全非,所以她的尸体根本就……根本就……当时去警方那里认尸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到她的身份证和钱包,还有她手指上戴的那枚世上独一无二的古玉戒指,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

师清漪说到这,想到当时尸体血肉模糊的场景,根本无法再接着往下描述。

“肇事司机下落不明?”洛神蹙眉:“来往车辆均有牌照,车主信息一目了然,怎会轻易地下落不明?更何况,我觉得你的家庭并不简单,想要顺藤摸瓜地追查肇事司机一事,应当易如反掌才是。”

“这也是我奇怪的。”师清漪道:“那辆卡车很蹊跷,因为它是一辆没上牌照的新车。这就意味着这辆车的背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这辆车的来历,又曾经经过谁人的手,车里采集到的指纹和血样同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大海捞针一样,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肇事司机是谁。”

“未曾挂牌的新车,交警又怎会允许其上路?”洛神接着质疑说。

“没错,当时我也很怀疑,这起车祸根本就有疑点,疑点还很多,可是就算我能看出疑点,却根本无法看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就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完全是毫无线索可言的。这世上最无奈的案子,就是它明明有疑点,一眼就能看出来,却根本无从下手,你只能干站在那看着,无能为力。我当时想那辆卡车既然已经查不出什么来了,我应该转变方向,从尸体上着手检查,人会说谎,尸体却是真真实实地摆在那里,永远也不会说谎的。可是等我说要去停尸房再看一眼小姨时,师夜然却告诉我,为了能让小姨早日安息,她已经将小姨的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了,葬入了墓园。”

洛神听到这,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阴沉。

“你也觉得她做得过分了对不对?小姨的尸体才送回来不久,她不去调查,反而急匆匆地就把小姨的尸体火化安葬了,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究竟是在掩饰什么?在她眼中,这就是一起不可控制的车祸,人已经去了,再也无力回天。可她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女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头的蹊跷,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那就是她压根就不想去调查,而是想早早地了结这起事故。”

“所以你开始怀疑她了?”洛神轻声道。

“是。”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更加黯然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本不该怀疑她的,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将仅有的线索都切断了,这让我怎么看她?我那时候疯了似地去调查线索,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就好像暗地里有一只可怕的手,将一切都给抹去了一样,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几乎要逼疯了我。最后,最后我实在太累了,甚至几乎都要接受小姨只是因为一场不可控的车祸而身死的事实,墓园里就葬着她的骨灰,立着她的碑,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睡着,永远……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洛神看到师清漪漂亮的睫毛上几乎要晃着水光了,也就没说话,而是凑过去,将师清漪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师清漪紧紧揽着洛神,对于她而言,师轻寒已经死了好几年,她现在真正可以全身心依赖的,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女人。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际,轻声呢喃道:“从那时起,渐渐地,我开始恨师夜然,恨她无情,恨她这么简单而冷酷地就把小姨的尸体火化了,仿佛小姨死了,她就快活了。没错,小姨不在,她的确应该是最快活的人,因为她后面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小姨在师氏的所有股份,从此一手遮天,完全在真正意义上地控制了师氏,成了师氏唯一的当家,在这一点,她是最大的受益人。我曾经不止一次试探她,质问她,她只是避而不谈,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和她挑明了,她居然不解释,不反驳我,只是寡淡地回了一句‘随便我怎么想’,我当时气不过和她大吵了一架,从此搬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洛神低声道:“清漪,你刚才也只是说可能,她只是可能设计害死你的小姨,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是她做的,对么?”

“……对,她到底是我的姐姐,另外一个是我小姨,她们是亲人啊,我有时候实在不敢去想象。”

师清漪哽咽道:“快五年了,我一次也没回师家老宅,几乎没和师夜然通过电话,也没和她见面,我怕我回去看到师家的房子,看到师夜然那张脸,就会想起小姨她当年死的惨状来。我知道自己其实是懦弱,在逃避,只有离师家离得远远的,我才能揣着当年那些怀疑,躲在壳里,一躲就是将近五年。刚才她……她突然来找我,我看到她的脸,这些事就控制不住地又冒出了头来。”

“都过去了,别再去想。如果当年真的有人设计,从中作梗,又做得这样毫无痕迹,现在过了五年,就更加查不出什么来。”洛神柔声安慰她:“你越想这些事情,就越累,明天还要去凤凰,先去房里好好睡个午觉,收拾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我没事。”师清漪摇头:“和你这么说一说,终究也好受点了。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我就不休息了,两个人动手总比一个人要快许多。”

洛神迟疑了片刻,才揉了揉她的刘海,轻轻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着手做起了准备工作。

虽说是先去凤凰,最后肯定还是要进村子的。那里地处深山,十分偏僻,许多东西可能都会短缺才是,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贵寿村很有些古怪,准备更是需要详细而周全。

中途师清漪打电话向尹青请了个长假,尹青那边正被之前的考古作业弄得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希望师清漪能过来帮她忙,听到师清漪要请假,最开始还不是很情愿。师清漪不得已和尹青透露了些许曹睿的问题,许多东西却只是点到为止,尹青疑虑惊讶之余,又向师清漪嘱咐了几句,请假这件事才算落实了下来。

到了晚上,两个人收拾出了两个大登山包,一人一个,该想到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后面又和雨霖婞联系,详细地规划了第二天出行的事宜,一直拖到夜里很晚才睡下。

按照安排,雨霖婞一大早就带人开车过来,在小区外头等着,这次她带来的人不多,只随行带了风笙和苏亦两个得力助手。

师清漪和洛神背着背包下楼,就看见大门口停了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几个人打过招呼后,也不多啰嗦,各自干净利落地上了车,师清漪和洛神一辆,雨霖婞,风笙和苏亦一辆,迅速发动滑了出去。

凤凰县隶属吉首市管辖,地处湘西,其实也不算很远,从这边自驾过去,只需要几个小时而已。不过这次师清漪想到师夜然昨天的提醒,知道疯人院那边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避免被人盯梢跟踪,特地环城歪歪扭扭地多绕了一圈,又七拐八拐放烟雾弹似地走了一条远路,加上去凤凰的路历来比较弯曲难行,居然一直绕到傍晚才抵达凤凰县城。

到了县城才发现那里已经下起了小雨,满城阴沉,雨势还有渐大的势头。

南华门是古城与新城的分界,几个人从南华门开车进去,将越野车停在指定的泊车点后,下车背着背包,打起伞往古城里面走。

泊车点再往前走远一点,就是一条往下通往沱江江岸的石板台阶。

现在乌云笼罩,古城里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到处都是一片昏暗朦胧的景致。也正是由于天色太暗,古城里的特色灯火早早地就亮了起来,在雨雾的映衬下,宛若一盏盏晕染着古意的昏黄小灯笼,在沱江两岸飘渺地浮动着。

由于商业化的经营模式,旅游景区实际上都不同程度地被污染了,于是白天看来沱江也许很脏,浑浊非常,但是现在天色大暗,那些瑕疵也被蒙蒙的古城烟雨笼罩起来,江面与灯火夜色雨景融合在一起,乌黑中点染着点点光晕。路上不时有游客打着伞行走,显出一种与大城市全然不同的惬意与悠然。

好心情都在这座古城里得到妥帖的安放,在满城朦胧浮动的灯火中,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场烟雨与光灯洗涤了。就连师清漪这一行过来不为旅游,而是别有目的的人,也都在这种景致中舒缓了脚步。

几个人从跳岩一路过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沱江的对岸。

即使下着雨,对岸的人流依旧很多,现在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特色餐厅和饭馆里早就挤满了游客,湘西特产的腊鱼腊肉和麻婆豆腐,血耙鸭等美食的香气,毫无顾忌地蔓延了整条临江的窄街。

一行人顶着食物香气的杀伤力,时不时地找人问询张家里弄15号的下落,奇怪的是,地图上没有标注,往来的游客不清楚,就连在这里开店开了许多年的那些店主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蹊跷里弄的存在。

雨霖婞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之前她还嫌弃这里人多嘴杂,不想在古城里吃饭,怕不卫生,最后却还是被那些特色饭菜勾走了魂,神色古怪地说:“算了算了,不找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别到时候没被蛊弄死,反倒是饿死了,惹出笑话。”

师清漪听雨霖婞这么一说,也觉得饿了,点点头,和洛神两人打伞往前面走,打算找个合适中意的饭馆吃饭。

雨霖婞在后面跟随,盯着师清漪的背包,突然发现了什么,特地走到师清漪左边,凑近去说:“师师,我刚看到你的登山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师清漪把伞往后面侧了侧,免得雨水将那背包淋湿了,侧过脸笑着说:“哪里有,是你眼睛有问题。不是嚷着饿了,还不赶紧找地方。”

她说完,和洛神使了个眼色,洛神举着伞心领神会地走到她左边来,名义上是帮她遮雨,实际上刚好将雨霖婞的视线挡住了。

雨霖婞终于不疑有它,没有再问。她最轻松,连那么重的背包都是苏亦帮她背着的,一个人行装轻便,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苏亦和风笙自然也跟了上去。

留下师清漪和洛神落到后面,师清漪舒了口气:“还好没被她发现,不然她晕了,又得扛着她走。”

洛神轻笑。

师清漪登山背包里面束口的绳子特地被松开,空气可以灌进去,在雾气朦胧的雨伞遮挡下,那背包的口子里幽幽地亮起了一双碧色小灯笼。

第6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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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夜色杀机

五个人最终找了一家装修看起来清爽干净的湘味餐厅用过晚饭,出来时雨势却越来越大,雨点狠狠地自黝黑的高空砸下来,砸得伞面噼啪作响。

如此肆虐的大雨无情地浇灭了游客夜晚闲逛古城的兴致,于是游客们一个一个举着伞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古城灯影迷蒙的窄街小巷里,目标自然都是回归各自早已预订好了的旅店客栈。

“小姐,雨太大了,淋久了当心着凉。”沿着一条窄巷走了许久后,一向温雅沉默的苏亦对雨霖婞开了口。

男人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是想尽早找个地方住下,免得雨霖婞在这场大风雨中受苦。

雨霖婞皱了皱眉,没有表态。

她的确是被雨水淋得不大舒服,不过她性子犟,古城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小地方,五个人找了这么大半天,那什么张家里弄偏偏半点影子都没有,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洛神将伞沿挑高了些,看了看远处的天,低声道:“雨天多有不便,今晚先歇下,张家里弄明早再去寻也好。”

苏亦见洛神开了口,而雨霖婞虽然因为找不到线索而脸色不好,却也没说什么,就笑着说:“之前我已经在县城里定好了酒店,离南华门还有一段距离,开车过去很快就到。”

古城里以家庭客栈和小宾馆居多,新城里则主要是大型的酒店,按照档次和舒适度来看,新城的酒店肯定要高出许多,不过大多数的游客还是会选择那些家庭客栈和临江宾馆,因为这样不但价格实惠,夜里还能观赏沱江风光,也不用跑远路,逛累了就可以很快回来休息。

师清漪也知道这是苏亦为了他那大小姐着想才做出的安排,她其实不挑,住哪都一样,就点了点头:“那我们出古城吧,明天一早再过来问。”

五个人开始折返往回走,路过一个拐角处,师清漪眼角一瞥,看见屋檐下蹲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太太,头上扎着湘西这边老人常戴的头巾,身上是款式很老旧的掐花布衣和黑色布裤,脚上则穿着一双青底子的绣花布鞋,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像这样的打扮,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也只有那些年纪大又守旧,家中比较拮据的老人家才会保留着这种上世纪几十年代的打扮。

老人有些瑟缩地蹲在那,举着一把缺了边的大黑伞,守着前面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脸上满是纵横的沟壑,一声不吭得如同一个破旧无声的稻草人。

篮子里铺着一块鲜艳的红布,上面摆了一些纯手工制作的香囊和护身符,还有少量劣质的银饰。

这些东西看起来成本分外低廉,对于老人家而言却是分量极重的家当。也许她真的过得山穷水尽了,急需一点微薄的生活费,不然也不会冒着大雨苦苦地守在屋檐下,只为等待着某个游客能看上她这些小玩意。

师清漪脚步略微放慢了,不住地往那老太太身上看。

雨霖婞不知道师清漪在做什么,在前头催促她:“师师,快点,别一人落在后头。”

洛神停下脚步,也回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蹙了蹙眉,又退了回去,走到那老太太面前,低声道:“这些东西多少钱?怎么卖?”

那老太太抬起头,看见师清漪过来问货,显然是十分欣喜的,不过她嘴里只是“哦哦啊啊”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上挂着的一个布包里摸出一张纸来。

师清漪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太太是个可怜的哑巴,心里就更加地软了。

她接了那张脏污的纸张过来看,就见纸上写了几排歪歪扭扭并不好看的字体,看起来就像是小学生写的,原来是这些小玩意的报价。非常便宜,香囊才三元一个,护身符两元一个,假银饰稍微贵一点,不过也只需要五元就可以拿走一件。

只是几元钱,却可能是老人家一天的饭钱。

“这些做得很漂亮,我很喜欢,全部买了可以吗?”师清漪把纸张递给老太太,笑着说。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坏了,连连点头,手里比划着,嘴里却又是“哦哦啊啊”的一阵含糊声音。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没说话,低头看着师清漪举着伞,背着大登山包蹲在老太太面前,正掰着手指头耐心地和老太太算数,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雨雾缭绕过来,遮掩起了她眸子里渐浓的笑意。

老太太打着手语,说自己不会算数,东西太多,就让师清漪帮她算好总价钱。

师清漪不好意思直接甩一张整的给她说不用找,这样显得并不尊重,只能用手指头手把手地告诉她:“婆婆,香囊一个三元,这里有九个,三九二十七,那就是二十七元;护身符十三个,一个两元,那就是二十六元;银饰一共九个,一个五元,五九……”

师清漪话还没说完,洛神就接道:“五九八十一,二十七加二十六等于九十三,所以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七十四元。”

等等,五九八十一?

二十七加二十六等于九十三?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明摆着是幼稚园数学没及格,洛神却已经从钱包里点了钱递给那老太太:“这样来算,一共一百七十四元。麻烦帮我包起来,这边刚好有七十四元的零钱,给。”

老太太哪里懂算数,一两个还好,数目一多起来就晕头转向了,不过看见面前两个姑娘长得眉目秀丽而温柔,又愿意全部买下她的东西,自然对洛神的话一百个相信,竖起大拇指,打着手语示意:“妹子算得对,妹子算得对,我给你们包起来咯。”

老太太用红布小心地把东西包好递给师清漪,又喜滋滋地接了洛神的钱。

师清漪之前是愣了那么一秒,不过后面立马就知道洛神是故意算错数,多给了钱给那可怜的老人,也就笑着把布包接过来,不过她暂时也没地方放,只能沉甸甸地抱在怀里。

这时刚好遇见雨霖婞折返回来,问道:“你们干嘛呢?在买什么东西?”

师清漪就把布包递给雨霖婞,让她抱着,笑了笑:“好东西。我看就你最空闲,两手空空,也没背行李,你来抱着最合适。”

雨霖婞哼一声,虽然看起来老大不乐意,不过她聪明得很,扫一眼也知道眼前大概的情况了,于是还是乖乖地把那土里土气的红布包抱在了怀里。

那边洛神付完钱,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低声道:“老人家应当是城里的老人了罢?在这年岁久么?”

老太太连连点头。

洛神接道:“那可晓得一个叫张家里弄15号的地方么?”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可以看到她已经没剩下多少牙齿了。

她打着手语,说:“我就在那边边上的旮旯里住着,城里哪个地方我老婆子不晓得咯。张家里弄15号,我晓得撒,不过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咯,前几年县政府对古城进行那个什么整改,好多小地方的名字都改掉咯,现在城里的人很少会叫什么张家里弄喽。不过老婆子我就喜欢张家里弄这么叫,以前叫了几十年,现在改不过来咯。”

雨霖婞听洛神转述了老太太的手语意思后,不由得喜上眉梢,立刻就说:“那个地方从这过去,该怎么走?”

老太太把篮子提起来,挂在手腕上,指了指远处幽深的巷子,依旧手语说:“我带你们去咯。我认识一个伢子,正好在那个地方开了个家庭客栈,你们是不是要找那伢子住宿咯?”

家庭客栈?

难道要找的人就是这个家庭客栈的老板了?怪不得曹睿会说什么找老板,肯定是这样跑不了了。

师清漪想到这,对那老太太点了点头:“嗯,是这样的,我们在那定了房间,但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眼看雨越下越大,心里就很着急了。”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咯。”老太太对师清漪和洛神的印象非常好,一边使劲打手势,一边用小臂扣着大黑伞,颤颤巍巍地在前面领路,师清漪这一行五人连忙紧紧地跟随了上去。

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领着师清漪一行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铺着青石板,左右两边都是柔软的青苔,在间歇一盏的老旧院墙壁灯下晃着湿润暗敛的光泽。

老太太在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房子门口停下,大门是木制的,院子门口为了烘托古城气氛,特地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各自写了客栈两字。门口上方悬挂的招牌也是特意做旧的,这是凤凰古城店子的特色,上面写着:“古槐客栈。”

雨霖婞抱着那红布包,抬头看了眼被红灯笼和雨雾熏染得破旧而诡异的招牌,低声对师清漪耳语:“师师,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怪渗人的,跟拍鬼片的场景有点像。”

师清漪示意雨霖婞暂时别说话,那边老太敲了敲门,她敲门很有规律,敲三下,又不敲,又敲三下,又不敲了,一直重复,好像是什么联系的暗语一样。

老太太一连敲了好几个来回,都没人应,师清漪透过木门去看,发现之前院子里还有灯,在敲门之后,那光居然迅速应声熄灭了。

洛神自然也看见了,眸子安静地盯着那门缝瞧。

老太太又敲了几下,这才打手语示范:“我老婆子不会说话,有事要找东伢子帮忙,都是三下三下的敲门,他知道是我。”

师清漪想起刚才熄灭的灯光,试探道:“婆婆,会不会那个东老板现在不在,出门去了?”

老太太摆摆手,打手语示意:“肯定不会咯,东伢子怪得很,天天守在这里,从来不出去的,就算门关了,他也会在里面的。”

雨霖婞听洛神翻译完,皱眉道:“那他怎么不出来开门?哪里有老板开家庭客栈不开门的道理,难道不想赚钱了?”

正说着,大门却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意外地泻了灯光出来。

跟着一个面色阴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短头发,穿着一身湘西这边的黑色绸衣和黑色长裤。在男人出来的时候,师清漪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混在略带腥味的雨水里,味道就更加让人不舒服。

她对血腥味历来很敏感,细致地打量了一阵男人,发现他的手一直下意识地捂着腹部,虽然灯笼的光比较昏暗,却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男人额头上的冷汗。

男人冷着一张脸扫了师清漪一行一眼,目光才落到那老太太身上,语气缓和了些:“陈婆,下雨天怎么又出来卖东西,以后这种天气少出来走动,摔到哪里了怎么办?”

老太太摆摆手,苍老的手上下示意着,嘴里同时“哦哦啊啊”了起来,和男人介绍了师清漪她们住店的来意。

男人随便找了些话敷衍老太太,又拿了点钱给她,看起来是经常接济的样子。那老太太推辞了一阵,还是接了,又向师清漪他们手语告别,这才举着大黑伞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男人支走老太太,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们什么时候在网上预订的房间?定了几间房,我好去查阅下,做个安排。”

雨霖婞道:“我们没预订,只是慕名而来,还有空房吗?”

男人皱眉:“刚陈婆说你们已经定了房间的。”

师清漪笑着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只是手语比划,可能沟通的时候出现了点差错。我们没定房间,不知道老板还有房吗?”

“没有,已经订完了。”男人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去,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因为受伤而异常警惕的野兽。

说完,男人作势就要关门,洛神走过去,轻轻地攥住了他,却是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住了。

男人烦躁道:“都说没房间了,你们怎么回事?想闹事啊?”

他声音说得很大,气愤中好像是牵动了什么伤口,咬牙吸了口冷气。

洛神瞥了瞥他的腹部,虽然男人特地穿了黑色衣服来遮掩血迹,但是身上萦绕的那种浓烈的血腥气却骗不了她。

洛神低声道:“曹睿。”

男人脸色倏然一白,愕然地望着洛神,可是他眼珠子僵硬地转了几下后,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道:“几位请进,还有房间预留。”

几个人看见男人突然变了说辞,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彼此心照不宣,跟着男人进了院子,男人走在最后,将院子的大门关上了。

师清漪走进去,才发现这座房子里的个中乾坤。

院子四面各是六层楼高的飞檐矮楼,每一层都是改建而成的大小客房组合而成的。矮楼中间围着一个院子,呈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回”字模样,院子的正中央则少有地种着一棵高大的树木,那树种在一口井的旁边,生得枝繁叶茂,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张牙舞爪的阴气,直刺“回”字院落上方黑洞洞的天空。

师清漪认出那是一棵槐树,怪不得要取名叫古槐客栈。

柳树,榕树,槐树统称为“三阴树”,都是阴气极重的树木。尤其是槐树,左木右鬼,字面意思看起来就是树旁边藏着一只鬼,就更加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男人没什么废话说,直接领着五个人到一楼前台办手续,每个人都出示了身份证登记,做了房间安排。

五个人,每个人住一楼,一人一个单间。

雨霖婞看到这种安排,十分奇怪,皱眉道:“老板,你是不是在耍我们?难道每一楼只剩下一个房间了,就没有连在一起在同一楼的?我们都是一路过来的,现在楼上楼下的分开这么远,多不方便。”

男人直接回一句:“就剩下这几间了,爱住不住,慢走不送。”

雨霖婞长这么大还没哪个人敢这么跟她说话,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一旁的苏亦和风笙眉头紧皱,也是十分的不悦,不过为了顾全大局,全都忍了下来。

师清漪也总觉得这男人十分不对劲,按理说洛神说出了曹睿的暗语,这男人应该能够明白一些才对,为什么一路过来的表现,甚至是安排出来的房间,都是那么的诡异。

不过越是这样诡异,师清漪就越不敢把曹睿交代的事情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总觉得现在说出来十分不安全,于是决定先住下来,避而不谈,商量观察一阵再说。

店主既然这么安排了,师清漪也就顺了他的意,拉住雨霖婞,几个人默不作声地依次上楼去看房。

洛神走到二楼的202,停了下来,道:“我住这楼,你们上去罢,有事再联系。”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洛神在二楼,而且这房间比较靠近楼梯,就算一楼有什么异动,或者有什么人要上来,凭借洛神精纯浑厚的功力,要发觉完全不在话下。

洛神拿房卡刷开门,站在门口,对面前四个人低声道:“早些休息。”

雨霖婞向她摆摆手,一脸郁闷地转身,苏亦和风笙则点点头,三个人往楼上走。

师清漪站在走廊里,目光往洛神房间里飘了飘,又故作镇定地说:“我就住在你楼上。”

洛神瞥着她,嘴角弧度微微挑开:“所以?”

“……没所以。”师清漪目光又黯然了下,转过身去:“那我上去了。”

“清漪。”洛神叫住她。

师清漪心里一霎那有些暗喜,回过头道:“什么?”

“晚安。”洛神笑着看她,轻声说。

“晚……晚安。”师清漪说完晚安,背着大登山包,颇有些垂头丧气地上楼去了。

洛神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深邃的眸子又滑向了走廊上的窗户外。外面的雨声噼啪,雾气蒙蒙,那棵古槐树的枝叶在这种雨雾中显得越发的狰狞。

她的目光变冷,眼眸里压着的墨黑色也比外面的雨夜更深沉了。

师清漪走进自己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月瞳从背包里拎出来。在包里憋了这么久,这只猫几乎要抓狂了,师清漪一放它出来,这只孽畜几乎就要跳起来扑到师清漪脸上了。

师清漪拎起月瞳,知道它饿坏了,拿出带来的猫粮和妙鲜包去喂它,只可惜这只猫被牛肉养刁了,现在没有新鲜的牛肉配餐,连妙鲜包这种钟爱的零食它都不想搭理。

这大晚上的,又是在不是很方便的古城里,师清漪上哪里去弄新鲜的牛肉?

师清漪瞪着月瞳,让它吃猫粮喝水,月瞳则瞪着师清漪,对没有牛肉的晚餐表示抗议。于是一人一猫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许久,最后还是饿扁了肚子的月瞳妥协,可怜巴巴地呜咽几声,开始用起晚饭来。

守着月瞳吃过东西,师清漪翻出背包里的压缩袋,从里面取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和旅行洗漱用品,准备去浴室冲个澡。她站在床边上将小衬衣脱掉,正准备去解里面内衣,犹豫了一会,又鬼使神差地把小衬衣穿上了。

“在这待着,听话。”师清漪对椅子上趴着的月瞳叮嘱完,把衣物等东西收拾好,拎着手提袋下楼去了。

到了202门口,师清漪犹豫了许久,越是犹豫脸越是发烫,就连走廊敞开的窗子外漫进来的水汽,都无法将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叹一口气,师清漪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还有点没羞没臊的,正要打道回府,门却轻轻地开了半边。

洛神打开门,安静地看着她:“清漪。”

“我楼上浴室出了问题,没热水,我过来洗个澡。”师清漪看见洛神开了门,立刻顶着微红的一张俏脸,扯了个谎。

“是么?”洛神笑了:“我刚好洗完,你进来罢。”

师清漪将眼睛抬了抬,这才看清楚洛神的模样。

她当真是刚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是一片湿润,宛若柔软的水藻一般,略微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沐浴给她带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水汽感觉,更加显出一种出水白莲的清妩妖娆。

往下看,师清漪发现洛神居然穿着一条休闲的米白色超短裤,对于洛神来说,这可是头一遭,超短裤包裹下是白皙修长的两条美腿,笔直得赛过模特,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师清漪目光稍微一瞥,就能清晰地看到她大腿处露出来的柔嫩肌肤。

“看什么?”洛神口气轻描淡写地问:“不进来洗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6000多字,其实是两更,就不分开了,并在一起发了。

第6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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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险中藏爱

师清漪回过神,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却还是站着不动。

洛神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师清漪走进去后,洛神在后面关上门,又挂上了防盗链。

古槐客栈的房间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枕套床单被褥洁白似雪,从这点上来看,那个东老板还是相当厚道的。

师清漪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床单分外平整,丝毫也没有痕迹,也就说明洛神之前根本就没有与床榻接触过。床边上只摆了一把木藤椅,椅子里窝着洛神的背包,包口松开,露出巨阙缠着软布的剑柄,背包旁边则放着洛神刚才换下的脏衣物,没有来得及清洗,而是暂时用保鲜袋装了起来。

“检查得这么仔细,是想做侦探么?”

师清漪正拎着手提袋环顾房间,没防备洛神从后面摸过来,稳稳地抱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腰身微微一颤,低声道:“我觉得这客栈有古怪,下意识就多看了几眼。”

说完,她又有些扭捏地动了动,俏脸微红:“别抱着我,你是洗了澡的,可我身上有汗,味道不好。”

洛神凑到她耳旁垂下的长发处,轻轻嗅了嗅:“我倒觉得味道好得很。”

师清漪被洛神呵过来的温软气息晃散了心思,忍不住扣住她搂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说:“我看你进来这么久,床上却连坐痕都没有,洗澡也不可能一直洗那么长的时间,我在想,你之前应该是在检查这个房间吧?或者,你曾经出去过一段时间?”

这间房只准备了一把藤椅,而藤椅被背包占用,如果洛神要进来休息,只能选择坐在床上。

而且按照一般人入住宾馆酒店的习惯,床铺对着电视,于是都会下意识将床尾当做休息场所,这是一个普遍的行为现象,可洛神的床上没有痕迹,师清漪联系洛神的性格考虑,才会产生这种猜测。

洛神笑了:“是,我之前一直在走廊。”

每个楼道走廊的多扇窗户都是打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合院里的情况,师清漪心底通透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洛神淡道:“我发现,那个东老板在院子里喂那棵槐树吃肉。”

“什么?吃肉?”洛神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好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师清漪却是听得吃了一大惊,连忙转过身来,看着洛神的眼睛。

人能吃肉,动物能吃肉,可是槐树怎么能够吃肉?这也太惊悚了些。

洛神看着师清漪略显苍白的一张脸,笑了笑,牵着她走到床尾,自己坐了下来,又让师清漪坐在她的大腿上。

这下师清漪更加显得局促了,并起两条笔直漂亮的长腿,缩在洛神怀里,简直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身子怎么摆才好。

洛神却只是牢牢地圈住她,慢慢地同她解释起来:“先前我站在窗户旁往下瞧,就见那东老板从一楼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脸盆。脸盆里是一片血红,不晓得是盛了生猪肉还是牛肉,他将那脸盆搁在古槐树底下,做了三个揖,便快速离开了,看起来好像是在进行牲祭。”

师清漪听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呢?”

洛神道:“他走后,我在走廊上又看了许久,那槐树却没什么异动,也没什么声响,最后我悄悄下楼靠近那槐树一看,却发现伞下脸盆里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就连盆壁上沾着的血迹,也被舔得一干二净了。”

“你没看见具体是什么东西吃掉那些肉的吗?”师清漪对树能吃肉还是抱着不相信的心态,她暗忖着也许这槐树是中空的,树下面有个洞,里头住着什么动物,又或者是树冠里躲着什么东西,那老板实际上不是在喂树,而是在喂养槐树里躲着的某种生物。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心思,说:“没瞧见。寻了寻,那槐树并没有洞,我也上去检查过槐树的树杈和枝叶,里面连鸟类都不曾栖息,总之便是毫无活物存在。”

师清漪眉头蹙了蹙,一手勾着洛神的脖子,想了想,才说:“既然树上没有养东西,那井里呢?槐树旁边有一口井,难保……”

洛神摇头:“那井被井盖盖得严实,按道理爬不出东西来。”

“难道说那树真的……”师清漪不敢明确地往下说,而是道:“这里果然是个古怪地方,曹睿怎么会让我们到这种地方来找人带路?如果要找的老板就是这个所谓的东老板,那我真不敢相信了,他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受过伤的,而且还伤得很重,身上血腥气很浓,你应该也闻到了吧?”

洛神点头:“嗯。”

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槐树只是性属阴,本身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它的存在,却可以改变风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坏境。如果要豢养什么东西,那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场所,不过既然我寻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栖息其上,那也许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东西很小,小到极难让人发觉,比如说——类似蚂蚁那样小的昆虫。”

师清漪打了个寒战,洛神摸到她的胳膊,发现上面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洛神慢条斯理地帮她揉着胳膊,说:“别怕。之前我已经发短信通知大家,详细地告知了此事,叮嘱他们今夜做好防范准备。”

师清漪道:“奇怪,我怎么没收到你短信?你没发给我吗?”

洛神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发短信给你?横竖你都要下来,不如亲口告诉你。”

师清漪的脸诡异地红了起来,她像是被识破谎言的孩子,略微扭过了头。

洛神翻开她装衣服的手提袋瞧了瞧,道:“我看看,除了换洗的衣衫,你还特地多带了一套睡衣。由此看来,你楼上房间不但浴室出了问题,要来借用我的浴室,床也出了问题,需要借用我的床,对么?”

师清漪刷地就站了起来,好像是被火烧到了似的。

洛神只是看着她,安静地笑。

师清漪抿唇抿了半晌,突然又破罐子破摔地理直气壮起来:“你……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洛神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能。”

师清漪突然感到自己再这么继续和洛神说下去,迟早要吃亏,被这女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连忙借洗澡的借口开溜,走进浴室冲澡去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师清漪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就见洛神还坐在床沿发短信,应该是和雨霖婞在联系。

洛神抬头,看见她头发还有些润,就把手机收起来,帮师清漪吹头发,等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洛神道:“快十点了,睡觉。霖婞他们此刻也都已经熄灯了。”

师清漪知道早些熄灯这事是洛神通知的,为的是做出大家很早休息的假象。如果那东老板有什么异动,肯定会等到大家都睡熟的时候摸过来,现在五个人十点就熄灯了,按照人类睡眠的规律,凌晨一点至两点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师清漪关掉房间的灯,上了床,洛神则把巨阙上缠着的软布去掉,将巨阙搁在了床头柜上,这才挨着师清漪身边躺下了。

空调开得不是很低,盖上被子后,是最舒适的温度。这种温度让师清漪感觉十分惬意,在这种惬意与舒适的感官体验下,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搂住了洛神的腰。

由于单间的床比较窄,不比大床房,两个女人身高腿长地睡在上面,贴得就更加的紧,师清漪暖玉温香地抱了满怀,脸埋在洛神锁骨处,心跳忍不住就快了许多。

女人的淡而雅致的体香很自然地涌入师清漪的鼻息,她凑得这样近,鼻尖下就是洛神锁骨处的肌肤和随意散乱的柔软发丝,轻轻一嗅,便是蚀骨销魂的一层暗香覆盖而来。

外面的雨比起之前小了许多,雨声淅淅沥沥,衬得房间里反而更加寂静。

于是那种香气散在房间的寂静之下,意外地有了一种感官放大的错觉,师清漪的欲念被这种香气一勾引,那欲念强烈得好像就快要化成了实体似的,宛若一只手,几乎恨不得就要将洛神扒得一干二净了。

师清漪当然不敢真的把洛神扒干净。

且不说现在危机四伏,两个人躺在床上,实际上是为了等着某个人的到来,就算是现在当真在一个安全的温柔乡里,师清漪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她就只能像只乖巧兔子似的窝在洛神怀里蹭了蹭,叹息地呢喃着:“洛神,你好香。”

洛神没吭声,手指却摸过来,摸到师清漪的嘴唇,缓而温柔地摩挲着,宛若给了她一个长时间爱怜的吻。

师清漪被她的手指揉得有些发渴,往下一摸,洛神并没有换睡衣,还是之前的超短裤和休闲T恤的打扮。师清漪摸到她光洁滑嫩的大腿处,像是受了蛊惑似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就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停驻了。

黑暗中,洛神轻轻逸出了一声笑:“想做什么?”

“我怕我等下会困得睡着,总得找点事做,让自己精神点,不然坏人从楼下摸上来了可怎么办。”师清漪脸通红,不过黑暗中好歹看不见,于是她的口气又带了些故作正经的狡辩意思。

“那倒是。”洛神呢喃着附和她:“只是你晓得具体该怎么做么?”

师清漪羞涩得一时卡了壳,嘴唇却又被洛神贴过来的那抹湿润柔软给含住了。

这次的接吻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师清漪感觉自己现在是到了一座险峻的峰顶,她明明知道有危险,也在时刻准备着这种危险的来临,可是在这种险要包围之下,她却又品尝到了世上最温柔甜美的味道。

于是她在这种刺激中找到了一种更为微妙的放纵感,浑身非但没有舒展,反而因为这种刺激而紧绷了起来,宛若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住了深吻她的那个女人。

时间缓缓地流淌过去,雨也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爱情,缠绵,危险。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雨夜里酝酿得快要发了酵。

而一楼的男人端坐着,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他坐成了一座雕像,眼睛不动,手里却一直在把玩着一把尖刀。终于,等到指针指到某个点的时候,他捂着腹部站起来,看向了院子里的那棵槐树。

“现在几点了?”202房间里面,师清漪缩在洛神怀中,轻声问。

洛神抬手去摸手机,屏幕的光芒亮起来,照在她的唇上,上面因为师清漪的亲昵与抚弄而红得鲜艳欲滴起来。

她的眼神却是深邃而坚定的,就像个沉稳的猎人:“一点五十。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知为啥写得好high(一定是我码字方式不对

第6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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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死线

师清漪低低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脱掉身上的睡衣,摸黑换上了软薄的上衣和七分裤,系好鞋带,整出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行头。

洛神同样也跟着下床换了一条长裤,将巨阙拎在手中,和师清漪两人走到房门附近,贴墙安静地站着,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盯住了房门上的防盗链。

她的眼睛历来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离谱,这种视力上的优势不但体现在平常能够查细辨微,锐利地甄别出古玩的真赝瑕疵,还表现在她的暗夜可视。即使是漆黑的一片混沌,落在她的眼中,也能够清晰地凸显出事物的各种轮廓。

视力主要是通过后天的苦练培养,某些特殊工作者,比如说特种兵,射击运动员,乃至倒斗的手艺人,都必须为视力的训练付出极大的血汗代价,师清漪却完全没有训练过,就好像这种能力是天生的一样。

她身上好像与生俱来地带了许多神奇的秘密,她一度曾为这些细节困惑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又渐渐地适应,将其当做了理所当然。

洛神站得比她更靠近房门的门沿,右手恰如其分地握住巨阙的剑柄,在黑暗中静得如同一座冰雕,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等待总是难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去,师清漪应和着这种时间流淌的脚步,将心中的忐忑与紧张一点一点地剔除出去,慢慢地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直到她几乎感觉自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时,洛神摸索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暗示,手指不由得扣住了冰冷的墙壁。

终于来了。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二楼楼梯的最后一阶,跟着脚步一抬,走上了二楼走廊的地板。

外面院子里的灯光投过来,将他的脸照得阴郁而狰狞,手里的尖刀也随之晃起了雪白冰冷的光泽。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真的很小,悉悉索索地跟在他的脚后跟处,模样有点像是蝎子,不过比蝎子的体型还要小上一些。

可是仔细一看,可以看出这团影子却是由好几个更小的东西组合起来的,它们虽然时而聚拢,时而分开,不过由于分开聚拢的幅度不大,看起来还是浑然一体的。

男人和身后这小团影子走到202的门口,停下了。

师清漪贴墙站着,已经感觉有人在外面了,咬着唇等待那人更进一步的动作时,却又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

这种声音非常诡异,细细弱弱的,弱得好像就要融进风里了。

下一刻,一种类似发酵的酸味透过门缝,涌了进来。

周围太暗,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倘若要细致地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在这种声音与气味的混合包围下,师清漪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很想开灯看看情况,可是当她看到洛神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不由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咔嚓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响起,房门的防盗链居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弄断了。

伴随着防盗链发出的断裂声,洛神迅速按下开关,雪白刺目的灯光刹那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师清漪立刻抬眼去看,就见那防盗链上赫然缠了几圈红色的丝线,细得好像是蜘蛛丝,金属材质的防盗链在这种丝线的缠绕下,从中截为两段,断口边沿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

而在师清漪这一瞥的瞬间,洛神的巨阙剑尖已经挑开门缝,将房门大力地往里一拨,房门重重地摔在了墙上,发出巨响。

门外的男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他看起来行动力并不强,面对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他选择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摇动起了手中的一个铃铛。

那种细细弱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趴在门上吐丝的那团黑影听从铃铛的指示,瞬间分开,分散成七八个更为细小的影子,一部分朝洛神飞过去,另一部分则扑向了师清漪。

师清漪脚步一滑,汗涔涔地绕开那几个小影子,飞快地跑到走廊上,而洛神也轻而易举地避开,跃到走廊上。

男人铃铛摇得更加凶猛,开始了一种诡异得让人无法捉摸的节奏,那些小影子瞬间又聚集在了一起,扒到墙上,对着洛神那个方向吐出了一簇鲜红的丝线。

这些丝线看起来细小无力得如同蛛丝,却能够悄无声息地弄断那么粗的防盗链,可想而知这种红线的腐蚀能力有多强。

“洛神!”师清漪大喊起来,同时往那个男人方向跑,那男人见她明明柔柔弱弱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矫捷的猎豹,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感,立刻拔腿就跑。

可那男人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师清漪,下一秒就被师清漪牢牢地从后面攥住手臂。

男人惊惶之中回过身来,举刀就刺,师清漪手指抵在男人手腕的麻筋上,力道拿捏准确地一弹,男人被她弹得手腕发麻,几乎成了一团无力的棉花,手里的尖刀也随之掉落下来,被师清漪半空中一捞接住了。

而那边洛神身形往后一闪,施展轻功,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暂时避开了红线的腐蚀冲击,可那一团影子却好像疯了似地,七八个小虫子聚成一体,对着洛神穷追不舍。

洛神知道它们吐丝的威力,血肉之躯不敢硬拼,轻盈一跃跳上走廊的窗户,跟着翻出了窗外,直接跳到了湿漉漉的院子里。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师清漪看见洛神和那团影子一起落到院子里,连忙拿尖刀抵着男人的咽喉,将他拖到了窗户边上,迫使他的脑袋向着院子里的洛神,冷冷道:“让那东西安静下来!”

男人被尖刀抵着,面色苍白,却还是咬牙切齿:“我不会!”

“不会?”师清漪冷笑:“那你手里的铃铛是做什么用的?处心积虑地安排我们住下,还一人一个房间,不就是想分批次地杀死我们吗?”

男人挣扎地喘气,却被师清漪制住,师清漪狠狠地压住他,抬眸望向院子里的洛神,不由得看出了一身冷汗。

洛神浑身淋得透湿,那影子吐出来的红线却完全不受雨水的影响,七八个影子时而分开来,四面八方地围攻洛神。

由于它们身体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又是在空中灵活地舞动,普通人的肉眼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如果不是洛神五感通透,目力捕捉敏锐,运用轻功在间隙中游走躲避,恐怕早就被那种红线缠上了。

“快点让它们停下。”师清漪声音低沉,手里的尖刀更进一步地挑进了男人的脖颈,宣告着自己的不再容忍。

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看不出半点柔和,在夜色下,冷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沼泽。

男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却还是不屈不挠地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她还是要死,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逃过线蛊的毒线。她死了,很快就轮到这客栈里的所有人,你们都会是我的陪葬!”

师清漪知道这家庭客栈的客人估计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了,其他房间都是空的,不然作为一个旅游地的旅店,不可能会这么的死寂。

同时她也终于明白那男人之前为什么会喂那棵古槐肉吃。

这不是在喂树,而是在喂养栖息在古槐上的蛊虫,这种线蛊体型极小,栖息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上时,根本就检查不出来。

“师师。”

师清漪正急得不耐烦,走廊里却响起了雨霖婞的声音,雨霖婞快步走过来,风笙和苏亦则永远像个最称职的保镖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雨霖婞直接掏出手枪,顶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你没听见我朋友的话吗?按她说的做!”

男人被她顶得别过脸,狰狞地笑道:“有本事你就开枪,枪一响,周围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雨霖婞也凉凉地笑了:“笨蛋,瞎子,没看见我装了消音器?”

男人先是一愣,跟着却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持枪杀人,我看你们到时候有几张嘴能说清楚!我不怕死,反正也是死过一遍的人了,来啊!来开枪啊!”

雨霖婞见男人居然不受威胁,怒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是你先处心积虑要杀我们的,我们究竟那里招你惹你了,让你这么恨我们?”

师清漪扭过头,看见洛神已经被逼到那棵槐树底下,几乎要看不清具体情形了,心里一横,抢过雨霖婞的手枪,抵在男人的左肩膀上,面无表情地说:“我先在你这里开第一枪,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

她的手枪移动起来,又换了个位置:“当然这第二枪,你还是不会死。只要不瞄准你的要害,我就有理由相信,你会随着血液的流失,死得很慢,很慢。”

男人听到师清漪详细的描述,眼里终于露出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

师清漪眼神薄凉如利刃,看得旁边的雨霖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师清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可能不怕疼。枪可不比你这把尖刀,你应该能够想象它的滋味。”

男人有些发起抖来。

师清漪嘴唇张了张:“一。”

男人握紧了铃铛。

师清漪:“二。”

师清漪也只是表面装个狠,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人,其实根本就不想念出那个“三”字,可她想到洛神的境况,突然就急火攻心了,那一瞬间因为心底的无助与憎恨蔓延上来,好像修罗附体一般,居然真的闪过一丝杀意。

就在她加重枪口抵过去的时候,男人却闭上了眼,好像认命似地,叹息地呢喃着:“反正死过一回,不在乎了。你们这群畜生王八蛋,第一次想骗我,可是骗不了我第二次。”

师清漪听到男人的话,感到有点不对劲,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时院子里突然又爆发了一阵巨响,师清漪心惊之下向院子里看去,就见那棵古槐树整个那么茂盛的树冠,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削了出去,生生地从井边飞到了院子的大门处,巨大的枝杈撞在门上,发出喀拉巨响,如同巨大的骨骼被重型机器碾碎了似的。

洛神手里的巨阙一扬,在雨水中发出猎猎的冷光,细细的水流顺着剑锋缓缓地滑落,犹如为这把绝世神兵进行了一次更为冷冽的洗礼。

洛神将古槐的树冠砍掉,又抬脚一跃,避开线蛊的再次攻击,双脚踏空,犹如白鹤在雨中展翅一般,对着那棵古槐临空一劈而下。

她手里的长剑仿佛是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终于在今夜展露被历史与黑暗尘封许久的风采,锋利无比的剑锋贴着树干细致的纹理一斩而下,那槐树咔嚓一声,下一秒,在巨阙的挥舞下分作两半。

男人看见这一幕,好像是被人毁了一个多年栽培的心血,扒拉在二楼走廊的窗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

槐树被洛神整个劈开,两半树干分别倒下,一股腥臭浓稠的红色液体涌了出来,好像是陈年的血,流得院子里到处都是。

雨水恰好稀释了这种诡异的液体,而之前追逐洛神的那几只线蛊也好像呆掉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吐丝,抱成一团落到了地上。

洛神走过去,长剑一挑,利落地将这团影子碾成了粉碎。

男人软成一滩烂泥,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洛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个翻身,又轻轻松松地勾住了二楼窗户的边沿,重新落回了走廊上。

师清漪看见洛神平安归来,一颗心几乎是直接摔回了原地,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回了房,拿了一条干净的浴巾出来,让洛神擦拭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

洛神朝她淡淡笑了笑,道:“我晓得你在看着我,所以我不会死。”

师清漪咀嚼着她这句话,从里面品出了几分深得微妙的情愫与允诺来,之前那种后怕与担忧一扫而空,心情终于也变得舒缓了下来。

雨霖婞却早就看呆了,让风笙和苏亦看着那个男人,自己走过来来来回回地将洛神看了一圈,说:“等等,你……你刚才怎么上来的?就那么蹭地一下飞上来的?这……这不科学啊。”

师清漪心说对于洛神这么一个武艺高强,内息深厚,轻功卓绝的古人,科学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洛神只是笑了下,没理雨霖婞,一边擦头发,一边慢腾腾地走到男人的面前。

她披了一身的雨雾,目光淡而冷漠地盯着地上的男人,道:“此蛊凶险,养了有损阴德,何况日后倘若成熟,你根本就无法驾驭,最终害人害己,何必?”

地上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喘息着不敢说话。

她的身手,根本已经无法让人用言语来形容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想拆成两章发,这样就阔以成为勤劳的日更君,打滚!!(喂

第6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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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进山

男人还是不说话。

洛神却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雨水将她身上的衣裤淋得透湿,布料贴在肌肤上,随着她右手的上下动作,性感的身体曲线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师清漪对这女人有种羞于启齿的占有欲,看到这,连忙把洛神轻扯着往后退了退,低声道:“快去房里换身衣服,别感冒了,这里交给我们几个就好。”

“嗯。”洛神点头,听从师清漪的嘱咐,一个人先回房间去冲热水澡换衣服。

雨霖婞在旁边看见这男人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即使落到这步田地,却依旧连半个字也不肯搭腔,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少跟我在这装死。快说,原先这客栈真正的老板在哪里?难道是被你个冒牌货给弄死了?”

男人听到这,抬起头看了雨霖婞一眼,表情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与讶异,跟着脸色又重新冷了下去,好像是在琢磨什么。

“瞪我做什么。”雨霖婞这些日子以来深受蛊虫寄居的心理折磨,现在看到这东老板居然还在客栈里养了线蛊,心里分外不舒服,道:“这世上养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你还想偷偷摸摸地置我们于死地,黑心黑肝的,一看就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老板。怎么,我说你是冒牌货你还觉得委屈了?”

男人脸色更沉,嘴唇动了动,目光来回扫着,仿佛欲言又止。

师清漪最开始的时候也和雨霖婞一样,曾怀疑过这个东老板其实并不是曹睿口中所说的“老板”,客栈可能已经易主了。

曹睿住校时间长,一年之中回不了两次家,他真正想找的人恐怕早已经不在这个张家里弄15号里,不然眼前的男人不可能会在听到曹睿的暗号后,行为举止还依旧如此诡异,甚至于狠得下了杀心。

而现在的师清漪,却不会再这么猜测。

她观察这男人许久,又联系男人刚才被她威逼时说过的一句话细细琢磨,心底变得通透起来,于是就让雨霖婞继续留在原地看着男人,自己则一路小跑地回了一趟三楼的房间。

月瞳早就被之前院子里的大动静惊醒,可是门窗都被师清漪牢牢锁住,它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当师清漪刚一打开房门时,就看见这只猫正分外焦躁地来回转悠,眼睛里则诡异地透着绿光,一副要磨爪子吃人的可怖模样。

如果师清漪还晚到片刻,这只怪物恐怕就会变身破门而出了。

为了避免这只猫跑下去吓坏雨霖婞,师清漪安抚好月瞳后,拿了背包里一个东西就迅速离开,依旧将门锁上了。

师清漪再次从楼上下来,走到男人面前,蹲下了身,开门见山地说:“在我们过来之前,这里曾经有另外一批人光顾过,对不对?”

男人再一次抬起头来,眼神十分复杂。

师清漪看到他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声音又变得温和许多:“你刚才说你被人骗了一次,不会再被人骗第二次,还出口骂我们,我就在想,之前是不是有人上门来找你,和你提到过曹睿,而你当时相信了他们,还将他们领进了屋。”

男人怔怔地看着师清漪,雨霖婞也安静下来,听师清漪慢慢吞吞地用语言模拟还原当初客栈里的某个场景。

“你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招待他们,很自然地开始问询与交谈。只是交谈之中,由于对方信息掌握的不够,露出了明显的马脚,被你发觉,于是你大怒之下,与其产生了冲突。”师清漪目光淡淡地划过男人用手紧紧捂住的腹部,接着道:“冲突的结果很明显,你身上血腥味很重,腹部肯定有伤口存在,应该是那一批人伤你的。他们既然敢在旅游景区动手,自然绝非善类,你一个人却还好端端地继续留守客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对他们放了刚才那种线蛊,吓退了他们。”

男人听师清漪一路揣测说到此处,脸上那种警戒的表情终于慢慢地放松变淡了。

“只可惜那批人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又撞了上来,于是受伤的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我们和他们是同伙,便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心。”师清漪突然笑了起来:“东老板,不知道我说得是否正确?”

男人犹豫了几秒,终于叹息地垂下了头,说道:“是。你真的很聪明。”

“我是曹睿的同学,是他委托我过来找你的。”师清漪听到男人这句话,这才放心地摸出方才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小牛角吊坠,摊放在细腻的掌心,眼神有了一种让人放心的温暖与镇定:“这是他给我的,应该是属于你们之间的信物?”

男人接过牛角吊坠,又将自己衣服里藏着的另一个吊坠翻出来给师清漪看,两个吊坠果然是一模一样。

男人对师清漪低声道:“真的是睿子让你来的。我相信你。”

雨霖婞也挨着师清漪身边蹲下,她见原来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心里对刚才自己那种恶劣逼问的态度有点内疚,口气却还是老样子不好惹:“我问你,你和曹睿是什么关系?曹睿就只剩他爸一个亲人,可你这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父亲。”

“他是我弟。”男人道:“认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

师清漪问:“曹睿现在情况很糟糕,他让我来找你,让你带我们去见蝴蝶。”

男人露出了担忧之色:“当我知道他自己不能来,而只能委托别人过来时,我就知道他出事了。我弟,我弟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用的是“又”字,看起来对曹睿的病情十分了解。

其实也对,平常师清漪除了上课,很少和曹睿有过接触,加上曹睿性格古怪内向,师清漪算起来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更别说他曾经有过什么病史了。

师清漪点头:“他精神几乎崩溃,现在被困在疯人院里,无法自由活动。”她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你既然在养蛊,应该对蛊虫有一定的了解,那你知道曹睿身体里携带了蛊虫吗?而且还是那种积年的蛊。”

男人眼里黯然了起来:“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让你们找蝴蝶,只有蝴蝶能救他。”

雨霖婞眼底却晃出了明显的喜色:“那个什么蝴蝶真的能解这种蛊?他是何方神圣,怎么会叫这种稀奇古怪的名字。”

男人摇了摇头。

雨霖婞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回答:“我和睿子都不知道蝴蝶的模样,只知道她是个女人,却从来也没见过她的脸,其实她并没有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两只是蝴蝶蝴蝶地称呼她。蝴蝶不能解蛊,只能短时间地抑制这种蛊虫的生长,每隔一年,睿子都会去找一次蝴蝶,算起来已经很多年了。”

师清漪道:“你和曹睿都是贵寿村的人吗?蝴蝶也同样在村子里面住着?”

男人干净利落地答道:“睿子是村里的,我不是。蝴蝶不在村子里住,得去村子附近才能找到她,既然是睿子要你们过来的,我会带你们进山去找蝴蝶。”

“我想问的是,你知道曹睿的父亲吗?他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到他。”师清漪顿了顿,说。

男人面色古怪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蝴蝶和我弟,睿子的爸爸,我从没接触过。”

师清漪蹙起了眉,和雨霖婞相互看了一眼。

师清漪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之前找你们的那批人是怎么回事?一共几个,大概是什么样子?”

“五男一女,都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吧。而且其中那个女的看起来冷冷的,齐肩的头发,好像是他们这一伙的头。不过有个男人当时捅了我一刀,我放出线蛊回敬他,现在应该只剩下四男一女了。”

男人说到最后,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对于放蛊杀人一事显得十分薄凉不在意。

雨霖婞似笑非笑道:“东老板,看起来你对自己养蛊一事十分得意嘛。”

男人哼一声:“我只是借此自保而已,是他们罪有应得。以往我从来没有用线蛊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师清漪轻声说:“你以前不会,并不代表那些蛊养大了之后不会。洛神也说过这东西到了后面很难驾驭,她刚才毁掉了蛊虫寄养的槐树老巢,其实是在救你性命。”

“我知道。”男人闷闷地站起来:“你们既然是睿子的朋友,我不会怪你们毁了我的心血,当然,我也想请你们原谅我之前的莽撞,得罪了。等到了明天,我就会带你们进村,去找蝴蝶。”

师清漪见男人好像突然不耐烦地要离开,立刻叫住他道:“进村的山道很崎岖吗?是不是需要步行很久?要做些什么准备?”

“道路是很复杂很隐秘没错,不然也不会没什么人知道贵寿村的存在。”男人回过头来,声音有些冷郁:“但好歹是个不小的村子,当然会和外界有沟通来往,人要出来,物资也要进去,开辟的路还是有的,体积大的车子开不进去,摩托车和自行车却还是可以通行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补充了句:“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天会放晴,气温高,下午山路上的泥土也会被晒干,我们下午走最好,赶到那刚好过夜。我去收拾下院子,免得明天开门将左邻右舍的吓到了。”

师清漪虽然知道男人信任了他们,看起来却好像信任得并不彻底,许多东西虽然都有做出交代,却交代得十分笼统,甚至有些话他并不愿说似的。

看男人那模样,师清漪也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更深入的东西来,只好作罢。

雨霖婞让风笙和苏亦两个大男人帮着那东老板去收拾院子,自己则和师清漪往洛神房里走。

洛神早已洗好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靠在门边上悠闲地倾听,大致是听了个后半段的内容。

师清漪把刚才的事前前后后地和洛神又说了一遍,洛神听完后,笑道:“他瞒了许多。”

师清漪有些失落:“有些话还套不出来,看得出,这个东老板戒心还是很强的。”

雨霖婞哼了一声:“反正他要跟着我们一起进村,一时半会跑不了,后面再慢慢地撬他的嘴。”

洛神点头:“嗯,不着急。他看起来至少是真心帮曹睿的,进村找蝴蝶的事有了着落便好,更何况那贵寿村的事后面还要向他问询请教,慢慢来。”

等到院子收拾好,已经差不多快三点,风笙和苏亦以及东老板各自回房去洗澡,雨霖婞则靠着门,掩了个哈欠,垂着眼皮道:“今晚上累死了,我先上楼去睡觉,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师清漪,眼睛微微眯起来:“我说师师,都快凌晨三点了,院子也收拾好了,你不上楼去,还杵在这做什么?”

“我等一会再上去,和我表姐再说会话。”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低声说。

雨霖婞随口道:“你们两表姐妹感情够可以啊,好像时时刻刻都黏着腻着,亲姐妹都没这么亲。师师我看你也别上去了,搁你表姐床上挤一挤,多省事。我去睡了,晚安。”

雨霖婞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倒让师清漪做贼心虚地不好意思起来,对着雨霖婞“哎”了一声,雨霖婞却摆摆手,百无聊赖似地给了她一个背影,慢吞吞地上楼去了。

师清漪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

洛神垂眸看着师清漪,嘴角含了一丝笑:“她说得对极,挤一挤,省事。”

师清漪瞪了她一眼,走进房去,洛神跟在后面将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天开放晴,东老板很快就请人将那被砍倒的槐树残骸运走了。

这槐树算是古槐客栈的招牌标志,附近的熟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夜里听见树倒下的大动静,东老板只说是槐树在院子里坏了风水,砍掉图个干净,就这样含糊地揶揄了过去。

几个人准备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又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终于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离开古槐客栈,赶去了南华门。

雨霖婞早就让风笙弄来了四辆重型机车,乌黑流畅的外形,造型说不出的帅气,在雨后透明的阳光之下,犹如沉默熟睡的巨兽,仿佛一发动,这巨兽便要苏醒驰骋了似的。

把行李背包分配好绑在机车后面,苏亦带东老板一辆,风笙一辆,雨霖婞一辆,师清漪和洛神一辆。

师清漪戴好头盔,又拿了个头盔让洛神戴,洛神将头盔挂在手上,看着这辆彪悍的重型机车,神色有种微妙的复杂。

师清漪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打趣她:“自行车都不会骑,这个你就别指望了,乖乖给我坐在后面。”

洛神白皙的脸上晕了些许红润,低声道:“清漪,其实这些看起来和骑马差不离,为何我总是学不会?”

洛神冰雪聪明,接受能力极强,又很好学,进入现代后许多东西都轻而易举地融会贯通了,师清漪一度以为这女人强到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想不到她居然被自行车摆了一道。

师清漪想起洛神那一次学自行车的窘迫情景,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脑子里总还惦记着骑马?想骑马的话,到时候带你去马场骑。等回去后我再教你骑自行车,好好地给你上几堂课,顺便报名考个驾照。好了过来,上车。”

师清漪跨上机车,洛神戴好头盔坐在她后面,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四辆黑色的巨兽发动,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入薄而通透的阳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一看居然写到零点………………………………………………

第6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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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贵寿村

那东老板说得没错,去贵寿村的路果然足够隐秘。

车队离开县城一路往偏僻的乡下开,开了许久,路渐渐地变成了土路,路面也越来越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最开始的时候沿路还能看见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户人家,临到后面,就完全是荒无人烟了。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车轮碾过一条水位很浅铺满鹅卵石的浅滩河后,就开始真正意义上地进入树木茂盛,山路环绕穿梭的山区。湘西多丘陵地貌,即便是山区,海拔大多也不是很高,这条通往贵寿村的隐秘山路自然也算不上崎岖陡峭,加上重型机车性能强大又灵活,抓地走山路完全是不在话下。

有了东老板的引路带领,队伍终于在下午六点半的时候赶到了目的地。

夕阳西下,现在正是山间彩霞最美丽的时刻。

师清漪和洛神最先推着机车从竹林里走出来,摘下头盔,同时抬头去看那烧着一片红霞的天际。

山村的天空和城市不同,永远是明朗而洁净的,犹如未曾受过玷污的一块玉石,天边或浓或淡地晕着令人心神宁静的色彩,与远处山峦青峰的轮廓勾兑在一起,美得几乎快要融化。

晚霞给洛神雪白的肩头洒了一层金粉,师清漪看她望天望得有些久,好像有点怀念怅惘,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低声道:“你那时候的天空,看上去也是这个样子?”

清爽的凉风吹过来,洛神撩了撩被清风拂动的发丝,轻笑:“是。”

师清漪把头盔收好,也微笑起来,声音带出一种安慰的平和:“现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污染,尤其是都市污染更为严重,像这种天空几乎很难见到。我知道你是想起了你以前生活的那个朝代,可那一切都过去了。”

洛神静静看着眼前面目温柔的女人,点头:“沧海桑田,我明白。”

历史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沧海桑田,永远都在随着事物的发展变迁着。

只是值得庆幸的是,在潺潺流动的时光长河中,她终于又找回了她。这对于洛神来说,几乎是一次脱胎换骨焕发生机的改变,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扑朔迷离的事,有过多少无法参透的谜,如今这女人又重新陪在她的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好的馈赠。

两个人在晚霞下低语着,面前就是一条不宽的小河。

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点,波光粼粼,河面上架着一座木桥,对岸一架水车正在慢悠悠汲水转动着,一片悠然祥和之景。

师清漪正打算推车过桥,这时那木桥上突然颠颠簸簸地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光脚小男孩,一身苗家小孩打扮,看见河这边的几位不速之客,立刻站在桥中央停下了,用苗语叽里呱啦地大喊起来。

雨霖婞刚好推着机车和风笙他们走过来,听见这小男孩的叫喊,皱眉道:“这小子在鬼喊鬼叫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东老板接口道:“他说的是苗语,是在问我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贵寿村里几乎没有外来人过来,所以即使是小孩子,也会十分的警惕。他这一叫,很快就会有很多人过来,我们先过河去再说。”

几个人沿着木桥开始往对岸走,师清漪一边走一边向东老板咨询:“那他们会很排外吗?我们具体需要注意些什么?”

东老板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排外之类的,有熟人在就不会了。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以前都是睿子带我过来的,这一来二去村里一些人已经认识我了,问题应该不大。等下你们不要乱走乱说话,先听我的安排。”

师清漪点点头,一行人走到河对岸,而河对岸已经陆陆续续地围了一圈村民。

有几个男人看起来是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赤着双脚,浑身是泥,头上缠了一圈头巾,肩膀还扛着锄头,有一个锄头上甚至还晃晃荡荡地挂着两条鲤鱼。

一堆村民聚集在一起,用苗语窃窃私语,目光不住地往师清漪一行人身上扫来扫去,表情都是清一色的阴沉。师清漪看着他们的眼神,敏感细腻如她,完全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群人眼里的敌意与排斥。

这个村子看起来就像个世外桃源,偏远闭塞,鲜少有外来的血液注入进去,现在看到一群城里打扮的外来人突然涌进来,保持警惕心也是正常的。

不过师清漪总觉得这个村子带给她一种万分不舒服的感觉。

之前在河那边和洛神一起赏看晚霞时,明明很舒心惬意,可是一过来河这边,与村口层叠围着的这些村民打个照面,不舒服的感觉就突然十分强烈了。

村口立着一个木制的大牌坊,上头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看起来还很新,木头却是经受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显现出一种老旧的沉黑色,牌坊顶端两边飞檐高高翘起,就像两只黑色的牛角。

那些村民就是站在这样一个大牌坊背景下,目光森冷地盯着师清漪他们,犹如盯了几块砧板上的肉。

雨霖婞低声埋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对着我们指手画脚的,当是在这看展览呢。”

师清漪轻轻用手肘碰了碰雨霖婞,让这大小姐先暂时忍着,同时眼神示意东老板。

于是东老板站了出来,走到最前面。

人群里有个老人认出了他,拿着手里的烟斗朝他身上一指:“哎,东伢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弟睿伢子呢,他没回?”

也许因为东老板并不是本村人的关系,老人使用了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与他交谈。

东老板笑了笑,说:“嗯,陈老爹,睿子学校里有事,得过几天才回来。他让我先过来这边帮他的房子打扫下卫生,而且大后天就是他阿姆娘的生辰了,他赶不回来,正好我过来准备准备,给他阿姆娘做点斋菜以示孝敬。”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东老板提到曹睿的妈妈时,陈老爹的脸色立刻变了,师清漪观察细微,发现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好像很惊恐似的。

而他身后那些村民的脸色,也都不约而同地带出明显的恐惧之情。

曹睿的母亲,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好像是个不得了的禁忌似的。

陈老爹讪讪道:“原……原来是这样。”

他咳嗽了一阵,又扫了师清漪他们一眼,说:“那几位是?”

东老板道:“是这样的。这几位是我半路上遇上的,他们是探险旅游的游客,结果之前在林子里迷了路,刚好被我撞见,眼看天色黑,林子里宿营又不安全,我就带他们到村子这边来了。反正睿子家是空的,大家一起在那挤一挤就好。”

陈老爹没搭腔,那些村民也不说话。

东老板低声说:“陈老爹,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们就和我一起住在睿子家就好,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人群里依旧鸦雀无声。

师清漪想不到这村子里的人竟然排外到了这种地步,正担心今晚上是不是要露宿在外,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飘了过来,乍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温和友善:“有朋自远方来,又怎么会麻烦呢。”

这声音沉稳,而且字正腔圆,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人群分开,一个中年女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女人也是一身青色纹花苗装,头发盘起,并没有戴过于厚重的苗族头饰,只是随意地挽了个银钗,手腕上倒是层层叠叠地戴了好几个银镯子,素面朝天,温婉中又带出几分让人敬仰的威仪姿态。

女人接下来的行为也十分衬得上她这自然流露的威仪,她摆手道:“都围在这做什么?在客人面前多不礼貌。”

虽然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村里人却十分尊敬她,连村里的老者比如那陈老爹也十分顺从她的意思,女人手摆过之后,这群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各自回家。

人群一散,师清漪终于松了口气。

女人瞥了师清漪一眼,又看了眼洛神,跟着扫了下雨霖婞,好像是微妙地琢磨了一会,嘴角这才勾了一丝笑,说道:“是从凤凰那边一路过来旅游的?村里不比凤凰周边那些旅游苗寨,平常很少有外人过来,刚才他们那个样子,还请你们几位不要见怪。”

师清漪点头,道:“请问你是……”

女人笑道:“我叫石兰,是这里的村长。我年纪比你们大,你们可以叫我兰姐。”

听到对方是村长,而且看起来脾气和顺知性达理,比其他村民要好相处得多,师清漪就顺水推舟地与这个女人套起近乎来:“兰姐,你好。”

“你好。”石兰依旧是笑得十分得体,微微露出山泉滋润的雪白牙齿:“三位小姐都长得这么讨喜标致,实在是山神见了也会喜爱的模样。”

她这话听上去虽然是恭维人的甜言蜜语,师清漪却觉得她这个说法怪怪的。虽说苗人多神灵信仰,而且十分虔诚,但是像这种特地拿山神来恭维人的话,还是比较少见的,如此一样,倒像是别有用心的一番夸奖了。

“谢谢。”师清漪只能礼貌地回应。

石兰目光又淡淡地瞥向东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了,陈旭东,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和阿睿回来一起过年的那会吧。”

“是,村长,好久不见。”陈旭东似乎有些忌惮石兰,眼睛往外瞥,避开石兰的目光:“村长,那这几位朋友,我就安排在睿子家住下了。”

石兰微笑起来:“阿睿家地方小,住那里做什么,而且大半年屋子都是空的,估计那蜘蛛网都结了满屋了,怎么住人。我家地方大,你们到我家来住就好,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太麻烦村长你了。”陈旭东显出为难之色。

石兰却不再和陈旭东商量,而是笑盈盈地转向了师清漪一行那边:“你们几位的意思呢?”

雨霖婞大小姐脾气,心说有村长的大屋不住,傻子才会去挤那满屋子蜘蛛网灰尘的房子,便在一旁使劲给师清漪使眼色,一双桃花眼都要瞪残了,师清漪被她瞪得好笑,转而又去看洛神,洛神神色寡淡,并没有异议。

于是师清漪点头:“谢谢兰姐的招待。”

石兰满意地笑了。

陈旭东却道:“我要去帮睿子收拾房子,就不过去了。”

石兰道:“也好,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帮你?”

陈旭东摇头,一脸冷郁:“不用,谢谢。”

说完,他转过身和师清漪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告诉他们曹睿家的详细地址方位,又做个眼色,这才一个人背着行李就往村里走。

陈旭东一走,石兰低声道:“大家请跟我来。”

五个人推着机车跟了上去,洛神和师清漪肩并肩走在后面,夕阳与晚霞的光洒了她们满脸满身,背后拖出两道高挑的影子。

洛神回头一望,轻声呢喃了句:“蝴蝶。”

师清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村口河边那架水车上,安静地沐浴着晚霞的绮丽。

水车轱辘轱辘地缓慢转着,转了一阵,那蝴蝶蓝色翅膀轻盈而起,振翅飞走了。

洛神和师清漪回过头来,又慢慢地往前走。

洛神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贴着师清漪道:“村民和村长都有古怪,陈旭东也是。谁也不要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可以和妹纸一起去看冰河世纪四,为了更新窝看不了了…………尼们看窝多伟大……………………打滚

第6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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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井边歌女

和许多苗寨一样,贵寿村的房屋建筑大部分都是带有浓郁民族风味的吊脚楼。

一路看过去,各种外形格局的木制吊脚楼或大或小,或简或奢,鳞次栉比,翘角飞檐,在这依山傍水的山间显得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可惜村子里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气氛十分古怪,于是赏心悦目中又多出了几分诡异,师清漪将沿途的这些景象看个细细致致,心里早就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丝毫也不敢懈怠。

石兰家的吊脚楼很大,好像是为了特意衬托她在村里一村之长的地位,各方面都修建得十分奢华。吊脚楼分了许许多多个房间,配了宽敞的前院和后院,甚至还详细到了绣楼,歌坊,浣衣坊,牌室,简直就像是个上好木材打造的小宫殿。

这种偏远的小山村不比其他地方,闭塞偏僻,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墨守成规的封建一面,所以不能用一个现代的科学发展眼光去看待他们。

在贵寿村,村长的身份非比寻常,很有一点古时候族长的味道在里面,如果是没有威望的人,是坐不到这个位置的。

天色已经很晚,石兰在吊脚楼里招待师清漪一行人吃晚饭,晚饭全是清一色的素菜。

师清漪这才知道石兰是个素食主义者,忌讳一切杀生,像餐桌上正常出现的猪牛羊肉等一概不吃。她家里其他人则没有特别的要求,完全可以吃荤,但是只要和石兰一起吃饭的时候,桌上必须全是素菜。

“都是些简单的乡村小菜,也没有肉,你们不要介意。”石兰坐在木桌旁,语调温和地道:“我吃斋菜,见不得荤,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分开吃。你们是我的客人,这一次本该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却还要你们跟着我吃素,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哪里。”师清漪得体地微笑起来:“多吃新鲜时蔬有益身体健康,菜很好吃,谢谢兰姐。”

石兰道:“像你们这样过来旅游探险的很少见,不知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在这周边旅游呢,还是要去其他地方?”

师清漪说:“我觉得这里非常漂亮,风土人情也很好,想在这附近游玩几天,这样会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石兰笑了:“怎么会,欢迎之至。如果是这样,那这几天你们就住在我这好了,不然你们也没地方落脚,总不能让你们露宿山林吧,多不方便。”

师清漪等的就是石兰这句话。

不管石兰邀请他们留下来的举动,是真正出于热情好客还是说别有用心,只要这位权威的村长能开口让他们在村里村外自由活动,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受到束缚。

礼貌地道过谢,师清漪刻意与石兰套着近乎,想趁机了解一些与贵寿村有关的基本信息,石兰脾气很好,师清漪对外也素来是温柔礼让的女人,于是表面上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晚饭吃到很晚才结束,石兰给五个人安排好房间,嘱咐几句,这才离开。

五个人,每人一间吊脚楼后院的房间,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三个人的房间挨在一起,风笙和苏亦两个男人则与她们分隔比较远。

上好坚硬木材搭建的房间里泛着山间木头独有的香气,是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味道,加上许多家具都是竹木的,这种回归大自然的舒适感觉就更深刻。

令师清漪想不到的是,房间里居然安了空调,浴室里也有热水器,本来是再基础普通不过的设施,可这对于躲在大山里的山村来说,简直就是贵宾级别的待遇。

要知道许多偏远山区连通电都很难,做饭用的是柴火,就更别提什么大型家用电器了。刚开始师清漪看到进贵寿村的路这么隐秘崎岖,好像与外界断层了似的,还以为这会是一个十分落后的村子,想不到石兰家现代化的生活设施竟会十分的齐全。

师清漪洗完澡出来,看见雨霖婞也换了身衣服从隔壁过来,正靠在竹制躺椅上玩手机。

房间里点了驱蚊的香,洛神静静地坐在半掩的窗户边上,手里也捏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雨霖婞眼睛盯着手机,嘴里却道:“这石兰还真是有能耐。我以前也去过其他地方的苗寨,可没有哪个地方苗寨的吊脚楼有她家这么大的,房间众多,里面居然还这么现代化,我看这不是什么吊脚楼,根本就是一豪华别墅。山路这么难走,她这些都是怎么整出来的,难道用摩托车一个个拖进来的?我真是服了。”

师清漪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喝,接下她的话茬:“只要有资金,就没什么办不到的。山路是难走了点,但是多花些功夫,都是可以搞定的,你应该最有体会才是吧?”

雨霖婞含糊地“唔”了一声,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操作起来实在有些折腾人。”

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又补充了句:“哎,不说这个,其实更让我惊讶的是手机在这村子里居然能接收到信号,虽然不是很强,但还算凑合,估计附近架设了信号塔。”

师清漪听到雨霖婞的话,无声地琢磨了会,道:“这很奇怪。”

雨霖婞终于抬起头来:“怎么?”

师清漪走到躺椅旁边,平静地道:“你想啊,这村子看起来好像十分闭塞,与外界脱节,可是实际上来看却又不是。山里通了电,说明有国家电网接入,手机也有信号,说明纳入了庞大的无线网络,而办理这些设施服务,都是必须登记建立档案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贵寿村在档案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我们以前动用那么多手段,都查不到半点有关它的信息,这不合理。”

雨霖婞蹙眉想了想,说:“师师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将这种信息给抹去了?”

师清漪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觉得贵寿村的定位是这样的,它实际上并不希望外人踏足它的领域,尽量避免外人知道它的存在,十分排外,可是却又尽可能地令自己能享受到一些外界才会有的方便。要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很强的资金和后台,恐怕难度会很大。”

雨霖婞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等等,照你推测的这个定位,刚那个石兰这么热情好客地招待我们这些外来人,不是显得更加不对劲?还说什么自己是素食主义者,难保她夜里不会将我们捆起来,切片炖火锅涮着吃了。”

“所以我们得防着点。”师清漪笑起来,朝窗户那的洛神看了一眼,洛神还在低头摆弄手机,于是她又将目光收回,刚好瞥到雨霖婞的手机屏幕上,看见雨霖婞正在刷微博。

雨霖婞的微博ID让师清漪嘴里的水差点喷了一地。

“中央粽子围剿军驻大山分区总司令。”师清漪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念出来,浑身有种脱力感:“好名字,雨司令。不会就是刚才改的名吧?”

雨霖婞脸皮一红,跟着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你懂什么,我之前一路上特地观察了这附近的地势,是绝佳的龙气风水,像这种地方,十有八九会有古代的大墓,粽子一抓一大把,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这个司令保护你。”

“我又不进墓,所以不用哭着求你了。”师清漪斜眼瞥着雨霖婞:“别告诉我你手痒了要去寻龙点穴,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大小姐,你命都快没了。”

雨霖婞想起自己身上的蛊,萎靡地切一声:“我就是好奇而已,又不会真的去。”

两人正胡扯,师清漪抬眼一看,发现洛神对着窗户那边拍了一张照,又低下头来。

雨霖婞也看见了,笃定道:“瞧,你表姐那架势,肯定是要拍照发微博了。她微博ID是什么?我去围观。”

“你就不能消停点。”师清漪按着雨霖婞的肩膀往下一压,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走到洛神身边。

洛神依旧不说话,把手机屏幕亮给师清漪看,师清漪看了一眼洛神拍的照片,头皮立刻就炸了起来,连忙将脸扭向窗外。

窗外就是后院,院子里还亮着灯,灯影朦胧,一口老井静静地在那院子里停驻着,犹如幽邃深深的一张大嘴。

而洛神刚才的摄像头刚好对准了那口井,照片上与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

在洛神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穿古代大红嫁衣的女人正安静地坐在井边上,略微低着头,好像是在用手指梳理着她那一头如瀑的秀发。她身后不远处就是一盏灯,她纤弱美丽的身姿晕在灯光下,井边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问:“怎么不见了?”

洛神淡道:“刚走。”

雨霖婞看见两个人的脸色,走过来道:“拍到什么好照片了?神神秘秘的,也发我手机上瞧瞧。”

洛神顺着雨霖婞的意思将照片发送过去,雨霖婞之前还兴致勃勃的,看到照片,脸色都冷了。

洛神面无表情道:“这照片好看么?还要继续发微博么?司令。”

雨霖婞把照片存起来,对洛神低声说:“你就是个扫把星,这种照片都被你拍到了。”

师清漪靠着洛神,继续打量着院子里那口井,说:“她是人还是……”

她说到这,又顿住了,刚才拍出来的画面虽然并不清晰,但就是这种不清晰,才会造就一种寒至骨髓的诡异感。

就在师清漪顿住的时候,刚好一片寂静,而在暗沉沉的大山黑夜里,一缕轻飘飘的女人歌声幽幽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啥了,许多妹纸应该对JJ这次大抽有目共睹……………………

留言收藏啥的窝也不奢望了嘤嘤嘤嘤,反正留不上,随便吧

为什么现在有一种在我没写完这本书之前JJ就要倒闭的赶脚了(喂住口

第6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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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欲咬

女人的声音很轻,空灵得如同钟乳溶洞里那些来回穿梭的风声。

夜色将她渐远的歌声送过来,师清漪听得一清二楚,那女人居然是在唱:“月华上,投长影。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这歌词师清漪乍听之下十分耳熟,稍微琢磨了下,马上想了起来。

洛神曾经在落雁山古墓里说过这首古谣,当时洛神仅仅是寡淡地念出来而已,那种发寒的感觉就已经分外的强烈了,而此刻是经由一个大山里穿大红嫁衣的女人唱出来的,配上古怪的曲调之后,渗人效果更上一层楼,简直是到了一种极致。

歌声最终远去,沉入了黑夜。

师清漪扭过头来,深灰色的眼珠不动,静静地看着洛神,说:“是青头鬼的古谣。”

“是。”洛神点头:“许久许久不曾听人唱过这首歌谣了,想不到这里竟有人会唱。”

“那时候也是这个调子吗?没有变过?”师清漪低声问。

洛神道:“基本曲调大致未变,细节上有所不同。”

雨霖婞在一旁听到师清漪和洛神之间的对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

不过幸而青头鬼的话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这才说:“师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曹睿对青头鬼非常恐惧,估计是小时候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而且他认为他妈妈是被青头鬼吃掉的。刚听这女人唱歌,难道这个贵寿村真的闹青头鬼?”

“村子闹鬼我不确定,目前都是虚话。”师清漪慢腾腾地抿了一口山泉水,说:“不过这村子里的人,心里头有鬼倒是真的。夜深了,我看我们现在先去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恐怕有得忙了。”

雨霖婞觉得在理,也就不打算在师清漪的房间赖着了,摆手道:“那晚安了,明天见。”

“明天见。”师清漪笑。

雨霖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洛神依旧端坐不动,不由多说了一句:“她表姐,你不回去睡觉?”

洛神轻描淡写地回应:“我就在这睡。清漪自幼怕黑怕鬼,刚才院子里发生那种事,她肯定好怕。”

师清漪:“……”

雨霖婞却笑得贱兮兮的:“从小怕黑怕鬼?其实我看见那个新娘子打扮的女人,心里也好怕的,可惜就是没有一个表姐来陪我睡。没有表姐,有个表妹也好啊,哎。”

师清漪眸子一斜,瞪着她:“大小姐你还不走,等下我真的让你好怕。”

雨霖婞笑着退出去:“好,好,我走了。”

雨霖婞走后,师清漪把房门关上,回过身盯着洛神。

洛神将窗户稍微关上了些,又把蚊香掐了,说:“看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好怕了。”师清漪低声咕哝着:“又在这胡扯。”

洛神看她那副羞涩中又带了点小不满的神情,微微一笑,伸手兜住她,一路将她扯到屏风后的床边沿。

吊脚楼的客房设计得都很别致,房间很宽敞,中央有一道青竹做的屏风,遮掩住了客人真正休息的地方,相当于将客房分作了内外两间。

洛神坐在床边上,抬起头道:“真不怕?倘若不怕,我这便走了。”

她的笑意很淡,嘴角勾出她一贯的弧度,漆黑的眼珠美丽如墨玉。

“怕。”师清漪陷在这种雅致的美色之中,声音软了下来:“我怕你不会陪着我。”

洛神定定地望着师清漪,环住了她的腰身。

师清漪莫名地感觉腰身有些燥热,低下头来,想去吻一吻她的唇。

就在唇瓣贴上去的那一瞬,脚上突然压过来的重量却吓了师清漪一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同时心里头那股燥热冲动也被压到了不知道第几层地狱。

月瞳之前在屏风后的床底下睡觉,现在从床底下滚出来,正理直气壮地将大半个毛茸茸的身子压在师清漪脚上。跟了师清漪这么久,每天几乎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家伙比起最开始肥了一圈。

洛神退回身,指尖轻抚着尚未被亲到的唇,轻描淡写地往月瞳身上示意:“我睡了。”

师清漪:“……”

眼看洛神脱了衣服,换上睡衣侧身躺在床上,师清漪心里越发郁闷了。她伸手将月瞳拎起来,低声吓唬道:“都怪你这只小麻烦,明天必须给我换个地方睡。听见了没?”

月瞳这两天都没吃到肉,其实比师清漪还不高兴,爪子在空中扒拉着,一叠声地喵喵叫,表示抗议。

木制房间好处虽多,但是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隔音效果不好,声音稍微大了点就容易被隔壁听到。

雨霖婞就住在隔壁,师清漪生怕被这恐猫的大小姐听见了,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沉下了脸:“嘘,安静点,不然明天也没肉吃。”

月瞳看到师清漪脸色不好,也不敢再闹腾,乖乖地重新趴回了床底。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猫在床下趴着,洛神也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好像是真的睡熟了,师清漪只好脱衣上床,从后面抱住了洛神的腰,又亲了亲她的长发。

早知道就不带这只猫来了,怎么都是悲剧。

师清漪这样想着,就着怀里女人的淡雅香气,有些不爽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洛神手动了动,摸到师清漪搂住她的手,眼睛微微挑开了一条缝,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石兰差人叫师清漪他们过去吃早饭。

在餐桌上,师清漪试探地问石兰:“兰姐,你们昨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歌声?”

“奇怪的歌声?”石兰摇头:“我晚上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

师清漪见石兰一脸不知情的模样,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倘若对方有心想隐瞒,自己如果问得太多,反而会露了马脚,于是这个话题便点到为止。

吃过早饭,让风笙和苏亦留守,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三人则借口出去游玩,暂时离开了石兰的吊脚楼。

按照之前陈旭东的说明,三个人找到了曹睿在贵寿村的老房子。

曹睿的吊脚楼显得老旧和破败,靴子踩上去,脚底下的木台阶还嘎吱作响。

师清漪敲了敲门,等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人出来应门。

“怎么回事,他出去了?”太阳现在已经升得很高了,雨霖婞被阳光晒得浑身冒汗,拿手背轻蹭了下额头的汗珠。

师清漪道:“按道理不会出去的,他说还要收拾房子,而且他应该知道我们会来找他。”

她说完,摸出手机给陈旭东打了个电话,却是处于关机状态。

曹睿家位置比较显眼,期间不断有村民扛着农耕的工具路过,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像看窃贼一样地看着门口的三个女人。

雨霖婞被他们围观得心里直冒火,师清漪也变得不大自在了。所谓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那些村民如果联合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洛神亮手腕看了看表,说:“我们先离开这。”

找不到陈旭东,三个人只好离开吊脚楼,往偏僻的地方走。这样一路走到了村子西边,再也不见半个村民人影,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终于消失不见。

面前出现了一条山溪,山溪两边种着茂密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细细如同被剪刀剪碎的金纸。

山里的溪水都是山上的泉水汇聚而成,潺潺地自上而下流淌着,清澈到了极致。水底下铺满了被磨得圆润的鹅卵石,缝隙里水草摇曳,有一些水生植物探出水面,流动的水面上犹如浮了一层透明的金色。

雨霖婞看到居然有这么一个避暑气的好地方,心情大好,脱掉靴袜直接走进了溪水里。这水看起来浅,实际上下去还挺深,一直没到了她的大腿。

师清漪看她下了水,道:“当心点,别贪图享受。像这种山溪里当心有蛇。”

雨霖婞扬手就扫了一波水花过去,嘻嘻笑道:“有蛇也是水蛇,又没有毒。怕黑怕鬼又怕蛇,表妹看来你真的好怕啊。”

师清漪被雨霖婞泼了一个浑身透湿,又听到雨霖婞拿昨晚上的事挤兑她,立刻也脱鞋下了水,挽起袖子捞起一捧水,毫不客气地对着雨霖婞狂轰滥炸起来。

洛神看着师清漪和雨霖婞玩疯了,两人毫无形象地对着泼水,淡淡置之一笑,一个人赤着脚走进水里,离那两个童心未泯的女人稍微远了一些。

溪水凉爽,在这种大热天里泡山泉水,简直是顶级享受,洛神坐在溪边一块青石上,惬意地闭上了眼。

阳光被树荫过滤,温柔地洒在她的发丝和脸上,每一寸肌肤都似晕上了柔光。

“我看谁比较怕。嗯?”那边师清漪结束大战,摸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雨霖婞,语调轻松道。

雨霖婞一边拧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嘀咕道:“想不到你这乖表妹下水还挺野的,怕你了,休战。”

说完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盯着水底,看样子是想盯出一条鱼来。

师清漪把七分裤的裤腿往上卷,一直卷到大腿处,露出一片晶莹,在浮光涌动的水泽环绕下,显得越发妩媚而诱人。

她踩着水底的鹅卵石往洛神那个方向走,身上湿润的衣服粘着肌肤,性感的身体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

走到洛神面前停下,师清漪揉了揉长发上的水,暂时没有打算去叫醒这个闭目养神的女人,胸口略微起伏着,就只是安静地打量她。

洛神的黑色长裤卷了几圈,只露出弧线精致的小腿,这样半露不露的,反而更有了一种禁欲的味道在这里。

女人的双足浸在清澈的溪水中,犹如水底两弯雪白柔软的月亮。

涌动的阳光碎片浮在水面上,这种美景比夜晚的水中月还要来得更让人沉醉,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水里的那一双足,细细打量,发现这女人的左脚脚踝上居然还有一个很细的纹身。

那是一枚红色的鲤鱼纹身,就这样妥帖地躲在女人白皙漂亮的脚踝处,水流贴着脚踝滑过去,那条红鲤鱼仿佛就要跟随着活过来,在这水泽中来回游动一般。

师清漪看得怔住,几乎陷入了一种被掠去心魂的恍惚感。

除了感叹这种美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与怅然。

她略微弯下腰,在水下摸到洛神的左脚,捏在了手中,缓慢而温柔地摩挲着。

洛神终于睁开了眼眸,看着师清漪抚摸自己的脚踝。师清漪的掌心肌肤在水中更加显得滑腻柔和,洛神任由她抚弄着,虽然一声不吭,脸颊上却浮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樱色红晕。

“做什么?”洛神伸手摸到师清漪湿漉漉的长发,语调隐约地透露了心底此刻的舒适与爱意。

师清漪回过神,终于将手松开了,有些羞涩地低声说:“你脚踝上的纹身,我觉得很眼熟。”

洛神先是一怔,跟着微笑道:“怎么眼熟了?”

师清漪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有一块玉佩,也是这种红色鲤鱼的模样,那可是上好的战国古玉,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我觉得和你这条鲤鱼纹身的造型实在很相似,所以觉得眼熟。”

见洛神不说话,师清漪又笑着补充道:“那玉佩上还刻着我的名字,是我最珍贵的收藏。本来我拿到手的时候,看见这么好的古董被刻上名字,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我姐……师夜然说那玉佩既然是我的,刻上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我也就没计较了。”

洛神眼眸深邃,攥了攥手指的指腹,慢慢说道:“那红鲤玉佩是你姐姐给你的么?”

“嗯。”师清漪点头:“怎么了?好像突然脸色不好。”

她说着,伸手去摸洛神的脸,洛神抬手,准确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什么时候,可以将那枚玉佩拿给我看下么?”洛神将她的手贴在脸颊,轻声呢喃。

师清漪被洛神这种突然的亲昵弄得有些心神激荡,勉强压下那种悸动,说道:“当然可以。”

柔软的水流环过来,贴着她的肌肤来来回回,师清漪正想坐到洛神身边去,踩着鹅卵石走了几步,浸润在水中的大腿处却突兀地遭受了一记酸麻疼痛。

师清漪第一个反应是被蛇咬了,她脸色发白,飞快地往青石上走,对洛神急道:“这里有蛇,你快上岸。”

洛神看到师清漪惊慌失措的异样,迅速离开溪水,将师清漪带到青石上坐下。

师清漪的手一直紧紧地捂住被咬的地方,洛神紧张地拨开她的手,只见大腿内侧肌肤柔嫩白皙,连半点异样的痕迹都不存在。

师清漪以为肯定会有蛇咬留下的两个小洞,就算不是蛇咬,而是被其他水底生物咬到,也是会有咬痕的,想不到此刻除了感觉到一种尖锐发胀的酸疼,什么也没有。

洛神皱眉,往水底下看去,水底下只有密密麻麻的鹅卵石,还有少数摇曳的水生植物。

“霖婞,到这边来,别待在水里,水里有东西。”洛神对远处的雨霖婞喊了一声,又将目光落回到师清漪的大腿上。

她伸手揉了揉刚才师清漪捂住的地方,低声问:“现在是什么感觉?疼得厉害么?”

大腿那里本就是十分敏感细腻的地方,师清漪被洛神的手指这么一摸,心里更加异样,脸上诡异地浮起一层红润,眼底盈盈的,好像就要掐出水来。

她有些尴尬地低声答道:“感觉……感觉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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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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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意撩人

“怎么个怪法。”洛神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但是听声音已经明显有些焦急了。

她一边问,一边将师清漪的腿曲起,往上抬了抬,分开了那两条笔直漂亮的大腿。

师清漪:“……”

洛神却很自然地低下头,开始细细打量检查起来,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姿势动作,对于师清漪来说,是多么羞耻与难为情的。

师清漪浑身被溪水打湿,身下的青石块也已经沁出了一片湿漉漉的深色水泽,裤腿往上卷,那片雪白柔嫩就这么直白不遮掩地暴露在了女人的眼底。

被水泽浸润过的肌肤永远是诱人的,水珠滑下,在阳光下犹如易碎的珍珠。

于是,当洛神手指贴着师清漪的肌肤触摸过去时,珍珠便碎了。

在这种触摸之下,师清漪的内心深处好似涌上来一团火,在四肢百骸霸道地来回冲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平素是个理智自制的女人,可此时此刻,理智与自制力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差一点就想伸手将眼前的女人搂进怀里。

可是雨霖婞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两人身边,她当然不敢去抱,只能深呼吸勉强抬起手,按住了洛神搁过来的手指。

这种感觉十分古怪,古怪得让师清漪觉得恐惧。

此时此刻,自己想的不是别的,而居然是想去抱洛神?

其实,她渴望的并不止于拥抱这个动作,只是后面的事,她不敢去想象而已。

“怎么,是不是这里疼?”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常,抬头看她。

“……不。”师清漪轻声说:“就是觉得你弄得我有点痒。”

洛神深深看了她一眼,依照师清漪的意思收回了手去。

雨霖婞弯下腰来,皱着眉盯着师清漪的大腿看了一会,脸色这才放松了许多,道:“不是说被蛇咬了吗,奇怪,我怎么没看到伤口。”

师清漪解释:“最开始我那里一疼,也以为是被蛇咬了,上岸后才发现不是。”

“那这是怎么回事?”雨霖婞说:“难道不是蛇,而是虫子,所以伤口太小看不见?”

洛神沉吟片刻,摇头道:“我检查过,确定并无任何痕迹。”

雨霖婞听了洛神的话,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师师你太怕蛇,结果脑子里因为恐惧而臆想了,从而产生被蛇咬的幻觉。”

“也许吧。”师清漪却反常地同意了雨霖婞的玩笑话,拧着衣服上的水站起来:“反正现在不疼了,什么事也没有。”

洛神伸手去拉她:“真没事?”

师清漪被摸到的手臂立刻酥麻了起来。

她既迷恋这种触摸,又恐惧这种诡异的亲近感,连忙不着痕迹地避开道:“我想是水里的水草划了我一下,当时一紧张就当做了蛇。我们回去吧,衣服湿了,觉得有点冷,想回去换身干衣服。”

被师清漪这么一说,同样湿透的雨霖婞也觉得在山溪边上站着有些冷,立刻同意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若有所思,没说话,自然是表示默认。

三个人往回走,又回到了石兰家的客房。

师清漪洗了个澡,把之前的湿衣服洗干净晾好,又去厨房要了块五花肉拿去房间里偷偷地喂月瞳,一直忙活到中午,石兰安排师清漪这一行客人去前厅吃饭,自己却只是礼貌地客套几句,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就笑着离开了。

由于不与吃素的石兰同桌,餐桌上的都是自己人,气氛就自由惬意了许多。

桌上的菜色也丰富了,荤素搭配,湘西这边的特色菜一直很爽口开胃,雨霖婞很难得地多添了小半碗饭,正要去夹酸辣鱼片的时候,却看见师清漪捏着筷子,双目涣散地盯着餐盘,一动也不动。

师清漪看了很久,终于搁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碗里还剩下一大半呢。”雨霖婞朝师清漪看过来:“怎么,这样看着就能饱?””

“胃口不好。”师清漪神色有些郁郁的:“大热天被冷水一淋,冷热相冲,估计是感冒了。”

雨霖婞有点后悔的意思:“真的假的?早知道之前就不拖你下水了。我背包里带了药,等下回房去拿给你。”

师清漪摇头,站起身离开了座位:“没关系,我自己也带了的。我先回去,你们吃吧。”

洛神搁下碗筷,也跟随站了起来。

师清漪忍不住苍白地笑了笑:“你不吃饭,站起来做什么。”

洛神淡道:“饱了。”

师清漪看洛神的脸色,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多说,在洛神的陪同下回到房间。洛神把感冒药拿出来,又倒了杯开水晾着,等温度适宜后,再端去给师清漪就着吃药。

师清漪吃了两粒胶囊,把水杯递给洛神,洛神端着杯子坐在床边沿,低声说:“早知如此,便不去那山溪。”

“小感冒而已,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师清漪把束发的头绳取下,用手随意拨弄了下,乌黑的长发便流泻在了肩头。也许她现在有点病恹恹的,脸颊上淡淡地泛了抹红润,看起来就更加显得娇柔了。

“那里。”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腿上,话语简洁。

师清漪道:“那里也没事。反倒是那个陈旭东,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想下午还得再去曹睿家一趟了。”

“你今天就只负责睡觉,陈旭东的事情我来处理。”洛神把杯子搁下,揉了揉师清漪的发丝:“要乖,晓得么。”

师清漪脸红地一缩脑袋:“别这样,摸来摸去的,我又不是你的猫。”

洛神嘴角的笑意暖暖地挑了起来,她贴过去,几乎要凑到师清漪的鼻尖:“当然不是。你是我的……”

她呢喃着,声音像是柔风一样吹过去,可是太轻太柔了,几乎是一个口型了,于是师清漪听不清楚她最后面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是属于两个字的音节。

“什么?”师清漪恍惚地问。

洛神却不再说,嘴唇贴过去,在师清漪那片柔软上爱怜地吻了一下,又很快退开:“没什么,睡觉。”

可就是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却让师清漪几乎感觉到有一股电流从她体内那纵横的血管中碾过去。

好像是种子被撩拨得发了芽,被吻上的那一瞬,师清漪的心底突然横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欲念,这种欲念驱使着,折磨着,几乎就想要将这美丽的女人剥干净,揉进怀里,极尽索取地去亲吻她,抚摸她。

所幸,在濒临悬崖的临界点上,师清漪痛楚地刹住了车。

面对所爱的人,也许任何的亲近念头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可是在这里,师清漪却觉得心中那种近似掠夺的热情之火并不正常,甚至不正常得让她觉得有些恐惧。

怎么回事?

师清漪将这种念头归咎于她感冒发烧烧得糊涂了,心中甚至对洛神生出一种难堪的羞涩与愧疚感,不由往后退了退,看上去居然有了一种抗拒躲避的意思在里面。

她摸了下唇,换个话题,低声道:“你睡午觉吗?”

“我出去办点事,你先睡。”洛神微微一笑,弯腰把月瞳抱在怀里,说:“我带它去我的房间,免得它又胡闹,跳到床上压你。”

房门打开,洛神抱着月瞳走出去,门又跟着关上了,刺目的阳光被阻隔在屋外。

师清漪盯着房间的屏风,随着洛神的离开,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大的空虚。

她无限迷恋这女人带来的呵护与温柔,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又因为承受不住某种强袭而来的欲念,而选择避开。

没什么是比这种感觉更糟糕与矛盾的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师清漪侧过身,将脸贴在了床沿,安静地闭上了眼。

那处凉席还留有余温,带着女人雅致迷人的一抹香气。

也只有这抹香气,能让她有一种短暂的安慰。

中午太阳格外火辣,雨霖婞耐不住暑气,吃过饭也回房午睡。外出劳作的人也都回来了,躲进各自的家中休憩,大中午的,村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寂静,在高温下,这种寂静似乎也要被烤炙得融化。

洛神一个人出了门,来到曹睿的吊脚楼外。

曹睿家是三层楼,很老旧,外面也围了一圈围墙,围了一个小院子出来。

走到稍微偏僻的树荫下,洛神脚尖一点,轻轻松松地踏上了墙头。

在墙头淡漠地扫了一圈,院子里空无一人,一楼的大门也是紧闭着的,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则敞开了窗。

洛神目光瞥到三楼的窗户,轻盈一跃,干净利落地落到了三楼的木制结构阳台上。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悄无声息,犹如微风吹过,轻得没有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抽就抽吧,总有一天是要抽死的。

第6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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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迷局与欲念

三楼和二楼格局一样,均是左右两间房,外面围着长阳台,中间则是可供上下的木制楼梯,一直通到一楼的前厅。

阳台上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还有锄头和筛子,都是农家里必备的一些工具。

洛神绕过杂物,走到左边房间敞开的窗户边上,安静地往里面打量。

房间里摆设很简单,没有床,一个沉黑色的大柜子贴墙立着,另带一张木桌子和四把椅子,还有一具老旧的木纺线架,应该是家里女主人原先用来做手工绣纺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扫后遗留的清爽气息,地面上还有水渍,打开窗户不过是为了扫除过后能更好地通风透气。洛神拿手指在窗台上轻轻一揩,没有落灰,十分干净,看来陈旭东为了打扫这座房子,还当真是费了不少心力。

洛神漆黑的眼珠轻轻一滑,目光最终落到了房间角落。

房间里的四个角,每个角落里都放着一个黑色的坛子。这种坛子在湘西这种地方十分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是专门用来腌制鱼肉和辣笋酸菜的坛子。

可即便常见,像这样四个角落里都端端正正地摆上四个坛子,却是十分古怪的。坛子黑乎乎的,犹如四个黑色的人头,森森冷冷地缩在墙角。

洛神长腿一抬,轻盈地越过窗户翻进了房间里面。

走到其中一个黑坛子旁边,洛神单膝跪地,先是凑近封坛口轻轻嗅了嗅,立刻闻到了一股怪味,又掺杂了几丝血腥气,这让她抿了抿唇。

封坛口外围围了一圈水,以作密封用,空气进不去,坛子里腌制的那些东西也就不会变质。洛神慢慢地把封坛的瓦盖掀开,低头一看,原本清寡的一张脸上终于浮起了几丝波澜。

坛子里是大半坛红色东西,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在开盖的那一瞬间,刺鼻得让人作呕的气味便霸道地冲出来。

这东西乍一看像是血,洛神轻轻摇动了下坛体,那红色的东西也随之轻微晃荡,在坛壁内侧原本干净之处留下了一部分浸润的红色污渍。摇动的幅度并不大,看来这东西比通常的血液要来得粘稠许多,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血膏。

“竟是落洞么?”洛神呢喃一声,眉头蹙起。

她把黑坛子恢复原状,翻出房间,来到阳台另一边的那间屋子外面。

同样的,另外一间房间里也摆放着四个黑色坛子。

三楼检查完,再没什么另外需要特别调查的地方,就开始沿着楼梯往二楼去。

二楼的两间都是卧房,洛神见其中一间卧房里摆着女用的梳妆台,还有一些老旧的家具,断定这是主卧,便翻了进去。不出她所料,主卧里也同样摆着四个坛子,这些坛子好像是什么神秘古怪的秘法,将这座年代久远的吊脚楼牢牢地束缚住。

竹木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很粗糙,看起来好像是手工自制的。

洛神扫了一眼,拿起那相框一看,里面嵌着一张分外老旧的照片,在潮气的作用下,已经斑驳打卷了。所幸照片还算能够辨认,照片里是一家三口,一个小男孩文静地坐在女人怀里,女人穿着一身苗服,头上戴着庄重的银质头饰,正弯眉笑得温柔得体。

靠青山秀水的养育,苗家的姑娘历来清秀妩媚,这照片上的女人也是分外美丽的,姿容可谓是上等。

正因为这女人生得如此漂亮迷人,也就突出她和小男孩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形象格格不入了。那男人尖嘴猴腮,看起来也显老,头略微低着往后面这么一站,就更显猥琐。

洛神摸出手机,对着相框拍了一张照,正要离开,却听见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她不再迟疑,转而靴子轻踏,跃上了房间上面横着的房梁。吊脚楼是由木材建造,房间顶端纵横着固定用的大房梁,洛神在其中一根房梁上坐稳,掩藏起了身形气息。

房门被推开,陈旭东穿着白色背心,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他热得满头大汗,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湿毛巾,赤脚走进屋内,拧干桶里的抹布,开始仔细地擦拭房间里的家具。

等他擦到竹制相框,看见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却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合什对着空气哑声道:“妹子莫怪,我是你家睿子认的哥哥,以前来过多次,希望你已经能识得我了。睿子现在被困着,回不来,我来替他帮你打扫屋子,给你过个生日。”

陈旭东拜了三拜,接着说:“以前我和睿子每年都回来,却没有一次成功过,痛苦反而越来越深。不过幸好现在事态终于发生转机,希望借助这次机会,我和睿子最终能够脱离苦难,得到解脱。妹子你如果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哥两个。”

这男人对着空气说了一堆虔诚的祈愿,无非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世人笃信鬼神保佑,也只是因为自身太过弱小,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安慰性质的祈祷与祝愿。

归根结底,还是这男人不自信,太害怕。

洛神坐在房梁上,安静地听着,一直面无表情。

陈旭东却不知道上面还坐着个人,他觉得热,也就毫无顾忌地脱下被汗水浸湿的白背心,光起膀子来。

男人转过身,将他的后背暴露在洛神的眼底,洛神瞥到他的后腰,发现上面一大片的乌青痕迹,乌青里还盘着一条奇怪的影子,犹如一条可怖的长蛇,分明就和曹睿以及雨霖婞他们的症状相类似。

过了许久,陈旭东终于将房间打扫干净,走了出去。

洛神从房梁上轻轻翻下,落地悄无声息。

房梁上灰尘积得很厚,她却生性好洁,眉头微微地皱了下,拍掉手上和身上的灰渍,眸光沉沉地瞥向了窗外的阳光之中。

那边客房里的师清漪已经在辗转反侧的痛苦中醒转过来。她之前发烧发得厉害,浑身热得受不了,还特地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现在情况反转,她居然又觉得冷,拥着薄被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屏风。

房间很安静,光线也很暗,师清漪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心底冷得更加厉害。

抬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半,洛神却还是没有回来。

师清漪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求见那女人一面,现在女人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几乎感觉连心都缺失了一块似的。

那颗思渴的心好像被人丢进了滚烫的开水里,反复折磨,可是皮肤却是反常冰冷的,甚至开始冒起虚汗来了。师清漪勉强下了床,将长发扎好,推门走出了客房,来到院子里。

外面烤炙的阳光终于让她觉得有些暖意,她慵慵懒懒地朝那口古井走,坐在井边上,闭上眼晒太阳。

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长睫毛上,给她蒙了一层温暖的晕。她的肌肤本来就白皙,这样被大太阳一照,便显出了一种剔透而透明的诱人姿态。

师清漪晒太阳晒得更加发昏,想给洛神打个电话,让她快点回来,摸出手机准备拨号时,却又忍住了。

她把手机收起,却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寒意,好像有双眼睛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师清漪慢慢地回头,发现背后真的站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

少女的头发很长,披散着犹如绸缎,身上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苗服。她长得很漂亮,轮廓之间甚至还有一股天成的妩媚,可是她的眼睛却是呆滞的,看起来就像是冷硬的两颗劣质珠子。

少女手里握着一把梳子,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少女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加上她现在身体不适,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她只得站起来,走到一旁,轻声说:“不好意思,你是要打水吗?”

少女不理会师清漪,见师清漪让开了,便自顾自地走到井边坐下,坐在了师清漪原先的位置上。师清漪本来就觉得这少女很古怪,等到她看到少女接下来的动作后,更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钻了出来。

少女先是弯下腰,对着井水静静望着,像是将水面当做了一面镜子,眸中也流露出一种痴迷的神色 。

她看了很久,仿佛对自己的容貌很满意,这才转过身,拿着手里的梳子慢慢地梳理起一头如瀑的长发。

这个梳头发的动作将师清漪看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这么大的太阳挂在空中,她却好像是进了冰窖似的。眼前这少女在井边梳头的情景,实在是像足了昨夜那穿大红嫁衣的女人,同样的身段,同样的动作,一切都诡异重合了。

少女察觉到师清漪在看她,僵硬地扭过头。

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觉得我好看吗?”

师清漪没说话,少女又重复:“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师清漪慢慢吞吞地挤出两个字。

少女满意地笑了:“我也觉得好看。我这么漂亮。洞主一定会喜欢我,我就要做他的新娘子了。”

师清漪浑身莫名地发软,甚至开始头晕起来,眼前的少女也开始出现重影。正当她想稳住脚步站好时,又有一个女人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揪住了井边少女的手臂。

那女人居然是石兰。

此时她满脸焦急与恼怒,哪里有半点之前那种温和有礼的模样,抓着少女的手就要走。

师清漪连忙道:“兰姐,你……”

石兰看了师清漪一眼,勉强压下脸上的怒容,牵出一个笑来:“师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疯疯癫癫的,我早就说让人管着她,要她不要乱跑,结果她又不听话了,刚才没惊扰到你吧?”

“没有。”师清漪虚弱地道:“她没做什么。”

石兰点点头,牵着少女快步离开了。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里面古怪太多,本想偷偷跟上去看个究竟,可是她现在几乎心乱如麻,只得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她在井边站了很久,转过身,慢慢地踱回客房。

走到门口时,师清漪脚一软,下意识就去扶门沿,而就在这一刻,她的腰身被紧随过来的一双手稳稳地搂住了。

女人身上的香气完全将她的心弦拨乱,师清漪一伸手,紧紧地回抱住洛神,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她像在大海中遇到了渴求已久的浮木,满心满神地将自己这身子挂上去,宝贝似地搂得紧紧的,生怕对方被海浪给卷走了。

洛神对师清漪这种热切的回应并没有预料到,她怔了片刻,这才把门关上,轻声说:“身上脏,乖,我去洗个澡。”

师清漪将脸贴在洛神脖颈处,感觉那里微微沁出一层薄汗,有点滑腻。

女人雪白的衣领齐整地往两边分,两颗扣子解开,肌肤上缠了几缕发丝,也被微汗濡湿。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高温的炙烤,平素内敛藏着的某种气息如今都似发酵一般,慢慢地散逸了出来。

师清漪眷恋地在那带着微汗的肌肤上摸了摸,仿佛从里面品出了几分蚀骨销魂的味道来,呵出的气息滚烫,呢喃道:“等一下再去。”

洛神看着她脑袋往自己身上蹭,像只不听话的小绵羊,忍俊不禁地勾出一抹笑,将她圈在怀里,宠溺地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刚。”师清漪道:“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曹睿家。”

本来按照师清漪的性格,她肯定会对此感兴趣,接续盘根问底,可是她现在倦怠极了,不想再耗费心神去追究具体细节,只是淡淡地应一声:“嗯。”

“怎么?”洛神感觉她的疲惫,说:“很累么。先前吃药恐不管事,我带你去看大夫。”

师清漪将下巴搁在洛神肩头,象征性质地摇晃了下脑袋。

过了很久,她才五味杂陈地道:“我……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饿了就吃肉,君导管饱。(奇怪,哪里不对

PS:蛊毒,赶尸,落洞并称湘西三奇。有兴趣的可以先去储备资料哦

第7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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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山夜迷醉(上)

洛神将师清漪的身子扶正,笑了:“午间只得些许,能不饿么。你在这歇息,我去借用下主人家的厨房,想吃什么菜?”

师清漪本来只是想找个话头依赖一下女人,随口嘀咕两句,没什么特别想法,现在见洛神动起真格来,连忙道:“别。你刚不是说身上脏吗,赶紧去洗澡吧。至于吃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动手做的。”

洛神却只是简洁地重复:“想吃什么?”

每次看到洛神这个反应,师清漪就知道拗不过了,只得随便说了个简单的菜名。

洛神走后,师清漪便在房间里等。

之前女人在的时候,她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现在女人暂时离开了,她更感觉心里有只爪子在挠着她。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右手懒懒地扶着下巴,混混沌沌地开始把玩手机。过了许久,正失神之际,冷不防一只手拍在她肩头,将她拍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看什么呢。”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被背后的女人拍到了十八层地狱,差点就要从竹椅子上跳起来。

雨霖婞嘴角挑起,扬眉低下了头:“看个手机都能把你看成怀了春,瞧这小脸红的。”

“别胡说八道。”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且羞且恼地拍掉雨霖婞的手。

雨霖婞笑着耸肩,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挨着竹桌旁坐下,说:“你之前手机怎么关机了?你表姐也是,两个人房门也是关着的,干什么去了?”

“我不舒服一直在睡觉,手机也就关了。洛神去曹睿家探查,应该是怕被打扰才关机的。”师清漪揣摩雨霖婞的口气,又补了一句:“有重要事找我们?”

雨霖婞看上去很渴似的,一口气就将山泉水喝个干干净净,道:“本来是想叫上你们两个一起去找陈旭东,结果一个两个都关机,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去。结果在去的路上,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别卖关子。”师清漪道。

雨霖婞哼一声:“我看到这村子里有人在办红喜事。”

说话间,门口投照进来的阳光被人暂时遮了一遮,洛神端着餐盘进来,将一碟小炒,一碗清汤与米饭搁在桌上。

雨霖婞瞥了桌上饭菜一眼,啧啧道:“居然还有下午茶伺候着,表妹你好福气。”

她嘴上说着,桃花眼却细细致致地将洛神从头打量到脚,心说这女人平常冷冷清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尤其是前阵子提剑劈树时的身姿简直犹如天神,想不到她私下里还这么贤惠,居然做得一手好菜。

太不科学了,老天肯定给这女人开了外挂。

洛神斜睨了雨霖婞一眼,轻描淡写:“可看够了?”

雨霖婞连忙收回目光,嘀咕着:就是一个死面瘫而已,亏我刚才还说她贤惠来着,“贤惠”这个词放在她身上才真叫一个不科学。

洛神面无表情地坐下,给师清漪盛好汤晾着,又盛了碗米饭。

师清漪招呼雨霖婞说:“要不要尝尝我表姐手艺?自己去拿餐具。”

“不用。我中午吃过了,可不像你。”雨霖婞摆手:“我接着跟你们说那个红喜事。”

“红喜事?”洛神看过来,道。

“嗯。”雨霖婞道:“是这样的,两点左右的时候我去找陈旭东打探消息,结果路上看到一伙村民鬼鬼祟祟地抬了三顶大红花轿,还有许许多多的笼屉,另外还有些红花彩扎和蜡烛,整得跟古代哪个员外嫁女儿似的,一路往村子北面走。按道理这村子里结婚,你要复古整成这样没问题,可是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一路上那一队人也不吭声,阴沉沉的,那花轿和其他东西看起来也轻飘飘的,我跟在后面观察了一阵,最后发现那些东西根本都是纸扎的等比例模型。”

师清漪眸光往下沉,喝了一口汤,洛神则蹙起眉,若有所思。

雨霖婞接着说:“我觉得蹊跷,也就跟随了过去。跟着他们一路往深山里走,本来还以为他们这架势是要上山顶,结果半道上他们却又停下了,在一块大石头旁把那些花轿和陪嫁模型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师清漪道:“这哪里是红喜事,分明是白喜事。那些东西,摆明了是烧给死人用的。”

“所以才说邪门嘛。”雨霖婞手指敲了下桌面,说:“大白天的在山上烧花轿和嫁妆,想想都恐怖。也不知道这是烧给哪个好色鬼的,居然一娶还娶三个。”

“这些只不过是他们提前的纸扎祭祀罢了,真正的人身祭祀,尚在后头。”过了一阵,洛神慢悠悠道。

而洛神话音落下,房间里突然寂静了片刻。

“等等,她表姐,你说还有真正的……人身祭祀?大活人?”雨霖婞脸色有点古怪。

洛神道:“洞主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纸扎模型。村里人今天送去三顶花轿和嫁妆的模型,在半路上烧化了,这是在给洞主通信,告诉洞主他老人家,村里将会送上三位妻子,请他届时将这三位新婚妻子迎回洞中。”

师清漪搁下碗筷,轻声道:“洛神,你是在指代‘落洞’吗?”

洛神点头。

雨霖婞脸色更难看了,呢喃道:“落洞,怪不得,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落洞,在湘西是一个十分诡异奇特的现象,和蛊毒,赶尸一起并称为“湘西三奇”。

湘西苗人多虔诚信仰,他们信奉万物皆有灵,山水,花草,树木等都有灵气,有各自特定的守护神,所以大山里的山洞,也自然有洞神,苗族人将那些洞神尊称为洞主。

苗女美丽,洞神多情。如果有哪个苗家少女经过山洞洞口,或者进入山洞,回来后变得举止诡异,自我封闭,分外好洁,迷恋沉醉于自身的美貌,时常痴痴颠颠的,这就是传说中被洞主相中了,成为了“落洞女”。落洞女痴癫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己穿上嫁衣,打扮得光彩照人,独自前往山洞,堕入黑暗之中再也不会出来,这样的现象就被称为“落洞”。

师清漪想起之前井边那个古怪的少女,把她的情况说了一遍后,才道:“虽然我知道落洞只是个传说,按照刚才雨霖婞的描述,村里人恐怕是拿落洞这件事来当幌子,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祭祀勾当,可是刚才那个井边女孩,她的症状和落洞女实在是太相似了。她还自言自语说即将嫁给洞主做新娘子,难道真是被什么洞神摄去心智?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有那个石兰,明显特别怕那个落洞女出来,好像特别在意她,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关系。”

她神思犹豫,又多说了一会话,感觉身体又不舒服了,连忙喝了一口清凉甘甜的泉水润喉舒缓。

洛神接下师清漪的话茬,道:“说起落洞女,很多年前曹睿的母亲便是一个。曹睿曾在催眠里说他看见他的母亲被村里人的花轿抬着,一路抬上了村子北面那座深云山,在曹睿小时候,他母亲便落了洞了。女人落洞之后,她居住过的住宅如果不拆,为了辟邪,需要在房间里的东西南北四方地气的角落里放置黑狗血与艾叶熬制的辟邪物事,以镇魂灵。方才我去曹睿家探查过,他家每个房间里盛放血膏的四个黑坛子,便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师清漪联系之前曹睿说过的话,差不多也心里透亮了。

雨霖婞恍然点头:“我算是明白曹睿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心理阴影了。小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落洞,看这架势八成还是被村里人强迫的,说白了就是祭品,太惨。”

“烧了三个花轿,那么预示着这村里将会出三个落洞女了?”她托着腮,随口道:“目前已经出现一个落洞女的线索了,姑且算那井边女人一份,那两外两个是谁?”

师清漪抬起眸,看了雨霖婞一眼,又看了看洛神,脸色有些古怪。

雨霖婞说:“你怎么了?”

洛神也面色寡淡地盯着雨霖婞:“既然是三个,又何须再寻找,这里不就是了。”

雨霖婞直起腰,身子往后倾了倾:“你们别告诉我……不是吧。”

“自然是。”洛神似笑非笑道:“我们三个,加上那位洞主大人,入了洞后,刚好凑上一桌麻将,村里人可谓用心良苦。”

师清漪神色懒懒地附和:“半路上,我们三个还可以玩几盘斗地主。”

雨霖婞怒道:“这都生死关头了,你们两个坏东西别跟我在这扯淡。严肃申明啊,本小姐从不玩牌,我是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坚决抵制这种低俗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咳咳,留着下半章再续了,先暂时更这么多。

咱们可都是要办正事走剧情的人(误

第7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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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山夜迷醉(中)

师清漪将手中茶杯悬在半空,看着雨霖婞轻轻一笑,跟着想到了什么,眉头倒是又皱了皱:“说正经的,既然村里人有心想对我们三个不利,这地方我们恐怕是不能再待了。现在我们是寄居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果对方想要算计,我们这方就会显得很被动。”

“那倒未必。”洛神出声:“有时候,被动反而正是另外一种主动。”

师清漪和雨霖婞都看向洛神,洛神波澜不惊道:“村里人的目的很明确,是想我们三人去做那落洞女,借以祭祀洞主,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地遂了他们的意便好。目前许多线索都指向落洞一途,且这落洞显是全村人都参与其中的,是以,我倒很想跟随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山洞与洞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雨霖婞摇头否决:“我也想去看来着,可是这样太冒险了,如果那时候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却反被对方阴着来了一记,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亏大了。”

洛神道:“你近日看过黄历么?”

雨霖婞撇嘴:“我看那玩意做什么,迷信。”

师清漪听到洛神的话,若有所思了一番,等到点开网页查询之后,才恍然说:“原来如此。如果能摸清楚对方的动手时机,我们就完全有办法应对。”

“废话。”雨霖婞摊手:“关键是我们根本摸不清。”

师清漪说:“所以洛神才要你去看黄历。我们不迷信,可并不代表村里人不迷信。这个村子有封建社会的等级迹象,在祭祀之前甚至还会提前焚化纸扎通信,说明他们骨子里那种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他们也会同样重视‘黄道吉日’这种封建社会里的头等大事。”

雨霖婞桃花眼里终于熠熠地有了希望之光,接过师清漪的手机看了看,道:“后天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日子,宜动土,远行,嫁娶。再往后一段可就没有了,这么说,村里人会挑在后天?”

“女子出嫁时阴气重,尤其是这种落洞性质的尤甚,为了中和,定会选在日头鼎盛的中午进行。”洛神淡淡补充一句。

师清漪点头:“后天中午,这样一来就好办很多。”

“还是不成。”雨霖婞突然又摆手:“我们在这继续住下,等着别人送上门来,可陈旭东那边怎么办?找蝴蝶的事又怎么办?那家伙也不是什么明路上的货色,本来想找他谈话来着,结果一直找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心躲我们。”

“不用谈了。”洛神道:“我不久前已经寻他谈过。”

师清漪知道洛神去曹睿家去了很久,之前疲倦没心思问,现在好像舒缓了许多,就问道:“那陈旭东怎么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带我们去找蝴蝶?”

洛神目光有些凉,又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他说还要再等等。家里要整理清扫很久,听他口风,大约是要等曹睿的母亲生辰过去之后。”

雨霖婞脾气有点上来了:“还要我们继续等?等多久?再等人就要死了。之前明明说好的,怎么又变得这么拖拖拉拉的,他这是什么意思,等来等去,还以为是在餐厅等上菜呢。”

一连说了这么多个“等”字,雨霖婞却又突然琢磨出另外一丝味道来,眼眸一抬,发现师清漪和洛神也同样在看她。

于是三个女人就这么想到一处了。

师清漪满意地说:“村民在等,我们在等,陈旭东也在等。既然都等到一块了,那就看看大家是不是在等同一道菜上桌。”

外面日光还是很刺眼,洛神将房门关上,三个人围着木桌低声商量部署,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雨霖婞喝口泉水站起来:“就先这么说好。我过去再跟苏亦和阿笙说下,让他们事先做好准备应对。”

师清漪道:“嗯。”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几声模糊的猫叫,幽幽的,好像带了很大不满似的,师清漪向来耳聪目明,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猫爪子扒拉门板的声音。

雨霖婞一个哆嗦,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听见了?”

师清漪装傻充愣:“听见什么。”

雨霖婞低声道:“就是那种。”

“哪种?”

“哎呀,就是那种!”

“那种,那种,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师清漪又感到一阵疲倦,连装傻的声音都低了许多。

雨霖婞躲躲闪闪地比划了一下,说:“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叫声,你们两没听到?”

洛神面无表情,师清漪则尾音拖长地应了一声:“哦——那种啊。”

雨霖婞感觉喉咙有点发干:“所以你听见了?”

师清漪安慰道:“别怕,山里总是有些野的,就只是远处躲着叫唤几声,你在房子里怕什么。这吊脚楼隔音效果不好,木头建造,你就算在远远的大门口走两步,房间里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那东西肯定也隔得远了,瞎担心个什么劲。”

雨霖婞想了想,才算接受了师清漪这套说辞,嘀咕一句:“鬼地方,隔音不好倒是真的。”

她大概是怕那猫过来,想尽快回房去,也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师清漪在那哭笑不得。

师清漪起身收拾碗筷,又对洛神道:“月瞳肯定是饿了,正在隔壁房间闹呢,你去拿点肉哄一哄它。”

洛神点头,却又有些不放心:“你还病着,这里一个人能行么?”

“我哪里虚到这个地步,连桌子都收拾不好了?”师清漪笑:“快去吧。”

洛神出门去厨房,师清漪站在原地静了一会,揉了揉鼻梁,这才继续手里的事情。

之后吊脚楼里一切正常,石兰除了晚餐时出现了几分钟,便又离开了。这个大山里所有的一切,目前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祥和,即使在这种看似平静的皮囊下,正流动着不为人知的深黑污血。

夜色渐浓,山里也起了很厚的夜雾,静静地在山林间,在田埂上,在村口处缓缓地弥漫。夜雾笼罩在村口小河架设的那架水车上,水车犹如一个迟暮的老人,日夜不歇地机械重复旋转。

水声哗啦之间,几只蓝色的蝴蝶在牌坊的灯笼下徘徊许久,起舞翩翩,又像一场梦一般,于暗夜之中消失无痕。

吊脚楼的隔音效果的确是不好,院子里多有夏夜虫鸣的声音,师清漪洗完澡后,侧卧着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那房间外的虫鸣之声。

正是由于这种浅浅的夏夜之声,反倒更能衬托山夜的寂静了。

她本来就因为某种原因而郁燥,热得失了眠,现在越是听见这种虫鸣声,就越是觉得心里空空。她努力地思考琢磨接下来的一些事宜,想将那颗空虚的心填满,料不到那心早已千疮百孔成了筛子似的,填了又漏下,反复折腾得几乎想要翻个身。

可她并不敢翻身,也舍不得翻身,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任由枕畔那女人搂着自己。

房间里略微透了点外面院子里夜里长明的灯光进来,倒不是漆黑一团,而只是一片混沌的昏暗而已。洛神右手枕在师清漪颈下,左手轻轻环住了师清漪的腰身,在昏暗中勾出一片模模糊糊的轮廓。

可即使是这么一个模糊的拥抱轮廓,却也好似能看出女人满心满怀的珍爱。手臂曲着,圈出来的怀抱那么宽,宽到需要容纳那么长久岁月里积淀的至死不渝与深切爱意,可是却又那么窄,窄到分明只能刚好容纳师清漪这娇柔的一副身子了,便再也容不下世间其他。

黑夜藏起了洛神精致清妩的面容,藏起了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却藏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女人体香。

她贴师清漪贴得那么近,师清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安睡时鼻息间呼出的温软气息,就这么贴着自己的脖颈,撩拨着上面那几缕本就蹭得发了痒的发丝。

被洛神这么抱着,贴着,师清漪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胡思乱想的掩盖想法早已缴械投降,不管她再怎么挣扎,怎么逃避,所有的一切都将她揪扯往那个女人的方向。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淌汗,急需大口呼吸,她却惊觉自己的身边没有多少氧气来救赎了。

等到师清漪莫名燥热到汗涔涔的地步,洛神枕在她颈下的手臂突然又略微动了动,手指一曲起,触摸到了那片热得几乎要融化的肌肤,同时这种移动与摩擦,也带起了热汗的滑腻。

师清漪以为她被自己这浑身的汗弄得不舒服,已经醒了,可是等了许久,身旁的女人却还是沉静如水。

师清漪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小心地挪了下位置,分开洛神的手,下了床。

为了避免打扰到女人的休息,加上她夜视能力很好,也就没有开灯,在房间里摸黑走进浴室,这才亮了灯,对着流动的水流冲凉。

吊脚楼的水都是古井里抽上来储存进水塔的,货真价值的山泉水,夜里曾经换过一次新鲜的,于是现在的水便是分外的冰凉,甚至有点刺骨的感觉。

不过师清漪现在正需要这种刺骨醒脑之感,清凉的山泉水帮助她摆脱了那种热汗郁燥的折磨,仿佛暂时给了她又一次生命。

水流沿着她修长的腿缓缓落下,一路旖旎到玉葡萄般的脚趾,师清漪闭上眼在脸上抹了一把,终于又睁开,将水关上了。

把已经汗湿的睡衣扔在一旁,师清漪用浴巾沿着胸前缠了一圈,走出浴室,正打算去背包里摸另外一套睡衣,房间里的灯却突然亮了。

师清漪吓了一跳,出于条件反射,她下意识用手往胸前遮了遮。

这当然不能遮住什么,不过这个举动倒是让床上的女人不着痕迹地淡笑了下。

师清漪终于摸到睡衣,讪讪地低声说:“我有点热,就又洗了个澡,吵醒你了。”

洛神道:“怎么不开灯?撞到哪里怎么办?”

“不开灯也没事。”师清漪本来想摸黑换衣服,现在灯却亮了,她自然不能当着洛神的面,正打算回浴室去换,却被洛神叫住。

洛神眼眸微微眯起,将师清漪从头到脚,慢慢地看了一遍。白浴巾下是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尚且有些羞涩地并着,水雾又给女人的长发添了几抹潮湿与冷润。

“过来。”洛神右手抬起,朝她轻轻招了招。

师清漪走过去,并起膝盖坐到床边上,手里还别扭地搂着睡衣。

她声音低低的:“我还没……换衣服。”

洛神眼角好似缝了一丝笑,声音却很平静:“不用换。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1.一看快三十万字了,于是是时候了,你们懂。

2.其实君导写文挺有安排的,你们有兴趣的去算一下古代篇里【哔】的字数和章节分布规律,以及百分数等等各项指标比例,可以完美地推算出本文的长度哦亲(正经到不能再正经脸

——以上是探陵特派记者君sola从战场前线最新发回来的无节操报道,绝对够新鲜够热辣(小道消息别理她。

第7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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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山夜迷醉(下)

“不换衣服,要怎么睡。”师清漪手指略显局促地绕了绕睡衣的衣角,头也低着,湿润的长发偏在一侧的肩膀上,目光只是落到自己的脚尖上。

脚趾上还留有些许水渍,玲珑漂亮,拘谨地并起,充分展示了主人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她不敢看洛神,仿佛只要再细细致致地看那女人一眼,她便会克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表现出来的这种下意识的逃避与羞窘,落在那女人的眼中,却又是一副多么娇柔可人的模样。

“那就不睡。”洛神靠近了她,轻声说:“现在醒了,反倒睡不着。”

师清漪连忙抬起头,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

她这么诚恳地道歉,洛神却好似并不高兴,面无表情地伸手去轻捏她的脸颊:“在我面前,有两句话你无需说。一是‘谢谢’,一是‘对不起’。”

师清漪知道自己说错话,便十分乖巧地任由洛神揉捏。

她裹着白浴巾的样子就像只白软的小兔子,有一种别致的漂亮,一缕乌黑的发梢贴在左边心口,略微卷曲着,上面还缀着水珠,像个挠人心思的小勾子。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道:“你困么?”

“刚洗了个澡,很精神。”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避开洛神的目光,低头说。

“那陪我一会。”洛神揉了揉她的头发:“和我说会话。”

“嗯,好。”师清漪抬起腿,坐到洛神的身边,挨她近一些。

静了片刻,洛神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听到这句话,师清漪讶异地抬起头,对上了洛神那双分外清亮的黑色眼眸,只是此刻,里面的神色却又有些陌生的寂寞与怅然。

平素里这双眼总是波澜不惊的,幽潭古井一般,任何大风也吹不起里面的涟漪。外人只能看见这女人一成不变的寡淡黑白色,只有到了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师清漪才能从这双眼里看到另外那些深埋的色彩。

“是不好的梦吗?”师清漪看到洛神脖颈处的几缕发丝贴着肌肤,似乎被汗湿了。

“算罢。”洛神将头枕在师清漪肩上,近似呓语:“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师清漪闻到女人身上那清雅若夜雨梨花的香气,犹豫了会,试探说:“你以前在古代过得不好?”

“便是过得太好。”

师清漪沉吟着,不说话。

洛神闭上眼,长长睫毛覆下一片阴影,慢慢道:“很久以前,我总是一个人,无滋也无味地过,便不觉得得失一事有什么重要的。到了后来,倒渐渐有了友人,更有了挂念之人,于是对这世间许多得失又计较了起来。得到过,却又失去,便总也会在意。有一个人,我曾经因为过失丢过她一次,所幸又寻了她回来,过了一段长久安稳的生活,可是在懵懂迷糊之中,又第二次将她丢了。之前梦里自棺中醒来时,只得孤身一人,竟再无其他。”

洛神目前最计较最在意的,就是她无缘无故被人弄进棺材里,长眠几百年才醒的事。

师清漪暗忖洛神将之前落雁山苏醒一事入了梦,大概是女人心里太过在意,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问:“那梦里你没看见我吗?你醒来时,应该会看见我的。这可是事实。”

洛神轻轻一笑,坐直身体,摇头说:“所以才是个不好的梦。”

师清漪歪了歪头:“我能问下,那个人是谁吗?”

为什么洛神会露出这种表情。

能让她最不舍的,会是她在古代的谁呢?

是她的丈夫,还是……

想到这,师清漪心底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她只知道,这感觉并不令她舒服。

“是我表妹。”洛神看到师清漪的脸色,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突然笑了。

“哎?”师清漪一愣。

“古代的表妹。”洛神迷了眯眼:“我同你提过一次。”

师清漪脸色又变得微妙起来:“我知道是古代的表妹,不是你眼前这个。”

她眼风偷偷瞥了洛神一会,膝盖挪动了下,跪坐在女人面前,终于正视道:“没关系,还有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我好歹也是你现在的表妹,更是你的……你的女朋友。你下次做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梦见我。”

洛神半晌没说话,师清漪仿佛鼓足了勇气,又突然说:“我喜欢你。”

这个告白女人早先就听过,事实上为了等这句话,之前她实在是忍耐得足够长久,可是师清漪这次的重复,倒是让女人眼里的神色凝了下。

洛神轻笑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师清漪说:“我只是想让你现在开心一些,舒服一些。”

她好像突然犯了魔怔,脑子里一个开关被彻底打开了,又低低呢喃道:“我很想你。”

洛神柔声应着她:“我就在这里。”

“不是,其实我……”师清漪感觉自己舌头直了,磕磕绊绊地竟说不出个利索话来。

言语仿佛已经不能够宣泄她心中四处冲突的欲望,双膝跪着,干脆双手撑在床上,凑过去贴着女人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洛神怔住。

只是这么擦着唇亲了一下,师清漪很快又退了回来,怀揣的那些心思,让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

而许是她来回的动作幅度过大,上身裹着的浴巾就这么松开了,身体的玲珑曲线便再也包裹不住,明媚的春景随之一览无遗地泻了出去。

师清漪感觉到身上一空一凉,慌七忙八地去捞掉落的浴巾,揉在胸口遮挡。

她脸红得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下一秒,弯曲遮挡心口的手,却被一只手轻轻攫住。

师清漪下意识想将浴巾揉得更紧,女人却张开手臂,将她搂在怀里。

“别动,你这傻姑娘。”女人温柔地抱着她,呢喃。

师清漪感觉心底那脆弱到可笑的防线完全崩塌,积压许久的欲念蜂拥而出,只在刚才那拥抱的一个瞬间,便填埋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将头偏靠在洛神的肩膀,紧紧地回抱住了洛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种安心幸福到想要落泪的感觉。

她朝思暮想的女人,她的心上人,就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与她有一个家,相守到老,过一辈子。

“我也很想你。”洛神低语着,贴着师清漪侧颈,去亲吻那湿润馨香的长发。

“可以么?”她伸手揽到师清漪腰身最纤弱的部分,梦呓般问师清漪,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此时此刻,再也没什么可以与不可以了。

师清漪跪坐在床上,任由心底的感情满溢,闭上眼,开始与女人静静地接吻。

先是柔软的唇瓣相互轻轻触碰,后面不再满足于此,又双唇启开,迎接对方的芬芳。

洛神一手包住师清漪柔若无骨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去抚摸她脖颈上滚烫的肌肤,来回轻轻碾揉。长久缠绵的一个吻后,她的唇转而沿着师清漪的颈部侧线往上,移动到那团小巧柔软的耳垂处,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师清漪脸上浮上一抹红,在这种轻咬之下,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就要出声叫出来。

幸好她考虑到吊脚楼的隔音效果,又忍住了,只是将那个声音转成了一个足够压抑的喘息。

浴巾揉到了一旁角落,师清漪被洛神平放在床上,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放自己的身子才好。浑身光裸着,一丝遮盖也无,室温刚刚妥帖,盖薄被显得十分多余,但是却又不能不盖,师清漪窘迫中抬手去摸,却被洛神按住。

洛神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她,笑:“冷?”

师清漪抿着唇,摇头。

她身形偏瘦削,刚刚好瘦得很好看的那种,腿脚修长,骨骼分明,被白皙肌肤妥帖地包裹起来。整个人好似一块温润的青玉,线条柔和,色泽淡雅中又透出一股温暖之感,被漫长的时光打磨洗涤后,更加自然流露出一种夺目的绮丽来。

洛神俯下了身,将她捞在怀里,像是搂着无比珍爱的宝物,轻声哄着她:“我喜欢看你此刻这样。很美。”

师清漪唇咬得更深了。

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象,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对她说出如斯爱怜的赞美与情话来。

洛神把睡衣褪去,长发乌黑,绸缎般毫无阻隔地贴着肌肤滑下来,青丝盈盈落满了莹润的肩头。

她的头发很长,现代的女人很少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而且又是保持着最纯粹自然的雅黑色,让人感觉古典而端庄。

以前洛神洗澡的时候,师清漪看过她的身体多次,只是要么是隐在水雾中,模模糊糊的笼了一层水汽,要么是大部分被水泽遮挡了,总之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

可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

女人将她一切隐秘的美丽,毫无保留地尽数展现在师清漪的面前。

这世上,只能师清漪一人拥有这种特权。

肌肤胜雪,光灯照下,每一寸肌肤仿佛都旖旎地流转了诱人的光泽。那些光芒流淌而下,一路又淌到女人胸前两点娇红之色上。

原本乌黑长发就垂了些许在胸前,与雪肌之间组合勾勒出了一副清雅的黑白之境,如今好似点睛一笔下来,又点出了两抹荡人心旌的红润色彩,黑白红三色相得益彰,看得师清漪喉咙一阵发干。

这女人简直犹如令人身心深陷的罂粟,美得几乎要让人迷失方向,只是想紧紧随着她。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恐怕是做了梦,也许她是太思渴眼前的女人了,才会产生臆想,可是等她抬眸看得更仔细了一些,看到两个人都是赤身光裸相互贴合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是真的。

于是她突然开始紧张起来,羞涩的红润甚至到了脚趾头。

洛神低下头,几缕长发柔柔地贴着师清漪的脸颊晃动。

她揉着师清漪肩上的肌肤,淡淡玩笑一句:“我都与你坦诚相见到如斯地步了,还紧张?”

师清漪知道她是指代上次未能继续的尴尬事,低声说:“我是第一次……我不太会。”她表情有点严肃,白皙脸颊上又飘着两抹樱色,看起来分外可爱。

洛神看了她一会,纤眉微微挑起,做了个沉吟的姿态:“嗯,第一次。”

师清漪却不知道她的意思,抓住了她光裸的手臂,紧张地表白心迹:“你真的是我第一个。”

她说得很情真意切,又很焦急,末了又低低加了一句:“当然,我希望,你也会是最后一个。”

洛神眼眸漆黑,定定望着她。

师清漪双颊因为涌动的暖流而越发红润,声音低若蚊吟:“我这个人很死心眼,如果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喜欢你到底。”

她以为自己这样躺在洛神身下,光裸着身子,表情严肃剖心挖肺似地做着笨拙的保证,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起似乎是很煞风景。

洛神却一直含笑看着,伸手捞起她:“真凑巧,我也是个死心眼的。”

你是第一个。

唯一一个。

自然也是最后一个。

师清漪感觉心跳更快了,洛神笑着低声道:“既然是第一次,我便来教你,你要做个好学生。”

她贴近了来,拉过师清漪的手,贴在自己光裸的胸前,眼角尽是勾人的妩媚风韵:“第一步你已然看了,也晓得了,自然是从脱衣开始的。”

师清漪手触到她柔滑若玉的肌肤,又看到她故意一本正经示范的那张脸,面上红晕就更明显了。

“第二步。”

女人一手兜住师清漪的纤腰。

右手则伸过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此刻,终于见证到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写起来时真正的差异了……满脸血(懂的人自然懂

第7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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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尽此欢

右手则伸过去,捏住了她的下巴。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纤长漂亮,指甲被洛神修剪得光滑齐整,圆润干净,正温柔地压在师清漪的下颌处。

明明是柔柔的,那种轻轻一碰就能推开的力度,师清漪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重荷感。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近乎不受控制了,呼出的热气喷在洛神的指尖,下一刻便要液化成水。

洛神手指摩挲着师清漪的唇瓣,速度与力道都拿捏得如此精准。很快,师清漪的下唇便被揉弄得微微泛了些红,看起来就像一枚饱满到只等人采摘的可爱樱桃。

师清漪轻轻逸出一声喘,头略微向后仰,喉咙滑动了下,深灰色的瞳仁里停驻了名为情.欲的色彩。

这大概是所谓饥渴的意思了。

洛神唇角上勾,撤开手指,转而将唇贴了过去。

这个吻实在是深到了极致,两人的柔软相互交缠,师清漪闭上眼,舌尖能充分地品味到女人唇齿间那种清爽湿润的味道。

一阵子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水泽包裹的鱼,沉迷在水波带给她的惬意之中,舒服享受极了,可是一阵子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条鱼被洛神抛上了岸,氧气早已不够,于是这种不够让她尽可能急切地索取起来。

洛神却并不着急,一面回应吻着她,右手同时往下,开始轻而缓慢地摩挲抚慰。

她的动作最开始是那么似水温柔,慢慢往下流淌,显得不疾不徐。

可这种前奏的慢速度,反而是最撩人的。

师清漪被洛神撩拨得浑身似进了一口小火架设的锅炉,肌肤全被细细的火焰兜住,陷在里面,一寸一寸地经受这种缓慢的烤炙。此刻她居然全身心地成了个求虐的人,心底热切地盼望火焰能更炽热一些,最好能将她化成灰,洛神却似故意悬着她,步调依旧如初。

师清漪按捺不住了,偏开唇,几缕湿淋淋的长发贴着瓷白的肌肤,祈求般低喘地呼唤:“洛神。”

她低喃着,任谁看了都会怜惜疼爱。

“嗯,乖。”洛神轻轻哄了她,手掌绕回到她的脖颈,再度往下辗转,贴住锁骨,在那羽翼般舒展的突出小骨上来回流连,最终又按到了师清漪的胸前。

在这种敏感刺激之下,师清漪原本紧闭的眼陡然睁开,琥珀色的眼里好似烧着了一团火。

洛神的手指摁在她的乳.尖上,按压揉弄,手法娴熟,每一下都准确地掐住了师清漪致命的弱点。

这种近似磨折的爱抚方式,快要让师清漪发了疯。

师清漪想要呻吟喘息,嘴唇却被洛神重新封住,浑身被折磨得湿淋淋的,犹如重新入水冲了一次澡。

洛神也同样汗湿了身子,乌黑的发丝贴在光裸的肩头与背脊,黑白分明。

薄薄的汗已经覆了她全身,师清漪情迷意乱中一路摸过去,几乎有一种指尖深陷滚烫融化羊脂的错觉。

一切都发生了极大变化。

师清漪发现身上的女人变得炽热了许多,在这种缠绵翻转之中,女人的温柔终于演变成了一张让人窒息的网,缠得师清漪几乎没有进退的余地。

洛神平常看起来那么平静寡淡,要真正看到她内心的波动,那是非常之难的。她或是没什么表情,或是淡淡一抹冷怒,又或者是浅浅的一抹笑,总是度量精准,拿捏到位,将自己隐入黑夜的最深处。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现在不同,她此时此刻的所有,全都真真切切地暴露在师清漪的眼底。

她忍耐得足够久了,有这么长久深沉的依恋藏进眼底,埋入心间,即便是正襟危坐的神也忍不住。

更何况,她也不是神。

就是现在。

她想要她。

洛神微微蹙起眉,眼角烧出一片红色,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女人。

师清漪突然觉得洛神的怀抱变得那么让人窒息,她热情如火,缠绵仿佛没有休止。

如果最开始那种温柔触摸与亲吻只是一颗发芽的种子,现在则已经长成了巨大的藤蔓,长蛇似地束缚住了师清漪。

她缠绕得那么紧,从未有过的释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灼烧的热度,将师清漪翻过来,又折过去,来来回回。

那些轻拢慢捻的耐心也好像消失了,师清漪陷在她这种细细密密的温柔攻势之下,甚至感觉到肌肤被摆弄得有了一丝疼。

这实在是一种分外奇妙的感觉。

虽然疼,师清漪却又在享受着这种微妙的痛感,她的手攀附上洛神单薄光裸的脊背,来回抚摸,将女人拉下来,无尽地贴近。

两人的肌肤在这种翻滚的高温之下,好似化得融合在了一起,熨帖毫无缝隙。没有衣料的束缚,肌肤与肌肤极尽紧贴与交叠,舒服得让人想要叹息。

师清漪却在竭力忍受着那种几乎要大声呻吟的欲望,死死忍住,唇边只是压抑地逸出几声低吟,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住,只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眼角早已烧红,流露出与平常那种清丽秀美完全不一样的妩媚来,竟是另外的一番风情滋味。

这种竭力忍耐的模样,实在看得人且爱且怜。

洛神低下了身来,去吻她的手,呼吸已经趋近紊乱,笑意却是意味深长:“憋着,不难受?”

师清漪脸通红地摇头,尴尬地低声说:“这地方隔音不好,会……会被听到。到时候我脸要往哪搁。”

洛神附在师清漪的耳边,舌尖舔吻了下那红得可爱的耳朵。

她漆黑眼眸里晕着一丝别样的光,声音含糊却温柔,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那你可以,叫得低一些。”

师清漪被舔了,感觉身体几乎要痉挛,双腿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弦似地断掉。

她大腿贴着洛神撩人柔软的腰肢摩挲着,脚趾因为难耐的情潮而往里勾,抱怨似地低声道:“我……我觉得你是个假正经的骗子。”

“哦?”洛神挑眉,手却突然往下摸,摸到她的大腿内侧,往下按压:“怎么说?”

“啊……嗯。”师清漪浑身一颤,叫出了声。

“嘘。”洛神笑:“不是怕被人听到?早先便要你叫低一些。”

师清漪被她笑得有些羞恼,将她又往下扯了扯,迫使洛神脸颊贴近自己的唇。

她灼热的呼吸喷在洛神脸上,低低说:“你怎么能够这么会。”

明明以前是嫁过人的,为什么女人之间的事情会这么的熟练。

太熟练了。

熟练得有点诡异。

“以前便告诉过你,自学的。”洛神眼波横了她一横,媚态天成:“方才要你好生学习,你不专心,却又能怪得了谁。”

说话间,手里又动作起来。

于是师清漪被她再度摆弄得身娇体软了,只能小声嘀咕:“我现在算知道了,想不到你……嗯……你还是个闷里骚。”

“闷,里,骚?”洛神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重复。

手指却危险地抵了过去,抵在某个无限隐秘的地方。

师清漪:“……”

长久的缠绵已经让摸过去的手指沾染了饱满的晶莹,于是即将到来的事情,显得不言而喻了。

师清漪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与战栗袭来,可是伴随而来的,却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空虚与恐惧。

她真的开始害怕了。

身体里的空虚确实急需深爱的这个女人来填满,可是那种恐惧,却怎么也无法消去。

她下意识抬起上身,手臂紧紧地勾住了身上的女人。

她想抱她抱得更紧些,更近一些,几乎想让她融进自己身体里,仿佛只有这种嵌入的距离,才能短暂地消除她心中那种恐惧。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不安,嘴角原本恶作剧般含着的笑意隐去,乌黑的眼里起了柔软的水雾。

她贴在师清漪耳边,低语呢喃:“乖,别怕。不会疼,我保证。”

洛神的声音温柔到让人信赖与安心,低低带了一丝喘,师清漪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她带给自己的一种安慰。

只要以往没有经历某些意外,或者身体结构没有别例,第一次经历人事的完璧女人,总是会疼的,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认识。

因为是第一次,于是这种认识,往往造就了一种微妙的恐惧。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理,师清漪仿佛为了分散注意似的,闭上眼,突然猛地含住了洛神的唇。

洛神体贴地回应她,舌尖撩拨,尽量抚慰她。

她许给了她一个温柔乡,一个甜美梦,让她沉迷,令她能暂时地忽略心底的不安。

而因为有了充分的润滑,女人修长的手指,毫无阻隔地探了进去。

这算得上是一种侵入,可却是那么自然而妥帖,没有预料到的不适,而是另外一种美妙到极致的感觉。

没有想象中所谓尖锐的难受,没有所谓干涩的摩擦,温暖与粘滑包裹住了女人的手指,两人仿佛融在了一处。

她真的完完全全地接纳了她。

师清漪喉间逸出一声低吟,犹如濒死的溺水者,双手紧紧地勾着洛神的脖颈,柔波晃荡的琥珀色眸子定定地看着半空。

仿佛为了让她适应似的,洛神最开始没有动,而是将手指深埋在水泽中,轻轻吻着她。

这种接纳的充实感觉让她怔了很久,熟悉的感觉潮水般涌过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我说过,不会疼。”

洛神吻向她的颈侧肌肤,突然一下子深入到了她的最尽头,抵死缠绵般压着她。

许是这动作挑起来,太过刺激与激烈,师清漪猛地回过神,腰部用力,抱住洛神的力道收紧,牙齿咬在洛神的肩上。

师清漪紧闭着眼,睫毛轻抖,实在羞涩于去看,可是身体却是如此诚实,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女人手里的动作而轻摇扭动。

她仿佛黑夜里的昙花,叶青花洁,灼灼然然地盛放开来,迎接着这久违了的花开讯息。

迷醉时的妩媚与娇柔,全都清清楚楚地映照在脸上,幸而她自己看不到。

洛神眼眸漆黑,宛若最深沉的墨色美玉,将身下女人的绮丽深深藏进眼中,手里的动作仿佛无法控制似的,越发地激烈。两人契合得如此完美,每一寸肌肤都贴得紧紧的,低低喘息,甚至连呼吸步调都做到相一致了。

呼吸交织,肢体相缠,翻滚海浪般密合得毫无缝隙。

仿佛下一秒,就是末日,只能此刻尽欢。

师清漪如此热切迎合着女人。

可是渐渐的,她真的好像快要被洛神揉碎了,快要哭出来。

碎成一片片破布,碎了也要缠在她身上。

又好像是被碾压成了粉尘,死心塌地缠绕着她,去哪里都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tocontinued……

第7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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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缱绻梦

洛神无限地贴近师清漪,柔软的唇吻过师清漪的每一寸肌肤,缠着,腻着,无限娇宠。

师清漪一时觉得她太温柔,眉梢眼角都似缝了甜美的蜜,低喃轻语,极尽柔媚。

可是一时,又觉得她太让人窒息。

无论是洛神那令人沉沦迷醉的美貌,还是沉沉的双眸,抑或是柔滑似脂的肌肤,都让师清漪有着一种无法逃脱离开的窒息感,犹如深陷漆黑湖底,不能自拔。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还缠绵不休。

几乎只是洛神轻微的一个轻咬,或者是随便的一个指尖撩拨挑逗,都让师清漪浑身战栗不已。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快慰感觉,明明肌肤滚烫,汗水黏黏糊糊的,甚至因为某个刺激而起了鸡皮疙瘩,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难受,反而渴望更多。

被圈进怀抱的身子现在毫无活动的余地,简直如同一方绸缎,被洛神搓揉,折叠,摆出各种姿态。

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放,好像搁在哪里都是难捱的。

师清漪最终尝试将手抬高,手臂挡住了半边脸上的春情,下唇咬得紧紧的,竭力地去忍耐,可是自己嘴里发出的那种喘息声,还是让她羞涩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

她平素自认是个会忍受的人,想不到到了这件事上,她那些所谓的忍耐力好似渐渐地撑不住,快要消失殆尽了。

甚至有好几次,被洛神手里的动作推上高峰,送入云端,她几乎无法控制,差点要恣情恣性地叫出声来。那样的瞬间,她实在恨不得将以前那个矜持的自己丢去九霄云外,只想快快乐乐没有负担地放肆一回。

可惜下一秒,考虑到这种恣意将会带来的难堪后果,只能咬紧牙关,竭力忍耐。

师清漪正这样天人交战似地苦苦忍受,下唇被咬得好似快要破裂了,不防备那交叉遮住半边脸的手,却被人轻轻揭开。

洛神拿开师清漪的手,炽热而柔软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两点娇红的蓓蕾饱满,像极了白雪簇拥下的两瓣红梅。

她喘息着,两颊泛红,在洛神这种目光凝望之下,再加上之前被翻来覆去地揉弄折腾,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遮。看着我。”洛神抵着师清漪的前额,压着嗓子道。

她鼻尖上沁了汗,细小的汗珠落下来,落到师清漪的脸颊上,既痒且烫。

师清漪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背,感觉到女人的柔软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心跳突突的,越发急促起来。

“莫非我生得丑么,十次你遮眼遮了足足八次。”洛神话里笑意有些浓,轻轻带了些喘。

“才没有。”师清漪这才急了:“我只是……”

我只是不好意思。

这话要是说出来实在是傻透了,十足的傻气,于是师清漪紧急刹住了车。

她眼皮疲倦地抬起,看起来就显得懒懒的,等到抬眸看到洛神光裸漂亮的身子,再瞥到自己寸丝不挂,突然又好像被噎住了。

洛神看似好笑地叹息一声:“你只是个傻姑娘。”

师清漪含糊地哼哼了一声,像只猫一样蜷起身子,不予反驳。洛神伸出左手去抚摸她的脸,师清漪被她摸得十分舒服,嘴里发出细碎的低吟。

之前还被折腾得好像散了架,可现在这种类似中场休息似的抚慰,居然又让她惬意到有别样的餍足感。

由于洛神停下动作,空气好像流淌比之前要来得缓慢,热度凉下来,却丝丝缕缕地飘着一股奇妙的气息味道。这种气息暧昧得要命,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春意,混合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香气,就更加让人熏熏然了。

师清漪轻轻嗅了嗅,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她窝在洛神怀里,又睁开了眼。

洛神的右手臂弯正枕在她的颈下,右肘作为支点支撑师清漪的重量,手指则略微挑高,悬在半空,师清漪眼睛余光瞥过去,瞥到她中间的手指上。

两根修长手指上的暧昧气息最是浓郁,裹了一层粘滑的液体,亮晶晶的,半干半润的模样,有些甚至凝结了细细的微不可见的白渍。

师清漪盯着洛神手指上的痕迹看了很久,面无表情,好像有些发愣了。

她的确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大脑成了一个生锈的轴承,转得格外缓慢,过了很久,她突然撞鬼似地坐起来,拉过洛神的手指,丝毫不矜持地仔仔细细看。

洛神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任由她做检查似地翻来覆去。

师清漪低着头,纤眉蹙起,心里怪怪的,却不敢说出口。

之前那么激烈地来回,她确信洛神每一次都真真切切地深入了她的身体,周身好像通电似的,颤抖且快活,可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预备迎接的疼痛。

现在,手指上同样也找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红色的痕迹。

有些人初次欢好会疼,却不会流血;有些人流血,却不会疼;有些人甚至不流血也感觉不到痛感,所谓的第一次往往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状态,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

外界过度的运动,或者药物,或者自身身子结构等等影响,造就了这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现象,师清漪本来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可是现在轮到自己遇上了,又觉得有种如鲠在喉的郁闷。

她郁闷的并不是自己不痛也不流血的事实,本就科学正常,无需在意,她只是怕洛神误会自己不诚实。

之前明确说了是第一次,现在这副景象,洛神她会怎么想呢?

毕竟古代人和现代人在思维上总有区别,认知也会有所偏颇,尤其是在这种搁在古代分外敏感看重的事情上。即使洛神接受学习了那么多的现代理念,但因为时间局限,总有漏洞,她现在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和她说谎?

师清漪最怕人误会,尤其是至为亲近的人,现在来来回回地胡思乱想,设想了各种可能,几乎愁肠百结到胃痛肝疼。

“找什么?”洛神心思通透,却只是含笑看她:“我手上有什么别样的物事?”

师清漪收回目光,蜷起修长漂亮的腿,两条手臂拢着前胸,正襟危坐似地咳嗽一声,说:“我……我想告诉你一点事。”

“何事?”洛神挑起眼角,好整以暇地觑着她。

“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你别误会。”师清漪羞恼地道:“我从来不会骗你。”

“嗯。”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继续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古时分外看重这种事,如果没有见红,女子在夫家的境遇会很悲惨,甚至遭受唾弃难逃一死,你生活在古代,这些你肯定十分明白。但是我想说,其实那些都是不科学的。”

师清漪没说完,洛神却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将科学的解释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然后反问:“我说得可对?”

师清漪:“……”

“既然你晓得是正常现象,却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同我解释这么多?”洛神慢悠悠道。

师清漪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缝隙里,低低说道:“我怕你发现了,会误会我说谎。”

洛神轻轻一笑,突然倾身,将师清漪压在身子底下。

她呼吸温软,擦着师清漪的鼻尖,含笑道:“我在古时早已经许了人家了,可不是什么第一次,你会嫌弃我么?”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肌肤再度与自己紧贴,之前从她手中感受到的那种刺激与快感又潮水似地包围过来。

洛神看到她那种娇柔却又羞涩欲滴的模样,满意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亲,轻声呢喃:“说起你不曾落红,也不觉得疼,我想还有一种可能,大抵是我方才伺候你,伺候得还不够周到的缘故。”

师清漪察觉到女人话语里暧昧的危险,腰身紧绷。

“所以我想,大概还要伺候一次。”

师清漪呼吸加重,再度被洛神揉进怀里。

她觉得这次比之前那几次还要热烈,翻来滚去,无法逃脱。

意乱情迷的反复体验甚至让师清漪产生了幻觉,发起高烧,眼前似乎拉开了另外一个无比绮丽摇曳的梦境。

那梦的确是虚无缥缈的,可是却又显得那么真实。

她梦到几间修葺得雅致的屋子,屋外围了一圈盘满鲜花嫩叶藤蔓的栅栏,一副古时安宁的宅子景象。屋外密密地栽种了一大片桃花林,正是春光一片好的时候,满树桃花开得分外昳丽。

她朝桃林走,身上居然应景入戏似地,也披了一袭轻飘飘的水蓝色轻衫,长发束起,一支漂亮的碧玉簪子别在发上。

她顾不得自己的装束,见桃树下影影绰绰地坐着一个人,便快步走了过去。

树下坐着一个白衣女人,长发流水般流泻着,满地粉嫩的桃花瓣,衬得她整个人有一种灼然的美丽。

女人略微低着头,手里抱着一只小巧的酒坛,酒坛封泥被拍开丢在一边,长长睫毛上好似落了花瓣的露珠,大概是醉了。

师清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快要不受控制,她走到女人面前,蹲下了身子,凑近去看女人的脸。

女人闭着眼,姿容雅致华美,居然是她朝思暮想的洛神。

师清漪怔住了。

洛神唇上沾染了些酒渍,亮晶晶的诱人,师清漪捏住她的下巴,含上去,在女人的唇上舔了舔,入口是酒水微微的辛辣。

洛神被她一舔,睁开了眼。

师清漪看见她唇角漂亮,唇线微微启开,轻轻笑道:“哪里来的贼,不听话,却要偷我酒喝。”

轻风一吹,粉色桃花瓣簌簌而下,好似下了一场桃花雨。

女人的长发与白衣掩在这场雨下,浮光涌动,终于消失不见。

梦境被撕裂,师清漪既冷且热地爆出一身的汗,睁开眼,近乎痉挛地抱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洛神,感受到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难受。

洛神抱着她,体贴地揉了揉,轻声说:“怎么?弄疼你了?”

师清漪眼眸好似失了焦,也不说话,怔了一会,她好像脱胎换骨似地疯狂起来,紧紧扣住女人的脊背,吻住女人的唇,全身心地陷了进去。

刚才的幻觉让她并不舒服,于是她想借由这场欢愉为她解脱。

最后她真的好像解脱了,长时间的缠绵纠葛让她浑身由内而外地疲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压了似的疼。

汗水贴着肌肤,打湿发丝,又落到凉席上,好像躺在雨中,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实在没了力气,闭上眼,脸颊上飘着两抹淡淡的红润,轻轻喘息,一副倦怠却餍足的模样。

迷糊中,她感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

她懒懒地哼一声,没有睁眼。

洛神兜住她,将她拦腰抱在怀里,下了床。

师清漪缩在洛神怀里,呢喃说:“要去哪里。”

“去洗澡。”

女人轻柔说着,将师清漪带进浴室,细细致致地将她清理干净。

师清漪被洛神扶着,任由洛神动作,在水流的冲刷下昏昏沉沉。

她累极了,好像真的站着就要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OK,第一次满足地写完了(喂

顺便在微博上给大家画了探虚陵的桌面,是之前古代篇的灯会主题,尺寸1366*768,有兴趣的可去我的微博取用,另外还有大量河蟹不河蟹的插图(咳。

微博地址在文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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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整数控,破万感谢,谢谢你们的打分留言,这些就是我的动力了捂脸

桌面预览:

第7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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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红嫁衣(上)

今天不算热,天空堆着几朵云,难得起了凉爽的山风。

窗户敞开一小半,房间里有新鲜的空气对流,遮阳的浅色窗帘被风吹得似海浪般轻轻翻滚。

看起来实在是个惬意的上午。

师清漪躺在床上,正睡得浑身骨头酥软。

微风吹得她惫懒且舒服,她眉头微蹙地翻了个身,长长的黑发缠在光裸白皙的肩背上,像极了一匹上好的缎子。

骨骼与肌肤好像一整晚都被人反复搓揉了,隐隐地疼,于是侧过身后,懒洋洋地接着睡。

她惯常早起,像今天这样赖床的情况很是少有,外面透过来的薄光落在她色泽妩媚的唇上,红润饱满,有一种诱人的可爱。

本打算什么也不管,索性睡个昏天黑地,原本寂静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翻书页的声音。

沙沙的,纸张被女人修长的手指捏着,又翻过去一页。

师清漪想起了什么,睁开迷蒙的眼,抬眸往上看。

洛神就斜斜地靠着床头,坐在师清漪身边,手里捏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旧书,低头细看。

白衬衫柔软雪白,整洁熨帖地穿在身上,长发散落,带着淡淡的香气。

她侧过脸,眼眸里隐隐有愉悦的亮光,声音却显得十分平静:“醒了?”

这声问下,昨夜的缠绵场景瞬间涌来,几乎快要将师清漪淹没了。

师清漪脸颊迅速浮起一层红晕,声音软得和水一样:“早……早安。”

洛神合上书,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这才微微一笑:“早安。”

师清漪见她看表,说“早安”时的神色也古怪,直觉不对,坐起来扯过薄被遮住前胸,凑过去往洛神的手腕上瞧,指针端端正正地指向十点一刻。

“居然这么晚了?”师清漪怔了怔。

一觉睡到十点多,这还是破天荒的一遭。

洛神把书搁在一旁竹椅上,坐过来,伸手兜住了师清漪的腰肢,将她抱高了一些,低声道:“你太倦了,我想让你多歇息些,也就没叫你。”

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师清漪被她抱住,却感觉有一种灼人的错感。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昨天夜里就是这双手让自己尝到了某种蚀骨销魂的滋味,现在看到女人的模样,再回味起来,好像有些恍然如梦了。

可是显然,这不是一个梦。

洛神从早上起一直陪在师清漪的身边,只为了她醒来能第一眼瞧见,此刻也是这么亲昵地搂住她的腰肢,仿佛是要将那满满的体贴与宠溺都填进她的心上。

师清漪手臂盘在洛神肩上,含糊应着说:“嗯。”

“今日气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许多。”洛神端详着她漂亮的眼睛,道:“大概是感冒痊愈得差不多了。”

被洛神这么一说,师清漪也觉得此刻的自己精神好像真的变好了不少,虽然身体很倦怠,但并不是昨天那种风寒感冒所带来的疲惫。

一夜之间,她好像脱胎换骨,焕发了新的生机。

“挺奇怪的。”师清漪歪了歪头,说:“这毛病来得快,去得也这么快。”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一弯,手掌包裹住了她光洁纤细的腰,唇角勾笑:“我想是你昨夜出了这许多汗的缘故。常言道,汗起寒消,很有道理。”

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尖,同时身体又燥出了一身汗:“……”

“莫非我说错了?”这回轮到洛神略微歪头了,表情讳莫如深。

在外人面前,大多数时候洛神冷得如同一块冰,私底下有时候她却狡猾得像只迷人的妖精,说出来的调情话能绕你十八弯,让人无从招架。

师清漪拿女人没办法了,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长睫毛。

洛神受用地眯起眼,站起来道:“你先去洗漱,我去做早餐。”

“你还没吃吗?”师清漪往身上套衣服。

“等下一起。”

师清漪点头:“那月瞳呢?”

“喂过了。”

洛神等师清漪穿好衣服,这才出门。

师清漪刷牙洗脸一顿忙活后,清清爽爽地打开房门透气,外面天气既不晒也不阴沉,刚刚正好,风吹得人很舒服。

山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上几个人正在等好戏上场,就更加有点闲得百无聊赖了。师清漪找了个竹椅子搬到院子里的屋檐下,翻开洛神之前那本书慢慢看,打发时间等待洛神回来。

不想过了几分钟,洛神没回,倒是等来了雨霖婞。

雨霖婞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走进院子,看见师清漪在院子里看书,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师师。”

她今天穿得清凉,看起来心情很好,白皙胳膊大长腿,松软如海藻的长发,显得性感而有活力。风笙和苏亦跟在她后面进来,礼貌地向师清漪问好。

师清漪抬头看见他们三个,也微微一笑,不过等到她看到雨霖婞和风笙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脸色又变得奇怪:“你大早上的居然摸鱼去了?”

“什么摸鱼。”雨霖婞将手里的水桶晃了晃,不乐意了:“是钓鱼,这叫情趣。再说了,深山里的鱼可是肥美纯天然无污染,外面无论多少钱也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咱们今天中午可以加餐。”

师清漪不置可否地耸肩,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闲了,想不到这个大小姐更加闲得慌。

本来是来救命的,结果变成来休闲旅游的了。

雨霖婞让风笙和苏亦去石兰那里还钓竿,自己走到井边上打了一桶新鲜的井水,将钓来的鱼养在里面,这才走到师清漪身边,仔仔细细地将师清漪端详了一遍,说:“你刚起床?”

师清漪有点不想承认,不过还是说了:“嗯。”

雨霖婞道:“你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师清漪还是不想承认,不过还是得重复:“嗯。”

雨霖婞不问了,也找了把青竹椅坐下,扶着下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看得心里发麻:“你干什么。”

“瞧你这可怜的黑眼圈,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昨晚上没睡好的痛苦。”雨霖婞一脸沉痛表情:“我也没睡好。不,准备地说我几乎是一宿没睡,我要是晚上睡不好,后面也别指望能补觉了,只能逼得我一大早就爬起来去钓鱼打发时间。”

师清漪有点忐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关心朋友的正经模样,轻声说:“你昨晚上……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我被那些声音吵得睡不着。”雨霖婞揉了揉桃花眼的眼角,目光瞥过来道:“你不是吗?”

“什么声音?”师清漪几乎花容失色:“我……我不是。”

“你没听到?”雨霖婞说:“这不可能啊,你不是说你没睡好,又起这么晚,我以为你被吵到了呢。”

“我病了。”师清漪努力地咳嗽了几声:“你也知道我昨天感冒很厉害,昨晚上一直咳嗽,不停地咳嗽,咳过来咳过去的,我是因为这样……才睡不着的。”

她正襟危坐地重复:“我真的咳嗽得很凶。这地方隔音不好,难道是我咳嗽吵到你了?”

“我没听到咳嗽声。”雨霖婞同情地看着她。

师清漪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低低说:“那我不知道了。”

雨霖婞揉着自己的手指,面色阴霾地说:“昨晚上虫鸣声很吵,我本来就很烦躁,结果半夜又听到那种家伙的声音,而且不知道是在哪里挠着吊脚楼的木头,我都快要疯掉了。”

师清漪:“……”

原来是月瞳一只猫孤零零被师清漪丢进房里,夜里很不安分。以前这只猫晚上总是缠着师清漪,和她在一个房间待习惯了,现在被区别对待,出又出不去,便满肚子不满地抓挠东西发泄。

这个原因让师清漪松了一口气,神色明显放松许多,安慰道:“我早说这里很多野的了,毕竟是山区,这种放野的东西多。它们只是在外面,又不会进来,别担心。”

正说着,洛神从外面端了早餐进来,肉丝粥和石兰清早就让厨房蒸好的薄皮包,一直在小笼屉里热着,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

雨霖婞一大早出去,也没吃什么,于是三人搬了木桌出来,围坐在一起吃早餐。

雨霖婞喝一口粥,突然看向洛神:“你表妹说她昨晚上咳嗽咳得很严重,一整晚没睡,你这个做表姐的是不是应该关心下,带她去村里看下医生拿点药?毕竟明天我们就要做事了,身体不好可要遭殃。”

“咳嗽?”洛神挑起了眉。

师清漪差点噎住。

“咳了一整晚。”洛神一本正经地沉吟起来。

她眸光晃荡地瞥向师清漪:“表妹。这么严重?”

师清漪讪讪道:“还……还好。”

“什么还好?”雨霖婞一筷子夹起一只小包子:“你自己不是说咳嗽来咳嗽去,凶得不得了?”

洛神含笑不语。

师清漪咬牙切齿道:“你就吃你的吧,多话。”

雨霖婞桃花眼盈盈的,故意装出一副委屈姿态:“居然对我这么凶。我可是为你好,我不把你当朋友,能这么关心你?你良心都被那什么洞主给拐跑了。”

“……”师清漪真想一筷子把雨霖婞嘴里的小包子叉下去。

三个人迟来的早餐就这样在山风吹拂的好天气里度过,雨霖婞钓来的鱼看起来精神头还很好,正在不远处的井水里不断扑棱,结果中午就被雨霖婞拎去厨房,让厨房里的人炖了一道地地道道的山里鱼汤。

短暂平静的一天过去,转眼第二天就到了。

这次惯例的午饭居然被通知提早到上午十一点,正是几个人心知肚明的蹊跷之处。

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走进去时,客人用餐的餐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在那布菜,男人眉清目秀,穿着光膀子的苗服,下身是青色中长裤,赤着一双脚。

看见三人进来,男人彬彬有礼道:“你们好。那两位先生呢?”

师清漪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雨霖婞走到男人面前,笑盈盈道:“他们一会就到。”

没有看到风笙和苏亦两人,男人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安,来回看了下,又说:“那两位先生去哪里了?具体什么时间点能到?”

雨霖婞桃花眼浮起勾人的一层光,凑近那男人道:“小哥这么急着找他们,是想他们了?”

男人被噎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不,不,是今天村长特地吩咐我们做了丰盛些的菜色招待几位客人,前几天招待不周,怠慢大家了。如果那两位先生不来,等下菜就冷了。”

“不着急。我说过他们一会就到。”雨霖婞慢悠悠地踱到餐桌旁,瞥了一眼,果然是至为丰盛的一顿“鸿门宴”。

洛神目光寡淡地扫过餐桌,朝师清漪做了个眼色。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点头。

三个女人落座,那男人见左等右等不见风笙和苏亦过来,只能焦躁地走到桌旁,说:“客人们喝酒吗?自家酿的米酒,味道很正的,而且不醉人。”

洛神不答话,而是朝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狐疑地走过来,洛神伸出手指,轻轻地抓到他光裸的手臂上。

男人明显是个愣头青,被洛神摸到皮肤,面色立刻红得发烫,说:“客人是不是想喝酒?”

“是。”洛神淡淡说着,动作轻柔,将男人往下扯了扯:“其实我有点事不明白,想问下你。”

男人低下头来,晕乎乎地应着:“请问。”

他刚一开口,洛神突然迅速地出手,准确地攫住他的下巴,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东西塞进他嘴里,迫使他吞了下去。

那东西圆溜溜的,一路往男人的食道滚下去,男人面色骇然,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洛神冷冷道:“别喊。不然没了蛊解,那吞下去的蛊虫定叫你肠穿肚烂。”

男人听到蛊虫两字,表情扭曲起来,用手抵着喉咙口,疯狂地想要把那东西干呕出来。

师清漪笑道:“吞下去了。”

男人惊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想怎么样?”

师清漪道:“是我想问你们想怎么样。饭菜里放了什么,是不是让人昏睡的药物?祭祀洞主需要活人,谅你们也不敢用什么猛药,如果吃下去,多久才会见效?”

男人一脸死灰,像是看鬼怪一样看着三个女人。

村长石兰从开始就一门心思想算计她们,结果到头来,石兰居然招进来三个不得了的人物。

“说。”洛神面无表情,光是一个字,冰冷的气场就足以让人腿脚发软。

“放……放了银眠蛊。”男人眼见什么都被识破,为了保命,只能唯唯诺诺地道:“银眠蛊见效很快,如果吃下去,昏睡只需要五……五分钟。”

“很好。”师清漪满意了:“等下你就按照你们村长交待的一切,老老实实地办好,别让她失望。劝你不要乱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吃下去的蛊虫没人给你解,肠子断了,可就不好看了。”

男人浑身发软,眼见情况有变,自己被蛊虫威胁,只能选择妥协。

师清漪利落地交待几句,就让男人出去了。

男人一离开,雨霖婞走过来,兴趣满满地对洛神道:“我说,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东西?还肠穿肚烂,说得跟真的似的,吓死人了。”

师清漪只是笑。

洛神摸出一个小盒,从里面倒了一颗白色的小圆球,含进嘴里,慢腾腾道:“牛奶球。味道很好,要尝么?”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10086都过了,也不知道是谁坐到了噗

总之大感谢TVT,深情鞠躬(误

PS:本来是按照往常规律昨天晚上更新的,结果写到现在凌晨一点= =

第7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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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红嫁衣(下)

洛神喜欢牛奶。

只是出行时液态奶携带不方便,于是师清漪当初准备物资行李的时候,特地在背包里给她塞了好几盒牛奶球替代。

雨霖婞看见洛神面无表情地含着牛奶球,结合她的姿容气质,突然就有点想笑:“你居然喜欢这种奶里奶气的小零食?还随身携带?”

洛神目光寡淡:“你嫌弃?”

雨霖婞笑得有点收不住。

师清漪挨着木餐桌坐下,说:“别笑了。都睡觉,等会石兰他们就会过来收拾我们了。”

洛神一声不吭地坐在师清漪身边,一手枕着前额,冰雕似地入定了。

果然是骨灰级别的演技派,睡姿三百六十度完美无死角。

雨霖婞却翻来覆去地来回换姿势,一会枕着左边脸颊,一会又枕着右边脸颊,好像如坐针毡。

师清漪看不下去:“你连装睡都不会?”

雨霖婞哼道:“我演技一流。”

师清漪鄙视道:“那你在这瞎折腾什么。”

雨霖婞言之凿凿地表示抗议:“我只是琢磨着,想让自己的睡姿更赏心悦目一点,毕竟等下人民群众是要来围观的。”

“好吧,希望他们围观的时候,最好还能给你颁个奖,影后。”师清漪决定不理她,蜷缩起身体开始装睡。

过了几分钟,之前布菜的那个年轻男人战战兢兢地领着石兰等人推门走进来,就见三个女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碟子里的菜色都被拨得有些凌乱。

石兰皱起眉:“就她们三个?另外两个男人呢?”

年轻男人回答的声音有点古怪:“刚刚听她们说是出去摄影取材去了,要到下午很晚才会回来,中午就只有她们三个在这吃饭。”

“算了,时间紧迫,那两个男人等后面再管。”石兰做事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吩咐带来的人说:“把她们带去房间里打扮好,换装上路。手脚都麻利点,别到时候错过了吉时,不吉利。”

周围的人应一声,集体往餐桌方向走。

师清漪闭上眼,感觉自己被一个身形精壮的男人拦腰托起,抱新娘子似地抱住了,一路往外走。男人身上的汗黏糊糊的,透着一股刺鼻的汗熏味道,手掌亦是粗糙硌人,这种与异性迫不得已的接触让师清漪很不舒服,却只能选择暂时妥协忍耐。

比起洛神温柔清爽的怀抱,此时此刻的处境简直就是地狱。

三个人换装的时候是分开的,师清漪被男人抱去其中一间房间,放平在床上,然后男人迅速出去,又换了石兰进来。

石兰坐在床边,手法极其精细柔腻地为师清漪描眉化妆,而且罕见的是,石兰使用的并不是现代的化妆品,而是选择了那种十分古老的胭脂与唇红。

师清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死,保持内心的平静,尽量使自己在石兰这样近距离的端详与动作下,不露出任何破绽。

这实在是极度考验演技的一刻,师清漪突然觉得金马奖金鸡奖奥斯卡影后什么的,现在全都弱爆了。

不多时妆容就已经画好,师清漪本就生得一张清丽柔美的脸孔,现在经过石兰的妙手点缀后,纤眉青黛,眼角挑出了淡淡两抹红,眉心也绘了细细一点花钿,唇色红润,透着一股子古代女子特有的古典与精致,俨然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石兰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抚摸着师清漪脸上的肌肤,呢喃道:“果然是个世上少有的美人,洞主一定会喜欢你。”

师清漪被她摸得浑身发麻,几乎就要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装死也就装得更彻底了。

幸而石兰还有很多事要做,并没有在师清漪这里花费过多时间,给她换上一身大红的嫁衣之后,便让之前那个搬运的男人将她抱进了一顶大红花轿里。

轿帘落下,师清漪取下盖在自己头上的红盖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从来没坐过这种传说中的花轿,只感觉鬼气森森的,诡异得可怕。

轿子里明明有熏过香的,师清漪却觉得里面总是透着一股死人腐烂的味道,整个轿子装着她,就像是一只深红色的大棺材。

这个村子里的人,果然全都属于变态级别,行事风格非常人所能理解。

师清漪将盖头重新盖好,以免被人发现,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二十分钟后,洛神和雨霖婞那边也装扮好了,同样被送入准备好的花轿。三个女人被花轿抬着,送亲队伍晃晃荡荡地开始出发,往深云山顶部走。

最开始阳光还比较刺眼,气温也很高,之后沿着深云山盘旋弯曲的山道越往上走,气温渐渐地降低了,山风也擦着茂盛的树叶,阴阴冷冷地刮着人的脸颊。

山风呜咽,山雾缭绕。

送亲的队伍一片大红色,犹如蜿蜒的一条红色长蛇,不但不显得喜庆,反而越发的诡异瘆人,幽灵般飘荡在山道上。

师清漪坐在轿子里面,被颠簸得实在难受,胃里翻江倒海,滋味和晕船差不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在深山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点像是清亮的笛音,又有点像是呼哨声,吹出别样幽然的曲调,萦绕在山林之间。

送亲的队伍在听到这声音后,明显变得慌乱了,师清漪听到外面一个扛轿子的男人低声说:“村长,她……她在附近。她会过来吗?”

短暂沉默之后,石兰皱眉道:“怕什么。继续走,快一点。”

外面的人都不敢再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笛音回响,队伍的速度却快了许多,看上去好像是在逃避什么恶鬼。

长久的赶路后,目的地终于到达。

师清漪感觉到花轿被人停下,也许是停放的地方崎岖不平,停下的时候,花轿被硌得剧烈地摇晃了下。

师清漪紧紧抓住两边的轿壁,凝神屏气。

“到家了,请洞主大人的新娘们下来吧。”外面响起了石兰平静的声音。

师清漪做好准备。

一双男人的手伸过来,帘子被掀开,山风凌冽地卷进轿子,将师清漪头上的红盖头吹得轻摇舞动。

男人依旧以为师清漪中了银眠蛊,还在熟睡中,也就放心地伸手过来抱她,却不料师清漪这个时候将红盖头一扯,狠狠地往男人头上甩了过去。

男人被甩了脸,大声叫喊起来:“村长!”

师清漪利索地从花轿里跳下来,那个男人连同旁边几个男人见状,凶神恶煞地朝她冲过来,师清漪穿梭在几个人的缝隙中,抬脚踢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肚子,轻松将他迎面踹翻了,又是一脚,踢在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膝盖处,那男人直接就朝着她跪了下来。

而那边洛神和雨霖婞也早就离开花轿,跳了出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几个穿苗服的中年女人躲在一旁尖叫,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则充当打手,打算依靠蛮力将这三个女人强制拿下,可是结果不言而喻,在洛神的身手之下,迅速输得一塌糊涂。

洛神制住两个男人,将他们甩翻在地,顺手从旁边的树丛里折了一支树枝,以树枝代替长剑,凌空切去,又带翻了几个人。

雨霖婞手肘顶过去,处理掉面前两个男人,哼哼冷笑:“第一次拍新娘子的打戏,剧组也不给我一个特写和打光。”

一批送亲的人倒在地上,不住呻吟,剩下的一批则落荒而逃,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跑,石兰见事情已经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懊恼地往回跑,却被洛神自后面追上。

洛神的嫁衣舞动,如同轻盈的一团冷火,伸出手,抓在石兰的肩膀上。

这招式十分凌厉,平常仅仅是用来对付一些极凶的东西,这时候用作抓人,洛神只斟酌着用了几分力道,却足以牢牢地将石兰困锁住。

石兰站住不动,轻轻喘着气,面上青一块,白一块。

师清漪手里抓着之前那个布菜的年轻男人,朝石兰和洛神那边走过去,雨霖婞拍着手里的灰土,也跟了过来。

三个人红衣斐然,站在青碧的山林之间,山风吹拂,成了一道分外绮丽夺目的风景。

洛神扔掉手里的树枝,淡道:“解释。”

石兰眼里显出阴冷之色,一声不吭。

师清漪让那年轻男人站直了,笑着说:“你家村长不解释,那你说。”

年轻男人几乎要哭出来:“我没什么要说的,村长要我这么做,我就照办了。我……我就是个做菜的厨师而已。”

雨霖婞抱着手臂,笑盈盈的:“厨师就无辜了?我看你当初在菜里下银眠蛊的时候,下得毫不手软嘛。”

男人更委屈了:“那蛊只会让人睡着,而且你们也没中,可我现在身体里还有这位小姐给我下的蛊,是要肠穿肚烂的,求求你们给我解了吧。我只知道洞主要娶亲,这是村里的规矩,村长说这次选中的新娘子是你们三个,我们就依照吩咐着手准备,至于其他,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

师清漪看了男人一会,说:“你走吧。”

男人讶异地抬头:“走?”

洛神道:“不走?”

男人出了一身汗:“走,走,我走。可是我身体里那个蛊……”

“牛奶球而已。”洛神神色寡淡:“香甜可口,可惜你没尝出滋味来。”

雨霖婞乐得笑起来,那年轻男人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遭,也顾不得什么,扶起地上两个人,匆匆忙忙就往山下赶。

其他送亲的人也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下山去,渐渐的,全都走光了。

“兰姐,现在就剩你一个了。”师清漪道:“拿我们三个祭祀洞主的事,还不想解释?”

石兰还是不予理会。

师清漪微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请陈旭东陈先生出面来解释。”

师清漪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响起了慌慌张张逃离的声音,可是下一刻,仓皇逃窜的男人就大叫起来,紧接着灌木丛里动静极大,看起来好像是野兽缠斗在一起,甚至倒了一片茅草下来。

过了一会,风笙和苏亦揪着颓丧的陈旭东,从灌木丛里走出。

陈旭东看见三个女人,脸色死灰:“你们……”

师清漪问道:“你一直跟在队伍后面,觉得这场戏好看吗?”

陈旭东尴尬地别过脸去。

气氛僵持着,正当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陈旭东身上时,那边被洛神拿住的石兰身体突然发出一阵喀拉喀拉的诡异声响,下一秒,石兰的骨骼好像变形了似的,身体急速变瘦变矮,鱼一般从洛神手里脱身而出。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住了,看着石兰迅速离开,鬼魅般消失在灌木丛中。

她居然能从洛神手里逃出去。

师清漪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洛神微微蹙起眉,抓握的手还保持伸在半空的姿态,静得如同一座雕像。

“她会缩骨功。”洛神终于把手缩回来:“我们大意了。”

雨霖婞讶异道:“她居然会缩骨?这种功夫现在还有人会?我记得这是以前老一辈倒斗的才会的一项绝活,骨骼错位衔接,身体缩小,钻墓过缝不在话下。不过这功夫非常难练,六七十年代时候也许还有一两个老手会,现在的人根本就没可能。”

师清漪呢喃道:“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可惜让她跑了。”

雨霖婞十分嫌弃身上这身大红嫁衣,来回扫了一眼附近的坏境,说:“这里就是祭祀的洞口了,我们先换衣服,等下过去看。阿笙,要你们带来的行李背包放在哪里?”

“装备都在灌木丛后面。”风笙说。

雨霖婞点点头,先暂时让风笙和苏亦看着陈旭东,免得他跑路,然后和师清漪,洛神走到灌木丛后面,找到各自的装备,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开始换衣服。

师清漪脱下嫁衣,穿上长裤和软薄露肩的浅色上衣,将袖口卷上去,换好粗底登山靴,又摸出一把军用短刀斜斜地挂在皮带上。

背好背包,师清漪往外走,洛神和雨霖婞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洛神绑好巨阙,一边往手上戴黑色的耐磨露指手套,一边对攥住陈旭东的风笙道:“把他带去洞口。”

作者有话要说:幽楼副本正式开启!!咚咚锵,我们的目标是调戏洞主!

有好装备有强力T有高DPS有自带红蓝,就差你们的留言打分了,大家要做好后勤奶妈,鼓励君导,眼泪汪汪瞅(你够

第7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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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蝴蝶舞

一行人快步来到洞口外。

这洞口劈在大山的岩壁上,口子窄长,很像一个咧开来笑的大嘴。口子上方伸出一个天然形成的遮挡石棚,外端被削尖,整体看起来又宛若是一只猛禽的鸟喙张开了,正在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鸟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许多粗大的青藤从上头垂下,一直拖到地面上。

师清漪蹲在洞口,探身往深处看,只能看见这个大洞几乎是个垂直洞,里面幽邃深深的,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从里面升腾上来。

“陈老板,你不着急帮着你弟找蝴蝶救命,却有闲工夫围观我们被抓去做落洞女?”雨霖婞盯着陈旭东那张灰白的脸,心里老大不爽:“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陈旭东不说话,只是神经质地去摸裤兜,冷汗直流地说:“我能抽根烟吗?”

师清漪笑了:“可以。但是该有的解释,少不了。”

依照现在这个情况,陈旭东没有任何退路,她完全有把握让对方说实话。

陈旭东盘腿坐在地上,点上烟,紧张地吸了好几口猛的,一阵吞云吐雾后,这才低声说:“我和我弟其实都中了那种蛊虫,那东西寄居在腰上多年,这一回,我只是想救我们两个。”

“那你应该尽快去找蝴蝶才是。”师清漪道。

“没用。”陈旭东叹息地低了低头:“没用的。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蝴蝶只能缓解拖延症状,没办法根除。如果不彻底移除蛊虫,我们最后还是会死。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你这回是想寻找彻底解蛊的方法。”师清漪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缓缓的:“难道,在洞里面?”

雨霖婞表情微妙地变了。

“是。”陈旭东停顿了许久,终于点头:“就在洞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雨霖婞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桃花眼分开清亮,紧张问道:“你给我说清楚点。”

“我和睿子染上的蛊,最初源头就是由这洞里的脏东西带出来的。蝴蝶告诉我们本源在洞里,蛊解自然也会在洞里,可是她不许我们进去。”陈旭东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我们擅自进去,她会杀了我们。”

“我还以为那个什么蝴蝶是好心肠的圣母。”雨霖婞切一声:“没想到还是个会杀人的狠角色。”

陈旭东沉默不语。

“然后?”一直静默的洛神低低出声道。

陈旭东摁灭烟头,沙哑地说:“然后,我和睿子当然不敢了。睿子很敬爱蝴蝶,虽然很少见面,但蝴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样样应着她。每次我想带睿子偷偷进洞里去,找到蛊解方法,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却被睿子拒绝,而且他和我做出约定,只要他还活在人世一天,就要让我听从蝴蝶的命令,不得入洞,否则与我断绝关系。睿子很久以前救过我的命,没有他就没有我,在这世上,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于是就一直忍着拖着,拖到今天,睿子他……他却快死了,我只能选择进洞冒险一回。”

“那为何时机偏偏要选在我们落洞这次?”洛神冷道。

陈旭东不敢看洛神那双冰雪凌人的眸子,垂着眼说:“因为只有等到每次祭祀之后,才能入洞去。洞主根本不是什么神,是怪物,石兰每一年都要挑选一些漂亮女人充当落洞女,让她们落洞献祭,等到……等到所谓的洞主饱餐一顿之后,不再有掠食念头,便趁机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下去,取用洞主留给村里人的馈赠。”

雨霖婞一听,显出恼然神色,恨不得揪住陈旭东的衣领子晃两圈:“你和那些村里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让我们三个女人充当饵料,喂饱洞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借此开辟道路,趁机坐享其成,知不知道‘不要脸’三个字怎么写?”

陈旭东喃喃道:“是,我不要脸,我自私自利。”

师清漪现在也没心思去追究陈旭东这种行为,另外一个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向洛神,说:“洞主的馈赠,那会是什么?”

洛神轻轻摇头,环顾了一下,起身走到洞口右侧,站住看了几眼,又向师清漪招了招手:“清漪,这边。”

师清漪走过去,发现洛神正在看岩壁上一个显眼的突起。

那突起的部分是一个大型机关轴承,深深地嵌进岩壁里,由粗大的铁索和实木组合建成,结合滑轮物理原理,下面吊着一个能容纳多人的筐子,由精铁打造而成。明明年头看起来很久了,没有半点现代化的样子,反而很像一种经过后期改良的古老机关,设计与衔接等方面却精妙无比,让人叹为观止。

这居然是个上下传输装置,作用相当于深山里的电梯。类似这种装置,在一些采矿场很常见,矿工借助这种露天电梯下矿,采集的矿物就通过这种装置运送出来。

雨霖婞看了这装置,啧啧赞叹:“我觉得这个贵寿村里的人,都快成精了。可这里不通电,没有电能转换,具体该怎么运作?”

师清漪道:“古代有这种东西,叫做‘见风匣’,主要是利用重力势能,动能和人工手动蓄能三者转换,不需要使用电能。估计这岩壁深处嵌着更多的轴承铁链,层层相接,复杂到难以想象。”

她指着其中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接着说:“这应该就是下去的机关了,需要把它推进去。下面有另外的机关相对应,等到上来的时候才会用到。”

雨霖婞好奇地去研究这个古老的深山“电梯”,洛神则轻盈一跳,跳进了那个运送的筐子里。

筐子很大,洛神蹲下了身贴着筐面进行检查,师清漪在外面就完全看不到她。

过了一会,洛神站起来跳出筐子,将手心摊开给师清漪和雨霖婞看,说:“这就是洞主的馈赠。”

她被黑色露指手套包裹的掌心里托着细细几块石料,指甲大小,泛着淡淡的天然青碧色,即使是些未经过雕琢的原石余屑,质地看上去依旧是明显的通透如水,熠熠地晃出柔和的光泽。

师清漪讶然:“是翡翠。”

洛神道:“且是上上品。”

师清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村子看起来明明这么偏僻,各项设施却非常到位,石兰的家也是坐拥着如此豪华的吊脚群楼,俨然是村子里的宫殿,如果要做到这些,没有钱根本就行不通。

“这些翡翠矿石就是贵寿村的经济来源了。如果这个洞是个大型矿洞,那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难怪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雨霖婞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荧光棒,走到洞口边沿往下看。

荧光棒扔下去,沉入黑暗中,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不再变化。

苏亦蹲在旁边帮雨霖婞掐表:“三秒。”

“下落三秒,还好。”师清漪道:“准备一下,我们得下去了。”

陈旭东见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准备,风笙甚至将他放开了,意思再明显不过,急忙道:“我也得去。”

雨霖婞回过头,斜斜瞥他一眼:“满肚子坏水,谁知道你还会算计我们什么,带上你不是找死?这次放过你,你该庆幸才是。”

陈旭东却好像牛皮糖似地赖上了,直接就爬进了筐子里。

“……”雨霖婞侧过脸对师清漪道:“我真想揍他。”

师清漪好脾气地拍了拍她的肩:“算了。他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细节,带上他总会有用处的。”

风笙和苏亦背着背包入了吊筐,跟着是雨霖婞,师清漪和洛神正要跳进去,不远处却又幽幽地响起了呼哨声,混合着山风的呜咽,一路渺渺而来。

呼哨声和之前山道上听到的“笛音”差不多,不过要来得更清晰,更瘆人,好像就近在咫尺。

陈旭东哆哆嗦嗦道:“是蝴蝶,蝴蝶她来了。要是被她看见我在洞口这里,违背约定,她会杀了我的。”

洛神示意一下,淡道:“霖婞,你们带他先下去。清漪,你也过去。”

师清漪摇头。

洛神蹙了下眉,师清漪却转而对雨霖婞说道:“如果对方不善,机关这里得有人守着,免得出岔子。”

雨霖婞本想叫她们两人也快点跳筐,师清漪却直接按下了机关。

铁索运作,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吊筐直接就被铁索带着,沉入了洞口的深处。

“我和你等下一趟。”师清漪轻声说。

洛神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的脸,蹙起的眉终于无奈地舒缓了。

师清漪转过身,望着山风拂过来的方向,风吹起她乌黑柔软的刘海,琥珀色的眼眸里敛着微不可见的一丝紧张之光。

蝴蝶。

对于这个人物,她只是反复地听过名字,却无缘见面,对方好像神秘的一剂毒药,现在终于到了试毒的时刻。

空气里开始流动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馥郁得犹如入了花海。

山风越吹越凶,师清漪看到一大团黑影子从远处的树林里卷过来,乍一看像是被大风卷起的落叶,等到飞近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树叶”都是蓝色的,在惨白的光下显得格外夺目耀眼。

这些蝴蝶师清漪觉得很眼熟,曾经在村口的水车那里见过多次,不过每一次都是两三只,这么一大群还是头一遭。

蓝蝴蝶四面八方涌过来,香气更浓。

些微蝴蝶的鳞粉随风而落,师清漪吸了一口,感觉胸口突然气闷得慌。

洛神连忙将师清漪的手抬起,捂住她的嘴:“别吸,有毒。”

对方居然会驱使蝴蝶,这种情况师清漪做梦也想不到。

两个人各自一手捂住口鼻,往树林那边蝴蝶稀疏的地方退了过去。

呼哨声渐缓,漫天蓝色蝴蝶飞舞,好像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美丽梦境。

山风吹拂,从蝴蝶舞中终于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女人,穿着降蓝色的苗服,下半截手臂光裸着,肌肤白皙,手腕上面缀了层层叠叠银质的手环。

她的长发舞在风中,有两缕编成细细的辫子,末端缀着两个装饰用的小巧银质铃铛,手里捏着一个短短的青色的小玩意,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训练遛鸟的小芦管,不过却是玉制的。

可怕的是她的“脸”。

因为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上面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仅仅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与略显苍白的唇。

女人停下吹奏,站在距离师清漪和洛神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口说话:“你们的朋友带陈旭东下去了?”

她声音很好听,问话方式也好像是在自然地说家常话,只是由于太过自然,反而让人觉得心里发冷。

师清漪努力保持平静,回答她:“下去了。”

女人道:“那叫他们上来。你们是初次,我不杀你们,只要陈旭东。”

师清漪下意识反手摸到军用短刀上。

女人没说话,师清漪却觉得面具下的她,好像在冷笑。

洛神拔出巨阙,横在一旁,没什么表情。

女人盯着洛神的剑,原本平静的声音突然有了起伏:“巨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中元鬼节,应个景……

第7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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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消失

师清漪和洛神听到女人的呢喃,同时蹙起眉。

巨阙身为春秋绝顶名剑,在历史长河中流离颠沛,现在除了像杨叔那样目光毒辣经验老道的老手才有可能通过细节鉴别得出外,其他什么普通角色连想都不要想。

而从三个人站立的距离来看,相隔还算比较远,女人却能一眼瞥出巨阙的端倪,那只能说明这女人十分地熟悉巨阙。

可是巨阙在皇都酒店现身之前,一直是被埋藏在某个地底深处的,从剑身上的污垢来推测,少说也被埋了好几百年,这女人要上哪里去熟悉这柄古剑?

师清漪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古怪。

三个人立在蓝蝶群中,各怀心事地静默着。

良久,女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去叫他们上来。今天发生的事,我便可以当做没看见。”

师清漪轻声说:“如果我们拒绝呢?”

女人的目光凌冽,穿过面具投射了来。

“我们拒绝。”师清漪底气足了足,毫不退让地接道:“人命关天,我的朋友们中了蛊,需要入洞解蛊。”

“幽禁之地,没人可以入洞。”

“那为什么石兰和她的村民们可以入洞采矿?”眼见女人目前好像还可以进行沟通,师清漪也就利落地反问起来:“他们每年都会过来采集翡翠,甚至还残忍地将那么多女人杀害,用作祭祀人牲,听陈旭东说你住在这附近,你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反而放任他们入洞?莫非你还有两套区别对待的标准不成?”

听到师清漪的质问,女人眸光压得更沉,不悦地咬住了下唇。

师清漪看见女人起了反应,知道有戏,接着说:“再者,这座山里翡翠矿藏丰富,应属国家所有,可不是什么私人的财产,如果没有相关程序审批,严格禁止私人开采。这里的一切,都是国家政府说了算,你禁止我们入洞,请问你有这个权利吗?”

师清漪表情正经,故意说得一套一套的。

而那女人就更加不悦了:“……”

师清漪道:“第三,我是想让你做个良好市民,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人,现在是法治平等社会,你这种做法是要吃牢饭的。看你青春年华,做个失足妇女多可惜。”

嘴上这么说,面对眼前即将“失足”的妇女,她的表情倒是完全看不出有多可惜。

女人:“……”

洛神将剑尖抵在地上撑着,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显得悠闲极了。

而那被称作蝴蝶的女人对着师清漪,终于爆发了:“我的使命就是守护这里,杀了你们又怎么样?这里深山高岭,就算你们尸体烂没了都没人会知道。”

师清漪心说跟地头强盗讲理就是没用,三句话说完就要开打,当人民警察是个花瓶摆设,连忙抽出了军用短刀应对。

女人毫不理会,目光瞥向洛神,轻蔑道:“也不知道你用起这巨阙来,顺不顺手?”

洛神唇角微微一勾,手里将巨阙挑起,剑尖对着女人,眸光寡淡:“那便来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切都像是上了膛的隐形子弹,随时一触即发。

下一秒,洛神施展轻功起跃,犹如一只优雅白鹿,路线折向了那边枝繁叶茂的树林,师清漪握着短刀,也返身跟上去。

女人将笛口含进嘴里,吹奏起了那个青碧色的小笛,在幽幽变换的曲调之中,漫天蓝色群蝶犹如蜂拥的潮水,分成三股蝶潮,听从女人的驱使,一路也跟着卷进了树林里。

树林里多高树,比空地总是要来得隐蔽得多,是个最佳的战利点。

“找个地方藏好,别吸毒蝶粉。”洛神吩咐师清漪道。

“你小心。”眼见蝶群气势汹汹地追上来,师清漪连忙快速闪身,躲在了一棵分杈较多,树叶茂密的大树后面。

她知道目前最棘手的就是这些带毒的蝴蝶,只要洛神率先解决了蝶群,其他的一切都好办。

师清漪绷紧心弦靠着树皮站好,那边洛神将巨阙侧过来,剑锋藏起,整个剑身骤然拍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她使用的是巧妙柔韧的内劲,力道贴着树皮一路往上走,树干本身没动,上面树冠上那些树叶却突然像是下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只是还没等到树叶落地,洛神却又好像空中捞雪似地将那些树叶捞起,密密麻麻的树叶因为某种冰息力道的凝聚,在空中聚成了团,停顿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后,又被洛神用手兜着散了出去。

散出去的树叶沿着不同的轨迹往空中分散,看起来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树叶,被洛神之前用巧劲那么一带,却好像变身成了薄如羽刃的飞镖暗器,只等取敌咽喉。

树叶分散后,数量非常可观,空中的蝴蝶与空中的树叶两者相遇,软绵飞舞的蝴蝶立刻就被薄刃似的树叶切中了,纷纷坠落在地。

一批蝴蝶跌落,又是一批蝴蝶迎面而至,洛神身体后退几步,继续拍了一树的树叶下来,再度切断了毒蝶群的攻势。

她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绿叶与蝶群之间,更像是一只翩翩而舞的白色蝴蝶。

那女人见她精心训练的毒蝶居然会被洛神轻轻松松用树叶克制,明显有些慌乱了,而洛神身怀的可怕功夫,她也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师清漪瞅准女人乱了阵脚,悄悄从树木后面摸过去。

洛神暂时收了手,平静道:“养蝶很耗心力,倘你心中有半分可惜,就该让它们退去。”

女人恼然说:“我不会让你们入洞去的。之前就说让你们离开了,为什么这么固执?”

洛神道:“我们只为救人。”

女人道:“你们进去,会死。”

洛神淡淡说:“进去可能会死,倘若不去,便一定会死。如此,还是进去来得划算。”

女人的声音压抑得低低的:“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人?”

洛神没有回应。

与此同时,师清漪爆发速度冲出去,绕到女人后面,左手捞住女人的脖子往后带,右手则将军用短刀的刀尖抵了过去。

女人浑身僵住。

“这回你真的失足了。我之前劝过你的。”师清漪轻轻一笑:“乖,快吹笛子。”

她左手上的红玉手链硌在女人白皙的颈子上,在光下显得分外妖娆妩媚。

女人被她硌了下,低下眸子去看,看到师清漪漂亮纤细腕子上的那串血红,眼里的神色突然完全怔住。

“吹。”师清漪重复。

女人的情绪好像微妙地缓和了,顺从师清漪的话,吹响了碧玉小笛。

笛音绕远,蝶群听从驱使远去,大概是所谓地归巢。

“为了谨慎起见,防止你在我们下降过程中,会对传输装置动手脚,我不得不让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师清漪拿刀带着女人重新往洞口那边走,边走边说:“到了下面,我自然会放你上来。”

女人跟着师清漪的脚步走,目光凝凝的,好像胶着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看你也不坏。”师清漪扣住她的手略微松了松:“刚才蝴蝶攻势并不强,你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们,只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是不是?”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

“我相信你会听话的,蝴蝶小姐。”师清漪笑了:“另外,如果你是怕我们会对那些翡翠动心思,那大可放心。找到你所说的洞中蛊解,我们就会离开,翡翠没兴趣。”

蝴蝶沉默着,洛神绑好巨阙走到那个吊筐旁,发现吊筐并没有升上来。

师清漪看了一眼,奇怪了:“雨霖婞忘记按机关吗?”

虽然说这种机关是上下对应的,上面也可以操纵下降与上升,不过按照一般的常理而言,如果雨霖婞落地后,离开了吊筐,应该会主动拨弄机关让吊筐升上来,以便给上面的人提供安全着落的讯息。

眼前的情况,却和师清漪预料的有些不同。

“不是。”洛神蹲下了身,盯着地面有些湿润的泥土。

原本这地方的泥土都是干而散的,现在有些居然凝结成了团,呈现湿软状,周围也散落了一些湿点,预示着有一个湿淋淋的人方才曾在这里待过。

湿润泥土上隐隐约约地显出几个凌乱的脚印,才踩上去不久,看尺寸大小,是女人的脚。

洛神触动机关,将吊筐收回,道:“方才有人趁乱下去了。不晓得是何人。”

雨霖婞和风笙苏亦还在洞底下等着接应,师清漪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

她压低了声音:“我们快下去。”

洛神伸手兜住蝴蝶,将蝴蝶带进吊筐,师清漪也跟随着跳了进来,按下机关往洞里落。

眼前迅速跌入一片漆黑,黑暗好像浓稠的墨汁,张开大嘴,吞噬一切。

师清漪打开手电,吊筐里一片刺目的惨白,照在蝴蝶面部戴着的那个鬼面具上,狰狞得让人心底发寒。

三个人一言不发,只有腐旧潮湿的气息在身边流淌着。

等到吊筐终于落地,师清漪也顾不上什么蝴蝶了,立刻跳出吊筐,将手电来回晃了晃。

这种手电的光束穿透力非常强,能照射到更高更深远的地方,师清漪在附近晃了一遍,却连雨霖婞他们四个的头发都没看见一根。

“雨霖婞。”师清漪叫了几声,得到的只是绝望而空洞的回音。

洛神也举着手电来回扫,同样一无所获。

“他们不见了。”师清漪声音发冷:“他们不会不等我们,这里当时肯定出事了。”

洛神抚弄了下她的刘海,轻声安慰:“往里走,去找她们。这里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什么遗落的异常之处,那便说明他们在这里至少没有受伤。”

“但愿如此。”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腕正要往深处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沉沉道:“蝴蝶小姐,你回去吧。你也看到目前的情况,这回我们是不去不行的了。”

蝴蝶站在原地不动。

走了几步,师清漪听到女人从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

女人说:“我不叫蝴蝶。我姓千,名陌。阡陌交通的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调好像比之前要顺耳很多,至少没有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

女人说完名字,师清漪却没有及时给出反应,而是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踩上去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瘆人,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筒照过去,照到地面那个东西上。

只看了一眼,师清漪立刻就不舒服地跳到一旁,胃里翻腾得厉害。洛神伸手揽住了她,冰雪眸子里波澜不惊,静静地盯着地面。

千陌走过来,说:“是一张人皮。”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到今天才摸到电脑TVT,心里可苦了,打滚求安慰(被揍

第7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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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她湿淋淋的

的确是一张人皮。

看上去是被剥下来丢在这很久了,胡乱蜷成一团,皱皱巴巴的,呈现出一种近乎灰褐色的色泽,不仔细去看的话,还以为这就是一块抹布。

因为人皮和血肉紧密地贴在一起,厚度很薄,和兽皮完全不一样,像是这样整张剥下来,难度非常大。而从师清漪刚刚不小心踩上去的感觉来看,这人皮甚至还保持着良好的弹性,并没有腐烂,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刀给我。”洛神单膝跪在地面上,朝师清漪伸出手。

师清漪把军用短刀拔出递给洛神,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洛神用刀在那张蜷缩的人皮上拨弄了几下,将它铺开了:“看。”

师清漪循着洛神所指看过去,发现人皮上有好几道细长的口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异常锋利的匕首一下划开到底,平展开的时候犹如已经裁切好,只等缝合的一件衣衫。

看见这么笔直整齐的切口,手法一流得可怖,师清漪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人为的。

以前她从书上看过一些传闻记载,在某些古墓里经常会有大量人皮殉葬,突出某种信仰,或者利用人皮来摆出一些邪门阴毒的阵仗。死人的皮不好剥离,那些陵墓设计建造者都是使用活人剥皮,然后再用秘法将人皮完好地保存下来,从而达到不腐不烂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景象就能合理地解释了。

师清漪站起身,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可这里并不是古墓,只是一个矿洞,没必要殉葬。如果是设置阵法的话,数目规律上又达不到,那在这里剥皮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洛神把刀还给师清漪:“吃肉。”

这种解释最直白简单,却正是师清漪最不想听到的,她刚才甚至刻意回避去往这方面想。

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寒战,声音也压低了:“你想说这其实并不是人为,而只是那所谓洞主干的?村民说洞主是怪物,出现噬咬撕裂的痕迹才最合理,可那上面的切口,看起来就好像是人用尖刀割开的。”

“不是尖刀,是爪子的最尖端。倘若是人使用刀具切割的话,边缘不会出现这种细微的卷曲,而是分外平整。”洛神轻轻做个手势,比划道:“我想那东西的爪子应当十分细长锋利,大概是这般模样,如此只消轻轻一滑,皮肤便裂开了。”

师清漪仔细看了下切口边缘,果然和洛神所指一致,心说这洞主口味居然这么重,而且重得这么变态,见过吃人吐骨头的,还真没见过吃人吐皮的,它当是在这吃葡萄。

洛神回头淡淡瞥了千陌一眼,又道:“千陌小姐,我说得对么?”

“对。”千陌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以前献祭的某个祭品残骸。就像是鸟类喜欢收集弹珠或者玻璃球的天性,那东西也有收集人皮的本能,牙齿能分泌一种毒液,融进皮肤,使得皮肤和血肉分离,并且得以保存。”

她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被扔进坑里剥皮的,真的只是一颗葡萄而已。

师清漪看见千陌那张鬼气森森的面具,回想到曹睿母亲的遭遇,顿时不悦地皱眉:“祭品?好歹以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石兰推进这里面剥皮饲肉,你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号称守护者,却不管一管吗?”

千陌面对师清漪的质问,唇线抿起,嘴唇比原先更加苍白了。

师清漪见千陌反应似乎落寞而无奈,突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面对地上的人皮,她因为怜悯而生出怒气,可是面对千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身份去指责她,只得闭嘴作罢。

检查完人皮,也不能再耽搁,于是三个人往洞穴深处里面走,去寻找雨霖婞。

千陌没有并肩同行,而是一直近距离跟着她们两,准确地来说,是在跟着师清漪。

师清漪并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所以心里一直保持谨慎,划清界限,除非必要的问询外,并没有与千陌进行什么交流。

她将手电投向远处,一道笔直清冷的光劈开黑暗,对洛神轻声说:“雨霖婞他们不等我们,而是选择集体离开那里,有极大可能是碰上了那只剥皮的洞主,迫不得已才选择避难。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才对。”

石兰每次都推年轻貌美的落洞女下去饲喂,看来这洞主大概是钟爱女人的滋味,那四个人里面就只有雨霖婞是女的,而且模样生得妩媚勾人,想想都要为雨霖婞捏一把冷汗。

要是雨霖婞还在这,肯定会骚包且自恋地说,美丽也是一种罪过。

洛神将手电举高了些,来回扫荡:“看了地面和两边石壁,暂时没有线索。”

洞穴一路往深处延伸,最开始是一条不宽的甬道,顶部也不高,充当着洞穴与洞穴之间的过渡桥梁,走在里面,非常压抑。沿途只是散落了一些开矿工具,几堆快烂没了的绳索,两三个竹筐,几把开凿锄,看起来都是因为损坏而被人遗弃了。

渐渐的,穿过几条相通的甬道后,视野终于变宽了点,洛神手里的手电一晃,忽然,一个影子就从光灯中突兀地闪了过去。

其实并不是那影子移动速度快,而是洛神晃动手电带来的效果。

洛神迅速将手电晃回去,那身影果然还在视野里,不过感到有人在照射自己,那影子好像受了惊吓似的,移动得更快了,跑动的时候犹如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小鹿,爆发出无比的速度。

从身影看,是个身形纤细的女人模样,而且她还穿了一身大红的嫁衣。虽然隔得远,不过那种古代红嫁衣的款式和颜色,师清漪绝对不会认错。

并且那嫁衣原本应该是宽大轻飘飘的,现在却紧紧地贴在女人的肌肤上,犹如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盆水淋下来,身材曲线勾勒凸现。

“她身上好像湿透了。”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洞口那些痕迹,也同样是湿的,刚才下去的人肯定是她。”

洛神没说话,三个人快步往甬道里面跑,甬道四通八达,好像迷宫似的,最后绕过一个拐角,来到一个类似葫芦的宽敞大腹地时,那女人却消失了。

这个腹地很空旷,四面都是高高的黑色石壁,上面被挖开了许多黑黝黝的洞口,就像是四面石壁上长了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师清漪本来想通过那女人身上的水渍来判断女人去了哪里,谁知道地面同样是那种黑色石壁,有水渍也看不太清楚,更何况还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点滴水渍,根本就没可能判断出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女人肯定躲进了某个洞里面,只可惜洞口太多,拿不准是哪一个。

洛神眸光扫过去,瞧见靠近东北角的一个洞口前面的远处躺着一只箩筐,翻倒在地。

三个人谨慎地往箩筐那里走,那箩筐上原本是布满灰尘的,现在翻滚在地,看上去位置明显是被移动了,像是被人踢翻的。

洛神目光沉沉地,盯着箩筐筐口对着的那个黝黑洞口,突然把手电熄灭了,师清漪也跟着熄灭了手电。

四周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不过目标洞口已经确定,加上师清漪夜视能力奇佳,一步一步地准确逼近那个洞口倒是没有困难。三个人脚步轻缓落地,甚至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最终走到那个洞口外头,师清漪轻轻嗅了嗅,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是香水的味道,非常淡,却沁人心脾,和洛神身上那种天然的女人香有很大不同。

师清漪很熟悉这个香水的牌子,知道是谁喜欢点这种香水,情绪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雨霖婞。”

洞里面立刻响起了衣服和装备的摩擦声,雨霖婞的声音从边上飘了过来,先是有些愣,后面明显带着极大的惊喜:“师师,她表姐,别开灯,快进来。”

师清漪伸出手去,刚好适逢雨霖婞从洞口探出头来,于是她的手一下子就摸到了雨霖婞的脸上。

“喂,别给我动手动脚,摸了是要收费的。”听雨霖婞的语气,好像是在笑。

师清漪道:“我摸了还想洗手呢。你躲在这做什么,还不让开灯。”

雨霖婞道:“先躲进来再说。”

接下来响起的是收拾东西的声音,其中明显有枪支的碰撞声,看样子雨霖婞刚才在洞里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不是师清漪闻到她的香水味认出来,刚才那一场摸黑对峙,很可能就会擦枪走火出人命。

师清漪和洛神,千陌三个人摸黑缩进洞里,这洞不深,洞口窄小,风笙和苏亦在最里面低低打了招呼,陈旭东也在。

虽然缩在洞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不过这种一行人再度重聚的感觉还是十分充实与愉悦的。

师清漪坐在距离洞口外沿最近的地方,听见雨霖婞轻声说:“之前看见有人举着灯过来,却又诡异地把手电灭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呢,紧张死我了,差点就要开枪了。”

“你看见有别人?”洛神语气有些沉。

“这地方邪门得很,进来的可不只我们这几个,而且还撞上了一个大家伙,刚才发生的事,真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完。”雨霖婞有些轻喘说着,又得意起来:“你们是不是看见我给你们留下的箩筐提示?这里洞口那么多,我也不敢贸然走太远,免得走到更离谱的地方你们会找不到,就选了这么一个洞口躲藏歇口气,顺便等你们追上来。”

洛神语气寡淡:“你确定那箩筐不是你仓皇逃命的时候,不小心踢翻的?”

雨霖婞:“……”

虽然看不见,师清漪却完全可以想象,雨霖婞现在的脸色肯定是绿的。

师清漪道:“那箩筐也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我们看见了,还以为是另外一个女人躲在洞里面。”

雨霖婞奇道:“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还那么肯定地叫我的名字。”

洛神语调平平道:“你该换个香水牌子了。我们还好,就怕洞主闻了惦记你。”

雨霖婞:“……”

师清漪笑了一阵,想起还有正事,又正色地问雨霖婞道:“你说还有其他人,是不是就是指的那个女的。”

雨霖婞被洛神郁闷得要死,哼了哼,说:“什么女的?”

“你和我们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师清漪心里咯噔一下:“她浑身湿淋淋的,穿着红嫁衣,你没看见?”

“什么湿淋淋的?”雨霖婞坐得不舒服,移动了下手的位置。她就挤坐在师清漪身边,黑暗中手碰到师清漪的左边手臂,突然身体就僵住了。

师清漪感到雨霖婞的手触电似地,一下子从她的手臂处缩了回来。

“怎么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雨霖婞声音发直:“师师,你好像……好像湿了。”

师清漪一动也不动:“……”

雨霖婞突然低声叫起来:“你……你刚不是说湿淋淋的吗,你身上的水哪里来的!”

她话音刚落,洛神迅速打开手电,明晃晃的光束,照到了师清漪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晚,睡觉去了……

算是日一个更,大家别太爱窝,打分送朵花表示表示就好……_(:3J Z)_

第8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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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捉迷藏

由于手电开得分外突兀,明晃晃的白光束直接照过来,师清漪下意识就抬手去挡眼睛。

狭窄的洞里顿时大亮,其他人也在那一瞬间神经紧绷,彻底进入一个防御状态,只是由于时间太短了,还没来得及去拿武器。

手电的光雪白,幽幽地充盈了整个窄洞。

师清漪就坐在靠最外边的位置,身旁却风平浪静,什么异常也没有。

“……”雨霖婞一下子有些懵了。

正因为师清漪之前说了一个“湿淋淋”的话题,产生情景效应,这才导致雨霖婞刚才摸到师清漪衣服上的水渍时,脑内联想,几乎就要认定师清漪身边蹲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那人衣服上的水蹭到师清漪身上,师清漪才会也湿了的。

现在看来,那种神经质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陈旭东也彻底懵住了。

他脸色发白,肩膀因为恐惧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仅仅是因为千陌。

之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千陌默不作声,洞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多了一个人进来,现在手电亮起,陈旭东一眼就看见了千陌脸上那张诡异古怪的面具。

在他看来,这女人比世上任何鬼怪都可怕。

她仁慈的时候,是那张面具遮着,凶狠的时候,也同样是那张面具遮着,永远让人无法琢磨。

她也许会偶尔给予恩赐,救你于生死边缘,但是很可能也会在某个时刻,将你无情地碾成粉碎。

所幸千陌现在并没有理会陈旭东,一直看着师清漪那个方向。

师清漪把遮眼的手放下来,目光瞥到自己的手臂处。

她这次穿的是浅色的露肩软衫,袖口往上卷了几圈,所以卷口那里布料堆叠起来就比较厚了,之前那些水渍还没完全渗透卷口布料,现在已经渗进去了,贴在肌肤上,让她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衣服是浅色的,上面的水渍非常显眼。

这些水肯定不会无中生有。

那是哪里来的?

洛神盯着师清漪,面色平静,看不到半点波澜。

然后,她漆黑若夜的眸子抬了抬,缓缓往上方望。

师清漪心里一抽,也猛地抬头看过去。

几滴水滴刚巧又从上面落了下来,这一次,直接落到师清漪光裸的肩膀上。

窄洞洞顶居然不是实打实的,而是被挖开了许多密集的小镂空,好像装修设计时用到的那种镂花透光隔板。透过那些镂空,师清漪看见自己正上方赫然出现了一张年轻的女人脸,就那样紧紧地贴在上面,犹如贴了一张惨白惨白的烙饼。

由于镂空很小,那女人的脸就好像被这些镂空分割成了许多个小格子,有一种四分五裂的惊悚感。

女人似乎是卯足了劲头想往下面挤,两个眼珠几乎要嵌进镂空里。隐约可以看见她穿着红嫁衣,因为身上湿透了,时不时有细小的水滴从衣服角上渗下来。

四周空气好像凝固了。

那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和师清漪对视。

面部在手电的光芒下显得十分僵硬,好像一个塑料玩偶。

出于条件反射,雨霖婞摸起手枪对着上面就是一枪,同时大叫:“粽……”

她后面那个“子”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洛神就已经拿起手电,起跃翻出了洞口,师清漪也跳起来,迅速跟了上去。

两个女人瞬间跑没影了,雨霖婞非常郁闷:“好歹听我说完!”

跑到洞外,经过短暂的判断后,洛神和师清漪闪进了与藏身洞口挨着的另外一个洞口,位置处在右边。

进入才发现这个洞比之前那个要深得多,黑漆漆的,根本望不见尽头。左边则有一个岔路,跑进去才发现居然是倾斜陡峭的上坡路,雨霖婞和风笙,苏亦已经追了出来,来到她们两个后面。

沿着上坡路一直往上爬,终于爬到一块挖着许多镂空的地方,红嫁衣女人不在,上面只留下一滩水渍。透过那些镂空往下看,可以窥见下面的一方天地,正是他们一群人之前待过的窄洞。

下面的情况也一目了然,千陌正稳稳地坐在洞里,雷打不动,没什么反应,陈旭东一个大男人几乎是跪在了她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原来这里洞与洞之间是相通的,有些深洞中途会开辟出另外一条小路,劈到另外洞口顶端,呈现拱形,从而形成一种洞上夹层的特殊结构。

“跑得真快。”师清漪叹一口气。

手臂上残留的那些水渍让她心底发麻,于是不舒服地揉了揉。

洛神道:“她沿着方才那条洞往更深处去了,不失为一个线索,可以考虑跟上去。”

师清漪点头,想了想,轻声说:“我觉得她挺眼熟的,有点像石兰家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大概十八岁左右的样子吧。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石兰很紧张她,当时看见她和我在井边说话,火急火燎地将她拽走了。”

洛神默不作声地沉吟起来。

“如果真是她,这里这么危险,那她跑下来干什么?”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诡异。

“她身着嫁衣。”洛神瞥她一眼:“也许是真想嫁个意中人罢。”

洛神唇角意味深长一丝波澜,师清漪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低声说着话,旁边雨霖婞从镂空里看到千陌在下面窄洞里坐着,道:“我说,那面具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领回来这么一个人。”

她也是开灯那一会才发现洞里多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还戴着面具,鬼里鬼气的,心脏不好的人看一眼就可能心脏病发。不过当时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顶上那个嫁衣女吸引过去,也就搁在一边,现在嫁衣女跑了,于是满肚子关于千陌的疑问便冒出来。

“她就是蝴蝶。”师清漪道:“名字叫千陌。”

说着,师清漪一边和几个人一起退出去,一边在路上和雨霖婞简单解释了一遍。

雨霖婞听完,对这个千陌印象不好,说:“她是不是有心理问题,精神分裂?怎么前后见你态度完全两个样。”

“不知道。”师清漪沉默了会,道:“可能我对她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不然她是不会跟进来的。”

雨霖婞抱着手臂沉思。

洛神扫了四周环境一眼,问雨霖婞道:“先前你们遇到了什么?”

雨霖婞一听这个话题,兴致明显高了,桃花眼里光泽闪烁,师清漪感觉她马上就要口若悬河,添油加醋,滔滔不绝。

于是洛神淡淡补充一句:“请考虑长话短说。”

雨霖婞被洛神这句整得悻悻的,说:“之前我们下了洞后,打算在附近探查一下,顺便等你们下来,结果看到一张人皮。我正要翻看人皮呢,陈旭东那老小子突然大叫一声,一个人往深处跑了,我回头一看,就见后面一个东西咆哮着过来,那会太乱,我连那东西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只知道它体型大得离谱,我们要是待在原地还不给它撕了,胡乱开了几枪就往里走。东拐西拐地来到现在这个地方,我们怕那东西跟过来,又担心你们找不到,只能摸黑躲进窄洞里。至少洞太小,那东西肯定卡着进不来,要是它出现了,我们直接就可以躲在里面撂倒它。”

雨霖婞这个战术倒是没错,面对体型巨大的东西,在外面几乎是危机四伏,躲进空间狭小的洞里反而十分安全。只要那东西出现,雨霖婞他们仗着地形优势和弹药充足,完全可以在洞里将那东西射成筛子。

“另外,半道上我们还捡到了一把枪。”雨霖婞接道:“所以我才说这里肯定还有外人进来了。那是一把九毫米口径的微声冲锋枪,这种装备十分精良,一般人哪里弄得到,明显是专业有备而来的,不排除对方人数众多的可能。我当时为了掩人耳目,就只带了轻巧武器,他们居然这么高调,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洛神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太啰嗦。”

雨霖婞怒了:“我这不是特地长话短说了吗。难道你要我说,我遇到一只怪物,我捡了一把枪,然后我躲起来!”

洛神嗯了声:“听起来不错。”

师清漪抿着唇笑。

洛神打着手电,不吭声地往窄洞走。

雨霖婞跟在后面,对着洛神的背影絮絮叨叨起来:“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没文采,闷葫芦,没话说。你高考语文一定不及格,作文的字数要求肯定达不到,最多写上个一百字,你个死冰块就没词了。”

直到进了洞,雨霖婞都没个消停,师清漪拿起那把九毫米微声冲锋枪,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洛神根本就没参加过高考。

师清漪利落拆枪,检查了那把冲锋枪的弹匣。

这种冲锋枪配备三十发特制弹药,现在里面弹药还剩下十几发。不过因为雨霖婞并没有带与之配套的子弹,没办法再替换弹匣,于是这把捡来的装备也只能省着点用。

一行人简单准备后,各自背上装备,一路往嫁衣女消失的那条深洞方向走。

洛神举着手电走在最前面,师清漪随在她身后,千陌则一直跟着师清漪,好像生怕她消失不见。

这洞犹如一条长长的巨蛇往前延伸,人走在里面,好像是走在蛇的肚子里,实在是深极了。

大概走了十分钟,才走到另外一个出口处,跟着,一片新天地仿佛被揭去面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眼前的情景让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完全震撼了。

这里就是采矿点,周围的石壁已经不再是那种黑色石壁了,而是大面积的翡翠原石。地上堆积着许多碎石块,原本应该是外层的石壁,现在被村民们开采刨开,露出了深处掩藏的让人着迷的真实美玉。

翡翠原石就好像嵌进这座大山的一颗心脏,泛着淡淡的青色光芒,通透得几乎没有杂质,如梦似幻,吐露出一种沉而静谧的美感。

师清漪走过去,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抬起,轻轻摸过冰凉的翡翠原石。

赌石的时候,一块巨大的石块里能开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就相当于是一场赌石界的盛宴了,而这里的原石,体积之大,质量之高,实在是让人感叹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蕴藏的财富,根本就无法估量,难怪石兰和村民们要为之疯狂。

众人在光芒中沿着原石一路静默地走着,直到原石区走到了尽头,师清漪余光一瞥,却突然停住了。

她神色古怪地扭过头,往左边看。

那里的岩壁裂开一条裂缝,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里面好像躲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又这么晚才写完……倒地,好累

第8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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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九幽楼

石壁缝隙不算太窄,人如果侧着身子是完全可以进去的。

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一团模糊地卡在缝隙里,卡得还比较深,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人被整体浇注,封锁在了大山石壁内,显得鬼魅非常。

看见师清漪的异样反应,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循着师清漪的目光看了过去。

师清漪连忙做个手势,告诉大家保持之前的步伐状态继续往前走,主要是为了让手电的光芒不要有停顿的现象,免得被缝隙里那东西察觉了,自己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绕到石缝旁边。

她把微声冲锋枪抬起来,口径稍微偏移,对准了缝隙里面,右手手指扣在扳机上,同时把便携的狼眼手电捏在左手里,做好准备。

开灯的刹那,无疑将会成为最具视觉冲击力的时刻。

师清漪心底砰砰直跳,突然心想里面可能不会是个活物,而是一具白森森快烂没了的骨头架子,或者是一具被剥皮而血肉模糊的尸体,要是猜想成了真,那就不是简单的点眼药水洗眼能解决的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些汗,暂时还不太敢贸然去拧亮手里的狼眼手电。

原本在前面举灯的洛神迅速将手里的手电转移给一旁的雨霖婞,示意主队伍继续移动,自己折返回来,摸到师清漪后面。

洛神贴着师清漪,右手微微给她做个遮挡,左手接过狼眼手电,果断地将手电打开了。

刺目而具有穿透力的白光瞬间照进缝隙里,缝隙里一片亮堂。

师清漪差一点就要扣动扳机。

缝隙里却飘出天真而讶异的一个女人声音:“呀,被你找到了。你好厉害。”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缝隙里身着红嫁衣的少女:“……”

师清漪几乎没晕过去。

本来她设想了无数种极致恐怖的可能,结果事实的真相却是: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女人在一座阴森森的矿坑里装神弄鬼时而湿淋淋的时而趴在顶上围观顺便把脸贴成一张格子烙饼最后再躲进缝隙里和大家天真无邪地捉个迷藏躲猫猫。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吐血的。

洛神道:“出来。”

少女身上还在淌水,她无神呆滞的眼睛看着洛神,说:“卡住了。”

师清漪:“……”

洛神继续面无表情:“我看见了。”

说完,洛神侧身进去将少女拽了一把,把少女拽了出来。

少女缩了缩肩膀,对洛神说道:“我们再玩一次躲猫猫,下一次你一定找不到我。”

……还玩。

师清漪头疼起来。

此行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什么洞主,而是这位酷爱捉迷藏这项娱乐活动的小姐吧。再这么玩下去,心脏病都要犯了。

洛神淡淡地瞥了少女一眼,少女好像有点怕她了,不敢再和她说话,呆滞的眼珠子转了个方向。

方向一转,少女看见师清漪,怔怔地看了很久,像个患了痴呆症的孩子,突然又扯出一个笑来:“啊,我认得你。你上次还夸我好看。”

师清漪觉得自己的脑电波完全和她不在同一频段上,交流起来十分吃力,毕竟她以前也没有和这种精神状态严重出问题的人打过交道,只能放软声音,试探性地问询:“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

“阿姐叫我音歌。”少女咬起了指甲,倒是乖乖地含糊答着:“我当然是来这里和洞主成亲的。你看我的新衣衫,漂不漂亮?洞主会喜欢吗?”

说完,她还展示似地转了个圈,嫁衣上的水珠甩在了地上。

结合周围的环境气氛,师清漪几乎看得头皮发麻。

不是说洞主是个怪物吗,为什么音歌不怕,反而时刻心心念念地想着和洞主在一起。就算她是个傻子,该害怕的还是会害怕才对,面对吃人的怪物,恐惧几乎就是人类的一种本能,音歌这种反应实在诡异过头了些。

师清漪摆出幼师教育幼儿园小朋友的姿态,无奈说道:“洞主它脾气不好,长得又难看,还特别喜欢吃你这种女孩子。你千万别在这待着,这里不好玩,要快点回去,免得你阿姐担心。”

音歌停止咬指甲的动作,不满地抗议:“胡说,洞主长得可好看了,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他头发长长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洛神眸光沉下来,若有所思了片刻,轻声说:“你在何处见过洞主?”

音歌立刻警惕起来,对着洛神怯怯说道:“你……你想干什么?你也想和洞主成亲?我告诉你,虽然你……你长得很好看,但是洞主已经有我了,我是他的新娘子,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放心。”洛神寡淡道:“我看不上他。”

音歌撅起嘴,说:“洞主就住在前面的大房里。”

“大房子?”洛神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音歌。”正说着,千陌没有起伏的声音,轻轻在师清漪身后响了起来。

师清漪给她让了条道,雨霖婞和其余三个男人也凑了过来,看见这一幕,目光都非常复杂。

音歌扭头看向千陌:“你认得我?”

千陌声音温和了些:“嗯,我也认识你阿姐。”

“哦。”音歌看着脚尖,呆呆地回答:“你长得好丑哦。”

千陌:“……”

在这个傻丫头的脑子里,人也就只分美的和丑的两种,千陌戴了一张丑陋凶恶的鬼面,音歌便不管那么多,认定那个面具就是千陌的本脸了。

雨霖婞右手揽着师清漪的肩膀,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师清漪咬耳朵低声说:“师师,所以她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活该添堵。”

师清漪掐了她一下:“少说两句不会死。”

千陌回头看了雨霖婞一眼,像是看一个死人:“因为我长得好丑。”

雨霖婞:“……”

本来雨霖婞就不喜欢千陌,现在千陌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成功地杀进了雨霖婞的黑名单,位列榜首。

“你这么跑出来,你阿姐肯定会担心你,快点回去。”千陌对音歌道。

“才不要!”音歌突然生起气来,大叫道:“我要嫁给洞主,阿姐她却不愿意我嫁人,老是把我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许我去!我不理你们了,我要去找洞主大人!”

她叫完,立刻就跑了起来,身后好像安装了一个弹簧,高速地射了出去。

明明看起来是个傻乎乎的少女,跑起来的速度却快得骇人。

在场众人对音歌这种举动始料未及,洛神第一个追了上去,师清漪和雨霖婞他们也在后面紧追不舍,这么玩追捕游戏似地跑了大概三分钟,洛神突然停了下来,纤眉蹙起,往上看。

师清漪见势停下,抬头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雨霖婞嘴巴微张:“逆天。”

眼前的情景已经不足以用震撼两字来形容了。

只见面前石壁高高耸立,犹如威严天门一般自上而下压盖下来,巍峨得让人无法呼吸。

而在这面巨大宽广的石壁里面,端端正正地嵌着一座高楼,之所以说是“嵌”字,是这高楼几乎完全被塞进了那面石壁里,只有每一层的飞檐翘角凸显出来,上面泛着微微的青光,好像镶嵌着翡翠打磨的装饰品。整个景象乍一下看去,就好像是石壁化作了一张幽幽巨口,将高楼含在口中。

这高楼根本望不到顶,雨霖婞特地打开高强度的探照矿灯来照射,也只能照到下面一隅。

师清漪数了数,因为太高了,她只能勉强数出三层楼,上面则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完全可以想象,上面的楼层绝对还有很多层。

洛神默不作声,摸出了她的手机。

雨霖婞说:“她表姐,你不会这时候想来张合影纪念吧?”

师清漪走过去,对洛神道:“发现什么了?”

洛神轻声道:“你觉得这地方熟么?”

她说着,把手机递给师清漪,洛神已经在里面点出一张照片,师清漪只瞥了那照片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居然是九重宝塔。”

之前落雁山考古之行,最终挖出的唯一有价值的文物就是一个鎏金华贵的九重宝塔,尹青目前正在做关于这个九重宝塔的考证研究,当时尹青给师清漪发了九重宝塔的图片,洛神便在手机里保存了一份。

看到这张照片,师清漪感觉面前这座高高的古楼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尤其是一楼那个大门的构造,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如果这里就是那个九重宝塔的复制放大实体。”师清漪感觉到身体血液都在沸腾似地:“那这座古楼,总共有九层了。如果摸清楚这座楼,那座九重宝塔的作用也许就能够理解通透。”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抓住了什么,虽然并不明朗,但是这种大小嵌套似的联系,让她分外激动起来。

“那傻丫头跑进楼里去了。”雨霖婞扬起下巴示意。

师清漪道:“我们快跟进去。”

几个人边说边快步往前走,千陌却踟蹰地站在原地,眼里光芒闪烁,好像在惧怕什么。

师清漪回头:“千小姐。”

千陌听到师清漪在叫她,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跟了上去。

来到幽楼的大门口,门口两根高高的支撑巨柱,居然是被列为绝世奇珍的金丝楠木材质。金丝楠木坚硬不腐,质地紧密,小小的一块就十分打秤,就眼前这两根金丝楠木柱,远远比纯金的柱子要值钱。

高门如同天门,巍峨雄伟,开得很大,里面黑洞洞的。师清漪将手电光照在地面上,发现门口出现了一滩血迹。

血迹呈现长长的拖行状,似乎是之前有个人在门口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一样。

第8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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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东方青龙

其他人陡然看见门口拖行的那一条血迹,都不做声了,各自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千陌戴着面具,师清漪无法从她的面部神态上获取有效信息,于是短时间内就养成了经常特意地去观察她眼里神色的习惯。

她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深邃,可仔细看去,瞳仁的颜色其实并不像洛神那样墨黑得纯粹,而是微微泛着点幽蓝色,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忧郁,而且也有点异域风情的味道在里面。

千陌见那血迹的时候,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好像不关她的事一样,死一两个不相干的人对她来说似乎无所谓。可是当她看向古楼那扇神秘的大门时,眼睛里又再次点起了那种名为恐惧的光。

她在担忧惧怕古楼里的什么?

师清漪心想,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跟着进来。

洛神蹲下了身,将手电近距离地贴近那滩血迹,找到最初的爆血位置,捡起旁边一块小碎石在血迹上划了下,立刻划出了一条细细的痕迹。

因为爆血位置积存的血比较厚,划开来看的时候,上面覆盖了一层血皮,最下面甚至还可以瞧见有浓稠的血膏存在,犹如撒掉的豆浆,看起来这血迹干掉的时间不算很长。

“大概干了三个小时。”洛神站起来,带头进入巨门之内,道:“除了音歌,楼里还有其他人,进来的时间比我们早不了多少。”

随着场景变换,大家全都跟随手电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开始挪动脚步。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压抑和阴郁了,有武器的都把武器放在最称手的地方,时刻准备迎接未知的状况。

雨霖婞边走边疑惑地说:“看冲锋枪的款式,不像是那些村民会用东西,那就不是村里人了。可这村子本来就偏僻得鬼都不愿意来,更何况是这大山里的一个深洞了,怎么还会有人特地找到这里?甚至于我们后脚来,他们前脚就到了?”

雨霖婞刚说完,师清漪和洛神突然同时回过头,看着陈旭东。

陈旭东惧怕千陌,脸色一直很难看,现在又被两个女人这么一看,眼珠子下意识就往一边躲。

雨霖婞也立刻明白了,对陈旭东说:“是当初在凤凰找你麻烦的那一批人?差点忘记这茬,难怪。”

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有点咽不下这口气:“这么说他们当初没成功骗到路,后面半道上偷偷摸摸跟着我们,一路跟着过来贵寿村,我们却没发现?我们的反侦查水平什么时候拉到和祖国人均资源占有率一样低了?耻辱。”

给对方牵线当了一回冤大头,雨霖婞怎么想怎么有火。

师清漪摇头,道:“对方估计来头不小,肯定有这方面的专业老手,我们再怎么小心,也躲不掉。我们在村里借宿的那几天,他们绝对是躲在这山上露营,隐蔽查探,该摸清楚的,早就摸清楚了。”

说着,师清漪举着手电慢慢扫荡,慢慢地将眼前情景展示给队伍看。

狼眼手电穿透力强,照程远,第一下也没能照到对面或者两边有墙壁出现,由此可见最底层面积十分广阔,粗略估量,起码有一个大型田径场那么大,加上楼层很高,稍远稍高的地方就是一团虚虚浮浮的黑暗,看不分明。

地表是纯黑色材质,不知道是什么石料,打磨得非常光洁,如果不是穿着粗底防滑的靴子,很容易就会摔倒。

“把探照矿灯递给我。”雨霖婞招呼苏亦:“地上画了什么东西。”

探照矿灯一开,照射范围更大了,地上绘制的那些图案也明显起来。

地面是黑底,而那些图案是白色的,仔细一看,发现那些白色的点和线居然还是一种白色的石头细细拼起来的,好像是某种温润的玉石。

雨霖婞终于看清楚了,道:“是二十八星宿图。”

古人把天上星宫分为二十八宿,作为观测天相和掌握日月星辰运行的标志与参照。

通过星宿里群星的明暗演变,从而可以推算出晴雨,凶吉等等各种规律,虽然其中许多在现代看来都是迷信,不过有些推断,却是十分有科学根据的。只可惜光阴流转,现代人已经丧失了这种运用天相星辰的能力,变成了只有依靠天文望远镜和其他精密仪器才能进行观察记录的现状。

上溯夏朝,下到满清,统治者对所谓天相凶吉非常重视,于是朝廷里便衍生出了一种类似星宿官的官职,每个朝代叫法不同,所司的职责却大同小异。由此也可以看出,星宿图在古代生活中所占的分量还是相当重的。

师清漪点点头,让雨霖婞走了几圈,才说:“你看,这些星宿都拼得很大,又有精准间隔,如果按照面积比例进行换算,照这种算法,这个第一层其实是容纳不了二十八宿的,顶多是八个至九个的样子。”

“只有七个。”洛神手电划了划,道:“这些都是东方青龙宿组里的七宿所属。从这里过去,分别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特地在这层用玉石象征星辰,拼出青龙七宿,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雨霖婞皱眉。

师清漪正拿手电照到距门较近的那块区域,血迹从门外一直往这里拖,呈现一个S形,触目惊心地拐过来。

她低头看血,听见雨霖婞在那近乎自言自语,就顺便接了一句:“星宿这东西,古代许多能人异士喜欢研究,而且各有千秋。也许是这古楼当初的修建者对星宿之术分外钟爱,于是把星宿元素加入到了古楼的设计之中,就好像是我们如今的设计师,在设计建造时也同样会带上自身的某种喜好。以前研究星宿的人虽然多,可玩得最出神入化的却只有寥寥几个,三国的诸葛孔明,西汉的东方朔,还有就是大明朝的开国军师刘伯温。”

“刘伯温?”雨霖婞桃花眼微亮,煞有其事地琢磨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流传的说法,就是关于历史上这三个智者的。人说在才智方面,诸葛亮是‘神’,东方朔是‘仙’,刘伯温却是‘妖’。这么对比来看,感觉老刘同志的档次一下子就拉低了,难道是他长得比较对不起观众的原因?”

师清漪笑了:“你就扯吧。你这明显是对刘伯温有偏见,人不帅你就嫌弃他?他是因为行事风格比较邪气,性格乖戾,没有诸葛和东方那么温雅正气,所以人们才送他一个妖的称号。其实俗话说‘多智近妖’,我觉得刘伯温的造诣也许还比过前面两位呢,故事经由历史长河流来转去,沉浮洗涤,古人的事情,谁又能真正说得准。”

师清漪说到这,柔和笑容突然微妙地僵在脸上,不由得扭头往身旁的洛神看去。

洛神眉微微皱着,盯着那条血痕看,在雪白幽静的手电光芒下,鼻梁挺得分外秀美,好像有水光从上面滴落下来。

洛神也是古人。

而且神奇的是,她曾经和刘伯温生活在同一个朝代。

师清漪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洛神有没有可能认识刘伯温?

也许一个平民,要认识开国军师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洛神经历了元末明初,最开始刘伯温和朱元璋他们也只是布衣百姓而已,洛神当时则是一间古董铺子的大掌柜,既然都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世界里聚集着,那会不会曾经有过某个交集?

师清漪越往下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疯了。

洛神却突兀地幽冷道:“尸体。”

师清漪正脑补得十分厉害,被她短短两个字吓了一跳,连忙说:“什……什么尸体?”

雨霖婞也被洛神冷不丁地唬住了:“她表姐,麻烦你下次说话前,跟我打声招呼好吗,谢谢。”

洛神示意:“尸体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师清漪看她盯着血迹,突然恍然大悟,后背发起冷来。

他们刚进来后,就陷入一个误区。

首先,大家认为是某种东西把尸体拖了进来。其次,尸体拖进来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可是血迹只是被拖到这里就断掉了,于是也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尸体被那个东西处理吃掉了,所以尸体找不到。

之前众人忙着摸清楚第一层的整体布局和地上的星宿图,注意力便没有集中在血迹上,只是粗略瞟了下,现在师清漪认真一看,才发现血迹断得非常突兀。

而且断点的血迹明显比之前的要细和浅,如果有东西曾经在这个断点吃掉过尸体,这里的血迹应该会更多才对,并且因为进食时的撕扯,绝对会有痕迹留下来。

师清漪把话说了一遍,雨霖婞就摆手:“这有什么奇怪。那东西体积庞大,幽幽巨口,直接一口就能把尸体吞进肚里,都不带嚼的,比如说蟒蛇之类,直接生吞,连身上的衣服装备都不会放过,血也不会溅出来。”

师清漪说:“你这里有逻辑悖论。如果那东西具备一口生吞的能力,为什么不在门口就把那人给吞了,偏偏选择在门口袭击他,让他大量失血,然后再费力气把它拖进来生吞?一般只有喜欢一口一口进食或者有储存粮食习惯的动物,才会具备将猎物转移到安全地点进食的天性,而蟒蛇,在它发动攻击的地点,张嘴就会把猎物解决了。”

洛神的手已经摸到巨阙上:“其他都不论,只要尸体被拖来此处停放,便会有明显痕迹,这里却丝毫没有,痕迹反而变浅。就像是,尸体曾在此处飞走了。”

飞走了。

这三个字仿佛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一下子将在场人的心吊了起来。

师清漪感到脖子都僵硬了,她循着洛神的目光,缓缓往上看。

上面一团混沌的黑暗,过高的天顶,导致上面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并不想马上将探照矿灯垂直照到天顶上。

陈旭东也抬头看去,突然,他哆嗦了一下,发出抽冷气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左脸上出现了一团血迹,伸手一抹,满手都是那种带着腥气的血污。

这让他退开身,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上面!上面!”

师清漪迅速把矿灯往上面扫去。

竖立的矿灯光束一下就穿透了原本混沌的天顶,就见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许多巨大呈纺锤状的东西,浑身乌黑,和天顶的颜色融合在一起,乍一看,甚至有些头晕分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抽空每天挤时间写了点。不写好像浑身难受,惦念的慌,在御姐面前我果然还是个M

第8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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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筑巢之下

这些东西悬挂在上面,好像一个个巨大的蚕蛹,不过却是黑色的。

其中一个蛹的下端似乎在刚才破开了点缝,点点滴滴的血迹从里面落下来,差不多就处在陈旭东站立位置的上方。

有枪的人全都条件反射,第一时间上膛端起了枪,却只是瞄准,不敢贸然进行开火。这些蛹诡异得恐怖,也不知道里面包裹的东西有没有剧毒,如果打爆了造成大面积泄露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一瞬间,连空气都冰冷了。

只是犹豫了几秒,师清漪便想叫大家去找寻上楼的楼梯,去到二楼暂避才好。毕竟这些蛹目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趁着这个机会,还是走为上策。

结果没等她开口,那只正流血的蛹突然裂开,一个浑身血污的东西从里面掉了下来,落到众人中间,不断抽搐。

几个人迅速往四周围散开,可等到看清楚中间那东西的模样后,停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那是一个男人。

肩膀被某种利齿咬穿,身上穿着迷彩的短袖和军裤,全部被血染成阴郁的绛红色,布料几乎烂成了条状,全身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实实在在地成了一个血人。

男人蜷缩着,由于身上累积的伤痕和刚才的高空坠地,他的手脚和身体已经出现重度痉挛,剧烈地颤抖扭曲起来。

雨霖婞惊道:“他还活着!”

千陌漠然道:“就要死了。”

雨霖婞:“……”

千陌虽然说得无情,却也是事实,看这男人的模样,能有这游丝的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给他的特大恩赐了。

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虽说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甚至这人所代表的一方很可能和自己还是敌对势力,师清漪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郁闷之气堵在了喉咙口。

男人身体突然弓了起来,伸出右手胡乱一抓,抓到师清漪的手臂上,眼睛睁到了一种极限的地步,好像就要爆开,沙哑地说:“泥……泥……”

泥?

什么意思?

师清漪正讶异,这男人的手力道却突然松了,直接垂下来,眼睛依旧大睁,已经彻底断气了。

眼见这个地方不能再留,洛神把师清漪拉扯起来,说:“上楼。”

她话音刚落,一股腥臭的劲风却陡然从上面刮了过来。

这风非常大,而且风速十分快,好像前一秒还在天顶上,下一秒就已经贴着人的身体刮过来了。

几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都被风吹得飘扬,发丝吹到脸颊上,挡住眼睛,几乎有一种小型直升飞机正在起飞或者降落时的感觉。

师清漪心道不好,可是那一瞬间眼睛被遮住,视觉上出现了极短暂的盲点,等她退开身并且睁开眼时,就见一个巨大的影子俯冲而下,犹如从天而降的黑衣死神,长长黑翼平展,爪子一捞,将雨霖婞一把捞向了混沌的半空。

这种猎捕方式像极了猛禽捕捉地上的蛇类,一击就中,雨霖婞被抓起的时候,根本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就被带去空中。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上空传来雨霖婞的叫喊,由于那东西带着雨霖婞来回翻腾,忽高忽低,速度快得惊人,雨霖婞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好像被风吹断了似的,尾音几乎都淹没了。

“小姐!”风笙和苏亦同时高声大叫,苏亦将矿灯往上方扫,风笙已经对着空中连续射击了好几枪。

只是由于对方速度太快,又飞得没有定向,那些子弹射出去时方位毫无头绪,加上那东西十分狡猾,几乎是将雨霖婞当做挡箭牌似地在那折腾,结果那东西没打着,低飞的时候,一颗滚烫的子弹反而沿着距离雨霖婞脸颊几寸的地方,急速擦了过去。

那子弹是实打实的,可不是在玩游戏,只要再稍微偏上那么一点,雨霖婞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报废了。

雨霖婞向来爱美,把容貌身姿看得绝对比命更重要,这一次吓得她几乎要晕死过去,挣扎着大骂:“我的脸!你们是不是想弄残我啊!别乱开枪!别乱开枪!”

“都冷静点,慢点开枪!”师清漪迅速制止风笙,道:“对方方向变幻莫测,无法确定,照这种打法,到时候非但不能将那东西打下来,流弹反而会打中雨霖婞的!”

风笙平常冷静文雅,话也不多,现在碰到雨霖婞陷入这种境况,罕见地慌乱了阵脚,汗涔涔地收了枪,大声道:“师小姐,那……那该怎么做?”

他一边说,目光和苏亦一样,一秒钟都不敢从上空离开。

师清漪不说话,心里焦躁起来,抬头往上看,眉头苦恼地皱了皱。

不能胡乱开枪,可也不能在这干看着,眼下那东西虽然揪着雨霖婞的肩膀在半空中盘旋,暂时没有其他举动,可保不准在下一刻,它就会对雨霖婞痛下杀手。

依照师清漪的推测,那东西极有可能会和猛禽一样,采取高空将猎物坠落的手段。

许多猛禽在地面上成功捕获猎物后,会将猎物从高空再度抛下,借此彻底杀死猎物。那么高的距离所带来的加速度,再加上投掷时产生的巨大力道,威力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导弹,雨霖婞如果这么被投掷下来,结局根本不忍想象。

从大门口那滩爆开的血迹来看,门口那人很可能就是这样从半空中甩下来的,然后被那古怪东西低空飞行拖了进去,最终被封入天顶的黑蛹之中。

洛神在下面跟随上方的雨霖婞移动步伐,看到那东西在空中已经飞得不耐烦了,似乎有想将雨霖婞再度扔下去的迹象,立时冷喝提醒道:“抓紧了!”

洛神的声音冷锐,由于气息充盈的原因,声音穿透力非常强,雨霖婞在上面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跟随洛神指示抬高右臂,狠狠地攥紧了那东西的后肢。

刚好这时,那东西扣在雨霖婞肩膀上的尖利爪子松开,想将雨霖婞活生生地扔下去,雨霖婞的身体瞬间一沉,不过幸好她前一秒已经扣住了后肢,身体下沉了一小段距离,手臂拉直,又摇摇欲坠停在半空,像挂麻袋似地挂在那东西身体下面。

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雨霖婞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快要升天了,心中来不及感叹一句,垂眸一看,就看见下面的师清漪已经朝她端起了微声冲锋枪。

雨霖婞:“……”

师清漪将枪调到子弹的单发档位,右肩抬高,瞄准了上空。

手枪的射程只有五十米,冲锋枪的射程却有两百米,在眼前这种空旷的大型场地中,射程远的武器最占优势。不过平常冲锋枪都是靠连发档位时的大火力压制,像师清漪现在这样采取单发射击模式的情况,非常少见。

雨霖婞知道师清漪想做什么,悬空抓着那东西的粗壮后肢,吓得大叫:“师清漪同志别开枪!大家都是统一战线的好战友好伙伴,你可不能这么对我!速速放下武器!”

师清漪高声回她:“雨同志这都什么时候还跟我贫!它现在肯定想千方百计地把你甩下来,你拼体力根本拼不过它,到时候还是会扛不住脱手,还不如自己选择先跳!抓住机会,等到它低空飞行到我射程之内的时候松手,跳下来!”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雨霖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下来我还有命在!”

“洛神会接住你!”师清漪道:“别怕!抓住时机往下跳!看准洛神的位置,洛神会跟着你跑!最重要的是洛神的位置!”

“她接住我?”雨霖婞快要气笑了:“她是蝙蝠侠还是蜘蛛侠,怎么接住我……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那东西见怎么也甩不掉雨霖婞,已经开始在空中翻转折腾,雨霖婞被它也带着上下翻腾,满世界地晃荡,话也说不利索了,后面只能发出惊恐的呼喊。

这边苏亦帮师清漪打起矿灯,她的手指扣在枪上,瞄准镜跟随上空那东西快速移动,紧张得浑身爆出一身冷汗。

目标越来越近。

师清漪道:“你到底跳不跳!”

雨霖婞被那东西晃得头晕眼花,哆哆嗦嗦地回:“我……不……跳!”

“不跳也得跳,机会只有一次,不然你就完了!”师清漪跟随瞄准:“一!”

雨霖婞被那东西带着飞,飞得快要吐了,实在没气力接口,只能在心里将师清漪和洛神这对表姐妹从里到外地问候了个遍。

师清漪:“二!”

雨霖婞:“我要……我要跟你们……拆伙!”

目标已经翻转着身体,进入射程,带起一股飓风,距离和高度都是最适合射击的。

师清漪:“三!”

洛神在狂风中选好位置站定,冷冷地迸出一个字:“跳!”

那个“跳”字犹如冰冷魔咒一样侵入雨霖婞的耳中,雨霖婞在上面听得浑身直打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雨霖婞的身体立刻急速坠落,师清漪跟随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空气飞出。

三个人的动作达到空前同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洛神脚步急速踏前,飞身轻盈起跳。

雨霖婞的眼睛紧紧闭上,耳边听到呼呼的风声,和鬼哭神嚎差不多,心里几乎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可是下一秒钟,腰身就被一双冰冷的手稳稳地捞住了。

洛神跃至空中,抱住雨霖婞的同时,腰身巧力旋转了下,抵消空中的冲力,从上方落了下来。

师清漪的子弹近距离打进那东西的前胸,那东西疼得哀嚎一声,嚎叫声分外凄厉渗人,皮质的黑色翅膀横空一扫,鲜红的血下雨似地往下洒。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没有任何心理上的缓冲,立刻就迎来了终结。

雨霖婞双腿发软,抬头睁开眼一看,就看见洛神那张淡漠的脸,她的手捞在雨霖婞的腰上,以一种让人无比折服的力道与气势抱着雨霖婞。

于是,雨霖婞前一刻还在骂洛神没良心,这一刻简直就觉得这女人身上闪耀着女神的光辉,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东西刚才被师清漪射中,如果不是它在空中翻飞太过猛烈,导致师清漪的子弹射偏了,现在早就已经丧命,于是这东西对师清漪十分仇恨,直接以师清漪作为复仇目标俯冲而下,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发子弹,那东西嘴里吐出一股股黑丝,瞬间便将师清漪的身子缠了个结实。

师清漪被黑色的丝绳捆了个实实在在,直接被拖向了半空,往远处急速荡过去。

洛神瞥眼看到这一幕,脸色立刻变了,惊得松开了手,雨霖婞便以挺翘臀部落地的姿势滚在地上。

于是,雨霖婞眼中所谓“女神的光辉”,完美地熄灭了。

而千陌看着师清漪被吊到天上,眼里神色骤变,失声叫道:“阿阮!”

洛神听见千陌对师清漪的称呼,眉头一皱,紧要关头却也顾不得理会,提着巨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同志:被捆得好疼。

雨同志:屁股好疼。

千同志:心好疼。

鉴于洛神同志是个话少的闷骚,大家结合本章大意脑补,导演就不点评看法了。

下去发盒饭,管饱。

第8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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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凌空刺骨

师清漪完全是被倒吊着,拖麻袋似地往上拖。

悬空倒挂一路拖行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幸好师清漪她就不是一般人,暂时还死不了。

师清漪手臂被牢牢捆住,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现在完全是头重脚轻,血液逆行着直往脑门上灌,叫也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喘息着出气。

耳边都是那东西皮质翅膀带起的大风,呼呼噜噜地往耳朵里钻,嗡嗡作响。

捆她的丝绳直径大概是一厘米左右,看起来明明是和蚕丝差不多的蛋白材质,泛着一层通透的光,却分外地结实。并且它非常有黏性,丝绳一旦与丝绳相互接触,就完全成了强力胶水,紧紧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洛神追过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清漪被那东西带向天顶的最高点:“清漪!”

大风将洛神焦急的声音送过来,师清漪听得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去看女人一眼。

可惜她倒吊着,瞥眼去看的时候,因为充血的缘故,眼前霎时一黑,这使得她又不得不闭上了眼,暂作缓和。

洛神环顾面积广阔的四周,空荡荡的,地面则光洁如镜,俨然是轻功无法放开施为的困境,脸色顿时沉得可怕。

那东西十分狡诈,见之前低飞时吃了大苦头,现在便学乖了,直接就毫不犹豫地往最上方冲。天顶距离地面非常高,一天一地的差别,即使洛神轻功如此卓绝,鉴于周围没有任何着力的弹跳点,也根本无法上去。

千陌快步跟随上来,眼里担忧之色浓重,却同样无计可施。

师清漪悬在上空,感到被丝绳缠住的地方开始有点不对劲了,火辣辣的疼,好像是中了毒。

这让她想起之前从黑蛹里掉下来的那个男人,脸色发青,似乎是有中毒的迹象,一时间紧张得不行,咬牙挣了挣,那些丝绳却像是铁钳子似地箍住了她,根本挣脱不开。

天顶上分布着许多类似倒钩的突起,材质很像是坚硬的玉石,和地面上那些组成星辰的玉石差不多,而且仔细一看,那些突起明显是和地面的玉石排布对应的,也是东方青龙的星宿格局。

密密麻麻的黑蛹就是悬在那些突起的下面,中间被一股丝绳相连,活像湘西这边的铁钩麻绳串了一条条风干的腊肉。

那东西怪叫一声,嘴里的丝绳拉扯着师清漪,将她甩了上去,丝绳缠绕在玉石倒钩上。

于是师清漪就这么摇摇欲坠地被绳子牵着,也狼狈地加入了风干腊肉的大军。

她挣扎的同时腹诽起来,真是这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幸好洛神在下面看不到。

挂好后,那东西凭借出色的凌空翻转能力,开始将倒挂的师清漪当做中心转轴,一边吐丝一边急速绕着她翻转,犹如蚕在做茧。

天顶上那些个黑蛹,就是这么形成的。

师清漪被那东西捣鼓得头晕眼花,心说我被你捆了也就算了,你还把我当成个纺锤使,我就那么像纺锤?

顿时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怒不可竭起来,挣扎着把手往腰间移动,颠乱中和丝绳的黏性束缚对抗许久,终于曲起手,触到了腰间的军用短刀。

不过这仅仅是摸到了,距离成功还远远不够。

师清漪的手蜷缩着,不好使力,只能静下心来暗示自己要冷静,慢慢一点点伸直手指,往刀柄那里握过去。

正当师清漪在上面努力获取武器时,下面的人都抬起头,紧张地往上方看。

没有翅膀,又不能飞,便只能这么干看着。

而手枪射程太短,子弹打不上去,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那把微声冲锋枪了,雨霖婞揉着臀部,把师清漪掉落的冲锋枪捡起来,抬高枪管,瞄准了上方。

雨霖婞瞄准的同时,心里深有感悟,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轮到她来瞄准师家表妹了。

不过雨霖婞同志心里感悟深,觉悟也同样很高,转头就对旁边的洛神请示:“她表姐,开不开枪?”

那东西翻飞得厉害,绕着师清漪做蛹,只要出现些许偏差,师清漪就很可能中弹。

洛神目光锁着天顶,没说话。

拳头却攥得紧紧的,雨霖婞在旁边看得有点哆嗦,恍惚好像听到了她指节捏握的声音。

她在生气。

眼里阴沉沉的,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昭示着她隐忍不发的怒气。

在雨霖婞的印象中,洛神好像是从来不会生气的,因为她不计较,也懒得在意。她永远寡淡如水,至少在雨霖婞眼中,她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女人。

此时此刻,她却好似变了模样。

洛神终于瞥了雨霖婞一眼,说:“你枪法准么?”

雨霖婞自负地一扬下巴:“开玩笑。”

那东西那么巨大,光是翅膀就是一个显眼目标,射不准就是瞎了眼。

洛神蹙眉:“我说的是清漪上方的丝绳,要切断它。不然无法下来。”

雨霖婞终于苦脸了:“这是噩梦难度。挂她的那绳子太细,我根本看不见。”

千陌站在雨霖婞旁边,突然抖了下苗服的半袖,顿时两条细小的东西从她的袖子里爬出来,掉到地面上。

居然是一金一银两条小蛇,不粗,大概只有人的手指那么大小,却很长。

雨霖婞吓得往旁边跳了两步,脸色发白,陈旭东好似见识过这种蛇的厉害,脸都变青了。

千陌手一指,那两条金银小蛇立刻箭一般射出去,一会儿便到了对面的墙壁下,然后蛇身蜿蜒蠕动,轻轻松松地贴着墙壁往上,一路往天顶的师清漪方向游过去。

这墙壁又高又光滑,人无法落脚,蛇类却是游刃有余。

雨霖婞心说这女人果然是蛇蝎心肠,连毒蛇都随身携带,毒女人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洛神冷道:“开枪,打它的翅膀。”

被洛神这么一提醒,雨霖婞也不管什么毒蛇了,集中精神瞄准那东西的翅膀,找准射击点后,立刻利落地扣动了扳机。

却没打中。

子弹射到一半便又落了下来。

雨霖婞:“……”

洛神的脸色更沉。

这回算是雨霖婞估测不准,微声冲锋枪的射程虽然是两百米,可那是水平射程,这回是往上瞄准,由于斜对角线和重力作用的影响,实际操作起来偏差极大,也难怪目标落空。

雨霖婞咬牙道:“这家伙都快成精了,摆明了飞那么高来气我们。下次没有五百米射程和大口径的武器,我坚决不来这种鬼地方。”

下面束手无策,上面的师清漪却在几番挣扎中,终于成功地握住军用短刀的刀柄,将军刀吃力地拔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她也快要被那东西缠成大粽子了。

这种军刀是专门配给陆战部队的,锋利非常,剥皮切肉完全是瞬解,师清漪握着它勉强一划,立刻割掉了大部分黏糊糊的丝绳,只剩余一小部分纠结在一起的丝绳挂住自己。

手终于解放得了空,师清漪瞅准那东西飞近的空当,一下子扯住了那东西嘴里的丝绳,同时右手用力挥刀,剩余的捆缚应势而松,师清漪整个人终于从倒挂的腊肉状态脱离出来,转而吊在了那东西的大嘴之下。

那东西料不到师清漪会来这一招,叫声凄厉,巨大的翅膀疯狂地鼓动,带起一股股飓风。

师清漪被那种风吹得脸颊刀割似地疼,身子跟随一荡,借助自身身体的灵活性,转瞬攀上了那东西的身体,跟着一个翻越,直接滚到了那东西的背上。

等到上了背,她这才得空看清楚这东西的具体模样。

这东西浑身漆黑,两只耳朵尖尖地竖立,双翼是皮质的,后爪粗壮,用来抓取猎物,前爪与双翼相连,蜷缩着,好像已经趋近退化。

整个模样和大蝙蝠差不多,不过头部特征却不一样,蝙蝠脸部很像鼠类,这东西的头却很像野狼,前面龇出利齿,口腔内有专门的吐丝结构,简直就是一个四不像。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变种,不过生死关头,她也没兴趣替动物世界栏目做什么的科学研究,果断握住军刀往这东西的头顶扎过去。

这一扎下去,立刻爆出一股鲜血,那东西痛得浑身好似抽了筋,大翅膀一扇,在空中狂暴地翻滚起来。

师清漪没办法,只能死死揪住它背部的毛皮,不敢松手,以免掉下去。不过这么翻腾了十几圈,她抓握的手指发麻,渐渐有点吃不消了,就在这时,天顶上突然掉下一金一银两条长蛇,缠在那东西背上,嗤嗤地吐着蛇信子。

师清漪趴在那东西背上,而那两条蛇的头部嗖地一下便立起来,昂起头,与师清漪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人类对于蛇类的恐惧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师清漪看得浑身一哆嗦,跟着肌肉紧绷起来,连呼吸都骤停。

哪里来的蛇?

师清漪不敢动,随即就见那两条蛇的头部突然调转方向,对着身下的庞然大物张嘴就咬。

从它们伸出的长牙来看,绝对是剧毒蛇类,毒液瞬间便注入身下那东西的肌肉里,进入血液循环与神经系统,那东西受到毒液麻痹,动作明显开始迟钝,离开高高的天顶,飞得越来越低,却还是挣扎着不愿意放弃。

那东西撑着最后一口气,往墙壁那边急速飞去,犹如出膛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往墙壁上撞。

师清漪被它连带着撞击得头晕眼花,由于这种撞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模式,陷入疯狂,带起的巨大冲力甚至把背上那两条蛇也给震飞出去了。

眼看濒临绝境,师清漪也开始发起狠来。

别看她平常都是温和良善的模样,实际上非常具有柔韧性,对方越强她就越狠,就如山上的青竹,狂风暴雨对它的摧残越深,它反弹的力道也就越骇人。

手起刀落,锋利雪亮的刀锋完全没入那东西的体内,又被拔出,如此反复,那东西最终气势耗尽,翅膀再也扑棱不动,身体沿着墙壁急速下坠。

那东西体型巨大,下降时绝对也会带起巨大冲力,师清漪紧紧抓住它不敢松手,耳边风声呼呼,比过山车下坡还要惊险百倍。

眼看着庞然大物就要坠地,凌空却突兀地飞过来一把利剑,带起凌冽寒气,直直地插入了那东西的头颅。

于是那东西就似串羊肉串似地被钉在了墙壁之上,削过来的巨阙穿透皮肉,剑身又没入石壁之中,牢牢靠靠地截住了躯体的坠毁。

师清漪的身体陡然停止,挂在那东西的躯体上,那一瞬间的安静与死寂,几乎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洛神快步跑过去,胸口剧烈起伏。

她站在下面,向师清漪伸出手,轻声说:“下来。”

师清漪之前积聚的杀意瞬间瓦解,松懈下来,放松地往下跳。

女人的手稳稳地兜住了她的腰,怀抱温暖而有力,将师清漪捧珍宝似地捧在怀里。

雨霖婞抬头去看那柄巨阙,这剑就这么从洛神手里削过来,那东西连挣都没挣一下,立刻串成了烤肉,钉在眼前。

雨霖婞顿时感到脖子一阵发凉,下意识缩了缩肩。

她表姐手可真黑,下次惹谁,也不敢惹她。

师清漪伸出手,搂住洛神的脖子。

洛神抱着她往旁边走,声音低低的,仿佛带了一丝颤:“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在微博写探虚陵古代后续的段子写HIGH了,结果正文拖到现在凌晨一点,倒地。

PS:谢谢两位姑娘上一章给我的长评,在JJ这么抽搐的时候还能收到两条长评,真是要哭了(别闹

第8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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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粽粽粽粽

师清漪本来浑身难受,听了这轻轻的三个字,有一瞬的怔住。

然后心里隐隐地疼起来。

洛神实在太强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对这女人的印象。

万事打头阵,思虑至深,外表看似冷淡实则内里体贴细腻。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令人依赖,实际上这种完美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壳而已,轻轻一碰,也就碎了。

她倾尽一切去呵护师清漪,想给对方以最好,于是对自身的要求也就愈高,可是等到她真正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说刚才面对师清漪悬空时的束手无策,便会怨怪自己,呵责自己。

师清漪搂紧了她,贴着女人的脸颊飞快地吻了下,像是在安抚她。

两个人反正是这么抱着往旁边走,昏暗中动作被遮挡,师清漪料想后面的人看不到,胆子便十分的大。

女人脸颊处的肌肤细腻,长发带着淡淡的香气。此刻处在险象环生的特殊环境中,喘一口气都十分难得,更何况是这种弥足珍贵的亲昵,于是即便是这么一个大概一秒不到的亲吻,就让师清漪心悸得厉害,纵然时间短,却也甜蜜而满足。

因为这种亲密,洛神的耳根也隐隐地泛红了,有一种意外的可爱。

她默不作声地把师清漪放下,让师清漪靠墙壁坐着,打起手电去查看伤势。

师清漪呼出一口气,抓住洛神的手腕,偏头静静看着她,声音柔软地悄声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洛神把师清漪的背包取下,放在一旁,捞起她的手臂,顿了片刻,才淡淡道:“你不是。”

“我知道。”师清漪说:“不过如果再有下次,你别担心,要相信我,我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的。”

“不会有下次。”洛神蹙眉。

师清漪觉得她好像有点气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看得我好怕。”

洛神抬眸,瞥了师清漪一眼,颇有一点轻嗔薄怒的味道。

一面揉着师清漪的太阳穴帮她缓解倒挂的不适,一面道:“还晕么?”

那边苏亦和风笙正在搭人梯去拔巨阙,拔了半天也没取出来,陈旭东站在下面给他们举灯照明。

师清漪看到雨霖婞和千陌一前一后往这边走过来,面容连忙严肃了些,用正常音调说:“好多了。不过绳子缠住的地方比较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千陌听见师清漪的话,特地去查看她的脸色,问:“缠住的地方痒不痒?”

师清漪摇头:“最开始是有点痒,还有点火辣辣的,现在倒是没了,就只剩下酸疼而已,吊久了的缘故。”

千陌静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师小姐,那你体质当真不错。”

师清漪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道:“你是想说那些丝绳有毒,而我却没有中毒,对吗?”

千陌点头。

师清漪回想之前那男人的死状,大概也猜到那东西是体内带毒了,自己能躲过一劫,完全是归功于她自身特殊的体质。她对毒素有着一种罕见的抵御力,以前跟随尹青去进行古墓勘测时,经常要在山林之间扎营,一次被当地的毒蛇咬了,按照那种毒蛇的毒性,如果没有立刻注射血清的话,绝对会迅速死亡,不过师清漪却奇迹地得以保全下来。

她的身体总是有许多奇妙之处,快速凝血,御毒,惊人的爆发力,仿佛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地开出一朵一朵的花。每次当这种奇妙开花显现出来,师清漪先是觉得惊喜,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来自未知的微妙恐惧。

对于自己的身体,她总是不能很好地了解与把握。

过了一阵,那两条小蛇蜿蜒地游回来,千陌低低招呼着:“金,银。”

名唤金和银的小蛇听话地往千陌身上盘,钻进她的苗服半袖,蛇身很细,乖巧地缠在她的胳膊上。

雨霖婞躲瘟神似地躲着千陌,往洛神那边挪了挪,浑身都是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这女人太狠了。

估计睡觉时都是两条毒蛇陪着,鬼都要吓破胆。

洛神继续安静地替师清漪按摩缓解,不说一句话。

千陌则细细地打量着师清漪的脸色,犹如中医检查病人一样看了许久,最后捏住了师清漪的左手腕子。

她的目光瞥到师清漪手腕上的红玉手链,眼里露出一种类似怀念的神色,又沉淀下去,不动声色地替师清漪把起脉来。

师清漪知道苗疆这边医毒不分家,千陌善于驱使毒蝶毒蛇,应当工于苗毒,现在看她把脉的娴熟程度,对苗医同样也有一定的了解,便放松身体让千陌替她看诊。

千陌诊了一会,突然说:“你跟我过来。”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远处走。

师清漪愣了下:“就我一个人?”

千陌头也不回地道:“是。我有事和你说。”

洛神淡淡做个让师清漪过去的表示,雨霖婞则不满地哼起来,凑到师清漪耳边说:“什么事神神秘秘还藏着掖着的,师师她叫你阿阮,她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师清漪被拖走那一刻也听到了阿阮的称呼,现在同样一头雾水,说了句“这不可能”,便打着手电筒跟了过去。

等走到偏僻之地,千陌这才回过身来,脸上的鬼面阴气森森的。

不过她的眼睛却十分美丽,泛着让人着迷的幽蓝色,眸光清亮地看着师清漪,说:“你去过村子附近的那条山溪?”

师清漪心思转了转,这才道:“嗯,前阵子天气太热,我和洛神,雨霖婞三个人在那乘过凉。有什么问题吗?”

“你身上有蛊的味道。”千陌直截了当地说。

师清漪这下被她吓了个狠的,下意识去揉自己的腰间,并脸色发白地追问:“蛊?是和雨霖婞一样的那种蛊?可我检查过多次,并没有印记的。”

“不是她那种。”千陌道:“是你在山溪染上的。”

师清漪脑海里冒出当时在山溪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咬了,后面又诡异发起高烧来的情景,顿时知道千陌不是在危言耸听,连忙低声道:“是,我那次的确是被咬了一口,却没检查出什么端倪来。那是什么蛊?有没有传染性?”

很多种类的蛊虫都具有接触性传染的特征,自己和洛神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如果传染给了洛神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一点,师清漪就害怕得不行,紧张地绞起手指来。

“放心,活体寄生时没有感染能力。”千陌摸出一柄造型古怪的匕首,薄而窄,看起来好像一把柳叶状的小手术刀,说:“你被咬了,的确会带有某种病症和气味,但是并不代表蛊虫选择你做了宿主。给我看下指尖血样,我需要进一步确认。”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将右手伸出来,千陌捏着她的食指,在上面划了一刀,殷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千陌袖子里藏着的金银小蛇察觉到血腥气,迅速游出,伸出蛇信子,将地上滴落的血迹迹舔了个精光。

舔光后,两条蛇仿佛并不满足,金黄色的眼危险地盯住了师清漪的手指,却又怯怯地不敢妄动。

师清漪:“……”

“你的血味道很好。”千陌把小蛇收入袖中,语调终于轻松了些:“金和银非常喜欢。”

师清漪感觉头有点疼:“这代表了什么?”

千陌道:“金和银十分厌恶蛊,如果你体内有蛊寄生,它们不会对你的血样做出任何反应。所以你是安全的。”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了远处雨霖婞,仿佛有些嗤之以鼻:“有些人因为体内存在蛊虫,血的味道变得很难闻,金和银并不屑靠近,所以她根本就没必要害怕。”

师清漪松了一口气,又为雨霖婞感到悲哀。

这下好了,连蛇都嫌弃她,大小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报复社会。

千陌静静地看着师清漪,说:“你的体质很特殊,不仅能够御毒,蛊虫也很难寄生其上。”

师清漪按住手指伤口,神色缓和地道:“千小姐,谢谢你。看你那么了解的样子,我能问下山溪那边究竟是什么蛊吗?虽然现在安然无恙,可是当时被咬了后,我身体的确不舒服了一段时间,发起高烧,而且……而且还有很奇怪的反应。”

说到这,师清漪的脸微微发起烫来。

千陌捕捉到她面部的微妙变化,说:“我跟你说个故事。”

师清漪不说话了,安静地听。

千陌道:“在很久以前,湘西这里是由一个苗族老土司来管辖的,深云山自然也属于他的辖区。土司的小儿子相貌生得俊美无俦,如玉温润,是无数苗女的梦中情人,当时住在深云山上的女巫同样对他情根深重。女巫很爱土司家的小公子,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公子对女巫却并无感觉。并且在苗疆,有三种女人是大晦气的,那就是养蛊的草鬼婆子,擅长巫术的女巫,以及被洞神迷惑的落洞女,这三者,代表着苗族女人的三个最悲哀的极端,常人避之唯恐不及。”

师清漪大概猜到了什么,千陌接着说:“女巫爱那小公子爱得发了疯,思慕如狂,于是便凭着一身巫术将出游的小公子掳回山中,并在他身上种下一种蛊。那小公子受了蛊虫操控,头脑不清地与女巫欢好,等到醒来知道一切,立刻后悔莫及,无奈他身体染蛊,总是情不自禁地与那女巫缠绵。最后那小公子终究受不住逃了出去,逃到一条山溪处时巫蛊发作,感到皮肤下面密密麻麻都是蛊虫在游走,于是他神智崩溃之下用刀切开自己的身体,选择自我了结。”

师清漪下意识揉着自己的手臂。

千陌道:“最终,那小公子的身体烂没了,蛊虫却在山溪附近得以留存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变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那条山溪而言,如果是知晓其中渊源的人,是不会靠近那边的。”

师清漪道:“那个女巫呢?”

千陌看了她一眼,说:“她也在溪边自尽了。”

师清漪回想之前和洛神在一起的种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轻声问了一句:“那究竟是什么蛊?有名字吗?”

“那是一种欲蛊,名叫‘帐中欢’。”

师清漪:“……”

千陌的目光像是凌迟的刀一样割在师清漪脸上,好像有点怨气似的,毫不避讳地问:“你和别人做了?”

师清漪:“……”

她脸越来越红,简直红得不成样子,突然又对千陌这种口无遮拦生起气来,按住伤口,冷冰冰地说:“我走了。谢谢你。”

千陌看着她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回去后,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在那等着,洛神见师清漪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地过来,眸光一沉,道:“怎么?”

师清漪揶揄道:“没怎么,千小姐帮我验了血样,确诊无毒。没事。”

洛神瞥到师清漪正在流血的手指,连忙着手替师清漪进行消毒清理,最后贴好创可贴。

师清漪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心思非常乱,轻声说:“我们接着上楼看看情况吧,在这耽搁了太多时间,那女孩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要不要再歇息下?”洛神并不放心。

师清漪看到千陌走过来,对洛神摇头道:“休息够了,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

“嗯。你跟紧我。”洛神漆黑的眸子晃过极淡的一抹光,走过去把自己的背包背好,挂好巨阙,又把师清漪那份背包提了起来。

雨霖婞招呼:“快点,都走了!”

队伍丢下那具庞然大物的尸体,开始快速移动,最终在矿灯光芒中找到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楼梯也是石块打磨建造的,非常光滑,呈螺旋状,一行人上楼梯上得十分小心,以免又出什么岔子。

如此小心翼翼地爬了几分钟,居然就顺利地到达了二楼。

师清漪手里的矿灯一扫,发现楼梯附近摆着一个大黑缸子,很像是腌菜用的大窖缸,足有一人来高,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再往前走,又有好几个大缸,仿佛棋盘上摆放的黑子,阴阴森森地立在那里,身后是一片拖长的黑影。

雨霖婞好奇心上来了,手电筒扫过去,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雪白光线扫过去,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又往回扫,结果发现不远处一口大缸的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仔细一打量,这才觉得那东西很像是一个人的腿,脚上穿着军用的黑色登山靴。

雨霖婞忙给队伍使眼色,低声说:“活的还是死的?好像一动不动的样子。”

洛神打着手电,脚步移动,缓缓靠近那口大缸,师清漪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等走到大缸旁边,师清漪终于看清楚了,那缸边正蜷缩着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一头清爽的碎发,脸部朝下,看不清楚面容,不过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来看,这家伙明显是活着的,而且活得不得了的精神。

雨霖婞看出那男人的意图,抬脚踢了踢他:“起来,装什么死?”

那男人见装不下去,咳嗽一声,讪笑着坐起身,举起手来:“自己人,自己人。好同志不要动粗,嘿嘿,都是自己人嘛。”

师清漪看到那男人的脸,突然一怔:“叶臻?”

那男人清爽碎发,面容英俊中又带了几分雅痞之气,正是很久以前在落雁山参与绑架师清漪和盗墓的叶臻。

叶臻看到师清漪,也非常吃惊,可等他脑袋转了下,看到洛神那张冷漠清丽的脸,怔了一秒,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粽大白子,啊呸,大粽白子,大白粽子……白大粽粽粽粽子!”

师清漪:“……”

洛神:“……”

这边叶臻看到当时从水晶棺里爬出来的洛神,差点吓哭了,下意识就想去摸黑驴蹄子辟邪,结果黑驴蹄子摸不到,他就更想哭了,只能对着洛神举起自己的腿。

没有黑驴蹄子,好歹也有登山靴子凑合。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臻,对他的靴子品鉴了一番:“你蹄子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臻哥别怕!窝有1975年典藏纪念版的黑驴蹄子,给你折扣价!(被揍

第8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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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在背后

叶臻依旧保持抱靴的姿势,僵硬着身体,仿佛如临大敌,一动也不敢动。

对于洛神出自古墓一事,在场的知情者除了师清漪,也就只剩下叶臻了。看到叶臻那副哆哆嗦嗦如同见了鬼的模样,再和最开始他戴墨镜耍帅装酷的德行一对比,师清漪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得严肃地绷起了脸,扮起正经来。

洛神目光冷冰冰地觑着那男人:“不累?”

叶臻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放下腿,战战兢兢地坐直了,心中则警铃大作。

这女人是个大粽子。

很危险,能轻松踢翻他老大不说,还擅长凌波微步和踏雪无痕等金庸大侠笔下的独门绝技,乃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

叶臻脑补的同时,又壮起胆子盯着洛神的墨色双瞳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身体差点就要打起板子来。

洛神的眼睛乌黑深邃,虽然美丽到了极致,可内里却冷冰冰得寒气四溢,叶臻看得几乎要被那股寒气吸进去,并且自我臆断地从里面读出了一句粽子式警告:别乱说,不然咬穿你的脖子。

于是叶臻当然不敢乱说话了。

那边男人脑里正转了十八个弯,雨霖婞却十分奇怪地问:“你刚才说什么白大粽子?哪里有粽子?”

叶臻见洛神盯着他,心说眼前就有这么一个道行深模样美的大粽子在你们队伍里做卧底呢,合着你们都不知道。

面上却只能讪讪地装傻:“啊?”

雨霖婞不喜欢话说第二遍,却还是得重复道:“什么白大粽子?这附近难道有棺材不成,还是你在做梦?”

叶臻:“啊?”

雨霖婞:“……”

雨霖婞最后不耐烦了,眼瞅着就要暴力镇压叶臻同志,师清漪急忙出来扭转话题,说道:“叶臻,你当初是不是有去找过陈旭东?”

陈旭东重重地哼一声,眼睛里都是怒火,碍于千陌在旁,却又不好发作。

而叶臻听到师清漪跟他说话,有点哆嗦,便没顾上搭腔。

因为他现在也有点怕师清漪。

按理说师小姐当初明明知道这女人是粽子,为什么还会和这女人在一起,难不成师小姐已经不幸被这卧底粽子咬了,感染了变成粽子二号?

于是两人勾勾搭搭狼狈为奸?

叶臻捂着心口心痛地想,这师小姐看起来唇红齿白,秋瞳剪水的,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个粽子啊。想不到自己电话号码没要到,师小姐就变得这么惨了,哎哎哎,真是红颜薄命呐。

“叶臻,叶臻。你有没有在听?”师清漪终于也体会了一把雨霖婞的心情,无奈道:“你清醒点,我在问你话。究竟是谁派你过来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的同伙们又去哪里了?”

雨霖婞插了句:“师师,你怎么会认识这家伙?”

师清漪叹气:“一时半会说不清,不说了,总之曾经打过交道就是。他人不坏,挺照顾我的,你也别太凶他了。”

叶臻听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抱着师清漪的大腿哭。

还是师小姐好哇,变了粽子也这么体贴温柔。

洛神的话语永远简洁:“回答。”

叶臻揩了下脑门的汗,乖乖回答说:“粽……啊不,女侠,求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好同志,拜托给我条活路走哇。其实具体情况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拿钱办事,有人肯能出钱我就愿意出力,跟着大部队走,混口饭吃而已。其实我真不知道跟的是你们,要是我知道最前头是你们几位,我肯定是不愿意来的。”

说着,又偷偷地瞅了洛神一眼。

陈旭东怒了:“我揍你个不要脸的,伙同那女人来骗我!”

叶臻往后一缩:“喂,当时砸场子的又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捅你刀子的是吴家老三,你不是给他苦头吃了吗,你往他身上洒了那小东西过去,他回去后身体几乎烂没了,一条命都撂在了你手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陈旭东咬牙切齿:“他活该!是他想杀我在先!如果不是我养着线蛊,现在就不会有命站在这了!”

洛神摆手,示意陈旭东闭嘴冷静,接道:“此行目的你不清楚么?难道雇佣你的人什么都没说?”

叶臻一五一十地道:“那种可是最高机密,我充其量算是个拿枪做苦力的,那种层次的消息还轮不到我来接洽,都是上头的人负责。我们这批队伍的头现在是宁姐,啊呸,就是宁凝那娘们,亏我以前还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姐,结果刚才莫名其妙就撂下我不管了,这算哪门子义气?”

师清漪皱眉:“宁凝也来了?你们一共多少人?”

她对宁凝的印象十分不好,这女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任何手段,像是关键时刻丢下队友这件事,她能做得出来绝不奇怪。

突然,她脑海里就又回想起之前从黑蛹里掉出来的那个男人的遗言,他最后说了两个断断续续的“泥”字,现在一琢磨,感觉他并不是在说“泥”,大家听错了,实际上他说的应该是“宁”字。

莫非是宁凝让那男人做了替死鬼,导致那男人怨气极深,所以死前一直不忘记念叨着?

师清漪心里暗忖着,那边叶臻努嘴道:“这次的活计就是宁凝带给我的,她说有一大票捞,让我过去帮她的忙。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和谁联系,只知道对方十分有钱。至于队伍的人数,带我总共来了二十个,吴家老三在凤凰城就死了,其他的都是新面孔,我也不大熟,路上又折损了些,现在就剩下十多个了。”

师清漪心想宁凝的接头人很可能和疯人院那边有关,听师夜然的口风,那个疯人院里似乎安插了不得了的眼线,不然不会对她们几个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等下能抓到宁凝,套到她的口供,一切估计就顺利许多了。

想到这,她又问叶臻:“你说宁凝撂下你走了,她为什么要丢下你?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叶臻无辜摊手:“师小姐,我哪里知道,我自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呢。之前我们为了躲避下面那只大蝙蝠,一路躲到二楼,看到这些大黑缸子,宁凝就说要我们去检查一下这些黑缸里的东西。那缸子挺高的,我和另外几个弟兄便搭人梯上去看,我手电筒照过去,只见里头乌泱泱的一缸水,别的什么也没有,就下来了。”

“然后呢?”师清漪说。

“然后宁凝就跟我们继续说话,并让我们拿东西搅拌下,看看那黑水里究竟究竟藏着什么,我一听,心里瘆得慌,鬼才知道那水里有什么妖孽,当时就不同意。结果队伍里一个人看着我,突然就大叫起来,那些家伙一个个撒腿往远处跑,宁凝也脚底抹油溜了,好像我是个大粽子似的,跟着……跟着我感觉有人在我头上敲了下,糊里糊涂地就晕过去了,结果醒来,就看见了你们。”

雨霖婞摸着下巴,目光闪烁地往后挪动了几步:“你说你的队友看见你,好像看见了粽子,一个个都跑没影了,然后你就晕了?”

其余人脸色同样变换,缓缓后撤。

叶臻却浑然不觉,依旧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样,小姐啊,我还能骗你们吗?你说他们一个个是不是没义气,平日里不知道抽了我多少根烟呢!哎哎哎,师小姐,你怎么了,你别走呀,你干嘛突然离我那么远,党组织在上,我真不是什么粽子啊!要真说起粽子来那也得是……”

叶臻的声音在看向洛神的那一刹,戛然而止。

师清漪皱眉往后退。

洛神却已经从师清漪腰上顺手摸到她的军刀,抬手一扬,雪白刀刃带起猎猎寒风,直接就朝叶臻的肩膀削了过去。

叶臻脸色发青,惨叫一声,身体朝后惯性一仰。

“吱”的一声,同时和他发出惨叫的还有另外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本来蜷缩着趴在叶臻脑袋后面,犹如一个寄生的瘤子,结果叶臻说话的时候稍微露出了一点黑色部分,被其他人发现了,洛神刚才军刀甩过去,刚好贴着刺进了那东西的身体,那东西被军刀钉得远远的,滚落在地,不断抽搐起来。

叶臻抱着脑袋大叫:“我死了!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救命啊,我的脸啊,我的脸被打残了,我的白大粽子姑奶奶啊,你下手不要这么黑啊,救命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啊啊啊啊啊!师小姐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脸究竟还在不在啊!”

师清漪举起枪,对着那东西又利落地补了一枪,那东西被打得立刻爆出一股黑血。

随着枪声过去,那东西静悄悄地,在硝烟中不再动弹了。

师清漪保持举枪的姿势,淡淡说道:“别嚎了,你脸还在呢,俊俏得很。”

叶臻缓了半天,终于勉强回过神,缩在地上,抽抽搭搭地跟个被村长占了便宜的小寡妇似的。

洛神侧耳听了听,突然对雨霖婞友情提示:“你可能需要闭上眼睛,同时捂住耳朵。”

雨霖婞愣住:“啊?”

话音刚落,远处浓稠的黑暗里,幽幽地响起了一声猫叫:“喵。”

雨霖婞:“……”

作者有话要说:全体同志注意!全体同志注意!

前方高能出现!(没有这回事

第8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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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亲爱的猫

师清漪听到这声熟悉的猫叫,又看着旁边僵在原地的雨霖婞,表情着实有点复杂。

“喵。”楼梯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来。

手电光扫过去,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从黑暗中慢慢悠悠地拐出,双瞳漂亮得赛过世间最好的宝石,皮毛与环境之间的黑白对比十分明显。这只猫平时不是吃着就是躺着,或者在两个女主人的怀抱里团上许久,被宠坏了,于是近来它是越来越胖,以前可谓身姿苗条小巧玲珑,现在蜷缩起来时就像个圆滚滚的白毛球。

它实在懒得出奇,本来师清漪还担心它老半天不愿意挪窝,耽搁时间,想不到它循着气味寻过来倒比预料中要快许多。

这边雨霖婞看见月瞳出现,双脚生了根,条件反射地想去找根救命稻草,或者找座靠山。

人碰到这种情况,完全是逮着谁就抱谁,师清漪刚好站在雨霖婞旁边,立刻就被雨霖婞抱了个满怀。

雨霖婞抱着师清漪,埋头哆嗦哭道:“我现在宁愿看见一只粽子,这样我还能理直气壮冲过去一枪崩了它……师师啊,我的腿怎么不听我使唤了?我的亲娘哎!”

师清漪拍着她的背安抚:“我不是你娘。”

雨霖婞接着哭,腿抖得跟涮糠似地:“师师你快帮我看看它过来了没?它是不是朝我这来了?我的妈哟!你要是能帮我赶跑它,你就是我亲妈!”

师清漪语重心长地说:“乖,好孩子。可惜那是我们自家的猫,妈妈不能赶跑的。”

雨霖婞先是一愣,跟着对师清漪恨得咬牙切齿:“难怪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洛神瞥了抱在一起的师清漪和雨霖婞一眼,走过去把月瞳兜住,抱在怀里折返。

月瞳埋在洛神的胸前蹭了蹭,懒病又被惯得发作了,眯起眼缩在女人馨香的怀里不想动。

千陌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猫。

她眼里光波涌动,看上去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月瞳终于睁开眼,懒懒地扫了扫千陌,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雨霖婞看着洛神走过来,依旧紧张地抓住师清漪的胳膊,手指卡着她,抽风似地发着抖。

师清漪柔声说:“别怕,别怕。月瞳它很乖。”

这话说得挺违心。

雨霖婞想起很久以前在师清漪家的遭遇,脸几乎要绿了,怨恨地道:“它那能叫乖,当初都要爬到我头上了!它究竟是想干什么!”

师清漪眼神真诚地道:“月瞳它那是想跟你套近乎,你不理解罢了,换做别人它还不愿意。它喜欢你。非常喜欢。”

这话说得就更违心了。

“我不要它喜欢!你们这两个缺德的坏东西!”雨霖婞控诉道:“你们带什么出门不好,为什么要带上……带上……哎哎哎,我说她表姐,你别抱着它过来这边,放下它!”

洛神面无表情地答应:“好。”

跟着蹲下来手一松,月瞳就从洛神怀里脱身而出,颠颠地直奔师清漪这边方向。它平素被洛神和师清漪抱惯了,如果洛神不抱,就会转而缠着师清漪,总之二选其一。

雨霖婞:“……”

洛神道:“你要我放下的。”

雨霖婞:“……”

话虽是这么说,洛神却又追上几步,重新把月瞳抱起来,转而往叶臻和被打爆的黑影那边走,当真距离雨霖婞十分的远。

雨霖婞松了口气:“算她还有良心。”

师清漪说道:“你也不能老这样,这是心理疾病,得治。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有个心理医生朋友,姓祝,回去后介绍给你认识,让她给你瞧瞧。”

雨霖婞大喘气地摆手:“别……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带它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等下我可怎么往前走。”

“我也没办法。”师清漪道:“它懒,又胃口大,不随身带着就要饿坏了。”

雨霖婞鄙视地看着她。

师清漪斟酌着想了想,说:“虽然它很懒,不过你别小看它,跟着我们会有大用处的。严格说来,它其实并不是一只猫,既然不是猫,你也没必要怕了。”

不是猫,而是一只八条尾巴的怪物。

如果在怪物和猫之间做出选择,师清漪知道雨霖婞宁愿选择怪物,至少她之前在那蝙蝠怪物的爪子下吊着,还吊得挺欢。

雨霖婞却气得要抓狂:“你个满嘴跑火车的,当我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它浑身上下哪一点不像只猫了!”

话到嘴边,她自己激动之下吐出了禁词,立刻又后悔得脸色铁青。

师清漪同情地拍了拍雨霖婞的肩膀。

为了分散雨霖婞的注意力,让雨霖婞好受一些,她就一直站在远处和雨霖婞聊天,只是目光会时不时往洛神那边扫。

洛神早已经把月瞳放下,不让它乱动,研究起那个之前藏在叶臻脑袋后面的黑东西。

这东西已经被师清漪打爆了,面目全非,如同一团浆糊,不过还是可以粗略地看出这是一种类似软体动物的生物,体积看上去可以任意收缩变形似的,所以之前贴在叶臻脑后时,很难让人发现。

洛神用军刀的刀尖拨弄了下,发现那东西中央是僵硬的内核,末端有很细微的根须,看上去已经断了。

看到这种根须,洛神停下手中动作,转而盯着叶臻。

叶臻不知道她这眼神的意思,还在打量着月瞳:“瞧这猫的眼睛长得多漂亮,跟天上的月亮似的,我家里也养了只猫,爪子肉嘟嘟的,比这还肥呢。白……啊不,女侠这是你养的猫?它是公的还是母……”

说到这,忍不住伸手去摸月瞳的脑袋,月瞳突然就伸出爪子挠过来:“喵!”

叶臻吓得躲闪不及,说:“这么凶肯定是母的。”

洛神却按住他的肩膀,直接把军刀往他面前送。

叶臻哀嚎一声,慌慌张张地往后面挪:“我说错了……我真说错了,母的都不凶!等等,女侠您别对我这么凶,啊不,我不是说您老人家凶,不过刀子不长眼,您别乱比划,我的脸不值钱,但不小心伤到您的玉手可怎么是好?”

“别动。”洛神冷冷道:“你脑后还有东西。”

说着就把叶臻的脑袋往下按。

叶臻一听,当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洛神擦干净军刀,又翻出酒精,撒了些酒精在军刀上,点火对军刀进行高温消毒。

这时千陌也在旁边看出端倪,抬手用力按住叶臻的身体,不让他动。

叶臻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猪肉,对千陌说:“小姐你……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千陌道:“没有麻醉,我怕你等下疼得抽筋。陈旭东,你也过来帮我按住他。”

叶臻:“……”

陈旭东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得过来帮把手。

洛神做事果断,手法凌厉且迅速,在千陌和叶臻说话的空当,她的刀尖已经抵着叶臻后颈的肌肤割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那黑色东西虽然被师清漪清理掉了,不过还留有很小一部分根须在叶臻的后颈处,相当于寄生的根须,如果不斩草除根,后果不堪设想。

刀尖剜下去,又没有麻药,叶臻这次真地痛得鬼哭狼嚎,身体想要翻滚,却被千陌和陈旭东大气力地按住,如此翻不动,就真得只能一抽一抽的了。

师清漪听见叶臻这次是动真格地嚎叫,不像是之前那样闹着玩的,皱了皱眉,对雨霖婞道:“我过去看看。”

雨霖婞拉住她,一副桃花眼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师清漪又安慰了她一会,叫来风笙和苏亦两人陪着她,这才得以抽身往叶臻嚎叫的那个方位走。

叶臻一片薄而血淋淋的皮被洛神割下来,上面缠了细细密密的根须,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师清漪看得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却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帮着洛神对叶臻进行紧急包扎。

洛神手法很好,只是切了薄薄的一块皮,算不上什么大伤口,师清漪帮叶臻细心地消毒,最后贴好纱布,又翻出背包里的抗生素让叶臻吃了点,免得到时候伤口化脓发炎。

洛神则把那小块带着根须的皮肉和那团黑色东西一起点火烧了,想不到那东西好似石油做的,十分易燃,不一会就燃烧得干干净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烧的古怪味道。

叶臻僵着脖子直抽冷气,好半天才回过神说:“肯定是我没有交党费,□他老人家在天上才不愿意收我。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洛神道:“一种蛊。”

叶臻讪讪道:“蛊不是装在器皿里的虫子吗?怎么那东西也算是蛊?”

“不一定。你那是定势思维。”师清漪解释说:“只要条件符合,许多东西都能够变成蛊的。蛊最开始的确是指代盛在器皿里的毒虫,后面蛊术演变,器皿炼蛊的过程中,只要是在残杀中能够存活到最后的,都可以成为蛊。蝎子吃了蜈蚣,蟾蜍吃了蝎子,蛇最后吃了蟾蜍,那这种蛇也叫蛊。这些都是皿蛊的其中一种。”

千陌看似赞许地点头。

洛神道:“那东西估计就是藏在这些缸子的黑水里,你之前探头去看时,不慎被其寄居了。它生出根须在你皮肉之中,你被麻痹毫不知觉,即便外体去除,却还有根须留存,倘若等到后面根须成熟,转而往你体内扎根,你便会变成怪物。”

叶臻听完,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脸色难看得如同菜叶,一时之间也不敢胡乱说话了,乖乖地坐在原地休息。

洛神站起来,静静地端详着那些森罗棋布的黑缸。

师清漪走到她旁边,手电来回扫,也跟着看了许久,说:“这些养蛊缸子好像也是按照星宿的格局排列的,一个缸占据一个星点,这次难道是西方白虎格局?”

洛神轻轻“嗯”了一声。

师清漪看着她精致的侧脸,抿了抿唇,这才轻声说:“洛神,你认不认识刘伯温?我是说……认识。”

洛神侧过脸来,看着师清漪的眼睛,微微一笑:“是不是想这么问许久了?”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

洛神道:“只有耳闻罢了。”

话音刚落,师清漪却好像听到远处的楼梯里传来了什么类似摩擦的声音。

洛神脸色也凝住。

那边雨霖婞却大叫起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原来是月瞳早已扭转身子,颠着步子,慢慢地往雨霖婞那边走过去。

“我……我真要叫了!苏亦,阿笙,你们快挡着我!”雨霖婞哆哆嗦嗦地继续后退:“师师,她表姐,赶紧把你们家这位请走啊!我求你们了!”

月瞳丝毫不理会苏亦和风笙的阻拦,继续往前,碧色双瞳里含着危险的光。

这种光代表着杀意。

那两个男人经过大风大浪,这时能够准确地从这只猫眼里读出某种警告与威慑,居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洛神提起巨阙,师清漪也摸到了枪,谨慎地往楼梯那边跑。

楼梯的阴影里突然爆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犹如天空炸开一道惊雷,紧接着一只影子投照在墙壁上,小山头般巨大。

月瞳嘴边龇出两道利刃,闪电般跑进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的探虚陵明信片福利,昨天我已经去邮局寄出去了,给我发了邮件的,只要写了地址和名字,我都有寄,有些没有写名字和地址的我就无能为力了。明信片装在信封里,双节长假后妹子们就可以去检查各自的邮箱或者去问问有没有自己的来信。

是白色的小信封哦。

不过根据中国邮政的丢信率,各位还是要祈祷的,丢信率太高了……(满脸血

PS:感谢“天使不在线”姑娘给我的长评,看得我笑死了,噗,这广告打得杠杠地好,谢谢啦。

PS2:节日快乐。

第8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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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陆吾

楼梯处的吼叫声犹如洪钟,震得四周地动山摇,仿佛有种楼塌的错觉。

雨霖婞听见这吼叫声十分熟悉,不由大声道:“师师!这就是我们最开始遇见的大家伙!”

果然是个麻烦的东西。

师清漪一面往前面跑,一面进行紧张部署:“有武器的拿好武器准备!陈旭东负责矿灯照明!雨霖婞你别靠近这边,拿着冲锋枪在远处射击!”

雨霖婞知道师清漪这是在顾虑她害怕月瞳的事,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过去捡师清漪丢给她的微声冲锋枪。

陈旭东骇得脸色发白,连矿灯都打得歪歪斜斜的,光线最开始四处乱晃,而叶臻脖子受了伤,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扎堆似地往雨霖婞这边贴。

矿灯光线刺目,朦胧的光雾飘在楼梯口,师清漪定睛一看,就见一只硕大的脑袋从楼梯口伸了出来。

那脑袋乍看之下很像一只巨型的吊睛白额大虎,眼睛犹如两只爆出的血珠子,不过嘴边的两道牙齿分外尖利,比变身后的月瞳还要长一倍,这又令它看起来更似一只史前就已经灭绝的剑齿虎了。

头部的上部分套了奇怪的黑头盔,花纹诡谲,露出两只尖耳朵,左右各自坠了一只眼熟的三角形挂件,不过比在落雁山古墓里苗尸身上的那些三角形挂件要大上许多。

师清漪看得一怔,洛神则略显惊讶地蹙眉:“陆吾。”

“陆吾?”师清漪更加惊诧了。

陆吾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怪兽,又名“肩吾”。

这种怪兽最早出没于昆仑之丘,属于西王母座下的辖制怪物,书上有过详细记载,相传其“虎头刚尾,巍峨如巨山,啸声穿昆仑丘三百里仍不绝于耳也。喜食人,有则觅食,无则休眠。”

师清漪的墨砚斋以前曾经入过一本宋朝时的山海经绘本,版本格外稀有,刚送过来的时候师清漪翻看过,其中就有陆吾的画像,现在回想一下,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巨兽和那绘本上画的图竟真的有五分相似。

传说中蛮荒时期的古兽,居然真的存在。

而且就隐藏在这现代社会看似静谧的山林洞穴中。

饶是师清漪目前经历过的一切是多么离奇曲折,拥有罕见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吾高吼一声,突然一个纵跃,从楼梯口跃上来,落在了洛神和师清漪前面不远处,长长的虎尾钢鞭般甩在地上,噼啪作响。

它不止头上带了诡异的黑骨头盔,身上也同样是黑铠披挂,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四条腿都做了护腿处理,防御几乎无懈可击。

“陆吾很强,退后。”洛神伸手拦在师清漪身前,将她往后推了推。

“我不怕。”师清漪的呼吸被陆吾的气势压得有点急促,不过还是轻声道:“没关系,我有枪,只要速度达到了,完全可以击倒它。”

洛神不说话了,紧紧握住巨阙的剑柄,见陆吾正纹丝不动地盯着她们两个人,红眼珠子寒气森森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一时也不敢妄动。

师清漪和她并肩而立,随时等待着一触即发的瞬间。

陆吾残暴,性喜食人,自然没有什么耐心等待,当即大爪子猛然一扫,直接就朝师清漪这边咬了过来。

洛神带着师清漪飞身后退,堪堪避过撕咬。

月瞳的体型早已经暴涨,再也不是之前娇小白猫的形象,而是长成了雪山狮子般大小。化出八条月华流淌的白色巨尾,犹如暗夜里柔软洁白的云朵,静静地在矿灯光芒中漂浮着。

别看月瞳平常在家懒懒散散,除了吃就是睡,或者耍赖似地瘫在师清漪身上,实际上它本性嗜血,拥有一种可怕的破坏欲,这一点在落雁山古墓撕碎那女尸时,就可窥一二。

仿佛为了示威似地,它低低嘶吼,那两道匕首高高扬起了。

出于同为怪物的觉悟,陆吾听到月瞳的吼叫,大脑袋转了转,终于放弃洛神和师清漪,转而看向月瞳。

同样的,陆吾也扬起了自己的长牙。

在相互嘶吼的同时,两只巨兽同时发动攻击。

陆吾个头太大,体型几乎是化身后月瞳的两倍有余,不过月瞳胜在身体矫捷,速度快,几乎是闪电般窜过去,而陆吾仗着自己身体的优势,颇为自负地迎了上去。

当下两兽相互撕咬顶撞,打得不可开交。

眼见陆吾脑袋调转,身体露出空挡,师清漪果断进行射击,只听一声枪响,溅出一道火星,子弹打在陆吾的黑色铠甲上,居然又被反弹回来。

师清漪气得咬嘴唇。

洛神眉头也越蹙越深。

而那边雨霖婞抬起冲锋枪,连同风笙和苏亦三人在侧面扫射,那陆吾依然毫发无伤。

这种无用的射击完全将陆吾激怒,攻势变得格外猛烈,最开始月瞳还能凭借自己的速度和它斗个旗鼓相当,后面渐渐地竟有些吃力了。

陆吾体型过大,对月瞳来说完全是一种压制,并且陆吾的爪子格外尖利,犹如长长的尖刀,划拉在地上时呲呲作响,正是由于它拥有这样完美的杀人武器,那些祭祀落洞女的人皮才会被它一点点剥衣衫般剥离开来。

厚重黑铠,长獠牙,尖利爪子,巨大体型,组合成了一只蛮荒时期的屠戮恶魔。

洛神道:“它是驯养过的,身上有外人加持过的铠甲,相当于避弹衣,枪支不管用。”

师清漪有些懊丧:“是手枪子弹的规格杀伤力太弱了。”

“你在这待着,别靠近。我过去一趟。”洛神吩咐她。

“你别过去!”师清漪连忙伸手攥住洛神的衣袖。

“……别过去。”她脸色苍白,汗涔涔地补充说:“别过去,我再想想办法。它全身都是包裹的铠甲,既然连子弹都打不穿,你的巨阙又怎么可能砍得动?你让我……让我再想想办法。”

其实她现在毫无办法。

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以身犯险。

这是她的恋人。

每次险难在前,就是洛神一人身先士卒,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这种无法忍受到了巅峰,就更加让她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面对如此强大的陆吾,每一个人类都如同浮萍蝼蚁,即便是月瞳这样的怪兽,也只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为什么自己不能强大起来。

却只能在这里拖延时间,以一种焦躁到可笑的姿态挽留她眼前的女人。

“那想出办法来了么?”洛神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完全无法抵抗她那种温柔到宠溺,内里却又埋藏着坚韧的眼神,颤抖道:“……你等等。我求你了,你别过去。”

雨霖婞将冲锋枪开了连发,子弹流水似地打出去,却只能起到反作用,正在远处大声道:“师师,这东西根本打不死!我看你养的那只……那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也快扛不住了,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叶臻也附和地大叫:“是呀,师小姐,我们就要完了,你那边赶紧想想办法呀!想办法呀!”

两人回声回荡,好像一唱一和地对唱山歌。

师清漪听得几乎要跺脚,高声回喊回去:“都别吵,我已经在想了!”

她濒临崩溃般吼完,对洛神急促地说:“让我过去。我可以翻到它背上,近距离地找寻它的破绽,它身上肯定有没被铠甲包裹的地方,只要选准那些地方下手就好。再不济还有它的脸和眼睛,那里并没有铠甲覆盖。总之你不许过去!”

洛神面无表情地低声说:“倘若这般,我便和你分手。”

师清漪一愣:“你……你敢。”

“我看你倒是敢不敢?”洛神脸色没有波澜,这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冷冰冰的气势。

也许是她表情太过严肃,师清漪心里一沉,觉得她根本就不是在像往常那样玩笑了。

“分就分了!谁怕谁!”危急关头,师清漪也较真起来,眼里隐隐有了盈盈泪花:“就算分了你也不许去!”

说着径自跑出去,扭头就对千陌喊:“千小姐,你帮我把金和银放出来!”

这一喊,目光落到远处的千陌身上,师清漪发现千陌居然蜷缩在地上,痛苦地□起来。

之前场面太混乱,她和洛神站一边,雨霖婞和叶臻,陈旭东他们聚在一堆,月瞳则和陆吾两者拼死对抗,唯独没有人顾及到单独的千陌。

现在千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正孤零零地抽搐着身子,好似正在承受某种穿膛破肚的剧烈疼痛。

而师清漪这么一停顿,洛神早已抢在她前头,提起巨阙冲了过去。

洛神的身影轻盈迅捷,有轻功在身,比师清漪不知道要快上多少,脚尖踮起,几步跃到陆吾的背上,发现陆吾背部的铠甲上有着许多类似驯兽用的缰绳,立刻果断地攥了一条在手里。

稳好身形,洛神对师清漪道:“过去看看她!躲远点!”

师清漪简直被洛神气得胃疼,又心疼得厉害。

洛神瞅准陆吾背上铠甲之间的分块缝隙衔接,将巨阙薄薄的锋刃贴着刺过去,冷冷道:“我方才所言皆是真话!你当真敢?”

陆吾感觉背部刺痛,痛得怒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摆起来,洛神紧紧扣住缰绳,将剑锋刺得越深。

师清漪一咬牙,只得调转身体往千陌那边跑。

只是等到她刚跑到千陌身边,就见千陌抬起头,颤声怒喝:“石兰,你好大胆!”

师清漪下意识抬眼去看。

远处黑缸与黑缸之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被惊得立住,雨霖婞也听得十分震惊,丢开冲锋枪举起手电往那个方向扫去,就见石兰正慌慌张张地闪到一口黑缸背后。

她身上苗服十分显眼,很好辨认。

千陌手指扣在地面上,浑身疼得发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石兰,我现在就要凌血,摘来给我,不然我杀了你!”

石兰原本是从下面的楼梯口溜上来的,现在见被识破,躲在黑缸后面笑道:“我没工夫去找凌血,你们就在这待着吧!”

说完,她运起力道,用力将其中一口黑缸推倒,又借助她惊人的速度逃开,那口大缸子笨拙地在空中歪了下,又狠狠地砸下来,碎裂声刺人耳膜,里面的黑水顿时流得到处都是。

看见这一幕的人,同时色变。

石兰则趁乱远远消失在黑暗中。

叶臻知道这黑水里寄生蛊虫的厉害,立刻对石兰大骂起来,几乎是怎么难听怎么骂,一边骂一边和雨霖婞他们跳起来,躲开黑水的肆虐。

眼看带蛊的黑水就要流过来,千陌却痛得动弹不得,师清漪只得把千陌的腰身抬起来,扶着她就往旁边躲避。

千陌紧紧靠在师清漪身上,有些神智不清地呢喃:“阿阮,我……我好疼,你怎么也不看我一眼,我真的好疼。”

师清漪顾不上什么阿阮不阿阮的,几乎是背着千陌发足狂奔。

而那边月瞳被陆吾横扫了一下,狠狠挨了一记爪子,身体翻倒在地,在陆吾背部的洛神也承受不住陆吾山般身体摇晃的力道,身子摇摇欲坠。

陆吾越发狂躁,带着洛神就往墙壁上撞,四面墙壁嗡声作响,地动山摇。

由于抓握的力道过猛,洛神手里的缰绳将她的露指手套划破,又深深地嵌进白皙的手掌之中,鲜血染红了缰绳,又溅在她的白衬衫上,红梅点染。

身子再也无法稳住,洛神被撞得跌了下来,最后关头又抬脚一勾,勾住了缰绳,整个人倒挂在陆吾身上悬空,巨阙的剑尖撑在地板上,顿时火星四溅。

师清漪背着千陌,瞥见这一幕,心脏几乎都要停掉。

缰绳突然断裂,女人的身体犹如风筝断线,突然坠落了。

“洛神!”师清漪举起枪,喘息着瞄准陆吾的其中一只红眼睛。

陆吾小山般的身影压过去,悬在洛神的身体上方,对着她举起了长刀般的利爪。

师清漪的子弹打过去,刺穿陆吾的眼睛,陆吾哀嚎一声,爪子胡乱一挥而下,于此同时,洛神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躲开那只巨爪,巨阙剑尖一挑,贴着陆吾的腹部一路划过去。

陆吾其他地方都有黑铠覆盖。

唯独腹部,留有柔软的肚腹。

剑锋切割锋利无声,只短短几秒钟,洛神一划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古代篇的洛神番外广播剧预告出来了,虽然不是很正式的预告,也想分享给大家听一听。

我觉得洛神的配音和LOLI师师的配音都很不错,尤其是洛神,我的心肝啊满脸血。

探虚陵广播剧的进度都在我的微博更新。

另外探虚陵以后要出的插图本,漫画版和实体书信息也都是在我的微博里随时更新的,微博地址文案上有。

让我们躺倒等待探陵的广播剧吧TVT

强烈建议去窝的微博听广播剧的伪预告,我已经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虽然挺短捂脸

第8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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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我爱你

对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动物而言,腹部柔软薄弱,正是它们的死穴。

洛神举着巨阙一切到底,深深地刺入陆吾的肚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陆吾体格过于庞大,脂肉堆积过厚,洛神这么大力道地切割之下,居然没有切开,而只是爆出了一股带着浓重腥味的鲜血。

如同泼朱砂般,鲜红的液体大面积地溅到洛神的白衬衫上,半边衬衫立刻被染成血衣。

陆吾怒不可竭,完全狂暴起来,嘶吼声震耳欲聋,尖利长爪伴着吼叫声雷电般劈下来。

洛神连忙翻身躲开,左边手掌鲜血淋漓,却连片刻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刚好这时月瞳又重新扑上来,暂时填补洛神的空缺,对着陆吾顶撞过去。

陆吾被月瞳顶得往后踉跄了下,整个陷入疯癫之态,鲜红眼珠子爆睁,迎上去和月瞳撕咬,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的。

另外一边则是黑水肆虐,师清漪背着千陌,一边跑一边喘息喊道:“雨霖婞,千小姐病了,你过来帮我接一下她!再过去两个人点火,这种蛊易燃,点火!快一点!”

现在就是在和死神赛跑,每一秒的光阴,都比任何宝物要珍贵。

风笙和苏亦往地上洒酒精,使用打火机点火,火苗如同几道小火龙,沿着酒精的流向一路往两边窜去。黑缸子里的蛊虫格外易燃,而黑水可能就是蛊虫所谓的浸出物,于是也同样易燃,如同石油,一点就着。

二楼顿时火苗肆虐,潜藏在黑水中的黑蛊被火焰烧得吱吱乱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雨霖婞飞快跑过来,从师清漪手里接过千陌,大声说:“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知道!”师清漪担忧那边洛神,月瞳和陆吾之间的战况,俨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当下懒得多话,急急忙忙就要往回跑。

谁知道这时候,歪在雨霖婞肩膀上的千陌突然伸手,大气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哆嗦着咬牙道:“阿阮,危险,你……你不要走!”

师清漪惊得慌忙甩开千陌,对雨霖婞吩咐一声:“你照看好她!留下苏亦和风笙在这处理蛊虫,其他人全部往没有火的远处躲避!”

叶臻受了伤,陈旭东又是个连打矿灯都发抖的软柿子,也只有雨霖婞手下那两个男人能指望了。

仿佛认命一般,千陌的手垂了下来,身体瑟瑟发抖。

雨霖婞焦急道:“你们小心点!”

师清漪避开火苗,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楼梯口附近,师清漪这才发现月瞳再次被陆吾撞倒了,这次月瞳受伤有些严重,前腿有明显的咬痕,爪子扣在地上刮痧着,发出不甘心的低吼。

它想重新站起来,却好似使不上力了。

师清漪看得浑身冰凉,终于深切地认识到,眼前所面对的对手,是个多么强大可怕的家伙。

那山般巨兽肚腹淌血,攻势太过疯狂猛烈,身体和洛神比起来,天差地别,相当于是展开了一场虐杀屠戮。

洛神左手掌被缰绳勒得几乎废掉,一个人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右手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勉强用右手与左手将巨阙剑柄同握了,拼尽内力迎向陆吾的巨爪。

巨爪坚硬无比,巨爪上部分则都是黑色铠甲,巨阙的剑锋劈过去,硬生生地将那黑铠甲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洛神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即便这女人以往是多么强大,现在身上多处伤口,加上被剧烈撞击,竟也熬干了似的,脚步踩位时无力支撑,立刻又被陆吾撞了过来。

这一撞,直接把洛神整个撞到墙上,洛神右手扶住巨阙,喉头一甜,靠着墙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清漪怒火中烧,气得肺都要炸了,举起枪对着陆吾脸部□的部分射击,子弹源源不断地打过去,陆吾下半部分的脸几乎被师清漪打烂了,血肉模糊。

即使这样陆吾还是不死,一爪朝师清漪挥过来。

之前火力太猛,又是盛怒之下胡乱射击,师清漪的子弹很快告罄,眼见手枪打空了,师清漪烦躁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地把手枪往陆吾的脸上投掷。

手枪砸在陆吾的脸上,师清漪摸出军刀,甩手又是一刀,这一刀格外霸道,师清漪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刀锋居然全部陷进陆吾的眼睛里,只露出一点刀柄。

按照这种深度,师清漪料想这刀应该也伤到陆吾的脑子了,谁知道那怪兽耐久度强到逆天,身体冲击力度丝毫不减,不顾肚腹和头颅的鲜血,发狂地朝墙壁那里的洛神冲过去。

仿佛为了同归于尽,陆吾速度快得让人毛骨悚然,地面如同急促的鼓点,咚咚地催人心魂。

师清漪大惊失色,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往洛神那边跑。

洛神看着陆吾过来,身体却暂时使不上劲,只能目光凛然地抬起巨阙。

可惜胸口被之前巨力撞击得一阵闷疼,抬起的巨阙,竟重又跌落了。

一切发生太快,大概是一根针从空中跌落,再落在地上的感觉。

师清漪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得这么快,脚下踏出奇怪的步法,身影转瞬便至。

如果按照这种速度来对比,即便擅长轻功的洛神,也比不过她。

如同棒球比赛时拼尽心血地跑垒,师清漪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双膝跪地,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洛神,将这女人按在地上卧倒,身子整个压在女人的身上。

师清漪高挑而苗条,明明是偏瘦削的身子,此刻却好似成了浩瀚的海洋,将那女人贴身覆得毫无缝隙。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也闻到了陆吾挥起巨爪带起的腥风。

焰火在远处噼啪作响。

很久以前,祝锦云在帮师清漪治疗的过程中,曾经暗示过她,让她学着去喜欢别人,不要在感情方面显得太过冷淡。

于是她也曾很偶尔地设想过,如果她拥有一个恋人,她该如何与之相处对待。

她应该会对那人体贴温柔,闲暇时做几道好菜宠着那人的胃,两人相约去看一场浪漫电影,或者傍晚去林荫道散散步,趁着国假一起去旅游。

如果关系能够进一步,两个人大概也可以缩在沙发里看看电视,喝点牛奶看看书上上网,晚上抱着在一起睡。

很简单的设想,很简单的生活。

很符合她的性格。

直到她如今真的拥有了一个恋人。

她爱她爱得发了疯。

她才发现,那些设想太过单薄。

并且,已经不重要了。

师清漪闭着眼,随时准备接纳陆吾劈下来的巨爪,身后却迟迟不见动静。

轰然一声,仿佛山体倒塌,陆吾顿住,突兀地滚落在地。

身下是一大滩鲜血,红色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它硕大的身体里涌出来,犹如开闸的大坝。

之前洛神将陆吾的肚腹一切到底,由于皮肉过厚,并没有立刻破开,刚才狂躁攻击之下牵动全身,伤口越开越大,最终肚腹整个裂开,肚破肠流,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师清漪紧紧抱着洛神,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却还想缠着那女人。

洛神在下面喘息着,抬手搂住师清漪的肩背,手指轻轻拍打,颤声地呢喃:“乖,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嘴里满是血腥味,红唇勾出一种绝处逢生的妖娆,一连贴在师清漪耳边呢喃了无数声“没事了”,师清漪这才怔怔地回过神,肩膀却还在轻微颤动。

明白发生了什么,师清漪略微抬起身体,手肘撑在地面,看着身下的女人,看了许久,突然“扑哧”低低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眼泪跟随滚落,在火光中亮晶晶的犹如珍珠,落到洛神的脸上。

她的眼泪滚烫,又哭又笑的,看起来真像个漂亮的疯子。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

“我……我刚刚好怕。”师清漪笑中带泪地说:“我好怕自己会死,如果我死了,你以后就是别人的了。可……可是我更怕你死。”

她语无伦次地接道:“我真傻,刚才那样,其实我们两都会死的,我……我真傻。”

“是,傻姑娘。”洛神长睫毛颤了颤,上面沾着薄薄的水雾,颤颤巍巍抬起右手去替师清漪擦眼泪。

瞥一眼发现手指上都是血污,又转个方向,勉强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在那柔滑的肌肤上蹭了两下。

擦完后,她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清漪连忙从洛神身上下来,将洛神扶起,让她靠着墙壁休息坐好。

从背包里翻出纸巾和矿泉水,师清漪紧张地把纸巾打湿,把洛神唇边和脖颈处的血迹擦拭干净,一面擦一面轻声怨怪说:“你以后还会说和我分手这种话吗?我知道陆吾很可怕,可你不用那样威胁我。”

“我……甚时候说过。”洛神懒懒地答她,眼里带着笑。

师清漪:“……”

洛神道:“你录音了么?可有证据?”

师清漪帮洛神把脸擦干净了,看见她身上那件血衬衫,皱眉道:“你……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刚才被撞到哪里了,撞到肋骨了吗,我摸到哪里,你哪里觉得疼,就立刻告诉我,得贴膏药。”

洛神疲惫地说:“我随身不带草稿纸。我方才被你压得肚子疼。”

“是了。”师清漪又心疼又生气:“你肚子里全是墨水,当然黑得肚子疼。说谎不用草稿纸,蘸点墨水就能扯了。”

一边说,一边解开洛神的衬衫,手指却是轻轻摸过去。

等摸到肋骨处,洛神果然无声地皱了皱眉,微微抿住了唇。

师清漪借着火光一看,发现那里原本白皙的肌肤隐隐泛着青。

衣服上的血大部分都是陆吾溅上去的,洛神主要受到的还是大冲击的内伤,这种比外伤要难办许多,不能依靠包扎愈合,只能靠长时间的调养,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师清漪帮洛神小心地贴好膏药,看见洛神的左手蜷缩着,牵过来才发现左手的手套完全破掉了,满是血污。

更触目惊心的是,掌心被缰绳勒出一道长而深的口子,居然可以看见里面森森的白色指骨,洛神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师清漪眼睛再次模糊了,颤声说:“这种口子得缝合,我……我没带麻药,要怎么缝合。”

“这种程度,无需缝合。”洛神微微笑道:“你帮我用碘酒擦拭消毒便好,别担心,它自己会很快长全的。”

师清漪抬眸,诧异地望着她。

“是真的,我并未说笑。”洛神轻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曾赠我一件珍宝。那珍宝化在我体内,伤口总会很快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乃们以为上一章洛神划拉了那么一下,陆吾就会玩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哦。

现代篇的整体战斗力都提升了好几个台阶,探险比起古代篇要艰难得多,就算是古代的那位最终BOSS,两相对比,到了现代最终BOSS面前,也只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总之现代篇探险难度大幅度提升,一不小心就容易便当和团灭(严肃脸

我发现比较多的人喜欢参照古代篇来看现代,我只能说这样很容易定式思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要发散思维呀同志们,君导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被揍

第9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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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别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看的眉舒展开来,好像是在说一件令她无比愉悦与眷恋的事。

墨色的眼睛里也是灼灼的明亮,眼底掩着火光,里面宛若开了温暖的花朵。

温柔到心底融化。

对方该是一位怎样的人物,才能让她露出这种神情。

师清漪心里有些难过地想着,却并不知道洛神的目光,其实一直都是黏着在她身上的。

“什么珍宝这么厉害。”师清漪轻柔而细心地帮洛神进行伤口的清洗消毒。

洛神道:“梦昙花。”

师清漪摇头:“是我孤陋寡闻了,从没听过这种神奇的花。”她说话时,正在给洛神擦碘酒,棉签擦过去皮肉边缘便略微翻卷了,声音于是心疼得有点发着颤。

洛神定定地看着师清漪低头的模样,眉眼低垂,扎了干净利落的长马尾,头顶一个漂亮的发旋。

时光湮灭,她的模样却从未改变,依旧那样清隽温婉,惹人爱怜。

擦碘酒的过程十分痛苦难忍,为了分散洛神的注意力,师清漪一直在和洛神说话:“我知道古代奇珍异宝浩如烟海,许多东西流传至今都已失传,个中秘密也窥探不得,实在是可惜了。你以后要是有空,多和我说说好吗?”

洛神面无表情地点头:“嗯。你最初让我进门,可不就是为了我这资料库么。合作关系在那,我应该的。”

古时候新娘子嫁入男家,便称为“进门”,即使现在,也还是有许多地方保留了这种说法。

师清漪自然听出话里意味,脸立刻红了:“什么进门不进门的,又在嘴皮子上占我便宜。”

洛神眸子勾着她:“我是说我进门,可不是你进门,细想一番,到底是谁占便宜了?”

“我不和你扯,反正扯不过你。总之你占……占我便宜比较多。”师清漪眉眼垂得越来越低。

前两天她的腰就没直得舒服过,便宜算是被洛神占大发了。

洛神却装得十分严肃:“既然你觉得我占了你便宜,往后你也可以占我的讨回来。我这人公平得很,断不会亏了你。”

师清漪面红耳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即便是伤重,脸上隐隐有着失血过后的苍白,火光中的女人也美得让她神魂颠倒。焰火的温度涂抹在洛神的长发上,眉眼间,薄唇畔,光泽流转,一分一寸都是勾人的清妩昳丽。

“打住,你快别说了。”师清漪看得心咚咚直跳,刚巧消毒完毕,连忙裁了一段包扎用的纱布出来,借此掩饰脸上的表情。

再这么说下去,她可能忍不住现在就想占眼前女人的便宜,这种想法,实在是罪大恶极。

洛神果然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

师清漪把包了消炎药的纱布缠在洛神手心,细细绑好,说:“你刚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缠纱布时锥心刺痛,洛神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表妹。”

师清漪莫名地松了口气,并且有了一种奇怪的羞涩感:“你说起你表妹,一瞬间以为你说的是我呢。原来是你古代时的表妹。”

洛神却微微笑了:“一样。”

“嗯?”伤口终于处理完毕,师清漪站起来把已经恢复小猫模样的月瞳抱过来,搂在怀里说:“哪里一样?”

洛神眼里笑意更浓:“她和你一样漂亮。”

这话倒是让师清漪听得很受用,眉眼弯弯地不说话,转而给月瞳的前腿包扎。

月瞳却气鼓鼓地像个大白包子,不断乱动,眼睛瞪得好似两盏灯笼,恶狠狠地对着不远处陆吾硕大的尸身低吼。

这小东西还挺记仇。

师清漪拍拍它的小脑袋,说:“乖,别闹了。你比不过人家,得服输才行。”

月瞳大声抗议:“喵!喵!喵!”

师清漪被它闹得根本不好包扎,只得恭维地哄着它:“好,不是你比不过,是它仗着自己体型硕大欺负你,这太不公平了。你要是努力多吃肉多长点个头,它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月瞳这话根本听不懂,于是闹得更厉害。

师清漪抱着它的脑袋,在它鼻尖上亲昵碰了碰,这种宠溺最终让月瞳安静了下来,眯着眼乖乖地让师清漪给它上绷带。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师清漪把月瞳放下来,正要扶起洛神,身后却响起了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身后则跟着苏亦和风笙,看风笙和苏亦能追上来,蛊虫的事情应该也告一段落了。

雨霖婞跑得几乎快要断了气,连连道:“喂喂,没事吧?我说你们两没事吧?”

师清漪斜斜瞥了地上硕大的尸体一眼,道:“差点死了。你说有没有事?”

雨霖婞连忙避开陆吾的尸首,在远处端详了几眼,佩服地一拍大腿:“太厉害了,瞧这开膛破肚的完美刀工,果然是专业宰猪个体户!红旗小能手!”

师清漪:“……”

洛神觑着雨霖婞,随意轻唤:“月瞳。”

月瞳很喜欢洛神叫它名字,形成条件反射,一叫一个准,于是颠颠地往洛神脚边靠,并且成功地吸引了雨霖婞的目光。

于是雨霖婞原本妩媚的一张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被红旗小能手当猪宰了。

雨霖婞结结巴巴地:“你……你别过来。”

月瞳蹭着洛神的靴子,脑袋歪了歪:“喵?”

师清漪说:“你现在还怕它?刚你也看见了,它根本就不是一只猫。”

雨霖婞后退几步,十分尴尬:“话是这么说,但它长得也太像了。大自然造物者实在太残忍了,明明不是吧,还非得披那么一层皮,这不是要我命吗?”

师清漪把陆吾脸上插的军刀费力地□,擦干净收入刀鞘,收拾好背包,又让雨霖婞帮忙背着洛神的行李和巨阙。

洛神弯下腰,眼神淡淡示意远处的雨霖婞,对月瞳轻声说:“跟在最后面,不要太靠近她,晓得么?”

月瞳果然跟在洛神脚后跟附近,远离了雨霖婞的视线范围。

师清漪很不放心洛神,仿佛不在她身边便不安稳似地,伸手扶着洛神,边走边问雨霖婞:“其他人呢?”

雨霖婞被火烤出一身汗,走在前面说:“二楼太危险,我把他们带去三楼了,我特地在附近检查过,三楼至少比这里安全得多。那里很空旷,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蛊缸子,看得瘆人。”

因为黑水和蛊虫烧得差不多,又没有其他可以接触的引燃物,火势渐小,慢慢有了熄灭的趋势,师清漪也就不太在意,接着问:“那千小姐呢?她还好吗?”

雨霖婞皱了皱眉:“她晕过去了。”

“什么?”师清漪也蹙起眉。

一路小心往三楼走,雨霖婞无奈道:“也不知道那女人得了什么怪病,疼得跟什么似地,之前在二楼还有意识,喃喃地叫什么‘阿阮你怎么也不看看我’,“阿阮我好难受’,跟个怨妇一样,结果越往上走她好像越疼,没走到楼梯口就晕了。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只能让陈旭东和叶臻在上面照看她,自己折返回来找你们。陈旭东不太好说,叶臻那小子虽然满嘴跑火车,实际上倒是很讲义气,不会乱来的,你们放心。”

听到雨霖婞的形容,洛神沉默得厉害,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师清漪对千陌口中的“阿阮”称呼也十分介意,几个人离开二楼,登上三楼,就见陈旭东在矿灯的光芒中静坐着抽烟,烟雾渺渺,千陌蜷缩着身体躺在叶臻的黑色衬衫上,叶臻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贴身背心,勾勒出紧致结实的肌肉,腰上露出皮带,上面挂着两把枪。

看见几个人上来,叶臻连忙捂着脖子打招呼:“你们可算上来了!”

等他看见洛神半边染血的衬衫,脖子立刻又一凉,支支吾吾地说:“女侠,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快……快到这边坐着休息。”

洛神瞥了叶臻一眼,走过去坐下,去看旁边躺着的千陌。

三楼的味道比起一楼二楼莫名地要清爽许多,十分安静,空气中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气息。师清漪把行李放下,也过去查看千陌的情况。

女人身子蜷着,苗服半袖里隐隐可以看见两条盘着的金银小蛇,面具下原本幽蓝的眸子此刻紧紧闭着,肩膀微微发着颤,似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噩梦。

师清漪伸手去摸了摸千陌的脖颈,上面一层滑腻的冷汗。

“具体晕过去多久了?”她问。

雨霖婞抬手看表:“从楼梯口来算,到现在至少有二十分钟。”

这时,千陌突然呢喃起来:“给我……给我凌血。”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千陌的这种呢喃就越发清晰与突出:“凌血……给我。别让她出来……不许出来。”

“什么意思?”雨霖婞纳闷了:“什么凌血?”

之前千陌喝住石兰时,也提过这个奇怪的名字。

师清漪问陈旭东:“这里只有你和蝴蝶熟,蝴蝶说的凌血是什么?”

陈旭东神色十分萎靡,把提神的烟捏在两指中,说:“我也不大清楚。蝴蝶生了病,隔段时间就要吃药,那种凌血,可能是她炼药的一种材料吧。”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说:“这里看起来比较安全,我们暂时在这休息,等千小姐醒过来再说。伤员太多,各自养精蓄锐。”

风笙拿出矿泉水给雨霖婞润嗓子,雨霖婞考虑到月瞳在附近,虽然不想扭头去看,腰身却坐得十分笔直,如坐针毡。

师清漪也让洛神喝了点水,看洛神满身是血,便低低在洛神耳边耳语了几句,洛神点点头,和她一起站了起来。

叶臻嘴里嚼着风笙给他的压缩饼干,咋呼一句:“哎,师小姐你们两这是要去哪?”

师清漪提起背包,对叶臻道:“有点事。你们都不要过来。”

她和洛神往远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叶臻:“尤其是你。如果跟过来,有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就像小鸟,它一去不回来呀不回来QAQ

第9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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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师家三小姐

叶臻腮帮子被压缩饼干塞得鼓鼓囊囊的,连声答应着说好,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笑得贼。

师清漪瞪他一眼,他便低头继续嚼饼干。

其他人现在大概也猜到了两个女人要去做什么,坐在地上休整,趁着这段时间各做各的事。

陈旭东继续抽烟,沉默地看着昏迷之中的千陌,叶臻吃吃喝喝,只有雨霖婞怎么坐都觉得难受,她一想到月瞳在远处趴着,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让风笙和苏亦挡着她,摸出手机开始玩游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师清漪则陪着洛神往远处走,同时沿途对三楼的情况进行摸底调查。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这次带了矿灯,第一时间往天顶上照,天顶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地上也同样空旷得吓人,本来师清漪还以为这里肯定会继续沿袭二十八星宿格局,按照规律,应该是轮到南方朱雀了,可是事实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地面没有经过打磨,粗糙硌脚,有些地方甚至高低不平,也没有所谓玉石组合而成的星宿图。

这里太平静。

同样,也太荒凉了。

如同一个遗弃之地,寒碜得让人不愿意多看它一眼,与一楼二楼以及巍峨的古楼外观形成强烈视觉对比。

“我没看出这一层有什么用,建造者似乎不想在这里费功夫,这是为什么?”师清漪疑惑地说。

洛神淡道:“可能是先人觉得‘三’并不吉利罢,或者叫他生厌,便不想多耗心神。清漪,你听过‘遇四无冢’的说法么,我回想一下,觉得和现在这种情况颇为类似。”

师清漪点点头,心里立刻通透了。

“遇四无冢”这个词也是倒斗行里的一个术语,表面意思看起来是说坟墓不会修在第四层,实际上却别有深意。

它出自一个典故,说的是西汉时曾有一位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在抗击匈奴时立下了汗马功劳。那大将军膝下有五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随侍在大将军帐中,对抗匈奴,而其中就数老四生得眉清目秀,嘴甜乖巧,武艺也是最高,深得大将军喜爱。

只是可惜老四背地里却是个通敌的叛徒,没心没肺,竟与匈奴单于往来勾结,做了内奸。一次他走漏风声,导致出战的汉军几乎全军覆没,并直接连累其他四兄弟战死在阵前,后面阴谋败露,被痛心疾首的大将军亲自斩于剑下。

家丑不可外扬,大将军回去上奏时只说五个儿子均为国捐了躯,皇帝怜悯将军,下旨为大将军修建“五子冢”。

“五子冢”采用的是罕见的五层夹墓,相传珍宝堆积,一直是盗墓贼觊觎的对象。直到后来被一伙盗墓贼挖掘了,那群盗墓贼在一到三层的确捞了个盆满钵满,可等摸到第四层,却发现四层空荡荡的,如同一个残旧的地窖,连个破罐子都没有。

那大将军厌弃他的四儿子,可又不能不造墓,只得将四层坟冢粗糙简化。于是后来,人们就用“遇四无冢”来指代墓主人在建墓时特有的避讳心理。

古人好避讳,这种避讳在古代就很常见,甚至延伸到许多微不足道的地方。

比如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很不幸,那姑娘却跟一个叫七哥的跑了,那公子怀恨在心,娶妻生子后,勒令后人不许出现“七”的排行,这类可笑事情,也十分的多。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如果真是一种避讳现象,那当年的建楼者究竟在忌讳和‘三’有关的什么呢,难不成也是他的三儿子犯了事,惹他不高兴了?”

洛神走到一个角落停下来,接过师清漪手里的背包,说:“你怎么不说是他的三女儿出问题了?”

她拉开背包,瞥了师清漪一眼:“比如说,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拐走了,于是很生气。”

师清漪:“……”

她想不到洛神话题可以轻轻松松跳转,而且拐到一个微妙的方向,脸红地低声哼道:“少胡说,谁被拐了。”

洛神摸出装换洗衣物的旅行用压缩袋,边拆开边淡淡说:“我想你的家人若是知晓,定会生气。尤其是你那位姐姐。不是么?”

这话让师清漪羞涩之余,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顿了一会,才道:“她管不了我。我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来自家庭的束缚,我是自由的,可以自主选择。”

她说得很轻,仿佛是为了安慰洛神。

两个女人的亲密关系在这个社会上,总是难以得到大众的认可,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势必会遇到许多困难阻碍,其中最主要是,便是来自家庭方面。

有同性恋出柜后被父母打得半死,或者被赶出家门,遭受亲戚同事的冷眼,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分外现实的问题。

即便此刻处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只要话题一挑起来,如同一根刺,很难逃避。

洛神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我孤身一人来此,才最是自由。清漪,你现在却不是。你姐姐要你去和萧慕白相亲,我都听见了,即便你嘴上说厌她,实际上你却很在意这个姐姐,内心深处也愿意听她的话。”

师清漪愣住,而后连忙解释:“那只会是做个样子而已。”

洛神却只是面色寡淡地从压缩袋里取出一件薄上衣,搁在右手臂上,抬抬手指,将原本敞开的领口又扯了扯,解下第二粒扣子。

灯光流淌,锁骨漂亮,白皙肌肤上溅上了些微的血迹,有种让人喟叹心酸的美丽。

她突然停下来,眼眸深邃,轻声说:“我手疼,你帮我脱。”

师清漪的心又是一颤,面皮微烫,感觉就像是在坐过山车,起伏陷落。

她走过去,无声地靠近洛神,洛神比她稍微高一点,站直身子低眉看着她。

即便是沾染了血腥味,也掩盖不了女人身上迷人的体香,师清漪手下动作,把洛神的扣子一粒粒往下解,衬衫襟分开,现出光滑紧致的小腹,一截玲珑的软腰肢。

这一刻,师清漪想极了将洛神抱在怀里。

忍了忍,她却只是把洛神的染血衬衫往下褪,蹙眉道:“你安下心,别往那些奇怪的方向想,反正我以后不结婚,家里人也奈何不了我,难道我不愿意,师夜然还会逼我嫁给别人吗?”顿了顿,语气又温柔起来:“况且,你又怎么是孤身一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神终于听得满意,嘴角却微勾地反问:“当真不嫁人?”

师清漪看到她灼灼的眼神,再加上她上半身衣服脱掉,就只穿了内衣,衬了那种眼神,妩媚得让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把干净上衣抖了抖,抖顺了便直往女人身上套。

一边套一边眼神闪躲地说:“我明明说的是不嫁给……别人。”

洛神点了下头,严肃问:“我不是别人罢?”

师清漪脸越来越红,娇艳得几乎欲滴了,手忙脚乱地给洛神扣扣子,声音低低的:“不是。”

洛神笑道:“扣斜了。”

师清漪:“……”

她又拆了重新扣,瞥到洛神的内衣,轻声说:“内衣要不要换?”

洛神煞有其事地考虑了会,道:“你觉得呢?裤子脏了,是不是也要跟着换一换?”

师清漪:“……”

她以最快的速度帮洛神把衣服穿好,硬邦邦地说:“内衣看起来挺干净的,你裤子是黑色的,染了血反正也看不见。就这样吧。”

洛神却抬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嘴角,将她故意绷紧的唇线揉松了,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带着温暖与湿润的一个吻,师清漪眼睛几乎直愣了。

“那就这样。很好。”亲完后,女人如此评价。

师清漪心跳咚咚的,却又心满意足地回味了一番,这才眉眼弯弯地把压缩袋恢复原状,整理好背包,说:“我们回去吧。”

洛神点头应着,两人彼此的眼角都有挑起的笑意。

边往回走,师清漪边道:“话说回来,你刚胡诌什么三女儿,其实挺准的,我在家里的确是排行第三。严格说来,师夜然……其实不算是我长姐,上面还有个哥哥。”

洛神眸光晃了晃,表情却是轻描淡写的:“你们家不计划生育?”

师清漪咳一声:“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不算在内,被人淡忘,在别人眼中师家这一辈也就只有我和师夜然。不过关于我这位早夭的哥哥,家中的口风总觉得怪怪的,我有几次好奇问起杨叔,杨叔的表情也有点古怪。”

洛神道:“你口中的这些亲人,有关师家的所有,以往都是通过身边人口述解释的,对么?”

师清漪脸色突然凝注,好像想起了什么分外可怖的事,目光黯了黯,说:“嗯。”

“因为你记不得了。”洛神斟酌了片刻,才轻声说。

师清漪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感,手指抖了抖,抿住唇抿了一会,才道:“这件事很复杂,我……我……”

她看起来惊慌失措得犹如一只小鹿,洛神知道时机不妥当,只得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们不说这个。”

话题打住,师清漪眼里依旧有点涩涩的,不舒服。

洛神牵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和她轻声说着其他轻松的话题,等走到队伍的休息地,就听见雨霖婞沙哑地大喊一声:“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师清漪惊住,吓得连忙和洛神往前跑。

原来千陌已经醒了,此刻正骑在雨霖婞身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手臂上两条小蛇昂然地立起,嗤嗤地吐出蛇信子,陈旭东早就吓得缩在一旁,叶臻也吓傻了,只有苏亦和风笙冲过去就要扯开千陌,冷不防被那两条蛇绕过来。

两条蛇缠在风笙和苏亦身上,张嘴就咬。

第9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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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离魂眼

这两条蛇经过长期驯养,早已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善它们就善,主人恶它们就恶。千陌杀心一起,金银两条蛇的动作自然也不会含糊,几乎是闪电出击。

其中金的上下颌张开到一种极限地步,两对尖细的长牙相互咬合,咬破苏亦手臂上的衬衫衣料后,又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肉里。

毒液瞬间沁出。

风笙的动作却比苏亦要快许多,在银抬起脑袋的同时,凌厉地捉住蛇身,霎时将银甩出了老远。

雨霖婞却被千陌掐得快要断了气,憋得脸色铁青,呜呜啊啊的,可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陌!”师清漪一面往前跑,一面厉声喝道。

听到师清漪的怒喝,千陌使力的手略微一顿。

洛神疾风般冲过去,缚鬼手使出大约三成的功力,从后面攥住千陌的肩膀,将她猛地往后一扯,掀翻在地,跟着三指伸出,准确地扼住了千陌的咽喉。

千陌浑身僵硬,那一瞬间仿佛没有呼吸。

月瞳听从师清漪的命令,也早已变了身跃过来,白巨狮子般的威武身躯挡在雨霖婞面前,对着不远处被洛神钳制的千陌龇出两道闪亮的利齿。

雨霖婞好不容易脱离了千陌的束缚,抬起头勉强瞥一眼,就见月瞳突然立在面前,天神般威风凛凛。

于是她吓得白眼一翻,心脏病突发,差点没晕过去。

千陌被洛神压在身下,面具里的那双幽蓝色眼睛褪去暴戾,变得呆滞起来。

洛神冷冰冰地看着她。

金和银失去主人的心性控制,也温存了许多,藏起剧毒的长牙,盘在地上乖乖不动了。

“小姐,小姐!”风笙扶起地上不住咳嗽的雨霖婞,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缓和休息,又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的苏亦,一时间左右为难,焦急道:“师小姐,苏亦他中了蛇毒!你看看这个女人身上有没有解毒的!”

洛神把千陌交给师清漪处理,自己迅速起身走到苏亦身边,找到苏亦手臂上的咬痕,掐着尺寸在咬痕上方某个位置按压了下,又点了其它两处穴位,暂时封住了部分血脉。

这种点穴手法早已失传,现代人根本不会,缩在一旁的叶臻几乎看呆了。

他心说高手,这不是在拍电影,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愣着作甚?”洛神眸子滑向他:“找根绳子出来绑住他的手。”

叶臻唯唯诺诺地点头,三下五除二地拆了自己军靴上的鞋带,小心地递给洛神。

他嘿嘿傻笑:“有点味道,女侠你别嫌弃啊。”

洛神不理会叶臻,径自拿了鞋带当医疗橡胶绳用,将苏亦的手臂挑个位置紧紧绑住了。

血管立刻鼓起,手臂通往心脏的血量减少,苏亦的脸依旧黑气笼罩。

“你身上有没有解毒药?千陌!千陌!你听见了吗?”师清漪皱起眉,一连摇着千陌的肩膀重复了许多遍。

千陌却还是呆滞不动。

人命关天,时间宝贵,师清漪失去了耐心,直接就伸手往千陌的身上来回摸索。

她的手在千陌身上摸来摸去,千陌眼里的神采在这种触碰下终于恢复过来,颤声道:“别靠近我!”

师清漪这才收回手,脸上沉淀着难得一见的不悦之色:“解毒药。有没有?”

千陌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像只受伤的山林幼兽,颤颤巍巍地摸出一个类似香囊的荷包,丢给师清漪:“拿给那男人吃,吃一颗,再粉碎了敷点在伤口上。”

师清漪连忙把荷包丢过去,洛神抬手接住,从荷包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喂给苏亦,叶臻在旁边帮忙,手忙脚乱地握着矿泉水瓶往苏亦嘴里灌,药丸勉强被灌了下去。

洛神又捏碎一粒药丸,敷在那已经发黑的咬痕处。

“放心,他死不了的。”千陌低声说。

师清漪深灰色的眸子勾着她,冷冷道:“这种冷血无情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千陌一怔,漠然说:“你现在才知道我冷血了么?”

她嘴角绽开一抹嘲笑,好像着了魔,肩膀瑟瑟地抖,居然让人有一种可怜之感。

本来师清漪对于千陌的行径十分恼火,现在稍缓地分析过来,又觉得这其中十分蹊跷。如果千陌有心要致雨霖婞于死地,害死队友,那就与之前她的形象与作为大相径庭了,时机不对,她也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师清漪的火气降下来,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千陌不说话,攥紧拳头,努力地压制身体里那种乱窜的疼痛感。

“是因为你快要发病的缘故吗?”师清漪看出她的异样,轻声问:“你究竟得的什么病?”

千陌更加漠然地自嘲:“狂犬症。很危险,到处咬人,你也瞧见了。离我远点,不然会咬到你。”

师清漪皱眉。

千陌突然疼得非常厉害,咬牙弓了弓身体,勉强站起来,步履沉重地往远处走。

“你要去做什么?”师清漪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致,根本猜不透,却居然又有点同情她。

千陌捂住胸口,颤颤地继续往前,拾起陈旭东旁边的手电筒,陈旭东脸色苍白地避开。

她紧紧握住手电,低声说:“借用一下你们的手电,至于那荷包里的解毒药你们留着,大部分蛇毒都能解。我去找……石兰,必须找到她。”

师清漪道:“你都病成这样子了,怎么一个人去找。”

千陌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师清漪一眼:“没什么。我已经一个人很久了,习惯了。”

师清漪看着女人的背影,沉默起来。

金和银听从召唤缠回千陌的手臂上,经过雨霖婞和风笙身边时,千陌对雨霖婞道:“对不起。”

雨霖婞还没缓过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瞥着她。

“方才是我欠你们的债,一定会偿还。”说完这句,千陌强撑着一口气,走入了黑暗之中。

场面冷了很久,雨霖婞终于憋出一句话:“她……她就这么走了?本来就半死不活,还要去找石兰那恶女人,这不是上赶着……咳……去送死吗?”

她说话的时候,倒忘记自己是半死不活的了。

“让她去。她心高气傲的,现在这样宁死也不会让我们靠近,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师清漪走过去,在雨霖婞面前蹲下来,轻声说:“现在觉得怎么样?”

雨霖婞揉着脖颈,含含糊糊地回答:“还能怎么样,我差点被她掐死。”

师清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千陌会突然对你下手?”

雨霖婞桃花眼滴溜溜地转了转:“她自己都说自己得狂犬症了,当然是发疯了呗。”

师清漪严肃道:“不对,你一定惹了她。”

雨霖婞:“……”

“说吧。”师清漪道。

雨霖婞手一指苏亦,说:“苏亦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师清漪直勾勾地盯着她:“他服了解毒药,很安全了。你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雨霖婞妥协道:“我刚才想去揭那女人的面具看。”

师清漪:“……”

雨霖婞自知理亏,咬了咬唇,软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所以她刚才掐得我半死,我也没生她的气嘛。都怪我好奇心太重,不是说好奇心害死……害死……”

她憋了半天,那个“猫”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深切地向党组织检讨自己的错误:“好奇心害死那个啥,差点害死我,也把苏亦连累了,都是我不好。”

师清漪想了想,说:“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谁也料不到会带来这种后果。”

雨霖婞接过风笙递来的矿泉水润了润喉咙,道:“哎,怪不怪我,我都认了。全赖我手贱,之前我在一边休息,看见女人身体蜷缩得特别厉害,似乎疼得受不了,我就好心好意地去看看她。坐在那女人旁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替她擦一擦冷汗,结果擦汗时手碰到她的面具,那面具明显是青头鬼的模样,摸上去冰冰冷冷,我一时好奇,就想看看她究竟长成一个什么样。正要去揭呢,没成想她一下子暴怒起来,跳起来就把我往死里掐。”

见师清漪不说话,雨霖婞没底气地哼一声:“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她戴的可是青头鬼的面具,肯定和这一系列的事有莫大关联。”

师清漪大方地承认:“是,我好奇。”

她和雨霖婞说了会话,才走到洛神身边,洛神正在观察苏亦的情况。

千陌给的解毒药具有奇效,似乎是专门针对金银的毒液研制的,苏亦脸上的黑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咬痕处的污血排掉,挤压出的血重新恢复了新鲜的色泽。

身体能自主活动,不过说话有点接不上力气。

师清漪对洛神道:“我们先在这休息一阵,然后往楼上走。千陌,音歌,石兰,宁凝,反正他们都在楼上了,一个都跑不了。”

洛神点头。

队伍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安排,重新出发。

爬完相同的旋转楼梯,不出意料地上了第四层,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众人的神经立刻被吊得紧张起来。

“前面好像有个男人,穿着古代衣服,不会是个千年大粽子吧?”叶臻突然低声说。

师清漪摇头道:“根本就不止一个男人,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

师清漪手里的手电晃得很远,叶臻这才看清楚了,果然跟她说得一样,前面气势恢宏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影,如同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子,掩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全是雕像。

“这回确是南方朱雀格局。”洛神扫了扫,轻声说。

男人的雕像全是一个模样,一个动作,身上穿着黑色拖地的长袍子,上面刻了精细的花纹,各自占据了朱雀星宿组的星辰位点。花纹精致,脸部则更加是下了功夫反复琢磨,轮廓柔和,眉眼口鼻配出了一张俊秀的脸孔。

虽然雕像上细细地布了许多类似锈迹的小污垢,却并不妨碍男人的这幅好模样。

“他的眼睛……好像是翡翠做的。”雨霖婞怔怔地看着其中一个雕像。

叶臻附和着:“还别说,真是!就算不是翡翠,也是上好的美玉,瞧瞧这色泽,好像还在发光呢。”

发光?

师清漪抬眸细看。

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音歌之前天真烂漫的那些话。

——洞主长得可好看了。

——他头发长长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洛神也静静地端详着男人的眼睛,那如星辰般美丽的双眸,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洛神望了片刻,脸色突然凝注,侧脸去叫师清漪:“清漪,别看。”

旁边的师清漪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木偶,洛神心念微动,伸手去摸,师清漪的影子却在她的指尖消散了。

竟中招了。

看着四周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地隐去,四周开始弥漫起浓重的雾气。

洛神对于这种类似迷魂阵的东西十分熟悉,并不慌张,只是沉着脸观察周围的情况,找寻破解之法。

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走了几分钟,天光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

虽然明知道是幻觉,可这种无法摆脱的束缚让女人感到不舒服了起来,微微蹙起眉。

雾气里似乎有一双眼在窥看她,肆无忌惮。

“谁?”敏锐如她,迅速回头。

浓雾里轻轻地,逸出一声女人的笑:“我是谁,你已经无法记得了。洛掌柜。”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洛神眸子里的神色彻底冰冷。

除了与她同时代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人知道她曾经是古董铺子里的掌柜?

雾气越来越大,女人似有喟叹地补充一句:“如果可以,我也想唤你的名字。洛神,但是我晓得你定不会欢喜。”

“你究竟是何人?”洛神走近出声的那片浓雾。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女人轻笑的声音中,糅杂了几分怨气:“你说你厌我,不愿记得我,我便如了你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窝没有写作者有话说,有几个妹纸表示不习惯,以为一章还没完,噗。

于是今天在这里打个滚,贡献小绿字~

第9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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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玉罗刹,血芙蓉

明知道这女人是幻觉,洛神还是被她的话惹得内心开始烦躁。

那声音听起来陌生之极,从未有过印象,却真的如话里所言,让她生了厌。

且是厌中之厌。

洛神手指捏紧,面无表情地快步冲进雾气中。

白雾将她笼罩,雾中女人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面前,是那么真实,真实地驻扎在她的脑海中,成为她脑海里残留的一抹残念,最终被那雕像蛊惑人心的翡翠双眼激发出来。

那女人身段窈窕到一种妖娆妩媚的地步,身上穿着银色的外衫,华贵雍容,上面压缝的银线团花暗纹精致得让人叹息。

乌黑长发随意流泻,脸上却戴了一张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赫然和千陌面上的那张一模一样,正是青头鬼的形象。

她犹如一只华丽的玉瓶,剔透晶莹,暗藏流光,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依旧有一种俘虏人心的强大美丽。如果配上那张青头鬼面来看的话,又应该是一只描绘了恶鬼修罗图案的玉瓶。

玉瓶原本纯净美好,装的是济世救人的甘霖,她装的,大概是浓黑的地狱血吧。

女人的眼睛掩在鬼面具下,看起来在笑,又好像在生气。

洛神将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就走。

女人更不高兴了:“站住。你要去何处?”

洛神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懒懒应一声:“不过是个假象罢了,却又何必花费功夫在你身上。”

“没错,我是假的。”女人不悦地说:“但我也是真的。倘若我不曾存在于你的记忆深处,你此刻又怎会见到我?”

洛神道:“可你方才也说过,你让我忘了你。既然忘了,便是忘了,我求之不得。”

女人目光带起怨气。

良久,她才犹似叹息地说道:“你这无情的女人。”

洛神乌黑如夜的眼睛看着她,果然是无情而又寡淡:“既然你以往识得我,就该晓得我便是这种人。”

女人声音略微提高,似乎恨得牙痒:“是,你最是无情,除了你身边那个女人,你又何曾在别处多看一眼。”她话锋一转,却又笑了起来:“你说忘掉我是求之不得,那女人如今忘掉你的滋味,你是否分外享受?”

洛神沉下脸来,感觉心被狠狠地,利落地扎了一刀。

她眼里似撒了一片冰,斥道:“住口。”

明明是个催生的幻觉,女人却与洛神扛上了,故意使她恼怒:“我偏不。只要你走不出去,我永远会在你耳边喋喋不休。”

洛神闭上眼,索性不去看,却开始隐隐头疼起来。

她真的对这鬼面银衣的女人毫无印象,可是此刻对方能在自己的意识里复苏,她就明白,这女人曾经是存在过的,不仅存在过,而且在她的过往中占据了很大部分的位置。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竟在古墓的棺材里。

她一直苦苦追寻,却无法获得答案。

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家中的院子里,阳光煦暖,一切都是如此宁静与祥和。

那时候,她还在与她的至爱在院中饮茶,两人对坐,空气中带着清爽甜懒的味道。

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女人漾着温和浅笑的眸子,她的长发乌黑柔软,束在脑后,在阳光中略微泛着一丝浅色的晕,面容精致温婉,眼里的笑意比当时的风还要暖柔,叫人百看不厌。

那时候她刚看了一卷书,于是笑盈盈地望过来,唤自己“洛神”,和自己闲说笑谈。

正说到高兴处,外头铺子悬挂的铃铛突然“叮叮铃铃”地响个不住,预示着有人进来了。

于是时光就定格在那个客人上门的午后,再也没有然后。

所有的然后全部消失殆尽,只有一片混沌虚无,自那之后的一切,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掉了。

“怎么,难受了?”女人看着洛神闭眼思索,接道:“她如今不记得你。你们一起经历的种种过往,便全都不再作数。”

洛神走近女人,轻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她现在是我的。”

女人的眼睛晃出光彩:“你说你不介意,为什么你脸色这么差,拳头捏得这般紧?”

洛神将拳头松开,望着女人,突然轻轻一笑:“你话太多。”

下一秒,她手指如勾,缚鬼手毫无保留地朝女人抓握过去,十足十的力道。

如同风一般,女人的幻象消散了。

浓雾越来越大,洛神单薄的身影也跟随被那片白色掩埋。

白雾延展,另外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还在浓雾中徘徊跋涉。

师清漪早先发现不对劲,也同样在迷魂阵中找寻出路。

她知道古时有许多迷惑人心的诡物记载,其中有妖,有兽,有灵,同样,也有这种类似玉石的特殊材料。

相传武王伐纣之时,狐妖妲己被擒获后送上斩妖台,由姜子牙监斩。妲己的眼睛有摄人致幻的功能,刽子手一直无从下手,最终只得劳驾姜子牙亲召一道符咒斩了首。

当时妲己流出来的血却是绿色的,直直透过斩妖台,渗入到了底下的泥土之中。及至后面沧海桑田,历史变换,原本属于斩妖台范围的地质层里形成了一种玉石,亮如星辰,因为浸润了妲己妖血的缘故,同样有致幻作用。

这种传说在师清漪看来本不可信,不过男人脸上镶嵌的玉石双眼能够扰乱心性,产生幻觉,却是事实。

走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师清漪站在原地往远处眺望,只是这一望,终于看到了某道让她心中一颤的风景。

一身白衣的女人。

因为她是走在白雾中,身上古代衣装素白,飘在雾气中,很难让人分辨。

“……洛神。”师清漪只是望了这么一眼,就笃定地呢喃,迈开步子飞奔过去。

她的身影高挑纤细,即便穿着不合时代的衣服,也是师清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样。

有多少次,她曾对她梦萦魂牵。

师清漪跑得已经足够快了,却怎么也追她不上。

那白衣女人若即若离,很多次她好像停下来了,在原地等着师清漪,雾气中若有如无的一丝笑,可师清漪靠近,她又飘飘忽忽走出老远。

师清漪气喘吁吁地跑着,越追越心酸难受,等她累极了,前面却突兀地显出一堆东西来,血淋淋的,飘来浓重的腥气。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让人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师清漪走近去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因为那人蜷缩着,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堆废弃品。

那人身体好像快要被搅碎了,勉强能拼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柔软的长发被黑红色的血浸润得黏黏糊糊的,一张脸也是血肉模糊,却还勉强能辨别出那姣好的轮廓,仿佛能从中窥看出她曾经美丽温柔的容貌。

她的眼睛犹如琉璃,宁静而美好,终究在那滩不堪的血肉中,熠熠地晃出了光。

让人心疼到流泪。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浑身颤抖,剧烈地喘着气。

“……阿清。”浑身是血的女人叫她。

师清漪不说话,那女人又执着地重复:“阿清。”

她说:“阿清,过来。”

声带被人割坏了,所以十分沙哑,明明她以前,曾有着多么动听柔顺的嗓音,如同春风拂面。

仿佛洪水决堤,师清漪冲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那堆几乎可以称作血块的女人。

她的眼泪落在血中,滚烫至沸腾。

师清漪抱着那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小姨!”

她多次梦见师轻寒的死亡画面。

却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可怖,而且真实。

是真的。

手一摸,师清漪能真切地感受到师轻寒血液的温度,从她小姨的身体里流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现实中师轻寒是出车祸死的,尸体被运回来,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容貌,师夜然对此毫不怀疑,并且不顾师清漪的反对,以一种快速而决绝的手段将师轻寒的尸体火化。

师清漪从此和师夜然发生分歧,搬出师家。

现在,她却宁愿师轻寒真的死于车祸。

被车撞只是一瞬,也许痛感只有几秒钟,至少师轻寒死得不会痛苦。

至少,可以留一个完整全尸。至少清明祭扫的时候,她还能内心平静地给她带去一束沾着水珠的花。

而不会是这个样子。

师轻寒身体抽搐了下,大概是想替师清漪擦眼泪,却终究无能为力,只能轻声说:“阿清,不哭。”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我也想知道。”师轻寒颤颤巍巍地说:“但是我……我没……机会了。”

她声音含含糊糊,接着说:“我真脏,你别碰我。”

师清漪浑身发着抖,道:“这是假的,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师轻寒笑了笑:“是假的。却是……你最怕的。”

明知是幻觉,师清漪却彻底陷进去,眼泪带着灼人的热度,几乎快要将她熬干。

“你要听你……姐姐的话。”师轻寒嘱咐:“我不在了……你要……要听她的话。”

“好,好……我会听的,我会听她的话。”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滚下来。

“你骗我……你没听。”师轻寒依旧是笑。

“我以后会的……小姨,我会的。”

“阿清……真乖。”师轻寒终于抬起手,在她脸上揩了一道血印:“我们爱你。”

手垂了下去。

她真的成了一堆死气沉沉的血肉。

师清漪抱着师轻寒的遗体不敢松手,脸深深地埋下去,却不知道身后,一只女人的手从雾气中伸过来,就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特地开放君导有话说栏目,和大家聊一聊探虚陵里的一些设定和前情闪放,伏笔回顾,让大家能有个更清晰的了解。

一.昨天无数人说那女人是姽稚,很明显不是,害我复制解释了好多遍,这里还是再度强调下。

【姽稚尸体都烂了早八百年了……

我之前就反复强调不要受古代篇影响,不要定势思维,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

1:姽稚称呼洛神,从来是称呼洛。

2:姽稚死之后,洛神才开始和师师隐居,开古董铺子的。

3:你不觉得姽稚叫洛神,洛掌柜很奇怪吗?】

二.关于伏笔回顾,我在第29章时,就已经暗示了大家,洛神一部分的记忆被挖走。当时29章的原句为:【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依旧盛着隐隐的几分迷茫与犹疑:“我好似漏掉了什么。】

三.关于记忆时间点的伏笔,也在第16章做出交代,其中洛神原话为【我在洪武六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四.本章标题解释。

玉罗刹:妍丽玉姿的恶鬼修罗,指代鬼面银装女。

血芙蓉:水芙蓉娴静雅致,剔透玲珑,奈何浑身浴血,指代本章几乎被碎尸的师轻寒。

好了,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就播送到这,感谢您的收看。

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第9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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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有美芊芊

那只手白白嫩嫩,就这么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拍在师清漪肩膀上。

一瞬间,师清漪被她拍了个激灵,眸子陡然睁开。

拍她的人却笑嘻嘻的:“哎呀,又看见你了。你干什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谁欺负你啦?”

别人哭,她却好似十分高兴。

师清漪的眼睛恢复神采,第一时间就低头往自己手里打量,手里空空荡荡的,只能看到之前被磨破的露指手套,手指上有着许多细微的伤口。

再没有血肉模糊的师轻寒了。

幻影消失,什么也没有。

她怔了片刻,终于释然似地抹了把脸,转过了肩膀来。

长睫毛上却还缀着少许泪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惹人怜。

刚听到那声音,师清漪就知道是谁在后面帮了她一把,于是感激地说:“音歌。”

名叫音歌的少女就站在那,一身红嫁衣既显眼,又诡异。

少女有些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将手往师清漪眼前伸去,师清漪条件反射地后退闭眼,依旧被音歌揩到了眼泪。

音歌将沾着师清漪眼泪的手指搁在嘴边吮吸了下,尝到了滋味,不满道:“又咸又苦,好难吃。难怪阿姐那么讨厌掉眼泪的。”

师清漪:“……”

她被这傻丫头弄得啼笑皆非,站起来随便整理了下头发和脸,这才笑着说:“你可真不讲卫生。你阿姐难道没教你吃东西之前,要先洗手的吗?”

说话的同时又环顾了下四周,依旧是远远近近地站了许多黑袍男子的雕像,可明显已经不是原先队伍所站立的位置,刚才深陷幻境,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走出老远,队伍里其他人的影子也一个都看不到,估计全都中招分散了。

师清漪这回知道雕像的厉害之处,查看之间,刻意避开了那些如鬼火般漂浮的美丽双瞳。

音歌在边上嘟囔着嘴反驳:“阿姐平常教我的东西可多了,啰嗦极了,而且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真的好烦啊。”

师清漪却低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顺润未干的头顶,轻声说:“谢谢你。”

音歌一脸茫然,茫然得如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赤子。

只有师清漪明白,正是因为音歌的这种“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怕”,才救了自己。

但凡是人,总有六欲七情,谁也躲不过,有深爱的,有憎恨的,同样也有恐惧的。那雕像的双眼能够准确地抓住人类内心深处的弱点与空洞,从而趁虚而入,制造幻境迷惑人心。

偏偏音歌是个傻子,干干净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不懂真正的情爱,也没有真切的恐惧,愚者无畏,那种翡翠眼睛对她并不起致幻作用。

刚巧她刚才走过来拍了师清漪一把,把师清漪给拍醒了,不然单靠师清漪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顿悟摆脱。

师清漪拿起手电筒,往远处照了照,才说:“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音歌眼睛一低,去揉自己的鼻子,说:“没……没有。”

师清漪看出她的小动作,琥珀色的眸子也微微眯起来,说:“说谎的孩子没人疼。”

音歌这才抬起头,露出一种十分别扭委屈的神情。

师清漪随意瞥一眼旁边男子雕像的衣衫下摆,又点了点音歌身上的嫁衣,说:“说谎的孩子,洞主也不会爱。你说洞主会娶一个喜欢说谎的女孩吗?”

她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我想他肯定不会。”

音歌被她说得脸通红:“你……你乱讲!洞主他是喜欢我的!”

师清漪回过头,故意打着手电往前走:“好,就算他喜欢,那他肯定也讨厌你说谎。如果你不说谎,他会更爱你。”

音歌连忙跑过去攥住她的上衣下端,像只小绵羊一样扯着她:“停下,不要走,你这是要去哪里啦!好了,我不说谎就是了!我有看见其他人,我看……看见了我阿姐,她就在前头。”

本来师清漪憋着笑,结果听音歌这么一说,脸色略微凝住,转身说:“你阿姐?她叫石兰对吗?”

音歌腮帮子鼓起,有点像只白嫩多汁的小笼包子:“嗯。阿姐她要抓我回去,我才不要,我要躲她躲得远远的,不能让她找到。”

“除了你阿姐,就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音歌说:“我就一直在这陪着洞主的嘛,坐了好久,听到有声音就出来看,结果看见你跪在这哭。”

师清漪回想刚才那种真得不能再真的幻觉,心里一阵刺痛,面上却笑道:“我走了,得去找我的朋友。你走不走?”

音歌摇头似拨浪鼓:“不走,不走。要是被我阿姐看见,她会凶死我的。”

师清漪想了想,道:“那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如果我找到了其他人,再回来找你。”

音歌低头看着脚尖:“哦。洞主在这,我不会乱跑的。”

师清漪摸出一个备用小手电递过去:“这里很黑,你拿着这个就不会怕了。”

音歌以为这是师清漪送她的礼物,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把玩,来回地照,嘴上却说:“我不怕黑,我看得见的。”

师清漪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虽然乍一看很呆滞,瞳仁却分外地乌黑,就像一面能照出天地万物的灵镜。

之前一路过来,队伍遇到那么多困难危险,音歌一个柔弱女孩子却能避开蝙蝠怪和陆吾,畅通无阻地上到四楼,身上肯定有特殊之处。

想到这,师清漪也放下心,开始快步往远处赶,身后音歌却叫住她:“喂,你刚为什么哭呀?”

师清漪没有回答,一个人沉默地走进了远处的黑暗。

这地方大得离谱,隔段距离就有一座雕像挡住视线。师清漪也不敢出声喊,以免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只能避开那些雕像的眼睛,一路小心摸索。

不过地方虽大,人员却是分散的,遇见其中某个的概率非常高。

这样快步走了大概几分钟,师清漪就看见前面一座雕像处出现了手电的光芒,连忙掐掉自己的手电,放轻脚步地靠过去。

绕到雕像后面,她谨慎地侧过半边身子,瞥眼去看,顿时吁了一口气。

洛神静静地坐在那,身量挺得笔直。

师清漪走到她面前蹲下,发现她表情格外平静,好像入了定,整个人沉入漆黑的水底,外界的一切于她来说,都是虚无。

收心闭眼,所有恶意的蛊惑与絮叨,对她便再也不起作用。

“洛神,醒醒。”师清漪拍了拍洛神的脸,动作稀松平常得好像是在家里叫洛神起床。

她拍得极轻,仿佛再多一分力,就要将那平静的容颜揉坏了。

洛神睁开眼,乌黑的眸子里倒映了师清漪的影子。

师清漪微笑着看她。

洛神略一勾唇,也淡淡笑了。

两人就这么看着笑,这一刻,什么话也不需要多说,各自都清楚了似的。

“你来了。”洛神眉眼微弯,低声道:“好。”

何止是好,简直是好极。

幻境里,她只知道自己真的丢了她,明朝那个夏风拂面铃铛叮当的午后,在对面与自己笑谈的女人,曾经都像一阵风一样散去。

如今,她又回来了。

师清漪却笑道:“如果不是音歌,我就来不了了。”

洛神站起来,两人也不耽搁,一边继续去找其他队友,一边轻声交谈。

和洛神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师清漪接着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我看见了你。”

洛神挑了挑眼角:“清漪,莫非你竟怕我么?我哪里可怕?”

师清漪声音压低:“……我怕你会离开。”

洛神嘴角的笑意略凝,不说话。

“你呢?”师清漪反问。

“一个讨厌的人。”洛神漠然道:“无碍,她不会再出现了。”

“其实我还看到了我小姨,她……”师清漪喃喃着,回想师轻寒死时惨状,怎么也不忍心说下去,而正在这时,她突然又听到了一阵无奈的求饶声,居然是叶臻的。

两人连忙走过去,就见一个雕像的脚底下缩着一个黑衬衫的男人,之前那么口无遮拦死皮赖脸的,现在却同样被幻境折磨得瑟瑟发抖:“我家可就只剩这么个电视机有用了,全指着它解闷呢,别给我砸了!哎,别打,别对我妈动手,我会还钱的,打我就是,你们别打我妈!你们这群王八蛋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法律了!老子说过会还钱的!再对我妈动手老子一个个敲死你们!”

“妈,别哭了,我以后会出人头地的,我会有很多很多钱,咱们再也不要过穷日子了。我买车给你开,买大别墅给你住,给你请保姆天天照顾你,等我有了……有了钱,家里就不会有人总是来追债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抱着头哭起来:“等我有了钱……等我有了钱……”

“叶臻,喂,叶臻!”师清漪推了推叶臻,叶臻突然就醒了,一个大男人,眼睛里还挂着眼泪。

他茫然地看了师清漪和洛神很久,突然抬手一抹眼睛,嘻嘻地笑:“哎哟我的娘哎,这地方没风都能吹起沙子来,眼睛好疼。”

师清漪知道每个人都有难言的痛处,不好戳破,于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那些雕像的翡翠眼睛很邪门,你不要盯着看,会中魔的。”

“是吗?嘿嘿。”叶臻站起来:“我就说我怎么突然晕乎乎的了。其他人呢?也中招了?”

师清漪点头:“大家分散了,现在要挨个地找。”

叶臻明白过来,看了看又说:“师小姐,你那只猫呢?奇怪难道畜生……啊不,宠物也会着魔?”

师清漪之前也觉得纳闷,人走散了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月瞳没理由会受那些眼睛的影响,为什么现在也不见踪迹?

叶臻摸出一把枪,拉开了保险,说:“师小姐,咱们去找找吧。”

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巨响,一个雕像被人推倒了,然后是身体撞在雕像上的闷响,随之而来的又是痛苦的□声。

“是石兰。”师清漪迅速往被撞倒的雕像处跑,跑到那才震惊地发现石兰被千陌单手扣在地上,几乎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

千陌一张青头鬼面挡住了脸,真的如同恶鬼修罗了,身体虽然疼痛得不行,却还是咬牙怒道:“去拿……凌血给我!你好大的……胆子!我好心点了唯一的辟邪香……给你,让你能自由出入……鬼楼,你却又对我做了什么!凌血!给我……凌血!”

石兰脸被她掐得发青,双脚不断在地上挣扎,又怎么能回答她。

千陌大口喘息,身体仿佛快要裂开,负荷不住。

“千陌!”师清漪冲过去就要拉开那女人。

本来她以为现在千陌发了狂,绝对很难对付,于是用了全力,结果千陌身体突然一软,轻轻松松地就被她攥住,扯到一旁。

由于惯性作用,师清漪和千陌同时倒在地上,洛神和叶臻则快步走过去,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地上的石兰。

千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蜷缩在地上,双手不住往自己面具上抠。

“千陌,你说的凌血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给你!”师清漪见她疼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呼喊着安慰她。

“阿阮……阿阮。”千陌喘息着,伸手抓住了师清漪的衣服:“在五楼,只有……只有石兰…………才办得到。”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吐出两个字:“别信……”

这话说得突兀而残破,师清漪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别信什么,下一秒,千陌的身体突然停止挣扎,只是轻微幅度地颤抖,渐渐的,归于平静。

她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死了。

模样十分诡异。

师清漪抬手去摸女人的颈动脉处,那里血管还在跳动。

这时,千陌的手突然抬起,轻轻地攫住了师清漪的左手。

师清漪感觉越发不对劲了,下意识就要脱开。

那只手却攥她攥得紧紧的,手指摸到她腕子上鲜红妖娆的鬼链,仿佛摸着什么至宝,无比痴迷。

洛神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让叶臻照看石兰,默默地走过来。

“千陌。”师清漪甩了甩手,那手竟然好像被藤蔓缠住,居然怎么也挣不开,挣扎之中分外地疼。

女人却轻轻笑了,面具下的幽蓝眼睛水波晃荡地睁开,笑声中有一种魅惑与妖娆。

“你叫错人了,我不叫千陌。我是千芊,阿阮。”

她说着,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捏住师清漪的左手,在那露指手套包裹不住的纤长手指处,轻轻地吻了下。

师清漪猛地甩开了她,腕子几乎要甩断。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俗话说看文先看人,看剧先看角,我们便来聊一聊探虚陵三大主角的名字。

其实很显而易见了,这里再唠嗑下。

师清漪名字出处:南朝诗句:“日晚厌遵渚,采菱赠清漪。”

湿清漪,果然是水汪汪的妙人儿,一名定受呢,君导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误

至于洛神名字出处,最清楚,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赋”,洛水女神的风姿大家都懂,这里就不罗嗦了。

雨霖婞名字出处:词牌名“雨霖铃”。古代篇雨霖婞的番外就是以雨霖铃命名的,当时还有人说我打错雨霖婞名字,其实并不是。

节目时间有限,又没有广告赞助,于是今天的份儿就到这,下次我们来说说探虚陵的整个世界观和构架。

第9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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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分裂

师清漪对女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始料未及,震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意识就把露出的手指使劲搓了搓。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敢对自己如此轻佻放肆的。以前接触过那么多人,也就萧言放浪形骸一些,不过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占点便宜而已,从来没有真动过手。

明明顶着千陌的身体,反而自称“千芊”的女人看到师清漪一脸不悦,笑得更欢:“搓得那么用力,你这是在嫌弃我吗?我又没病,你还怕传染不成?”

师清漪本来就有轻微的心理洁癖,目前除了唯一的恋人,排斥任何别有目的的亲昵,闻言皱起眉,更加不舒服了。

洛神突然接口:“你没病么?”

这话冷冰冰硬邦邦的,听得师清漪抬起头,往后瞥去。

洛神正抱着双臂,墨色双眸中不见任何波澜,泰然自若地在旁围观。

师清漪却知道她生了气。

千芊从地上坐起来,慢悠悠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望向洛神,懒懒散散道:“你这是在骂我么?”

洛神道:“没兴趣。”

千芊:“……”

洛神觑了千芊一眼,漠然说:“一体两魂,想是病得不轻了。”

千芊丝毫不以为意地反问:“这是病么?我怎么自个反倒觉得挺好。”

洛神仿佛惜字如金,只是盯着她不再说话。

面瘫着一张脸,说什么也没有回应,就好像拳头全部打进了棉花里,让千芊无端地生出一些无趣来。

明眼人一看情况就知道,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一具身体里同时拥有内外两种人格,或者更多,这些人格为了身体的控制权,不断进行激烈竞争,你争我夺,有时候甚至比现实中的流血厮杀更为残酷。

师清漪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犹疑问道:“你和千陌,究竟谁是主人格,谁是里人格?”

千芊咯咯一笑:“主人格当然是我。她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

师清漪耳边响起千陌昏过去前对自己叮嘱的那句“别信”,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撒谎。”

千芊眼里眸光流转,笑盈盈地看向师清漪:“阿阮,你说得我好伤心啊。”

千芊和千陌不同,千陌内敛,话也不多,情绪大多藏起来遮在面具下,不轻易外露;而千芊举止轻佻,总是笑眯眯的,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师清漪便决定与之划清界限,严肃道:“我不叫阿阮,也不认识你,请不要胡乱往别人身上贴标签。”

“啧啧。”千芊唏嘘起来:“我醒来后,之前一段时间的确被她打压,无法控制身体,但是我的神智却是同步清醒的,有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时那女人也叫你阿阮,而且连续叫了那么多次,你好像没这么抗拒吧,甚至还答应去给她找凌血。你明显就是偏心眼,真叫人难过。”

“她人比你好。”师清漪直言不讳。

至少正正经经的,不会随便去亲别人的手。

千芊白她一眼,嗤笑:“不过就是会扮出一副假清高的模样,然后发病时装装可怜,喊几声‘阿阮我好疼’,‘阿阮你别走’,你们就全信了?这世上的人呐,就是喜欢犯贱,一看那人先是装得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又反差服软地呢喃上几句‘我好疼’,‘我好怕’,便同情得不行,然后她说的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话,而轮到了我这,反倒成了个惯常说谎的主了。”

师清漪:“……”

这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嘴好毒。

千芊瞥着师清漪:“你知道她为什么选择戴面具么?因为她要装扮,要遮掩,要躲藏。”

一个微妙的停顿后,她轻笑道:“而我,则不必。”

说话间,一抬手,脸上的面具应势而落。

僵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来,那面具滚在坚硬的地面上,打了个转,不动了。

叶臻守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石兰,从远处看过来,看到这一幕,嘴巴突然大张,半天没合拢。

洛神冷眼看着,师清漪也仔细地瞧。

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美丽脸容终究现了出来。

特征太明显,只消看一眼,就忘不掉。

细细柳叶眉,薄薄红樱唇,眼睛深邃之中又泛起天生的幽蓝之色,充满了异域风情。

这张脸很奇妙,如果是千陌这种看起来凛然沉默的女人,五官轮廓分明,那感觉就是冷冰冰不可接近的疏离美丽。可是现在是千芊在掌控,那眼角勾起,眼波流转,唇角勾妩,居然透出了十足十的妖娆风情,一颦一笑都是丛生的媚态。

所以说,外表不过是一张空皮囊。

只有有了驱使它的人心,才能让它透出不同的味道来。

“连脸都隐瞒了,不敢让别人看的人,你还指望她内里能有多少真话?”千芊大大方方地表态。

刚好这时,金色小蛇从她袖子里冒出来,本来这金银是听千陌的,现在居然也分外迎合千芊,千芊望着金轻柔一笑,拿手指去逗它的蛇信子。

她一边逗,一边笑着说:“贱人就是爱装。金,你说对不对?”

蛇是畜生,又哪里听得懂,却欢畅地去舔她的手指。

师清漪看着这一人一蛇,看了很久,突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洛神说:“我们走。”

洛神点头,示意叶臻把石兰带上,石兰晕了过去,叶臻只好背着她。

千芊也站起来,看着师清漪的背影说:“阿阮,你还是不信我么?”

师清漪牵着洛神往前,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两,我选择谁也不信。”

不管谁是主人格,谁是里人格,谁也不相信。

只不过是刚结识不久的人,底细都摸不清楚,自然也没有相信的必要。虽然这一体双魂的女人在许多方面的细节上,都和鬼楼以及从前那些错综复杂的秘密有莫大关联,不过对方既然刻意隐瞒不说,自然没有必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再浪费时间。

本来是怜悯其生了病的痛苦模样,去帮忙找一找凌血,想不到换了个人格又活蹦乱跳起来,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对于精神分裂患者的这种人格争斗,她从祝锦云那里也了解过一二。

祝锦云曾说过,当两种人格共用一个身体时,不管主次,其实都算是身体的主人。这种争斗,外人根本没有权利插手,只要插手帮助任何一方压制其他人格,就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无人道谋杀,所以如果遇到这种罕见的病人,祝锦云是不会接下治疗case的。

走了几步,洛神突然不动声色地牵过师清漪的手,在她的左手手指上搓揉了几下。

轻轻柔柔,细细致致地搓,仿佛要将上面外人留下的痕迹去掉,脸上则是万年不变的寡淡表情。

那一刻,师清漪被她揉得心里直想笑。

千芊看着师清漪一行远去,手电光芒隐入影影幢幢的雕像群中,就像摇曳的梦境。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那光芒几乎变成光点,她却又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师清漪来回地找,终于依次找到了陷入幻境的风笙和苏亦,还有陈旭东。

三个人如预料中的那样,虽然分散在不同的地点,却有着同样的境况,皆眉头紧蹙,浑身发抖。苏亦和风笙没有说梦话,无从推断他们的惧怕因素,陈旭东则不断重复类似“我不想死,我要和睿子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语句,显而易见,他是被那种寄生蛊虫折磨得日益精神衰弱了。

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雨霖婞。

这地方虽然大,师清漪自认按照雕像的方位走向翻遍了,却蹊跷得一无所获,月瞳也不见踪影。

目前已经走到楼梯处,再往上走就是五楼了。

风笙见师清漪举着手电往楼梯处照,不由一脸忧虑道:“肯定还有漏掉的地方,我们再找一遍吧。师小姐,我记得我们还有个地方没去,就在北面的那个小角落。”

那里是音歌藏身的地方,师清漪叹息地摇头:“我之前就是从那过来的,没有。”

洛神垂眸忖了忖,道:“即便身在幻境之中,人也会因为某些因素而不自觉移动,形同梦游,或许霖婞上楼去了。五楼状况我们无从掌控,倘若她当真上去了,恐是不妙。”

这时石兰已经恢复意识,可以自主走动了,师清漪就让叶臻把她放下来,冷冷地低声嘱咐:“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我们有很多话要问你,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找到雨霖婞再说。”

石兰抿住唇。

沉默了几秒,石兰嗫嚅着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孩?”

她神色紧张,以往那种伪装与城府似乎尽数卸下了,看起来不得了的担心。

师清漪抬眸看她:“你是说你的妹妹么?”

石兰眼睛一亮,急道:“对,对,她现在在哪里?我之前明明在四楼看见她了,结果她一直在跟我玩捉迷藏,故意躲起来,我根本找她不到。”

师清漪不说话。

石兰姿态伏低地说:“师小姐,求求你,拜托你告诉我。你如果能帮我找到我阿妹,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一个字也不漏,如果我有半句谎言,就让天神赐我雷刑。”

苗人信神,轻易不敢向神起誓,这次石兰倒像是认真的。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叫过苏亦,附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苏亦点点头,和叶臻两个人打着手电走了出去。

石兰不知道师清漪是什么意思,还想再说话,师清漪突然抬手打断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楼上似乎有吱吱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有点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乱喊乱叫。

气氛立刻凝固下来。

那些吱吱喳喳响了片刻,又断掉,让人难受得好像耳朵里钻了一根针。

洛神提着探照矿灯一步步走上楼梯,脚下轻得没有声息,矿灯的光芒将她颀长的身影笼盖,在层叠的长台阶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走了一阵,她突然停下来,目光黏在一段台阶上。

那里落了一个银光闪耀的东西,洛神弯腰把它捞了起来。

一块漂亮的女式手表,属于雨霖婞,明显是被巨大外力扯下来的。

洛神把手表收起来,在台阶上冷道:“都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观众朋友们晚上好,#君导有话说#,与你今夜有约。

今天按照约定,我们来聊一聊探虚陵的世界观和构架,这个部分牵涉很多,真是三天两夜也说不完【误

首先世界观定位,时间点从蛮荒众神时期开始算起,按照历史走向流淌至今,历史与虚幻相互交融。

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子,称之为“实境”,就如同你我所经历的现实生活。出生,成长,学习,工作,生活,结合,老去,病死,沿着历史脚步,从古走到今。

而有机遇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主配角等人,则会在按照历史走向跋涉的同时,触碰到虚的部分,称为“虚境”。

这种虚境,往往隐藏在山林,深海,荒漠等人迹罕至的地方,常人无法涉足,自然也不知道那里所掩盖的诡谲虚幻。那里有着遗落的神迹,有你所想象不到的不思议,成为散落的明珠,在那些隐秘的角落里长眠。

很多时候,这种实与虚,往往能够得到重叠与融合,组成一个现实又虚幻的世界。

“虚”如镜花水月,不可捉摸,这也是文章取名“探虚陵”的来源。

既然故事从蛮荒说起,必然少不了主神,探虚陵所确定的主神之一,便为“西王母”。

【未完待续】【下期节目,再见】

第9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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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辟邪

风笙第一个冲上楼梯台阶,跑到洛神身边,紧张得脑门上都是冷汗:“洛小姐,是不是小姐她……”

洛神轻轻点了点头,把断掉表链的手表拿给风笙。

风笙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摸出手枪拉开保险,就要往上冲。

师清漪追上来,在后面扯住他:“等等,前面情况尚不明确,不要单独行动。”

风笙终究还是个做事稳重的男人,被师清漪这么一说,忍了忍,原本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刚才听见五楼有声音,发出声音的东西应该就在楼梯口处,说不定小姐就是被它们给掳走的。这样吧师小姐,我先在最前面打探,你们在后面掩护我,如果出现变故,立刻开火射击。”

师清漪摇头:“你不要去打头阵,我已经有最佳人选了。”

风笙脸上露出狐疑神色,洛神也沉默地望着师清漪。

陈旭东则一直保持他隔岸观火的立场,反正他是来蹭蛊解的,自认这些要命的事轮不到他。

倒是石兰,表情微妙。

师清漪微笑看着石兰,模样不得了的纯善漂亮,石兰却被她看出了一脖子冷汗。

师清漪突然淡淡道:“兰姐,就你了。”

石兰:“……”

师清漪给手里的手枪喂子弹,手法凌厉又迅速,眼眸垂着,头几乎没抬:“我相信兰姐你是做先锋的最佳人选。以前因为落洞女祭祀,你不是时不时地出入这鬼楼吗,上五楼自然也应该是家常便饭。交给你,我很放心。”

她做个轻嗅的动作:“身上很香。是带了千陌给你的辟邪香,对吧?”

之前千陌发狂时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大概情况也能猜到一二。

石兰知道瞒不住,不甘愿地承认:“嗯。”

师清漪拉开手枪保险,示意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石兰只得走在最前面,师清漪寸步不离地跟着。

洛神和陆吾一战之后肋骨受创,身上也多处伤口,师清漪心疼得不行,于是特地叮嘱她不要逞强,让她和风笙走在一起,拜托风笙帮忙顾看一下。

其实叮嘱的时候洛神并不乐意,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结果看见师清漪居然难得一见地开始瞪她了,一时忍俊不禁,只得妥协。

队伍一行五人,小心翼翼地往楼上摸去,陈旭东负责在最后面照明。

矿灯的光芒从后面晃过来,经过几个人的身体过滤后,投照在前面的光芒变得朦朦胧胧了,黑暗之中光影摇晃,有了一种捉摸不定的漂浮感,导致登山靴踩在上面时,感觉好像立刻就会从高空坠落一般。

楼梯在光芒的笼罩下,仿佛没有尽头。

师清漪一直靠石兰十分近,手里的枪随时准备迎接前方未知的危险,而同时,也对石兰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四周死寂,楼上也暂时没传来什么别样响动,师清漪贴过去,用十分低的声音对石兰说:“辟邪香对楼里的所有都起作用吗?”

石兰摇头。

“具体是哪些?”师清漪道。

石兰犹豫了会,轻声答:“辟邪香主要是针对鬼楼里的镇楼兽,那些野兽鼻子灵敏,对于这种特殊的气味会感觉很不适。所以有它在旁,洞主并不敢动我,一楼筑巢的天蛹蝠也同样忌惮。”

石兰所说的洞主,指代的便是陆吾。陆吾本来就忌讳辟邪香,再加上石兰每次下来都会给它准备一顿大餐,这也难怪村民们能出入矿坑采集翡翠。

师清漪边走边皱眉:“那五楼有什么?也是镇楼兽?”

石兰道:“是。它们是一群猴子。”

师清漪讶然:“还真是猴子?”

刚才听声音的确像猴子叫唤,想不到居然对上了号。

石兰神色复杂,说:“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猴子。数量很多,不过幸好它们鼻子最为灵敏,于是也最忌讳辟邪香。”

师清漪听到这,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拿住石兰,果然是一笔划算买卖。

“师小姐。”石兰声音更低了:“我的阿妹……”

师清漪却对她做个手势,让她别说话,又给后面的人打个警示的动作,往前走了几步。

楼梯已经走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站在拐角处,此刻能够看到上层的楼梯口。

虽然光还没照过去,一团模糊,师清漪却能隐约看见那里有一道栏杆,和之前那些楼层之间的楼梯构架类似,那栏杆应该也是雕花的。

栏杆上有个突兀的黑影,好像蹲着什么东西。

刚好这时打灯的陈旭东又往前挪动,灯光摇晃,照到了栏杆那里的一片小角落。

于是师清漪看到黑暗中,露出了一部分狰狞的脸。

灯光跟着再晃一下,身体也能看个大致了。

那当真是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

眼窝凹陷,鼻子也是塌的,嘴巴向两边咧开,模样其实长得并不很像那些常见的猴子品种,不过灵长类动物的特征还是占了大多数。

下肢粗壮,攀援树枝一般攀住了栏杆,上肢也很长,就那么垂着。

即使灯光晃上来,它竟也没什么反应,安静地蹲着,犹如地狱里的看门人。

看见这东西,师清漪下意识就抬起枪要射击,不过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枪。

刚好这时风笙也要开枪,师清漪连忙摆手:“慢,如果这猴子真害怕辟邪香,那就暂时没有必要射击了。石兰说它们数量众多,如果贸然开枪,激怒了对方而引起大规模骚动,对我们没有好处。”

风笙只得停了手。

洛神突然道:“它手里有东西。”

让陈旭东将灯光照准了,洛神定睛去瞧,脸色顿时凝住。

那猴子手里居然拿着一只人手。

本来它是垂着拿的,现在它像人类一样曲起双臂,将那人手抱在怀里啃,啃得满嘴都是血,偶尔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模样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师清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风笙看见这一幕,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惊恐得浑身发起了抖来,咬牙切齿地道:“难道是……难道是……”

说到这说不下去,他的眼睛却红了,看起来居然随时可能晕倒。

洛神语声果断,低低说:“不是。”

风笙心乱如麻,走两步细细一看,待得看清楚了,并不是属于女人的手,神色终于缓和了。

师清漪扣着石兰,小心地往前挪动试探。

那猴子本来对于队伍的靠近毫无顾忌,似乎正等着他们一样,这时闻到空气中飘过来一股辟邪香的香气,突然怪叫一声,将那手往地上一甩,转身就跑。

这一跑,师清漪就看清楚了,那猴子转过去后,原本属于后脑勺的地方,竟然又是一张狰狞的脸露出来。

双面猴。

这是什么怪东西。

一看那双面猴跑了,师清漪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攥住作为辟邪法宝的石兰就往上飞奔,后面的人快步跟上。

跑上去,才发现上面实在是一片狼藉,如同炼狱。

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横陈的尸体,大部分都是那些双面猴的,死状都差不多,身体被利齿咬穿,有些甚至身首异处。

而还有一些则是人的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只能勉强辨别这些人都是男人,黑衣黑裤,师清漪不用猜也知道这些都是宁凝带来的人。

不过并没有发现宁凝的尸体。

而且双面猴和人的死法并不一样。

那些人身上伤痕密集遍布,主要为抓伤和咬痕,而双面猴几乎是一击被毙命,明显是被另外一种大型利齿动物咬死的。

“月瞳在这里。”洛神环顾了一下,道:“去找雨霖婞,她应该是和月瞳在一起。”

不远处还有好几只双面猴往这边看,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不过闻到石兰身上的辟邪香,又不敢扑过来。

师清漪让大家集中在一起,细细致致地开始寻找。

地上除了尸体,还有许多银质的装饰品,呈三角形,每一个大概有一只篮球那么大,像金字塔一样立在地上,呈现的也是星宿的格局排布。

这是四方星宿中的最后一宿,北方玄武。

师清漪对洛神道:“这些东西很像落雁山古墓里的那些三角形银质挂件,是放大版的,陆吾的耳朵上也挂了。”

洛神点点头,声音略微提高,叮嘱身边的人:“不要靠近这些三角形物事,里面藏了蛊。”

陈旭东自然知道这些东西里面装了什么类型的蛊虫,毕竟自己身上已经染上了,深受其毒害,于是慌不择路地避开。

在那些双面猴的远远注视下,师清漪等人转悠了许久,最后贴着墙寻找时,终于发现前面墙壁处靠着一个人。

“雨霖婞!”师清漪大喜,跑过去一看,发现雨霖婞已经晕了过去。

手臂有抓痕拉伤,是双面猴下的手,估计也正是在这种袭击之下,雨霖婞的手表才被对方扯了下来。

检查了一番,师清漪发现雨霖婞好端端的,并没有其他伤痕。这种伤痕并不足以让雨霖婞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于是只有唯一的解释,她是被吓晕的。

师清漪和洛神对望一眼,一脸无奈。

风笙的一颗心也跟随落了地,跪坐在雨霖婞身边,替雨霖婞擦拭额头上的汗,又开始细心地帮她进行手臂伤口的消毒与包扎。

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吼,一只浑身雪白的八尾巨兽威风凛凛地跳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具双面猴的尸体。

师清漪笑着唤它:“过来。”

它将双面猴往旁边一甩,这才往师清漪这边奔过来。

见了师清漪,又加上双面猴因为辟邪香的缘故不敢靠近,月瞳似乎也懈怠了,变回原先团呼呼的小白猫模样,颠颠地往师清漪怀里缩。

师清漪却嫌弃它满嘴的血,笑道:“脏死了。”

边说边托起它,将它拎了起来。

月瞳四只爪子都悬空了,晃在空中胡乱扒拉,喵喵直叫。

师清漪拎着它,洛神在旁边倒矿泉水给它清洗,月瞳低声叫唤,身子由于悬空而不断扭动,直接就溅了师清漪和洛神一身的水点。

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盯着它:“……”

月瞳乖乖不动了。

等她们清理完这只脏猫,石兰走过来,依旧还是那句话:“师小姐,我阿妹她还在四楼。你说过,你会帮我找到她的。”

师清漪让她坐下休息,说:“放心,我已经让苏亦和叶臻去接她了,过段时间他们就会跟上来。”

石兰面有难色:“她会过来吗?她太不听话了。”

师清漪难得看到这心机深的女人露出这种真性情的表情,声音放柔了些,说:“音歌是个乖孩子。她只是不愿意听你的话而已。”

石兰一愣。

师清漪道:“你对她太凶。对吗?”

石兰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才怅然地说:“我只是怕她不听话,会闯祸。她……她是个傻子,一个傻子,什么也不懂,总是会闯祸的。”

师清漪道:“兰姐,你之前向天神发过誓,我帮你找到你妹妹,你就会和我合作。现在,该是你坦白的时候了。说吧。”

石兰神色犹疑,似乎有口难开。

两人说着话,洛神本来是静坐着在旁边听,这时突然站起来,走到墙壁下。

这面墙壁是鬼楼嵌进大山岩壁的部分,所以保留了山体才有的构造,表面坑坑洼洼,并没有经过人工修葺,而是就地取材地使用了大山的纵切面。

那里有一道很窄很窄的口子,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洛神,发现了什么?”师清漪看见洛神这个举动,替她打起了手电,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洛神借着师清漪照过来的光,看见口子的最深处,幽幽地晃出一片鲜红色,好像灌满了血。

不过由于口子实在太深了,又很窄,只能看见这么一片红,却看不清组成那团红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看了一会,这才转过脸,眉目寡淡地盯着石兰。

石兰知道她目光的意思,叹口气,说:“这就是千陌要的凌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挪到下次,我看了上一章的留言,大部分都是说洛神在吃醋,甚至有一个读者说洛神成了醋坛子了,我觉得这种说法还是需要矫正一下,因为进入了一个误区。

我们来说说吃醋的定义,当A看到自己的伴侣B和C有暧昧的时候,心里会不舒服,这种才叫吃醋,并且A这时对B是抱有一种不信任的态度,不然为什么要吃醋,要不舒服?如果相信B,为什么要醋呢?没必要。

而洛神这种,则是一种保护欲。

首先,洛神是全身心信任师师的,爱她就会信任她,她知道师师肯定不会与别人有暧昧,其次,师师是洛神这一生唯一的女人,说得正经严肃点,一种微妙的占有欲也好,于是她并不会喜欢别人与师师有接触,所以当她看见萧言调戏师师,祝锦云的态度,以及千芊的轻佻,表现的其实都是一种保护,这点从她小动作搓掉师师手上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她的珍宝,外人请勿动心思。

这种定位才十分符合洛神这样一个角色,而吃醋这种说法并不符合,请不要混淆了哦。因为看到留言里有一条表示了不解,我觉得要解释下。

对于每一个角色的定位,我都十分注意,尤其是洛神。不符合性格的桥段与定位,是不会来的,但是吃醋这点,大家都误解了。

每次看到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师师被惦记,洛神在旁边,大家都会定势地开玩笑说啊御姐又要吃醋了,其实并不是的,以前没有解释是觉得这种类似开玩笑的方式很有趣,但是当有人上升到角色定位上来,我觉得需要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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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咱们下次再来唠嗑唠嗑世界观什么的吧…………打个滚,卖个萌,再见!

第9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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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来龙去脉(上)

师清漪听见了,立刻站起来,走到那道狭窄口子旁。

她特地拿着手电筒近距离照了照,雪白灯光与口子深处那片熠熠血红两相映衬,只觉得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那红色乍一看虽然是泱泱的一整片,实际上却是由层叠在一起的独立个体组成的,感觉有点像老树干上密集生长的木耳。

师清漪眼睛好,可以准确地辨别出那些个体之间的明暗交界,看了一会,才说:“这些凌血是植物?”

“的确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石兰点头道:“依附在这座大山的夹缝中生长,终年不见天日。”

自然界里的植物种类数不胜数,雪山顶,深海中,火山口,无论什么绝境中,总会有各种奇妙的生命出现,这点师清漪并不觉得奇怪。

让她奇怪的是,千陌自称是鬼楼的守护者,而能抑制千陌病情的良药,却刚好自然生长在了这座鬼楼的五楼。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世上偶然太少,多的是必然。

这些必然,其实都是有心人一手操控布局的。

师清漪仔细观察了一番周边的坏境,看见这种生长了凌血的窄缝并不少,隔段距离就能看到一道,于是走回来说:“这些凌血应该不是属于自然扎根的吧?是有人特地在这里种植的,这五楼其实相当于凌血的人工培育基地,对吗?”

石兰露出一种略微迷茫的神色,附和着回答道:“大概吧。也许是建楼者当年培育种植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才长成了现在这种规模。”

师清漪微微蹙眉:“你说大概,难道你对这鬼楼并不了解?”

石兰摇头:“师小姐,也许是我以前的一些行为让你们误解了,你们以为我对鬼楼的秘密至少有一定的了解,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她突然笑了笑,难得笑得十分纯粹:“我这个人,充其量只能算作千陌的工具,我能出入鬼楼,也都是因为千陌,就连凌血,也是千陌告诉我的。”

师清漪听到这,似乎明白了什么。

之前她还在纳闷为什么千陌不愿意外人进入鬼楼,擅闯者死,却能纵容石兰和村民进出矿坑,并且对那种惨无人道的落洞女祭祀分外纵容,也不加以阻止,原来是因为其中有利益牵涉。

嘴角轻轻一勾,师清漪冷笑道:“千陌将你当做工具,你也从她手里得到了不得了的好处,你们两不过是在相互利用。”

石兰倒是大方的承认了,一脸漠然:“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要有利益可图,我就会去做,相互利用又算得了什么。”

师清漪望着她,目光幽冷,暂时没有表态。

石兰心狠手辣的一面师清漪是见识过的,别看现在她被师清漪抓住了小辫子,老老实实有问必答,底子里这女人却是真正的狠。

而对于千陌,师清漪的心里感觉十分复杂。

千陌这个人,实在不好怎么去看待。良善的时候,她真的很良善,可是绝情的时候,她又决绝得如同一柄利刃。

千陌就像是一个双面的混合体,如同她本身那种分裂的人格一样,让人无从评判,难以捉摸。

正在师清漪沉默的时候,不远处的洛神却突然皱了皱眉。

她不动声色地席地坐下来,安静地抬手去揉自己的眉心,那里一点朱砂,开在雪地里,似血一般寂寥的红。

她好像越来越累了。

这种累感,不是因为她之前受了重伤,撞到肋骨,流失了大量的血,而是一种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倦怠。

其实她很清楚,从踏足鬼楼算起,身体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反应。只不过她性格向来隐忍,不会表现,如果不说的话,就连师清漪这样与她亲密的人都看不出来。

随着楼层的层层增高深入,这种反应也就越来越强烈。身体好像背上了一件重物,渐渐的,负荷越来越沉重,直到压得她虚脱,喘不过气来。

这座楼里似乎潜藏着什么力量,深深地刺入她的身体中。

正在一点一点地削弱她,蚕食她。

洛神闭上眼,长睫毛轻颤,缓缓地揉着前额眉心进行舒缓。

月瞳靠过来,在洛神旁边趴下,抬起脑袋看着她。

师清漪背对着洛神,对这一切并不知情,而是继续和石兰交谈:“所以千陌给你辟邪香,让你能够自由出入鬼楼,为她采集治病的凌血,而你则以此为条件作为交换,从她手上获取了鬼楼通行证,伙同贵寿村的村民们进入矿坑采集翡翠,从此聚敛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说到这,目光更沉,缓缓接道:“这算盘倒是打得很合算,可你好好回想一下,这些年里被你推进洞里害死的女人有多少了?我的同学曹睿,他的妈妈就是被你害死的。从那以后,曹睿变得神经衰弱,产生心理阴影,总幻觉以为自己的妈妈被青头鬼吃掉了,你手上这么多条人命,难道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

石兰坐在地上,仍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师小姐,你知道贫穷的滋味吗?”

她看着师清漪,哂笑:“你们这些城里人,从小就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当然不会知道偏远山沟里人们的苦。贵寿村以前真的很穷,穷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湘西地区本来就贫困,更何况是我们这么一个困在大山里的村子,当年这里没有路,村子里也不通电,连个小学都没有,没有下乡支教的老师愿意过来,又哪里来的学校?政府在外面的城市大搞建设,高楼大厦建了一座又一座,铁路修了一条又一条,可是有谁来管一管我们?”

师清漪不说话,石兰接道:“没有人管我们,我们被遗弃,永远只能过着这种苦日子。日子太苦了,我们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直到有一天,转机终于来了。”

“你们发现了鬼楼,看见了里面的翡翠?”师清漪说。

“并不是。”石兰面无表情地否定:“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的人就已经知道鬼楼的存在了。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深云山上有一个深洞,洞里面有一座神奇的高楼,是青头鬼主的栖息之所。相传在明太祖即位初期,曾有一群戴着青头鬼面具的人进到深云山里,修建了这座鬼楼,用来供奉他们的鬼主,青头鬼的传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村里人知道鬼楼里埋有价值连城的宝藏,却都不敢靠近,因为每一个进入的人,都会无比悲惨地死去,受到诅咒,灵魂禁锢,无法救赎。于是村里世世代代都将鬼楼当做禁忌,即便知道里面有宝藏,也不敢有丝毫越矩的想法。”

听到转机并不是因为发现鬼楼,师清漪心里通透,总算明白那所谓的转机是什么了。

她说:“是因为千陌?她究竟是什么人?”

“对。”石兰道:“她是妖怪。”

“妖怪。”师清漪面色一凝:“为什么这么说?”

石兰神色幽幽的,在灯光照耀下,惨白得吓人:“因为,她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师清漪:“……”

石兰声音压低,似乎在说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她是坟里出来的女人。我那时候还年轻,正是九八年的时候。”

“九八年?”师清漪呢喃。

九八年,不就是贵寿村大规模爆发蛊灾,然后记者黄兴文潜入村子秘密拍摄的那一年吗。

石兰说:“当时村里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坟墓,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结果摸下去一看,看见一具水晶棺材,当时的千陌戴着青头鬼面具,就躺在那具水晶棺材里。那人打开棺材,本想看看有什么随葬品,结果千陌就坐起来了。”

师清漪脸色越来越微妙。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中一颤。

当时,自己就是这么和洛神相遇的。

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洛神不远不近地坐在地上,正在往这边看,石兰的话应该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洛神的神色在光下似乎显得有些疲惫。

飘飘浮浮的,似乎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眼睛里隐约晃着静敛的微光,漆黑如墨的长发垂了一部分在肩上,意外地让她有了一种凄迷之感。

那个瞬间,师清漪有些愣住了。

发现师清漪在看她,洛神微微一笑,朝她无声地做个手势,意思是让师清漪不要耽搁,继续盘问石兰了解情况。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不安,一时间没说话,洛神便对石兰轻声道:“然后?”

石兰看了洛神一眼,说:“那人当场吓了个半死,被千陌攥住,一起回到了村子,千陌问他村里谁管事,那人直接就说了当时村长的名字,两人跟着去见了村长。见过村长之后,村长就战战兢兢地来找我了,让我听话,跟着千陌走一趟,目的就是鬼楼。”

师清漪狐疑道:“为什么村长要找你?”

石兰凉凉地笑了:“千陌需要我,没有我,她得不到凌血。”

师清漪回头瞥一眼那狭窄的裂缝,顿时恍然大悟:“你会缩骨功。”

石兰的缩骨功十分罕见,当时在山上就是依靠缩骨功逃脱了洛神的束缚,这种裂缝这么狭窄,除非练过缩骨,将身体骨骼缩到一定极限,才有可能进入裂缝采摘凌血。

难怪千陌之前发病时会说,只有石兰才能够办到了。

石兰道:“是,村里只有我会缩骨,只有我对千陌有用。我当时怕得不行,村长只好派了两个男人保护我,并且许给我一些好处,我才答应了。下到那深坑走到鬼楼前,千陌给了我辟邪香,让我和那两个男人上楼去。”

“为何她自己不去。”洛神声音轻极了,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指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被月瞳看见,月瞳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

洛神不动声色地把手指缩回去,指尖好像受了寒气,抖个不住。

“因为她害怕。”这时,朦胧中有个声音接道。

不是石兰的声音,石兰嘴巴根本没动,是从石兰身后传过来的。

这声音虽然听上去在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子疲倦,声音很轻,和现在的洛神差不多。

洛神蹙起了眉。

师清漪道:“千芊。”

千芊走出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脸上却笑眯眯的:“越往楼上走,她就越难受,死得也就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已经把前面许多的线索和脉络串在一起了,如果大家记得的话,对于前面的剧情就会有个比较清晰的逻辑链出来,如果不记得那我也没办法了…………QAQ

抽得心肝直颤,发这章起码刷新了我半个小时后台,我也虚脱到没啥精力解说了…………【本来还想给大家把以前那些伏笔章节挑出来,现在实在……还是自己去回顾吧……

我去休息下 ̄へ ̄

第9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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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来龙去脉(下)

石兰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除了恐惧,还有对那张已经摘除了面具的脸的讶异与不解。

千芊往前走了几步,石兰也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千芊眉目含着笑:“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石兰嗫嚅着:“千……陌。”

千芊看似好脾气地纠正她:“我是千芊。”

石兰有一段时间是处于昏迷状态,对于千陌和千芊的人格转换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师清漪只得在旁边简单地和石兰解释了一遍,石兰这才明白过来,一脸微妙的表情。

千芊大大方方地坐下来,说:“我可不是那贱人。下回不要弄错了。”

石兰沉默着不说话。

师清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千芊那张勾着妩媚的脸,道:“出这么多汗,你好像也很难受?”

千芊略微弯下腰,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笑:“阿阮,你关心我啊?”

师清漪懒得同她瞎折腾,直接切入正题问:“你刚才说千陌越往上走,就会越难受,死得也越快,这是为什么?”

千芊笑眯眯的:“你说你关心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即使她的汗水已经濡湿了发丝,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脸上那抹笑容也并不退去。

笑对于她来说,也许只是一种习惯。

或者,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面具。

洛神只是漠然地在不远处端坐,望着师清漪和千芊的方向,抬手搭在月瞳毛绒绒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缓抚摸着。

这种动作,倒是将她指尖那不自控的颤抖给遮掩了。

师清漪没什么别样表示,只是轻描淡写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千芊故意拧起眉,佯装露出一丝不悦:“你怎么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绝情。真叫人心碎。”

师清漪站起身,走到石兰旁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话语却依旧是针对千芊说的:“我不是你们两口中的那个阿阮。被人当做替身,这种感觉很讨厌,请不要跟我来这套。”

她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语调冷冷的,让千芊略微一怔。

千芊偏过了头去,保持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

洛神则垂下了眸,倦容缝在眼角。

月瞳与她对视:“喵?”

洛神无声地笑了,伸手去揉它的脑袋。

师清漪对石兰道:“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时千陌让你和那两个男人上楼,然后呢?”

石兰觑了远处的千芊一眼,似乎有些为难。

师清漪说:“不用管她。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石兰见千芊并没有什么异议,斟酌了一番,才边回忆边答:“千陌在下面守着,我和两个男人上了楼,因为身上带了辟邪香,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一直走到五楼,我缩骨进入缝隙,采集了一部分凌血。那是我第一次进入这么恐怖的地方,心里只想着快一些离开,等得手之后,就和那两个男人一起原路返回了。”

师清漪眼睛微微眯了眯:“当时就没发生什么事吗?这么顺利?”

石兰叹口气:“的确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到后来,影响了整整一个村子。”

似乎在回忆什么血淋淋的苦难事实,那一刻,石兰脸色阴沉沉的,她继续说:“因为村民都穷惯了,当时跟我进去的那两个男人在看见那一片裸着的翡翠原石时,已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等上了五楼,其中一个人起了心思,于是顺手把地上一只三角形的银质装饰抱走了。我知道他们就想发点小财,也不好拦着,帮忙先引开千陌,后面他们再折返回来,将三角银饰带回了家。”

听到这,师清漪对于当年的情况,终于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轻声说:“所以九八年你们那场所谓的瘟疫,就是这么散播开来的。”

“对。”石兰罕见地脸上浮现懊悔之色,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三角形银饰竟是蛊虫的容器,如果我早知道,当时就会阻止他们带出来了。他们两偷偷把银饰拿回家后,又过了很久,突然相继病死了,死状可怖,看过的人都说那是青头鬼出来索命,将他们两的魂魄吃掉了,只有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肯定是被那不干净的银饰害死的。后来因为一部分人接触了尸体,被感染了,随着时间推移,死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后面,村子几乎成为一个地狱。”

“曹睿正是九八年那时候被感染的。”师清漪沉吟道:“那场蛊灾,是千陌控制住的,对吗?”

石兰点头:“对。千陌让我们把那些尸体焚烧,堆土埋葬,已经病入膏肓还差一口气的人,也给推进去烧掉了。至于曹睿这样不太严重的,千陌暂时帮他们克制住,延缓发作。不过当时像曹睿那样症状的人剩的不多,绝大多数的被感染村民,都没救了。”

师清漪心里终于透亮。

这种蛊虫被封入三角银质装饰中,落雁山古墓里有,这座鬼楼里同样也有,两者也都出现了青头鬼的线索,其中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修建落雁山古墓的,和修建鬼楼的,是明朝时的同一批人也不一定。

而且明朝初期,洛神被迫进入落雁山古墓沉睡,时间上也能对得上号。

关键是,明朝那一批戴青头鬼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毫无疑问,他们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很可能是以青头鬼作为信仰图腾。

不过修建那么大的一座墓,又劈山筑起如此宏伟巍峨的一座鬼楼,需要耗费的人力与财力根本无从估量,这也就代表着这个组织经济实力可怕,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境界,更有甚者,里面的负责人身居要职,掌握着巨大的权力,也是有可能的。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时,久久沉默的洛神突然开口,对石兰轻声道:“九八年的时候,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黄兴文的记者?他也受了蛊虫感染,可线索显示,他至少多活了三四年。”

石兰眼里的神色突然讳莫如深起来,特地往陈旭东那边瞟。

陈旭东一直铁青着脸在旁边听,感觉到石兰在看他,从鼻子里哼了声。

石兰同样轻蔑地朝陈旭东做个示意,道:“眼前这位,可不就是黄大记者了。九八年的时候偷偷摸摸进村拍摄,认识了曹睿,两个人感染了蛊虫,又凑巧被千陌救了。后来大记者做记者做得腻味了,改个名,摇身一变,成了陈老板。”

洛神得到满意答案,不说话。

先前陈旭东在村里的时候,人前对石兰还算客气,现在各自将话挑明了,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直接讥讽道:“我改不改名,那是我自己的事。睿子妈妈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石兰冷笑道:“黄记者,你以后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又拿什么算盘来跟我算账。”

“……你!”陈旭东气结。

于是一男一女你来我往地吵起来,千芊则笑眯眯的,看热闹看得正舒坦。

洛神抬手,按了按眉心。

师清漪以为她是对陈旭东和石兰的争吵感到不舒服,便低声劝了几句,让那两个人安静下来。

等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自己又走到洛神面前坐下,轻声说:“现在等叶臻他们带音歌上来,叶臻不靠谱,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你要不要先睡一会?”

洛神低声道:“不用。坐着歇息便好。”

师清漪感觉她眼眸垂得低低的,声音慵懒,仿佛水做的,格外惹人怜惜,不由柔声道:“伤口疼了?”

洛神摇头,将缠了绷带的手搁在师清漪腿上,轻轻摊开,说:“照这时间来推算,伤口也该开始结痂了。无碍的。”

师清漪瞥着她的手,有些不可思议:“那梦昙花真有这么灵?”

“自然了。”洛神目光清亮:“不信你拆开瞧瞧?”

师清漪对这种真真的眼神完全没有抵抗力,笑着说:“包都包好了,还拆开做什么,感染了怎么办?”

说话间,又往远处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双面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散去了,应该是退到五楼另外的区域了。

她的心境因为双面猴的退去,变得安稳许多,声音也温和稳当极了:“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你靠我腿上睡一会吧。”

洛神看着师清漪笑,只是还没等她接话,一团圆滚滚的白东西直接就滚上了师清漪跪坐折叠的大腿。

师清漪:“……”

师清漪轻轻捏着月瞳这不要脸的耳朵,训斥道:“我说了让你在我腿上睡吗?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月瞳伸长身体,看起来像在伸懒腰,又在师清漪腿上黏糊糊地滚了两圈。

洛神轻轻道:“看来我没这福气了。”

千芊托腮看着这两人一猫,看了很久,嘴角依旧是那抹笑,此刻却居然有了种苦涩的味道。

光影摇晃,曾经也是一个戴着红手链的女人,一只猫,可身边再无别人了。

没有人可以走近。

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

五楼重新变得寂静,偶尔有低声交谈的声音,石兰一个人闷坐了许久,突然又站起来,一个人往缝隙那边走。

千芊的目光转而追随着石兰的脚步,冷笑。

石兰感到千芊的目光,心里发着颤,却还是做出选择,站在缝隙旁,身体骨骼几缩几折,因为骨骼和肌肉的极限折叠,面部扭曲得可怖,身体则诡异得如同一支竹竿,瞬间挤进了缝隙中。

千芊站了起来。

师清漪感觉到什么,停止和洛神的低语,两人一起抬起头。

千芊站定,依旧微笑着:“师小姐,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

第一次,她没有称呼阿阮,而是称呼了师小姐。

这时,旁边昏睡的雨霖婞却突然醒了,身子一弹,桃花眼泪盈盈地喊出来:“都说不要过来了,一群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发出来了……躺。

于是这次抽得依旧木有心情主持【君导有话说】节目,等等,上次咱们唠嗑到哪儿了……

第9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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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死神天梯

雨霖婞的这声叫喊音量虽然不高,惊惧中带着三分无奈柔弱,却足以在这原本冷寂的氛围中挑起波浪。

风笙喜不自禁,低声道:“小姐。”

师清漪目光警惕地盯着千芊,又回头瞥了一眼雨霖婞,雨霖婞直起腰坐起来,喘息急促而粗重,正接过风笙递来的矿泉水喝。

千芊面带微笑,站着不动。

石兰则缩在缝隙深处,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凌血。

场面似乎有一种剑拔弩张的迫切感,却又被某种情绪微妙地压制住了。千芊转了转幽蓝色的眼珠,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汗意越来越明显。

师清漪贴着洛神,轻声嘱咐:“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过去看下雨霖婞。”

洛神乖觉点头。

师清漪这才站起来往雨霖婞那边走,洛神搂过月瞳,调整了下坐姿,腰身笔直,静静地打量着千芊。

她脖颈处也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于是抬起手,在后颈处缓缓摩挲了下。

千芊同样毫无顾忌地和洛神对视起来。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身体明明处于一种被削弱侵蚀的状态,各自心知肚明,面上却都遮掩着,不漏声色。

洛神是寡淡无表情。

千芊则是招牌的妩媚笑意。

月瞳被挤在两人的视线中,爪子垫着下巴,慵懒地眯起了眼。

那边雨霖婞把矿泉水瓶的瓶盖拧好,重重地叹息一声,眼眶还是红的,风笙默默在旁伺候,不敢多说话。

看见走过来的师清漪,雨霖婞面色稍缓,笑着打招呼:“师师。”

“感觉怎么样?除了手臂,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师清漪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只有手被蹭伤了,其他地方还好。”

雨霖婞摆摆手,变脸似地,瞬间又换上一副豪情万丈的大无谓神情:“哎,师师,我跟你讲啊,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那真是要多惊险,它就有多惊险。”

师清漪抬抬下巴,表示洗耳恭听:“那你讲。”

于是雨霖婞接着说:“我本来中了那妖眼的邪,晕乎乎的,结果昏沉之中,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记,把我挠醒了,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去五楼的楼梯上,旁边还蹲了两只大怪猴子。幸好我这人向来身体灵活反应快,避开了两猴子的持续攻击,当时也就破了点皮,这要是换上了其他人,保管立刻就被那两只怪猴子开膛破肚了,啧啧。”

“啧啧。”师清漪也学她咂舌,微微笑道:“身体灵活反应快,这好像说的是我家月瞳?”

雨霖婞的脸立刻绿了。

师清漪语重心长:“被月瞳救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雨霖婞能领着下面的人下地倒斗,自然有她的强悍之处,只可惜这位大小姐粽子怪物不怕,却偏偏怕模样纯善可爱的猫,对于时而化猫,时而化怪的月瞳更加是有着极深的心理阴影。

这回雨霖婞会晕过去,肯定不关那些猴子的事,而是受了月瞳的刺激。

雨霖婞哼一声:“师清漪同志,本人事先严肃申明,最开始我可是自救的。要不是我跑得足够快,拥有过硬的野外求生本领,那可真的在楼梯上就被那两猴子给拆了,等后面跑到楼梯口,你们家……你们家那什么才追过来的。所以总体来看,我目前良好的状态,百分之八十是源自我本人出色的发挥。”

师清漪嘴角一勾:“楼上双面猴敌军那么多,你还往楼上跑,雨同志,你这是在革命的道路上自寻死路。”

“喂!”雨霖婞眉一挑,瞪着师清漪:“那两只猴子挡住了下楼的路,开了几枪还是疯了似地往这边扑,我没办法,只能下意识先拉开距离往楼上跑了,这是本能,是条件反射好吗?难道师同志没学过生物学?”

“好,好。”师清漪服了她:“既然雨同志在刚才的前线作战中发挥如此出色,为什么又会光荣晕倒?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历史性谜题。”

雨霖婞面皮红了起来。

这回轮到师清漪挑眉了:“所以?”

雨霖婞咕哝着:“我低血糖行不行?你说低血糖能不晕吗?”

她脸红地咬牙重复:“我当时低血糖。”

师清漪听了,摸出了一包润喉糖递给她,脸上笑盈盈的:“薄荷味的,不用谢我。”

雨霖婞:“……”

毕竟是出门在外,师清漪背包里准备的都是些高热量压缩体积的便携食物,像压缩饼干,各类糖果,巧克力占的比例比较大,含糖高的食物,是出门旅行的首要选择。

玩笑归玩笑,师清漪倒真的给雨霖婞剥了一颗薄荷糖,递过去。

雨霖婞也不跟她客气,张嘴就含了。

师清漪这次过来的目的,一是为了看看雨霖婞的情况,更重要的还是顾虑到雨霖婞曾经脱离大部队,昏迷了好一段时间,对目前许多事情尚不知情,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雨霖婞解释了一遍。

这其中牵涉到贵寿村的过往,石兰和音歌,千陌和千芊,过程比较复杂,师清漪尽量拿捏,长话短说。

听到千陌和千芊那段,雨霖婞盯着千芊那张已经褪下面具的俏脸,低声感叹:“师师,我之前就说这女人有精神分裂了,想不到还真被我说中了。”

刚巧千芊往这边看过来,目光透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雨霖婞轻轻咳嗽一声,正襟危坐。

师清漪解释完毕,喉咙有点干,于是自己也含了颗薄荷糖润喉。

其实她内心深处挺想问问雨霖婞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因为涉及隐私,又不好问出口,只得作罢。

不过根据雨霖婞刚才叫喊的梦话内容,她大概也猜到应该是梦见了和猫有关的画面,一群猫,肯定是要将雨霖婞逼疯的。

幻境针对的是人类的恐惧与弱点,雨霖婞当时也许是看见了猫。

只是,雨霖婞为什么会那么怕猫呢?

怕猫怕到晕倒,决计不是简单的心理恐惧症,雨霖婞以前肯定是经历了某件与猫有关的事,这件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才会将她对猫的恐惧无限放大,从而落下这种心理疾病。

师清漪想了想,突然又有点同情雨霖婞,站起来拍拍雨霖婞的肩,说:“我看你扯东扯西的,状态恢复得不错,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好同志,组织看好你,请继续保持。我表姐身体不太好,我过去那边了。”

雨霖婞扶着下巴,眯起桃花眼,望着她。

师清漪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干什么呢。”

雨霖婞扯过风笙的腕子看了看表,这才笑道:“你说你天天表姐表姐挂在嘴边,平常寸步不离的,真是体贴的好表妹啊。啧啧,你看看这表,这才刚来探望几分钟呢,问了我情况,又跟我噼里啪啦解释了一通,立马就走人了,真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师清漪一说到这点子上,脸皮便分外地薄,之前的淡定也不见了,面上飘着极不显眼的一抹红晕:“你这……这不是废话吗?她是我表姐,我不关心她,我关心谁?”

雨霖婞义愤填膺:“我是你朋友啊,你表姐受伤了疼,我也疼的嘛。好朋友不应该好好关心?”

“我不是来慰问你了?”师清漪拿手指了下雨霖婞的腮帮子:“我给了你糖吃。”

“去你的糖。”雨霖婞道:“重……重亲轻友的家伙。”

本来她出于成语习惯,下意识就要说“重色轻友”,琢磨着不大对劲,连忙改口。

想不到改口之后,更加不对劲了。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说洛神是师清漪的亲戚,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这两个女人的关系,实在越来越让雨霖婞感到迷惑了。

趁着雨霖婞在那琢磨关系问题,师清漪溜之大吉。

洛神正在那端坐,拿着软布默默地擦拭巨阙,月瞳转而在旁边趴着。

本就隔得不远,加上洛神耳聪目明,师清漪和雨霖婞的话也听了个差不多,洛神停止擦剑的动作,抬眸看着师清漪。

体虚的汗渍早已被不着痕迹地拭去,难耐的苦痛也努力地压制了,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令她在师清漪面前不得不隐忍扮出最佳状态。

意愿很简单,不过是不想让对方操心而已。

师清漪看到洛神的肌肤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润泽通透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到了暗夜盛开的昙花。

昙花夜开,虽然是晶莹美丽到极致的绽放,却终究要在这个黑暗的夜晚过去后,飘零花谢,一地残骸。

洛神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轻轻挽了挽嘴角:“我没糖的么?”

师清漪有些羞涩地垂了垂眸,坐下来,舌尖抵着润喉糖,拿出一盒牛奶球,戴上一次性透明手套,喂了一颗给洛神。

洛神含着糖,回头瞥了眼。

石兰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缝隙里出来,怀里兜着一簇凌血,看起来好像抱了一堆鲜红色的灵芝。

从质地上来看,这凌血外层似乎是坚硬的一层壳。

师清漪无从判断石兰的具体意图,只知道这种采集凌血的行为,将会彻底激怒千芊。

石兰和千芊都没有得到她的信任,所以她并不想倾向于任何一方,只是在努力地维持着目前人员之间的和平,也可以说是平衡。

这种平衡,她并不想因为某些争端而打破,一旦平衡被打破,对身处鬼楼的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顿了顿,师清漪轻声对洛神道:“千芊她刚才有没有什么异动?”

洛神摇头。

师清漪说:“那等下我们该怎么办。”

石兰已经将凌血得了手,塞进苗服旁配备的一个青色布包中,千芊的眼睛似乎有些红了,正是发作的前兆。

洛神道:“静观其变。我们此行目的,最终只为解蛊。”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师清漪连忙将手中的手电往远处打,受到光芒的感召,两个人影从光中晃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影高得离谱,身体比例极不协调,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好像在骂人,只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师清漪看得眉头蹙起,感觉有点瘆人,等那高个子人影走近,她这才看清楚,那高个子原来是两个人组合而成的。

身材瘦削的音歌正骑在叶臻肩膀上,笑哈哈的:“骑大马,骑大马,马儿一点也不听话。我给马儿抽一鞭,马儿哗啦啦地跑远啦!跑远啦!跑远啦!它真的真的不听话!它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师清漪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

音歌说到高兴处,还抓着叶臻的头发,叶臻的头发几乎成了鸟窝,苏亦也无奈地在旁边扶着,免得叶臻支撑不住把音歌给摔下来。

叶臻一张苦逼脸,如丧考妣,骂骂咧咧的:“姑奶奶你抽就抽吧,你别抓我头发行不行!我平常做个发型很花钱的!我脖子有伤,你就消停点吧!”

肩膀上的傻丫头却忙着发号施令:“快点走,快点走!不听话!”

叶臻心里骂娘,嘴上说好,一溜烟跑得飞快,跑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耷拉着脑袋将音歌往师清漪面前一送:“师小姐,按照你的吩咐,这货我给你带来了。请务必付我肉体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发型整理费。”

师清漪感觉嘴角都在抽,让苏亦帮忙,好不容易才把音歌从叶臻的肩膀上哄下来。

苏亦搭把手后,又立刻往雨霖婞那边跑。

叶臻却兀自在这边滔滔不绝:“师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个任务多么艰巨,堪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长征二万五千里!我这又是哄,又是骗的,终于把这祖宗给弄上来了。”

师清漪对叶臻简直刮目相看,笑道:“辛苦了。”

音歌在叶臻的腰上拍了下,对师清漪道:“大马说你要找我玩,你说玩什么呀?玩骑大马吗?”

师清漪笑了。

叶臻却快哭了。

这时,一声带着颤抖的冷斥炸响起来:“阿音!”

音歌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看向远处的石兰:“阿……阿姐。”

石兰脸色沉得可怕:“过来!”

音歌下意识就往旁边躲:“不过来。”

“过来!”石兰分贝更高,同时往下楼的方向跑,截断了音歌的退路。

音歌只得往里面退,一双眼泪汪汪地瞅着叶臻:“大马你骗我,你怎么不说我阿姐在这里!大坏蛋!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叶臻委屈又无奈,对石兰说道:“大姐啊,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而且脑子……脑子有点小问题,我说你能不能说话温柔点啊?”

“闭嘴!”石兰眼一瞪:“这是我的家事,轮得到你外人来插嘴?”

叶臻心里骂了一句,站着不说话了。

而石兰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当真没有哪个有权利插嘴了。

音歌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说:“你凶什么凶!你天天就知道板着一张脸,对我也不笑一笑,我要嫁给洞主,你也不许!你讨厌!”

“谁让你每天不听话,老往这里跑!这里这么危险,是你能随随便便来的地方吗!”石兰恨铁不成钢,气结地举起了手。

音歌眼睛更红了:“你……你要打我?”

石兰一怔,手放了下来,目光变软,不说话。

“你要打我!你居然要打我!”音歌气得跺脚,一转身,立刻就往里面跑。

石兰在后面紧追不舍:“阿音,站住!危险!”

眼看势头有些不对,师清漪和洛神等人也追了上去,雨霖婞和身边两个男人也站起来跟在后面,灯光在奔跑中摇摇晃晃,满地狰狞。

面前墙壁上出现了一条往上的悬梯,呈九十度直立,落脚点十分狭窄,犹如刀口。

这悬梯看起来很像是旅游登山时看见的那种天梯,人工修建的梯子直立往上,贴在陡峭的悬崖上,仿佛通往天国的窄路。

音歌就站在那条天梯之下。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

双面猴早已消失无踪,师清漪突然觉得,这些猴子并不是在惧怕辟邪香,而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靠近,而选择躲避起来。

洛神感觉到什么,皱起眉,闭上眼,凝神静听。

沙沙沙沙。

摩挲声在她的耳中,渐渐清晰。

她陡然睁开眼,睫毛轻颤,冷道:“过来!”

音歌还在生石兰的气,洛神边说,她还边往梯子下跑。

师清漪也发觉事态不对。

洛神咬牙,体内的疼痛如同深深扎入的针头,她忍了忍,脚步一滑,就要往音歌那里抓去。

师清漪紧随其后。

两个女人的速度快如闪电,谁知道一道黑影从天梯上晃下来,比她们捷足先登一步。

长长的黑影卷住音歌,又以蟠龙出海的气势,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有话说#

久等了。

接上次的世界观继续说。

探虚陵世界观确定的主神之一为西王母。

这里牵出古代目前所知的三条长生脉【世界观并未完整,等到现代篇出完,这种世界观才会得到补全。请不要盲目依靠古代来判断哦,那样会比较狭隘】

1.一条长生脉,也是探虚陵的主脉:神凰。

神凰为西王母座下三青鸟的后代,也是最正统的长生脉。

【因为神凰血肉的缘故而牵出的那些凡体脉,通通归为这条脉中】

2第二条长生脉,几乎凋零:战鬼。

同为西王母分支,好勇斗狠,性格暴戾,只是地位较低,居于神凰之下,代代不忿。

3.第三条长生脉,乌衣族。

原文:“乌衣族世代工于长生。”

乌衣人擅长巫蛊。

这种长生并不正统,为南蛮秘术,掌握的人非常之少,楚王妃便是其一。【这一点曾经很多人问过我,我只能说……你们木有认真看【默默捂脸

第10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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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无鳞

“阿音!”

音歌被卷走的那一刹那,石兰的叫喊几乎撕心裂肺。

这女人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将音歌逼得太紧,可后悔已经无用了,只得红着眼睛冲向天梯,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疯爬。

眼见形势陷入恶化状态,洛神略略咬牙,提了巨阙凌空起跃,轻盈踏到了那天梯的狭窄踏脚处。

犹如白鹤展翅,御起轻功扶摇而上。

衬衫的那抹白色很快就消融在高处的黑暗中,与那黑色长影一同不见了。

师清漪虽然不像洛神那样擅长轻功,却胜在身体敏捷,行动力强。她像只轻巧的雨燕一般勾住天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上攀援,很快便赶了上去。

千芊抬头看着上方迅速远离的师清漪,蹙起眉犹豫了一会,也果断踏步而上。

她的身体飘飘然然的,使的居然也是轻功。

叶臻之前就被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长影震惊得不行,现在看见洛神,师清漪和千芊三个女人迅速消失,只剩下石兰一个人狼狈地继续攀爬,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这速度,简直是非……非人类。”叶臻螃蟹似地扒住天梯,仰着脑袋在那大喘气:“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呢,不然咱们国家金牌又能多拿三枚了。”

雨霖婞使劲瞪他:“我说这位叶先生,你到底上不上去。”

叶臻一缩身子,大义凛然地道:“我堂堂男子汉,当然是要上去救人了!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被那玩意吞了可怎么办。”

“话说得这么漂亮,那赶紧爬啊。”雨霖婞桃花眼斜斜睨着他:“你挡在这,让我怎么上去?”

叶臻对那长影十分恐惧,立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雨小姐,你让我先……先酝酿下。”

“再酝酿酝酿,你就能做酱油了。”雨霖婞直接把叶臻拨去旁边。

她挽起衣袖,正准备开爬天梯大干一场,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低低的几声猫叫,如同催命符咒。

雨霖婞的脸色顿时垮下来,僵在那不敢动。

月瞳身体玲珑玉润,往上一跳,跳到雨霖婞的肩膀上。

四条小短腿一借力,挺翘的小白臀再那么轻轻一颠,便蹭蹭地两下上去了。

而雨霖婞被月瞳当做了跳板,犹如被惊雷劈中,颤颤地几乎要站不住脚,后面好歹扶好天梯横杆,这才勉强稳了稳身子。

叶臻探过头来:“雨小姐,雨小姐?”

雨霖婞面如土色。

叶臻搔了搔后脑勺:“雨小姐,你怎么突然不动了,不是要上去救人吗?”

这回轮到雨霖婞大喘气了,虚弱道:“你让我先……先酝酿下。”

叶臻:“……”

两个人还在下面酝酿着做酱油,那边师清漪却已经第二个攀上了天梯尽头。

等她攀住最后一根踏脚的横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直立梯子实在高得骇人,简直如入云端。

梯子的高度,也从侧面反映出了那黑影同样长得骇人的事实。

这种长度让师清漪第一印象联想到蟒蛇。

可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蟒蛇,也远远比不上这条黑影,它的尺寸如此长硕,几乎就相当于传说中的巨龙。

天梯尽头有一排雕琢云纹的栏杆,很有点阳台护栏的味道。

栏杆过去,则是一大片广袤的面积,地面嵌了黑色云纹石板,黑底白纹,整个犹如空中楼阁,看起来应该是属于六楼的范围了。

师清漪扣住栏杆,借力往上,两条大长腿轻轻松松地一抬,翻过了防护栏。

落地的同时,能听到巨大的声响近距离地炸在耳边,震耳欲聋。

地板上回荡着那东西挪动时的沙沙声,跟着时不时地荡起几声巨响,似乎是尾巴拍在地上带起的狂躁动静。

这要是搁在水中,保管是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很重的黏液骚气,十分难闻。

长影带起的飓风吹得师清漪长发散乱,她顶着大风前进,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举着手电来回地扫。

远处显出苍白的一抹光晕,照亮了黑暗中的一隅,那里正战局紧张,完全是体型悬殊的生死之战。

洛神把她的手电丢在地上,用作照明,手中巨阙在那苍白光晕中晃出更为冷冽的剑锋。

“洛神。”师清漪急速冲过去,与此同时,毫不犹豫地进行射击。

“等等!危险!”后面千芊追上来,想要拉住师清漪。

师清漪此刻心急如焚,加上自身速度太快,根本就顾不上后面千芊的拉扯。

千芊扯了一个空,在原地怔了几秒,眼里显出无奈之色,当下只得抖出金银两条小蛇,追随师清漪的身影而去。

师清漪那几发子弹打出去,直接没入了那黑影的身体,那黑影似乎吃了痛,尾部开始狂扫,飓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洛神趁着它吃痛的间隙,脚下疾风踏出,挥剑一削,那东西立刻被刺了个鲜血淋漓。

本来看到这一幕,师清漪心中挺庆幸,可等她看见那东西的具体样貌,突然有些愣住了。

那东西体型巨大,身体弯弯折折地盘了一部分,主要是依靠强有力的上部分进行攻击,赫然是一条大蛇的模样。

刚才子弹打中的,居然是一条巨蛇。

正因为对方是蛇,她才会惊讶。

众所周知,蛇是冷血动物,其外形最典型的特征便是匍匐前进的长身躯。正因为蛇类的这种外形,它需要在地上游走,所以周身生有细细密密的鳞片加持保护。

鳞片的存在对蛇来说至为关键,蛇类一次一次地蜕皮,目的就是为了让它的鳞片日臻完美。

按照眼前这条蛇的体积和长度来推测,这条蛇至少也得是一条活了几百岁的老蛇了。老蛇经过漫长岁月打磨,鳞片十分粗厚,几乎如同完美的防弹衣,以师清漪打出去的那种子弹规格来说,不可能那么轻轻松松地就打穿蛇鳞,没入这条老蛇的身体。

师清漪避开那蛇的尾部攻击,凑近去一打量,终于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能轻松打穿这巨蛇的身体了。

这条蛇,它没有鳞片。

大蛇的头部是三角锥子形状,上额头高高耸起,犹如一座小山,整个蛇身的颜色乍一看是黑漆漆的一片,实际上在光下凑近去看,居然又隐隐泛起一种诡异微妙的粉色。

好像是因为没有鳞片的保护,又加上皮层比较薄,所以才透出了血肉的颜色。

“把她抱出来!”洛神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对师清漪嘱咐道。

说话同时,她右手凌空一抛,巨阙卷着气劲飞过去,直接刺入了那大蛇的头颅。

那蛇没有鳞片,防御十分脆弱,子弹和刀剑都能轻松刺穿它。而巨阙从春秋时期起,就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屠戮利器,再被洛神如此浩然浑厚的内息一推进,冰冷剑锋瞬间便贯穿了那巨蛇的头颅。

巨蛇的头完全被巨阙插成了烤肉串,身体开始四下翻滚扭动。

月瞳也跳过来,瞅准间隙,对着蛇身又撕又咬。

本来音歌被这大蛇的下半身卷麻花似地卷了,已经晕过去,现在那蛇被巨阙刺中,又被月瞳咬得不住抽搐,下半身再也扛不住,只得松了盘。

音歌瘦削的身体便在那翻滚的身体里上上下下,来回起伏,犹如漂浮在大海上的孤舟。

师清漪仗着自己的速度与敏捷度跳进那翻滚的蛇浪中,伸手兜住音歌,将她抱了出来。

巨蛇的蛇尾胡乱摆动,好几次差点要扇到师清漪的身体,都被师清漪灵巧地躲开了。

刚巧这时石兰已经失魂落魄地赶上来,看见师清漪怀里的音歌,眼圈完全红了,接过音歌,将她抱到另外一头,暂时远离了这边争斗的波及。

音歌虽然被救出,师清漪一颗心却依旧悬得高高的,正准备去给洛神助战帮忙,千芊这次却准确地拉住了她。

千芊脸上那种担忧之色隐去,微笑道:“不用去,都结束了。”

师清漪侧过身,避开千芊的接触。

而等她再度抬眸去看,巨蛇头颅上的巨阙剑柄已经被凌空起跃的洛神一把攥住。

下一秒,洛神在空中将巨阙抽了出来,剑锋旋转地切入巨蛇头颅与身体的衔接处,拉锯似地运力一牵。

仿佛砍瓜切菜,巨蛇的头颅应声落地。

洛神伴随从空中落下,登山靴踩在地上,脊背弯折地低下头,乌黑长发轻轻舞动。

一切本该结束得如此完美和利落。

如同这女人一贯的表现。

可是落地之后,这女人似乎站不稳了,原本落地的姿势因为惯性控制不住而往前倾,于是膝盖妥协地往前一弯。

她跪下了。

所幸右手勉强撑着巨阙,才免于跌倒的境地。

千芊声音很轻,语声玩味:“我刚就说过,结束了。”

师清漪看得面色凝固,飞奔过去,一把将洛神揽住。

那巨蛇失去头颅,已经没有了气息,终于折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洛神!”师清漪将女人的脸捧起,看见上面细细一层冷汗。原本冷锐深邃的眸子里溢满水光,仿佛水波,就要碎了。

“无碍。”洛神在师清漪的搀扶下站直身体,轻声道:“落地时不慎扭到了脚筋。”

师清漪皱起眉,静静地观察女人的脸色,目光又逡巡落到洛神的靴子处,声音很低:“你骗我。”

洛神脸上那抹淡笑略微一凝。

“你身体不舒服对不对?”师清漪揽住她:“并不是伤口疼,而是内伤?”

洛神不说话。

师清漪声音略微发了颤:“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子的,刚才你差点摔下来。”

静了一会,洛神轻声说:“我想休息一下。”

她声音柔软,带了明显的病弱之态,师清漪心疼得不行,也不忍心逼紧了问,只能扶着洛神往音歌和石兰方向走。

千芊远远地看着,又转过身,走近了那条巨蛇的尸体。

蛇头被砍断,鲜血流了一地。

除了师清漪的那几发子弹,以及巨阙的切痕,这条蛇身上竟然还明显地留有其他攻击的痕迹。身体上遍布了许多弹孔,许多都是连发的大口径冲锋枪导致的,预示不久前这条蛇还和另外拥有大火力武器的人起过冲突。

这条蛇并不像她之前预料的那么危险难缠。

它身上根本没有防御鳞片,之前已经经过一战,这回又遇上洛神那样的对手,以及削铁如泥的巨阙,于是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

“奇怪。刚才感知的危险源头并不在它身上。”千芊略微痛楚地眯了眯眼,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是我判断错误了么。”

“你刚才说扭到了脚,左脚还是右脚?”走到一个适合休息的角落,师清漪扶着洛神坐下,轻声问。

“左脚。”洛神闷声答。

师清漪将洛神的左边裤腿往上卷了几圈,拆开靴子的靴带,露出一截雪白晶莹小腿,还有玉润的脚踝,红色鲤鱼的纹身若隐若现。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又近距离贴着看了看,这才抬起头:“还说不是骗我?根本没扭到。”

洛神却面无表情:“有时候扭到了,外面并不会显现。你又如何能看出?”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温软,隐约有几分嗔怪的意思在里面:“是了,我看不出。你总是瞒着我,伤得严重了也忍着不说,我又怎么能看得出?”

她越说越气,实际上却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洛神垂着眸,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你还笑。”明知道这女人脚踝并没有扭到,师清漪却还是帮她轻轻揉捏着,面上却严肃起来:“现在危险消除了,你就好好在这休息,必须休息足够的时间。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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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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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夜间整休

洛神听师清漪说起过夜,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师清漪瞥见她的动作,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三十二分。”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师清漪轻声呢喃。

本来她还不觉得有多疲惫,现在听洛神一报时间,居然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突然微妙地感觉到一种慵懒与倦怠。

一行人大概在下午两点的时候陆续下到翡翠深洞中,期间惊险不断,状况频出,此时此刻竟也折腾到大半夜。

对普通人来说,这十个小时实在是太短,微不足道。

工作或者学习,休息,晚饭,看看电视上上网,甚至打打游戏泡个澡,十小时便飞也似地过去了,光阴易逝。

可对于他们这群人而言,这生死惊魂的十个小时,却缓慢得如同度过了十个月。

师清漪垂下眸,轻轻吁出一口气,柔软的长发落了一部分在肩头,遮掩住她瓷白的脖颈。

“我现在有点后悔。”她突然苦笑了下。

“怎么?”洛神道。

师清漪说:“我……后悔进来了。”

她现在分外渴望出去。

这地方坏境实在太恶劣了,现象环生,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拼着性命在赌博。

一看见洛神此刻娇柔虚弱的模样,师清漪简直心疼得要死,声音渐渐地又带了几分轻颤:“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雨霖婞是我的朋友,蛊解到目前都没有半点下落,她性命危矣,我不能不帮她的。可是我现在好想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做个检查,就算是……就算是你躺在家里面休息,都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好千万倍。”

洛神静静看着她低眉垂眸的模样,轻声说:“傻姑娘。我说过无碍的。”

“你敢说你不是在硬撑着骗我吗?”师清漪抬眼:“你别不承认。”

洛神却微微一笑:“好,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些疲累。”

料不到洛神这回居然坦白地说开来,师清漪反倒略微愣住了。

她心中暗忖片刻,薄唇无奈地抿了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才说:“你先回去。”

洛神脸色瞬间一沉,道:“胡闹。”

“你听我说。”师清漪轻轻捏住洛神的手腕子,表情严肃起来:“石兰这次进来,目的就是为了音歌,这次音歌救下来了,只要等音歌醒了能够行走,石兰肯定是要带她离开鬼楼的。目前鬼楼的下面楼层危险已经排除,加上石兰身上有辟邪香,返程路上绝对十分安全。你到时候跟着她们下楼,离开矿坑,先到石兰家里休息,让她把村里面的医生叫过来帮你做个检查。我等下就会过去关照她,谅她也不敢再耍什么鬼花样。你到时候就在石兰家里等着我,我……”

“够了。”洛神面无表情地打断。

她脸上虽是无表情的,眸子里却敛着柔软的水光:“我不会走。”

其实这女人的脾性,师清漪早就明白。

不管自己在哪里,她都会陪在身边,更别提现在这种危险境地,她越发不会离开半步。

可即便如此,师清漪也想努力劝说争取,声音便放软地哄着洛神:“这里是六楼,如果猜测和之前九重宝塔相符,也就只剩下三层,蛊解肯定是在三层之一,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回去睡一觉,醒了就会看见我,我和雨霖婞都会平安回来的。”

洛神这回却选择沉默,任由师清漪在那分析利害。

如同一尊雷打不动的冰雕,于是师清漪那些劝说,都成了无用功。

师清漪见洛神半天没反应,心里急躁起来,略带哽咽道:“是我没用。危险之中我保护不了你,难道我就不能让你远离危险吗?”

说到这,眼角已经泛红了。

洛神伸出手,轻轻扣住师清漪的脖颈。

师清漪一时愣住,耳边却绕来了女人馥郁温软的呵气。

洛神用极轻的声音,同她耳语:“既然如此,那你换位细想。你会让你的女人置身危险之中,自己独自离开么?”

你的女人。

师清漪心跳开始紊乱,耳根子红了一大片。

看起来是说悄悄话,实际上洛神几乎已经吻上了她的耳垂:“你不会。我自然也不会。”

师清漪坐直了身子,腰有点发僵,耳垂处也微微的痒。

洛神退回来,双目澄澈地看着她的眼睛,方才那种温言软语已经消失,换上了平静寡淡的语气:“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继续。”

师清漪脸颊发烫,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没有了。”

洛神似乎很满意:“很好。”

“什么很好?”略略喘息的女人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师清漪扭过头,便看见雨霖婞和叶臻正面色僵硬地往这边走,身旁则是几乎不离身的风笙和苏亦。

叶臻还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胆战心惊地瞟着那条蛇的巨大尸身,最后面隐约可以看见陈旭东的身影。

师清漪收起羞涩,恢复平常脸色,道:“你们怎么现在才爬上来?”

叶臻厚脸皮地嘿嘿一笑:“我们恐高啊,我的娘,那梯子爬起来可真够呛的。师小姐你们好厉害,一个个都跑那么快。这蛇头是洛小姐砍下来吧,这么大一条蛇都解决了,瞧这身手,那就是不一般!”

那蛇之前出现时犹如出海巨龙,气势逼人,师清漪不用想也知道叶臻肯定是临时怯蛇了,也就由着叶臻在那扯淡,并不戳穿。

至于雨霖婞倒不是因为怯蛇,她是怯猫。

雨霖婞靠近师清漪和洛神,弯下了腰,仔仔细细地将两个人打量了一遍,纤眉一挑:“我好像远远地听见你们两在争执什么?”

师清漪面不改色:“你听错了。”

雨霖婞又道:“然后我走近了却看见你表姐和你在咬耳朵?”

“……”师清漪。

雨霖婞露出一个不解神色,坐下来接着说:“我绝对没听错。之前你们好像是在争论,为什么后面又说起悄悄话了?”

洛神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选择无视。

师清漪尴尬地拍了拍雨霖婞的肩:“大小姐,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好好管好自己。再不找到蛊解,你就完了。”

雨霖婞被师清漪吓得面色一白:“别跟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这都走到六楼了,那解蛊的线索怎么一点都没瞧见,不会是姓千的那女人骗我们的吧?”

“她没有骗人。”师清漪道。

“你就这么相信她?”雨霖婞哼一声,声音压低了:“你没听那石兰说吗,她就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大粽子,邪门得很。”

洛神又微微睁开眼,长睫毛轻颤。

师清漪摇头,分析道:“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她。我觉得千陌……或者千芊对这鬼楼十分了解,就比如说她刚刚从水晶棺里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鬼楼的五层帮她摘凌血。她怎么就那么确定知道凌血就在五楼呢?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她对鬼楼有一定熟悉程度,看过设计图纸,甚至……”

说到这,师清漪略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甚至,她很可能就是当年参与建造这座鬼楼的其中一员。”

雨霖婞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她托着腮,看着师清漪道:“师师,你这说法也太吓人了些。如果她当年参与建造了鬼楼,那她岂不是明朝的人了?”

“你刚不是说她是大粽子了?”师清漪镇定地反问:“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就和洛神一样,千陌的时间应该也被某种秘法或者药物封住,在棺中沉睡,一觉醒来,沧海桑田。

师清漪总觉得两者之间有很大的联系,具体的联系,说不定从千陌身上可以摸索一二。

雨霖婞勉强接受了师清漪这套说法,拿手电环顾了一下,说:“那姓千的呢?不是也上来了吗?”

师清漪站起来:“我去找下她,正好有话要问她。”

“你问她,她可不一定会说,更别提现在的人格是什么千芊了,那千芊人精一个,一肚子坏水。”雨霖婞不怀好意地一笑:“说不定人家转头就跟你谈条件,师师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可别被她给吃了。”

师清漪故作严肃地瞪着她:“我是那么容易被吃的人?”

雨霖婞笑着把手电筒递给她:“去吧去吧,可别忘记问她那蛊解究竟在第几楼,我都要疯了。”

洛神眸子睁开了,淡淡道:“她若是真要与你谈条件,莫要应她。”

之前千芊与师清漪的对话,她听得真真切切。不管那女人是真情还是玩笑,她都对其感到不悦。

“我知道。”师清漪嘱咐:“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师清漪离开洛神和雨霖婞的位置,打着手电最先走到石兰和音歌的所在,石兰正抱珍宝似地抱着音歌,一脸魂不守舍。

师清漪递过去一盒药油:“她只是受惊过度晕过去而已,没什么大问题,把这个擦在她的太阳穴旁。”

石兰默默接过来,涂了一部分在手指上,轻轻在女孩的太阳穴旁揉捏。

师清漪道:“如果她醒了,你可以带她下楼去。没有人会阻拦你。”

石兰没有抬头,不说话。

“为什么要摘凌血?”师清漪盯着石兰身上那个苗族布包。

石兰依旧沉默。

“因为你惧怕千陌,怕她醒来后迁怒于你,所以准备好了宝贝去讨好她,求她保全?”师清漪突然笑了:“凌血用来压制千芊,你就不怕千芊会生气杀了你?”

“你们在这里,她不会乱来的。”石兰终于开口,自嘲地一笑:“至于讨好的对象,两者之中,总是要赌一把的。”

“因为千陌是主人格?”

石兰头也不抬:“至少那么多年了,我和千陌打的交道最多。千芊从未见过,你说我会赌谁?”

师清漪明白了,眼见与这女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站起来往远处走。

楼层面积依旧广袤,巨蛇的尸体流出浓血,腥气肆意。

师清漪走了很久,终于看见远处一抹雪白的光晕,光晕中站着一个女人高挑的身影。

将手电照过去,算是打个信号,师清漪紧走几步过去,发现千芊正站在一个白褐色的东西下面,那东西体型巨大,下半部分呈椭圆形,已经破开了,裂口参差不齐。

好像……是个蛋壳。

一个十分巨大的,破开的蛋壳。

这么大的壳。

没有鳞片的蛇。

两者一联想,师清漪脸色顿时变了,神经变得紧张起来,凝神静听,却根本没什么动静。

她终于知道那条蛇为什么没有鳞片了。

蛇是卵生动物,一条刚刚破壳而出的幼蛇,各方面都发育不成熟,甚至脆弱不堪,它又怎么可能会有鳞片呢?

只是那么巨大的一条蛇,居然只是幼蛇的级别,那它的母蛇,又该是多么可怖的体型?

师清漪几乎不敢往下想。

千芊转过身来,幽蓝的美眸盯着她,轻笑道:“师小姐。”

她手里拿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手电。手电有限,千芊并没有分到手电,这个手电不过是她临时在这块区域里捡到的。

师清漪朝她点了点头。

千芊笑眯眯的:“师小姐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的?”

师清漪自动过滤她这些轻佻话语,道:“这蛋壳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了。”千芊神色终于略显凝重起来,道:“我以为有母体的,结果找了一圈,并没有。”

师清漪道:“就算有母体,那母体那么巨大,如果存在,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也许吧。”千芊轻声说。

她转过身,走近那破开的巨蛋,突然伸手,从里面攥出一个人来。

是个女人。

那人浑身湿淋淋的,全是黏液,头发胶着在一起,并不长,大概是干练齐肩的模样。

千芊轻轻咂舌,将女人轮廓姣好的脸抬起来。

“宁凝?”师清漪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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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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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倒计时

宁凝的身子被千芊攥住,脸也抬起了,一双眼睛半睁不睁的,正在肩膀轻颤地喘息。

她浑身湿得厉害,虽然没有晕过去,但是距离虚脱昏迷也不算太远。

当初被宁凝绑架,被逼无奈进入落雁山古墓,回想那时的情形,师清漪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可以说,那场意外绑架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也是促成师清漪与洛神相遇不可或缺的契机。倘若没有宁凝,师清漪便无法见到那个如今对她而言至为重要的女人,很可能那女人会永远在古墓里沉睡,或者有一天被盗墓贼扰醒了,在城市里兜兜转转,却总是要和师清漪擦身而过,失之交臂。

人的命运总是很奇妙的东西。

就像一个套索连环,失去其中一个环,就再也串不起来了。

“宁凝,还记得我吗?”师清漪走近,淡道。

宁凝痛苦地深吸一口冷气,不说话。

千芊在旁边笑:“你们认识?熟人么?”

师清漪神色冷漠地回答:“以前稍微打过交道而已,不熟。”

千芊是个心思玲珑的明白人,瞥见师清漪那种表情,心里也大概有了个底,只是帮师清漪攥着宁凝,不再开口。

“其他人呢?”师清漪问宁凝。

听叶臻之前的说法,宁凝这次带了二十个人过来湘西。

最开始死了一个,一楼的时候被天蛹蝠杀死一个封入黑蛹,路上陆陆续续地折损一批,双面猴那里也有几个人的尸体,算起来看,应该还有几名幸存者的。

宁凝扭过头去,湿润的液体从发丝上淌下来。她穿得一身干练的黑色,因为是深色系,所以弄湿了也看不出来,身体曲线分明,夏季里登山队员那样的打扮,高登山靴上还绑了备用的短匕首,腰间则拴着皮质的腰挂式枪套。

她看起来十分不舒服,道:“不知道,跑散了。”

师清漪不再问询,而是说:“那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自己能走吗?”

仿佛早就知道有此一遭,宁凝没有搭腔,似乎是表示默认。

师清漪示意:“放开她。”

千芊听从吩咐,松了手。

师清漪历来心细如尘,又特地打起手电,检查了一遍那个大型蛋壳,发现里面除了一汪粘液外,再没有其它异状,这才转过身去。

宁凝妥协地走在她身后,挪动步伐。

想当初师清漪也是走在前面,可那时候却是宁凝在身后拿手枪抵着威胁她,如今此情此景,完全是风水轮流转。

光影摇晃,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随意一滑,突然看见墙壁那边斑斑驳驳,好像是墙壁上被人涂抹了什么上去。

距离那片斑驳的不远处,赫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犹如一个小型火车头,煞是可怖,并且在手电光芒中显得万分狰狞起来。

她心里一颤,下意识就要捞枪:“那是什么?”

千芊道:“壁画。”

“我知道那是壁画。”师清漪蹙眉:“我是指那个影子。”

那么大的影子,让她第一时间想到所谓的母蛇。

那条母蛇是师清漪的心腹大患,可惜不知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躲藏着。师清漪也想过这里或许只有一个蛇蛋而已,母蛇已经不存在了,可这也只是猜想之一,并不能掉以轻心。

“雕像。”千芊看着师清漪略显苍白的俏脸,突然心情大好,歪了歪头说:“怕什么呢?雕像而已,如果它吃人,我会保护你的。”

师清漪觑着千芊额头上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冷起脸来:“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越往上走越难受,为什么还要跟上来送死?自己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

千芊煞有其事地轻咂了下舌:“你怎么生气起来都这么可爱的?”

师清漪:“……”

千芊笑:“你那么护着那位洛小姐,我现在和她一样生了病,你到时候也会稍微护一下我吗?”

即便她当真虚弱极了,笑容也总是那么妩媚,眼眸幽婉犹如蓝宝石,俨然是男人们分外钟爱的娇俏模样。偏生她的笑又不媚俗,反而温暖和煦,柔柔的,融了七分风情。

“你这么说,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师清漪瞥她一眼,反问:“可我认识你才几个小时?”

千芊不以为意道:“以后不就熟了么。”

“出了这鬼楼,我就回家了,没什么以后。”师清漪不理她的纠缠,打起手电往壁画那边走。

千芊轻轻一笑,又幽幽地看着宁凝。

金银两条小蛇从她的袖子里弹出来,金黄色的蛇眼也同样盯着宁凝,宁凝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跟上去。

壁画对师清漪来说是个大惊喜。

她是做考古工作的,明白壁画对于墓葬或者各种古代遗址的重要性。壁画就相当于现在的摄影机或者照相机,只是以一种极度神秘或者浪漫抑或诡谲的风格将历史表现出来。

这种封存的历史,大部分是和当时的修建工程或者当年相关联的事情有关,又或者,只是一个美丽的信仰与传说。

不管哪一种,对师清漪来说都弥足珍贵。

眼前这幅壁画气势恢宏,占据了极大的版面。本来这鬼楼的每一层就空旷广袤到夸张的地步,于是可想而知这壁画的面积有多可怕。

画面浓墨重彩,略显斑驳,不过辨识度还是比较高的,正是师清漪比较熟悉擅长的叙事性壁画,分成了三部分。

古人的画作向来写意,很少会按照现代美学的光影,立体感等进行描绘,而且结构与比例也倾向于抽象派,虽然不真实,但是画面要表达的却能让人一目了然。

第一幅壁画,表现的是祭祀画面。

一群戴着青头鬼面的人正在手舞足蹈,最上方盘着一条黑色的巨蛇,气势恢宏,犹如一条巨龙。

这群人正是在祭祀这条大黑蛇。

第二幅,同样也是青头鬼面们的祭祀画面。和第一幅大体上差不多,不过上方是那条黑蛇,下方却转而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堆的下面正气息奄奄地盘着一条巨型蟠龙。

上蛇下龙,龙被烈火焚烧,蛇则耀武扬威,这种颠倒的画面让师清漪着实吃了一惊。

自古龙族尊崇,蛇则被唾弃为阴暗的爬虫,只有当时南蛮边疆一带才将蛇类尊为图腾,信仰者还是极少的。而且就算边疆那边信仰蛇族,也同样对龙这种传说中的霸主尊崇有加,绝对不会如此践踏。

自洪荒以来,龙总是无限威仪的,为什么到这里却沦落成这种地步?

师清漪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继续往下看。

第三幅,则是修建鬼楼的场景。一大群戴青头鬼面的人开凿深山,搬运巨石,在这大山的腹腔之内奇迹般地造起了一座九层高楼,高楼最顶端被画上了一条盘旋的大蛇,象征着巨蛇永远守护鬼楼。

而在那群青头鬼面队伍之中,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出,似乎就是当年修建鬼楼的监督者。

因为他的穿衣风格不同,外面披着黑色大麾,围了一圈毛领围脖,乌黑长发流泻,华贵无比。画面表现得过于抽象,于是连那大麾上为了表现其身份而绣的盘蛇花纹也是十分简单的。

那人戴着面具,又披着厚厚的袍子,遮掩身形,居然让人分不清男女。

师清漪看着壁画,沉默片刻,突然转头,压低声音对千芊道:“你曾经是他们的一员对吗?这青头鬼面的组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千芊但笑不语。

师清漪声音又轻了轻,显得十分气定神闲:“总会有办法叫你开口的。”

“你好奇心太盛。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千芊说。

“好奇,是因为人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师清漪道:“更何况,这件事与我重要的人有关。如果当年有人害了她,我会查个清楚,还她一个明白。”

千芊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要小心了。这世上总是坏人多,骗子多。查来查去,很可能得到的只是个假象。”

师清漪望着她,表情漠然。

沉静良久,师清漪走近壁画旁的那个大黑影旁。

远看这黑东西影影憧憧,就像一条盘起来的黑色巨蛇,让人毛骨悚然,凑近去看,才发现如千芊所说,是个动也不动的蛇石雕。

壁画是一种记录形式,石雕则是信仰的另外一种表现。

石雕是纯黑的,看上去像黑曜岩,质地粗糙而冰凉,摸上去十分硌手。上面斑斑驳驳的全是一些脏东西,犹如青铜器上着生的铁锈,将这个雕像糊满了,散发出一种生锈的味道。

说它是蛇,实际上除了那种长长盘起来的身躯,再没有其他特征可以显示了。

师清漪甚至看不清它的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眼睛口鼻全没有,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似乎只是雕刻师傅随便下刀,抽象地雕琢了一番。

不过这也完全可以理解,雕像太大,要雕得精细,恐怕难于登天。

检查后没有异状,师清漪稍微松一口气,招呼道:“走了。”

于是宁凝就被师清漪带了回去。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叶臻饥肠辘辘,正在翻师清漪的零食袋子找吃的,嘴里嚼着口香糖,突然看见宁凝狼狈地出现,嘴里的口香糖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雨霖婞皱眉:“注意环境保护啊,叶先生。”

叶臻连忙拿锡箔纸把口香糖包了,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这是哪位大姐呀?湿成这样?难道这就是不讲义气将同伴丢下的报应吗?”

宁凝冷着一张脸:“姓叶的,闭嘴吧你。”

叶臻满不在乎地摊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而且毕竟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叫你一声宁姐。闭嘴可以,可你得把剩下的钱给我嘛,我到这来玩命赚个钱容易吗?那个老板给了你那么多钱,我之前就只分到八万,你也太坑我了。”

宁凝怒道:“我哪里有那么多?之前分到的只是预付款,事情办成了才有后续。玩命?你倒是看看,干这行的谁不是在玩命?死掉的那些弟兄又怎么说?”

叶臻低低骂一句,咕哝:“早知道就不来了。”

“给你们钱的老板是谁?”师清漪挨着洛神坐下来,问。

宁凝立刻闭嘴了。

她看见了洛神。

于是目光直直地勾着那靠墙壁端坐的白衬衫女人,好像看见了什么世上至为可怖的东西。和叶臻一样,她对于本该是从棺材里出来的洛神,感到分外震惊。

师清漪对宁凝这种反应见怪不怪,任何当初见过洛神的人,都会惊恐与不解。

她只是笑道:“你们倒是很有职业道德,知道替雇主保密了?”

宁凝面色僵硬,视线避开洛神,艰难地喘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是谁。”

她神色倒是很真,师清漪观察了会,觉得她不是在说谎。如果换位一下,她自己作为雇主,也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躲在暗处交待给钱就好。

不过此行目的,宁凝绝对瞒不了,师清漪便问她:“那个老板要你们进来,具体是做什么?这总该晓得了?”

“不知道。”宁凝依旧是犟着。

师清漪浅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示意雨霖婞,轻声说:“交给你了,大小姐。”

雨霖婞显得十分自信,贴着师清漪,在她耳边阴测测地冷笑:“放心,逼供我最在行了。我是专业的。”

师清漪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雨霖婞说着,站起来,让风笙和苏亦带着宁凝往旁边走。

把宁凝交给雨霖婞,师清漪这才静下心神,顾虑洛神的情况。

洛神之前一直在闭目养神,感觉到师清漪回来才睁开眼的,清丽的玉颜略显疲惫,不过在看见师清漪之后,神色还是明媚了许多。

她本来皮肤就白皙,似乎有美玉的通透感,加上病弱后脸色就更白了,被柔软乌黑长发一衬托,揉着一股子黑白分明的冷寂感。

千芊旁若无人地坐下来。

洛神目光瞥了眼千芊,淡道:“问得如何了?”

师清漪轻声与她低语:“当时情况有变,还没来得及多问。我发现了其他重要的东西。”

师清漪把刚才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洛神说了遍,说到后面,洛神眸光微晃,似乎不放心道:“我过去看一下。”

“别去了,好好坐着。”师清漪连忙阻止她,好像她多操劳一下都是不忍,道:“我知道你肯定要看的,所以给你拍了些照片。手机拍的,光线和调焦不是很好,不过勉强够了。”

洛神便接过师清漪的手机,从蛋壳,到壁画,再到雕像,一张一张慢慢地细看。

越往下看,她的眉便稍微蹙起一分:“蛇母的迹象寻了么?”

师清漪点头:“我检查了,没有。”

趁着洛神在那看照片,师清漪又道:“我觉得这个青头鬼面的组织,似乎很反朝廷。这楼不是明太祖时候修建的吗,龙是当时权力最巅峰的代表,如果要象征的话,也是象征着当时的天子朱元璋,可他们将蟠龙焚烧,让蛇类居于蟠龙之上,这在当时简直是谋反之罪。”

她顿了顿,轻声说:“你在明朝那时候,有没有听过什么反朝廷的组织,是以青头鬼和蛇做图腾的?”

洛神轻轻摇头,淡樱唇色中透了抹隐隐的白。

她说:“那时的一些人与事,我似乎……记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我这次还是拼了一口气早点更了,不然等下大晚上的恐怕又打不开后台了【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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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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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离别恨

“记不得了?”师清漪讶异道:“怎么会。”

洛神声音幽幽的:“你不是也记不得了么?”

师清漪愣住,转而垂下眼帘。

斟酌了好一会,她转移话题,轻声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只是一部分人和事不记得了,这种情况很罕见的。”

洛神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

良久,才道:“其实我当初醒来时,并无这种感觉,只是对环境的改变感到诧异。仿佛前一秒我还在以往的古董铺子里,夏风甚好,一切都是平素之态,下一秒,却突兀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师清漪低声道:“这是正常的,毕竟你才刚醒。”

洛神点头:“所以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渐渐的,我认为那种记忆并不完整了,在明朝最末的那次印象之后,总觉得应当还遇见了许多人,发生了许多事。”

师清漪不由自主地绞了绞手指,声音略略有几分异样:“你是想说,时间节点出现了问题?”

洛神不说话,表示默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时间点出现偏差了。

以洛神最后停留记忆的那个夏日午后作为时间节点来分隔,假设那刚好就是洛神陷入沉睡转而入墓的日子,之后洛神睡到现代苏醒,惊觉沧海桑田的变化,那么时间点便是准确的,没有疑点。

可是洛神却对之后的事情有了十分模糊的印象,也就是说在那时间点之后,还曾经发生过许多变化。

偏巧的是,那时间节点之后的事情,都被神秘地抹去了。

怎么会这样?

师清漪疑惑道:“那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吗?你仔细回想一下,为什么那一天之后的事情,你都没有印象呢?”

洛神蹙了蹙眉:“那时,铺子里来客人了。”

“什么样的客人?”师清漪突然感觉有点紧张,并且开始觉得心中不舒服了,仿佛有一根针刺入脑海,不能安生。

“不晓得。只隐约记得风铃在响,然后有个人走进来。”

师清漪道:“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总该知道的?”

洛神垂眸,摇了摇头。长睫毛上都是婉约流转的柔光,而时间,仿佛跟随她的言语倒流回去。

整整倒流了六百三十八年。

夏风拂动铺子里悬挂的风铃,叮叮铃铃。阳光从外头长街上洒进来,满地金黄,一个人的靴子便踏在了那金黄之上。

那人低低开口:“掌柜的,在么?”

声音跟随流光,戛然而止。

洛神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

师清漪看见她那副模样,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你不要去回想。是我考虑不周到,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让你在这回忆。”

洛神笑道:“我还没脆弱到这般地步,休息许久,已然没有大碍了。既然当初出现问题,总是要回想起来的。”

师清漪柔声说:“要想也以后再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因为谈话的内容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所以说话声音非常小,几乎是耳语轻谈。她们这样轻声密语,反倒衬托得远处审问的雨霖婞声音越发突出了。

洛神侧了侧脸,看着远处的雨霖婞和宁凝。

师清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随意说了一句:“宁凝她是个脾气很硬的女人,并不好对付。问了这么久,雨霖婞她估计也没辙了。”

“罢了。”洛神道。

师清漪微愣。

洛神淡道:“莫要问了。倘若她不愿说,便莫要强求。”

她的声音明明清冷似冰,实际上内里却揉着几分温婉,听起来感觉舒心而绵柔。师清漪觉得她是因为太疲倦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想再去计较了。

“我去叫雨霖婞回来。”仿佛为了安慰洛神似的,师清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起身来到雨霖婞身边。

雨霖婞正气恼得要死。

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嘴硬骨头犟的女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甚至拿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威胁都没有用。

那女人只是咬牙抖着肩,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说。

雨霖婞也是带手下的人,一方面她对宁凝这种面对威逼一字不吐的素质很赏识,毕竟做老板的,都会喜欢嘴风严实的员工。

可另一方面,她又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师清漪拍拍雨霖婞的肩,轻声示意:“回去休息吧,很晚了。我调了闹铃,可以睡到三点钟,后面争取在早晨的时候办完事出去。”

雨霖婞不甘心:“这还没完呢。就算了?”

宁凝浑身湿淋淋的,在那冷笑。

师清漪瞥了宁凝一眼,淡淡说:“算了。”

这么折腾,真的挺累的。

自己和洛神,雨霖婞为了曹睿和蛊解而来,一路上风波险阻不断,几乎无法喘气,谁知道在暗处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卷入其中,而他们的目的,却丝毫也弄不清楚,完全没有头绪。

更别提六百多年前洛神所遭遇到的一切了,那只会复杂千万倍。

“算了。”师清漪垂头呢喃,又说了一遍。不光是为说服雨霖婞,也是为说服自己。

她的睫毛很长,略微垂头的时候,能看见末梢上轻捷的一抹光,好像会流动似的。衬着她清秀绮丽的容貌以及乌黑的长发,几乎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怜惜与妥协的感觉。

雨霖婞看得有些怔,踌躇了片刻,才软声同意了:“好吧。”

可下一秒,话锋却又转开来:“那今天就先到这,等我们出了这个鬼地方再审也不迟。到时候审她三天三夜,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我就不信她不说。”

师清漪笑着摇头,轻轻叹息:“你啊,就喜欢嘴皮子上威风。其实你是心软,做不得恶人,所以宁凝吃准了你不会对她怎么样,才会那样有恃无恐。”

她微微斜眼,寡淡地瞥着宁凝:“宁姐,你说我说对了吗?”

宁凝面色铁青。

师清漪无谓地道:“你不过是利用了我朋友的善良,看准她嘴硬心软而已,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利用人,算计人。其实换做是我,总有办法要你说的,只是我现在不想了。至于你的那位老板,如果你以后见到他,麻烦你帮我跟他捎句话,他想要什么,只要他有能力取,那尽管去做,不过最好不要把心思动到我周边的人身上。”

她嘴角似乎带了笑,沉澈的琥珀色眼睛里却毫无笑意。

宁凝感觉到背上一股寒气,撇开头,居然不敢看师清漪。

师清漪转过身去,往回走,雨霖婞和她并肩同行。回到休息区,雨霖婞因为盘问许久,精力损耗过大,便开了一罐牛肉罐头来填肚子。

罐头对雨霖婞来说无滋无味,大小姐吃得直皱眉,谁知道吃到一半的时候,月瞳又从她身边探出头,轻轻喵呜了一声。

牛肉是月瞳的最爱,闻到罐头味,这只懒猫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

雨霖婞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只得丢下剩下的牛肉罐头,爬到墙角装睡。月瞳便心安理得地拿爪子扒着罐头盒的口子,将牛肉一点点地扯出来吃掉,猫须上都是浅棕色的牛肉酱。

时间滴答,飞速流逝。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正是人们需要睡眠的时间,加上四周的环境又安静,叶臻靠着墙壁,怀里抱着半包压缩饼干,早已睡意昏沉了。

他本就是那种心境豁达的男人,没有什么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趁机小睡。

眼看队伍里的人都相继陷入浅眠状态,甚至连月瞳都找个地方趴下了,只剩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保持清醒。

师清漪坐直身子,对洛神道:“困了吧,靠我身上睡一会。”

“不困。”洛神微笑起来。

“你看你又装。”师清漪这回倒是直言不讳了,琥珀色的眸子仿佛镀了一层亮晶晶的光,笑道:“我都困得不行了,你肯定也一样,少骗我了。”

洛神将腿搁出一个平整的姿势,轻声说:“困了就过来睡。”

师清漪简直气笑了:“你怎么跟我唱反调。”

洛神看着她,轻声说:“过来。”

女人目光柔软,师清漪突然觉得无法抗拒,略略挪动身体,靠近了洛神。

洛神伸出手,扣住她的肩,将她往下压了压,令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师清漪被一股轻柔力道往下拉,等枕到了女人的腿上,顿时觉得不妥,下意识挣了挣。

“别动。”洛神轻轻压住她:“睡。”

鼻息里混进清淡雅致的女人体香,还有轻微的血腥之气,两相杂糅,师清漪眼睛有些发涩:“我……不敢睡。”

要是连她都睡着了,洛神身体又不好,就真的连个警戒的人都没有了。

“别怕。”女人的手掌覆在她脸上,轻缓地摩挲,指尖带起师清漪细细的发丝,一点一点,从脸颊处绕到耳际。

师清漪蜷起身体,女人已经成为了她的庇护港湾。

她伸手攥住洛神的衬衫一角,来回缠绕,仿佛这样的动作,就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安宁与放松。

洛神垂眸,师清漪抬起眸,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望着,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四周寂静得厉害,远处则是满满当当的浓稠黑暗,可能是由于这种黑暗太过平静了,反而让人觉得里面隐藏了某种至为可怕的危机。

师清漪侧躺在洛神腿上,牵住洛神的手腕,轻轻吻了吻。也许是身下太安逸,也许是洛神的气息太温柔,渐渐的,她眼皮变重了,居然真的睡过去了。

洛神却一直醒着,深邃若夜的眸子看了师清漪熟睡的脸一会,又滑向远处黑暗,呼吸中隐隐有了几分吃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就醒了。

耳边听到洛神在和石兰说话,她立刻弹了起来,揉着太阳穴去看表,居然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五十,距离闹铃响还有十分钟。

实在太累了,其他人都睡得死沉死沉,雷打不动。

洛神道:“你们走罢。”

石兰面上罕见地露出类似感激的神色,说:“谢谢你们。”

她揉了揉音歌的头,接道:“阿音,说谢谢。”

睡了一觉,师清漪头还有点疼,心中兀自庆幸自己睡着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她调整好心情,对音歌笑道:“再见。”

音歌正睡眼惺忪,一副呆呆的模样,也没说话,石兰只得无奈地牵着她的手离开,一高一矮,石兰打着小手电走在前面,音歌一身嫁衣跟着,好像牵了一只红色小绵羊。

等那光灯越来越远,融成一圈光晕,那黑暗的深处,突然爆出一声清脆响动。

咔嚓。

似乎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师清漪心中一动,正要细听,洛神眼里的神色却沉下来,顺手就将竖在一旁的巨阙抄在手中。

洛神冷喝:“回来!”

远处的音歌听见洛神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咕哝着:“阿姐,好像有人在叫我们哦。”

裂开声响更大,几乎是同一瞬,一条长长的粗如麻绳的鲜红东西从黑暗中甩了过来。

石兰没有回答音歌,而是面色大变地将音歌往旁边推了一把。

那红色的长鞭瞬间贯穿她的胸口,鲜血溅开,落了旁边的音歌一身,她的嫁衣比之前更为鲜艳与耀眼。

这是死亡的红色。

洛神飞身踏去,冲向那长鞭的源头,师清漪跟在后面紧急大喊:“都快起来!拿武器!”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刚醒的人没搞清楚状况,却都在师清漪的怒喝下,迅速去摸距离自己身边最近的武器,第一时间做出防御。

石兰手里的小手电掉了下来,滚在地上咕噜噜地转动。这小手电还是师清漪之前送给音歌的,音歌很喜欢,一直宝贝似地捧在手中。

师清漪飞速冲过去,托住石兰的身体,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正从里面涌出。这种大出血的场面师清漪生平未见,她看见石兰的瞳孔都开始散了,知道这女人已经无力回天。

石兰眼睛里全是泪水,手像是枯藤树枝一样死死地攥住师清漪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钥匙……包里……我房间……龙……龙……玉……求你……音歌的东西……”

师清漪连忙去摸她的布包,里面一堆凌血,夹层袋里藏着一串钥匙。

音歌呆住,看着那咸涩的眼泪出现在石兰的脸上。

她的阿姐,从来不哭的。

眼泪是属于弱者,女人都不许掉眼泪。石兰经常这么教导她。

如今这个原本心如顽石的女人,终究在此刻因为生命的迅速流逝,因为那再也无法践行的诺言,而不甘心地落了泪。

“阿姐……阿姐你怎么啦?”音歌眼里滚下泪来,亮晶晶的珍珠挂在脸颊上:“为什么要哭……不要哭,哭……哭不好。”

师清漪眼里尽是怜悯之色。

石兰抬起手,摸到音歌脸上的泪珠,轻轻笑了:“可怜的……傻丫头……世上坏人多……会被欺……欺负……”

鲜血汩汩地从洞口流出,如同洪水,带走了她仅剩的生命。

“你太傻……我不在……谁……谁来照……”

“顾你”的最后两个字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再也没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久等了,最近在忙明信片和书的发货,并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请大家多担待一下。

除了一个青海省自治区的和一个永州那边的自治区的单子,因为韵达快递不到的原因我无法发货外,其他的已经全部发出,并且有一部分读者今天已经收到了。

实体书已经完售,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0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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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入瓮

音歌跪在地上,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石兰那迅速冰冷的尸体,泪水含在眼中,无意识地滚落。

即便她是个傻子,却也知道,她的阿姐终究是死绝了。

再也没有人会如此严格地管教她,又在背地里如此细腻体贴地疼爱她,甚至于,甘愿为她舍弃自己的生命。

远处碎裂声此起彼伏,好像整个山脉都在裂开崩塌,这种碎裂的声音几乎绵延近百米,由远及近,一路汹涌地卷过来,声音仿佛都变成了巨浪,要将整个楼层淹没。

在这种巨响声涛的冲击下,师清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东西异常危险,稍有不慎,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师清漪一把将音歌攥起来:“快走!”

音歌还没有从石兰死亡的事实中反应过来,浑身软绵绵的,俨然是一滩泥。

她本来就傻,现在更加是傻得透彻,师清漪兜住她绵软的身子,怎么也扶不正。

没有办法,师清漪只得把她强行背在背上,大声道:“抱紧了,要是掉下来,你阿姐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这句话好像一记强心针,将音歌刺激得愣了愣,下一刻,她迅速搂住了师清漪的脖子。

她当真抱得十分紧,生怕会摔下来,并且开始浑浑噩噩地担心,到时候阿姐生了气不理她,那该怎么是好。

碎裂声更加震耳欲聋,四周刮起大风,许多细碎的黑色石块被这种大风的冲击力带着甩了出来,骇人的加速度令这些小碎石成为了夺人性命的子弹,每走一步,都是未知死境。

与小石块同时卷起的,还有无数更为细碎的黑沙。

漫天沙土飞扬,师清漪迎风跑去的时候,只能勉强睁眼,并且需要时刻注意躲避飞来的碎石。

洛神和其他人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大致瞧见几束手电光芒乱晃。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开枪了,几乎是疯狂无章法的扫射,但是在天崩地裂的背景下,一切攻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与无力。

“洛神!”师清漪在沙石中大喊。她一连喊了几声,却是徒劳。

飞沙走石的响动更大,几个人又分散开来,连枪声都听不见了,更别提说话的声音。

焦急地跑了一阵,师清漪便看见自己的背包被大风甩在了前面,幸好口子锁紧了,里面的物资才没有散落。

走到这步,背包里的东西已经锐减,重量变得很轻,显得干瘪。

食物与工具永远是不可或缺的基础,即使最后一点也绝对不能舍弃,师清漪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她的背包捡拾起来,提在手中。

抬头时分,却又被人从后面拉扯了一把。

那人喘息道:“师师!”

师清漪侧过脸,看见雨霖婞从后面冒了出来,风笙和苏亦依旧寸步不离。雨霖婞几乎没伤到,显然被保护得很好,倒是风笙和苏亦浑身都是被碎石割开的血口子,尤其是风笙,英俊的脸上尽是血痕,狼狈不堪。

师清漪不由急道:“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洛神呢?”

“没看见,都分散了!我在找出口!”雨霖婞面上一层灰,她那么爱惜容貌,却也顾不得擦,懊恼地说:“这里四处都是隐藏的活动机关和暗门,天梯那里已经被一道落门堵住,我们连下去的路都被堵了!”

这座鬼楼布局精巧,建造者心思分外难猜,听到下去的道路被封死,师清漪也不惊讶,只是吩咐道:“不能下去,那就往楼上躲。”

刚好一块黑色石头打过来,几个人同时弯腰。

风笙伸手将雨霖婞的脑袋遮住,雨霖婞蹲在地上低低骂了句,说:“关键是这边上楼的楼梯根本找不到啊!那东西正在那一头威风,估计就要出来了,要是楼梯在那一边,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师清漪勉强睁开眼,往远处扫了几眼,居然发现西北方向的墙壁处正在晃着手电的光。因为距离很远,手电的光芒已然缩成一团模糊的光球。

手电光一共两簇,一上一下,并且开始往上移动。

“快看十点钟方向,有人在往上面爬,上楼的通道可能就在那边。”保持伏低的姿态,师清漪咬牙道:“雨霖婞,你赶紧带着音歌跟上去。”

那里至少有两个人在爬楼,不知道是千芊,宁凝,叶臻和陈旭东其中的哪两个,又或者,那几个人全都聚集在那里了。

想到这点,师清漪心里简直心急如焚。现在情况紧急,那几个人能顺利逃脱,找到上楼的方位,肯定和洛神有关。

飓风的方向已经改变,正渐渐往右边移远,沙石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疯狂,师清漪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洛神将那东西的注意力转移了。

他们这边越轻松,就代表洛神那边越辛苦。

师清漪把音歌放下来,音歌还是呆呆的,师清漪护住她的头,将她转给苏亦背着,说:“你们几个跟着那两束手电光走,往上爬,快点。”

雨霖婞沙哑道:“你呢?”

师清漪把背包背上,冲进沙石风中,大声道:“别废话,赶紧走!”

雨霖婞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背影消失,下唇咬出一片雪白,歪头示意风笙和苏亦转移阵地,往西北方向躲避。

师清漪顶着风沙没走几步,赫然又看见一个人影蜷在地上,身上苗服十分显眼,正是千芊。她好像就是刚才摔倒的,看这架势,似乎是特地过来找寻师清漪。

千芊身体本就越来越虚,正瑟瑟发抖地撑着半边身子,原本妩媚的脸上尽是冷汗。

师清漪跑过去,扶起她。

千芊扣着师清漪的手臂,哆哆嗦嗦道:“阿……师小姐,那边有上去的口子,快过去,不要往这边走,蛇母已经出来了。”

瞥到千芊身边只有一条银色小蛇,金色小蛇不知道去哪里了,师清漪马上猜到了个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叶臻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松地就找到上楼的通道,除非是千芊豢养的金银两蛇通灵敏锐,在前面指引了道路。

师清漪蹙眉不说话,刚巧听到月瞳的嘶吼,师清漪高声呼唤,将月瞳喊了回来。

“把她带走。”师清漪心烦意乱,拍着月瞳的身体嘱咐一声后,回身就跑。

这个寡淡回应是意料之中的。这女人不可能跟随自己逃生,她还有更牵挂的去处。

可明明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放不下地追随过来。千芊神色暗淡,在风沙中,眼里的光芒逐渐敛去。

她一生似乎都在强求,强求累了,便笑着放手了。放了手,又不甘,转而强求,久而久之,便陷入了这样一种残酷而可笑的感情循环。在沉睡之前,她还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庆幸,这场求而不得的镜花水月,终于可以摆脱,不再牵挂了,岂知醒来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看到那串手链,才知道劫难没有结束,仍在继续。

化形的月瞳体型健硕,八尾洁白。它歪着脑袋看着面色苍白的千芊一阵,突然张嘴,将千芊的衣衫衔住,跟着巧劲一甩,将她甩上了背。

而那边奔走中,师清漪听到耳边突然爆发轰鸣巨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骇人可怖。

她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黑蛇雕像已经扭曲变形,根本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那种冷硬石雕了,此时此刻,里面藏纳的巨大生命完全苏醒。

外面锈迹斑斑的黑曜岩不过是蛰伏的假象,外壳碎裂,里面掩藏的黑影最终高楼一般耸立起来,弯弯曲曲,在空中盘了好几个弯。

巨大的影子投照在高耸的墙壁上,仿佛蛟龙出海,游龙入云。

摄人的腥味伴着飓风席卷而来,师清漪看见那长影顿了顿,上半身高高昂起,似乎在判断什么。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她却依旧能清晰地看见那黑蛇鳞片上的闪光,经过历史的洗涤与打磨,那周身的鳞片犹如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冷寂,比黑曜岩还要冰冷锐利几分。

下一秒,巨蛇迅速转移位置,往更为偏僻的地方扑过去。

那个角落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师清漪知道洛神肯定就在那个方位。

她用尽气力大喊:“洛神!快回来!”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手电朝那巨蛇的头颅晃过去,那头颅转向扬起,赫然照出一双绿莹莹的巨眼。

它吐出的蛇信子鲜红如血,俨然是一条伸缩自如的红色长鞭,就连这种最柔软的器官,都可以成为这条黑蛇的致命武器,就更别提它那坚硬如铁的庞大身躯了。

难怪那些青头鬼面的人如此信奉它,敬仰它,将它尊为图腾,甚至置于皇龙之上。它的确有这样的气势与魄力,只消看一眼,就让人腿脚发软,不敢动弹。

蛇信子扫过去的同时,巨蛇的头颅飞速移动,直逼角落处孤单似雪的一抹身影。

洛神本就只是为了与它周旋,借机转移它的注意力,为师清漪她们创造躲避的机会,现在看见师清漪又追了回来,当下不再恋战,躲过红色长鞭的袭击,后跃几步,踏光而出。

巨蛇身体巨大,洛神身形敏捷,暂时奈何她不得,巨蛇也变得暴躁许多,蛇尾狂暴地一甩,方圆几十米都是杀伤范围。

师清漪受到波及,眼看巨尾狂扫,急忙迅速跑开躲避。

洛神几下起落跳到她的身边,伸手一捞,捞住她的腰身,再度起跃。

身后飓风阵阵,飞沙走石,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洛神抱住师清漪,带着师清漪轻盈起跳,转而又踏在墙壁上,一路游墙而去。

虽然累极了,身体开始往某个不可逆转的虚弱境地衰竭,她还是如此竭尽全力地护住她。将那所谓的险阻与末日丢在身后,尽可能展示出自己最好最自如的一面,也好让怀里的女人不用过于担忧与焦虑。

师清漪紧紧抱住洛神,耳边风声呼啸,能近距离地贴近洛神,感受到她的心跳。

这种安心的传递让师清漪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一面跟随洛神的步伐前进,一面道:“往西北方的灯光处跑!”

洛神心中了然,足下发力。

身后的巨蛇紧跟不舍,好几次都要甩到两人身上,那条蛇体型过于巨大,它移动一小步,远远要比过普通人的好几百步,即使洛神擅长轻功游走,要摆脱也十分吃力。

墙壁高处的最后一抹手电光芒近在咫尺,却又熄灭。这种熄灭不是人为的,它有一个短暂渐变的过程,就好像一扇窗户迅速闭合,吞噬了房中的光亮。

那里有门。这是师清漪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墙壁处有往上的落脚点,很像是攀岩时落脚的那种突起,不过比那种攀岩用的攀岩壁要好一些,突起面积更大,并且数量更为密集,要爬上去还是比较轻松的。

洛神已经搂着她飞身而上,师清漪趁机拿手电指引照明,很快就看见墙壁处有一个口子现了出来。

这口子很窄,只能供人爬着进去,似乎是修在高墙上的通风密道。这口子附近还有许多这样的密道口,或高或低,有些闭合,有些敞开。

洛神寻到一个地方落脚,一手搭在密道边沿,师清漪也同样伸手扣住,身子则被洛神托着,往密道口里送。

口子里一股水汽扑面而来,师清漪也顾不上这许多,敏捷地爬进了口子,在里面猫着,伸手就要将洛神拉扯进来。

与此同时,巨蛇紧随而至。

它的双眼莹绿,是死神的两盏灯笼,高高地浮在洛神身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神略一抿唇,牵过师清漪的手,就要往洞口躲避。

以往强大如她,决计不会失手。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苦痛熬干了她的身子,就在躲避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因为颤抖而停顿,巨蛇头颅扬起,蛇信子长鞭扫来,直取她的背心。

师清漪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攥住她,将她牵着拖了进来。

在这牵扯之中,洛神身体位置改变,那蛇信子直直地穿过了她的左边肩膀,在那距离心脏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鲜血不受抑制地喷涌而出。

师清漪抱着怀里的女人滚在地上,洞口太窄,巨蛇脑袋都进不来,只能甩进血色长鞭,师清漪一手搂住洛神,翻出匕首,扬手就是锋利一刀。

蛇信被师清漪一刀割下,甩在一旁,还在不甘地跃动。

巨蛇在外面痛得撕心裂肺,疯狂地拿脑袋往密道口这里撞击,整个墙壁几乎都要塌了。

左胸上方鲜血狂涌,洛神一声不吭,颤抖地伸手往旁边摸,终于摸到一个突起,哆哆嗦嗦按了下去。

一道类似青铜材质的暗门落下,堵住了密道入口。

顿时天地相隔。

外面巨蛇还在撞击,一波接着一波,奈何青铜门分外结实,怎么也撞不破。

在这狭窄通道中,师清漪紧紧拥住洛神,心跳擂鼓。

她抱着她,两人低而急促的喘息声,淹没在了撞击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十天好像十个月那么长。在这里感谢之前关心和鼓励我的那些妹子,真的谢谢你们,也谢谢大家的体谅。

大家久等了。

第10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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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恋人

砰,砰,砰。

撞击在青铜门上的响动不间断地爆起来。

这动静太过剧烈与震撼,犹如巨锤,一下接着一下地敲击,旨在摧毁所有。

通道窄而低,在那种疯狂的冲击之下,整条羊肠般狭长空间剧烈地颤抖,人躲藏在其中,所遭受到的反冲力也更加巨大。

师清漪只能倾尽她的全部,去护住怀里的女人。

即便此时此刻,她什么也没有,所谓的全部,也仅剩一个怀抱,和一条性命。

她伏低姿态,尽可能地将洛神抱得更紧一些,让自己柔软的身体覆盖遮挡在外面。这样一来,也可以勉强抵消部分施加在洛神身上的冲击力。

巨蛇疯了般在外面拍过来,师清漪思维处于空白状态,不知道它具体撞了多久,又将持续多久。

只是感觉就连短暂的一秒钟,也几乎有一年的光阴那么难捱。

等到后面,那蛇渐渐感觉到疲累了,撞击的强度开始减弱,频率跟随降低。青铜门固若金汤,巨蛇自知攻击未果,慢慢选择放弃。

等又这么断断续续地过了大概五分钟,外面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通道死寂非常,只剩下两个女人的喘息声。刚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两个人的神经紧绷,惊魂甫定,那种喘息便显得分外的无奈与脆弱。

师清漪睁开眼,怀抱略松,将洛神的身子捞住,打算往后靠。

刚巧这时,外面的青铜门上突然又遭受一次撞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师清漪条件发射地做出反应,一手按在洛神流血的胸口处,另一只手扣住洛神的背往下压,再次裹住了她。

那蛇大概是不甘心,报复性质地撞出最后一击后,最终无奈选择游走离开。

师清漪保持搂抱的姿势,暂时不敢乱动。

过了片刻,她听到怀里的人低低喘一声,说:“……走了。”

师清漪连忙松了手,让洛神靠在自己身上,同时伸长手臂扯过背包,拆开来翻找里面的工具。

仅剩的几盒饼干,水,和罐头被拨去一边,目的只是那个野外医用急救箱。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可浪费。

碘酒,纱布,止血药粉,抗生素,注射器,甚至是缝合针线,一一被她的指尖翻过,取出。她实在太过紧张,好像如果她再不快一点,自己便要失去什么了。

可惜这种紧张,往往造就更为麻烦的处境,于是拿碘酒和棉签的时候,她连碘酒瓶子都差点摔了。

“慢……点。”洛神蜷起身子,伸手将师清漪柔软的衣料扯了一把。薄唇毫无血色,却还是勉强弯出弧度,轻柔安慰着那个正心乱如麻的女人。

她的声音太轻了,师清漪从来没听过她这么轻的声音。

虚弱到极致,好像薄薄的青瓷胎,一碰就要碎裂。

师清漪眼睛酸涩,顾不上说话,将背包垫在洛神身后,转而迅速伸手,去解洛神衬衫的扣子。

胸前血淋淋的,整个衬衫被染成一片红色,湿润而粘稠地贴在肌肤上。

师清漪看在眼中,边解扣子,手指边发抖。

嘴里却还在颤抖地细细念叨:“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声音很低很低,不过是说给她自己听,一种迫不得已的自我催眠,同时也是一种卑微至极的祈愿。

洛神暂且无力说话,只是垂下眸,迷蒙地望着忙碌的师清漪。目光柔软,又带着些许无奈与不甘。

她活了这么长久,什么苦都挨过,万事看淡,于是便造就了她冷寂坚韧的性情。她当真没有什么惧怕的,倘若论起心中所惧,那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她害怕这个女人为自己操过多的心,忧惧这个女人为自己流过多的泪。

只可惜如今这种情况,注定是要这女人伤心焦虑了。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此刻所想,正紧张地将洛神最后一粒扣子解开。

流血实在太多,衣料被浸润透彻,与肌肤黏得十分紧。彻底的穿刺使洛神体内的血液迅速流逝,再无回转余地。

师清漪手指颤抖地掀开那层衣料,除去内衣,便看见血肉模糊的一个口子张开在柔嫩的肌肤处,自背后贯穿到前胸,处于两条肋骨中间的空隙,距离心脏不过将将分毫。

石兰正是因为被蛇信刺穿心脏才会迅速死亡,如果位置再稍微偏一点,洛神恐怕也会……

师清漪不敢往下思考,紧紧咬住下唇,戴上急救箱里的橡胶手套,拆开装缝合针线的一次性包装袋,开始对缝合针进行消毒。

因为洛神体质特殊,血液已经有效地控制住了,并没有接续流血,但还是必须缝合。师清漪不是医生,没有受过专业的缝合训练,随身携带的也只是野外应急用的缝合针,便只能将就凑合。

毕竟这种时刻,凑合远远比不作为要好很多。

接下来的缝合过程,简直是师清漪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

弯曲的缝合针刺入那白皙的肌肤,如同缝补衣服一样穿针引线。那肌肤曾经是那么柔滑美丽,被她揉在掌心,令她如此恋慕,爱不释手,如今她却要狠下心肠去一针一针地刺穿,缝合起来。

没有麻醉,洛神便只能生生受着。

她是隐忍惯了的女人,决计不会吭一声,于是就连这种生生缝补血肉,也只是紧紧蹙起眉,头偏向一旁,修长瓷白的脖颈处揉出一片湿润的凌乱长发。

无处抓握,只能扣住地面。她内息浑厚,手指所在的坚硬地面,居然被扣出了隐约的抓痕。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残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锋利的刀,切在洛神身上,也割在师清漪的心上。

两处缝合,上药包扎好之后,洛神头低着,竟是没有半点回应了。

师清漪以为她疼得晕过去,忙丢开手中纱布,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本来想紧紧抱住她的,却又怕揉疼了她,便只能珍宝似地捧在手中。

洛神勉强睁开眼,蜷在师清漪怀里,轻轻喘息。

师清漪将脸贴在洛神脖颈的乱发处,眼角通红,泛着泪光。

她呢喃着说:“不要死。”

不要死。

她求她。

她曾经许过许多愿望,有过无数期盼,大概都是希望她所爱的这个女人,一生无忧,平安喜乐,不知流年。她会好好体贴她,疼爱她,过一辈子。

如今,她只求她不要死,可以熬过这一关。

简单而卑微的祈愿。

师清漪真的很怕怀里的女人会离开,之前被贯穿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真的以为就要失去洛神了。在那个刹那,她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洛神死了,她也不打算反抗,两人就这么抱着,直到死神脚步来临,那也是极好的,至少最后一刻,她们都是在一处的。

她可以与她一起死。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她,这么爱她。

世上恋人何其多,各自过着各自的伴侣生活,方式不同,爱情深浅也不同。恋人们约会,牵手,拥抱,接吻,各自幸福。当然,也各自烦恼,为外界的阻碍忧虑,为第三者的插足而吃醋恼火,甚至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不可理喻,这些都是现实的一部分。

无数对恋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似乎验证了一个说法――这个社会,没有谁会真正离不开谁。

可是如今,她真的无法离开她了。

仿佛认识洛神千年万年,岁月长久,这种情感的厚重沉淀,一层一层地累积起来,快要将她溺毙。师清漪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女人不在她身边了,那会怎么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怎么够勇气活下去。

师清漪低下头,贴着洛神的肩窝,感觉到洛神的手颤颤巍巍,已经扣在了她的手腕。

“傻姑娘。”洛神抬起腰,略微回转了身子。

气力不够,她只能勉强撑着,轻声笑说:“我怎……会死。你咒我的么?”

她原本肤色白皙,却一直是那种玲珑剔透的美玉姿色,此刻因为流血过多,而呈现出轻纱般的苍白与羸弱。于是就连她那笑意,也十分飘渺虚浮,如同落下的白梅雪,注定融入地面,不得长久。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

洛神靠好,师清漪想去扶她,却被她捉住了手。

她太累,目光便显得倦怠与迷蒙,却还是真真地看向师清漪掌心纹路。又将那只手牵着在胸前虚空比划了下,轻声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她的手……漂亮又灵巧,替我将伤口缝补得这般好……我又怎会死?”

师清漪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涩然说:“我伤口缝合技术太差,我真没用,早知道就去多学一些急救知识,也不用在这手忙脚乱的,你也不会那么……那么辛苦。”

洛神只是望着她,眸中亮晶晶的:“很好了。比裁缝……可好得多了,真贤惠。”

师清漪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很疼吗?”

这句话自然问得多余。她当然知道会很疼,还是那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疼痛,可她就是想这么问洛神一句。这就和日常寒暄差不多性质,到点用餐的时候会问对方饿不饿,天寒的时候会问冷不冷,穿衣服了么,即便对方明明穿得很厚实。

她想关心她,呵护她,和她说说话,让她感知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在乎她。

即便那么可笑。

“疼。”洛神眉眼弯了弯:“倘你亲我下,便……不疼了。”

即使是在这种徘徊生死边缘的关头,她还是强撑着与她开一个玩笑,逗一逗她,也好让眼前女人面上的忧虑与苦痛减少些许。而换做平常,师清漪也许会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回一句“不正经”。

这一次,她却只是抬眸看着洛神。

“真的么?”师清漪呢喃着,声音就像是羽毛一样轻柔。而她看得这么专注,琥珀色的眼珠温柔而缱绻,带着十分的怜惜与爱意。

洛神被她这种目光望着,苍白的神情略微怔了怔。

下一秒,师清漪跪着抬起腰身,手撑在地面上,贴过去,吻上了女人的唇。

舌尖颤抖地抵开两片柔软,那里苦涩而甜腥,是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我会尽量调整,将更新的频率回归到以前的状态,以前虽然更新也不算很快,但到底也是规律更新的。

第10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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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水晶

这实在是极为特别的一个吻。

没有外头柔和的风,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晴朗的夏空,那些美好的背景没有沾上半点边不说,就连正常的环境都无法保证。处在这么一个阴冷狭长泛着腐旧味道的避难通道里,两人又都是千疮百孔的伤病身体,似乎毫无浪漫可言。

可实际上,比所谓的浪漫更令人迷恋。

师清漪的心跳不可自抑地加快,唇齿微分,继而相缠,洛神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舌尖上揉着津液与鲜血,滑腻而滚烫,既是让师清漪心疼不已的苦涩,又是蛊惑她的腥甜。

接吻对于恋人来说,再平常也不过。这么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以两个人气息与味道相互交换的方式进行着,继而没有缝隙地杂糅在一起,在这个阶段里,心灵仿佛都短暂地契合了。

她们曾经也是如此炽热地表达,怎么索取都索取不够似的,可这一次,情况不同,师清漪只得尽量克制。

她的动作轻柔,唇瓣轻轻贴含着洛神,那么小心翼翼,近乎虔诚。

洛神伸手扣住她,垂下了眼。长睫毛蝶翼般轻颤,乌黑夜色般的眸子微微阖起来,宛若冷月隐藏进了薄云中。

这真是最好的麻醉剂。好到蚀骨销魂,以至于忘却疼痛。

却也是世上最短效用的麻醉剂。

很短的亲吻,它结束得那样快,似乎一分钟都没到的样子。师清漪本想着再久一点,可又觉得不妥当,生怕这样的接触会给伤重的洛神带来负担,只得退开来。

通道窄而死寂,于是就连师清漪回退时带起的衣料摩擦声,都显得那么清晰。紧随而来的,则是她无奈的吐气声。

她只是抬眸盯着洛神,不说话,脸颊雪白中透着隐隐一抹樱色。唇瓣上更是红得妩媚,因为沾染了洛神血的缘故,娇艳欲滴,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手电静静躺在一旁,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地上红迹斑斑。

在这与世隔绝的清冷光芒中,洛神看了师清漪一会,突然伸出食指,轻轻触在那柔软的唇上。

师清漪眼睛略微睁大,像最乖巧的一只猫,任由洛神动作。

洛神指尖缓慢移动,慢慢揩拭,间或轻轻揉一揉。

怜爱的,体贴的,却又带着那么一点不知餍足。舌尖上,唇瓣处仿佛还留着师清漪的温度,即便自己的伤口此刻疼得锥心刺骨,她还是如此眷恋她的味道。

“弄脏了。”擦干净师清漪唇上的痕迹,洛神轻声说。

她的衬衫还没有完全扣好,动作之间半敞开来,胸前肌肤与血迹若隐若现。雪白的肤色与那片殷虹两相映衬,仿佛寒冬里凋落的雪中红梅,美丽且残酷。

师清漪小心地帮她把扣子扣上,强压下心酸,说:“这里温度开始降低了,你会冷的,我们得快点出去。”

“我也想快些出去。”洛神唇角似笑非笑的:“出去后,我的身体能好得快一些,你也就不会顾虑这许多。至少能许我久一些,而不是……仅仅一分钟,对么?”

回味一番,她仿佛不大高兴:“一分钟,好短。”

师清漪愣住,转而被这种调侃弄得脸颊通红。

她略微低下头去,似乎斟酌了好一会,才声音低若蚊蝇,面红耳赤地咕哝一句:“等你好了,我就没日没夜地缠着你,那时候……你恐怕又会厌倦我时间长了。”

洛神面色依旧苍白如雪,眼里的笑意却渐浓,瞥向师清漪:“这话,我可记住了。”

师清漪突然感觉自己说错了不得了的话。

在她停顿间,洛神早已支起长腿,转换了一个姿势,以手撑地,膝盖跪在地上,准备往深处走。她性子向来果断,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紧要关头从来都是不犹豫的。

现在这种情况,不可后退,只得前进,眼见温度也越降越低了,自然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师清漪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制止了洛神,扣住洛神的手说:“我才刚帮你缝合好,你怎么能乱动的?先等一等。”

短暂的休息实际上并不能给洛神带来什么,可哪怕多喘息一刻钟,师清漪也觉得是好的。

“时间不多了。”洛神摇头,目光示意师清漪去拿手电。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权衡利弊,最终只得狠下心肠来。她把手电捡起,又挂好背包和洛神的巨阙,开始和洛神一起沿着狭长的窄道爬行。

窄道不高,洛神却是个高个子,弯腰弯得十分辛苦。再加上她前胸被刺穿,前进时更加是遇到了十二分的阻力。

膝盖与地面摩擦,有时候甚至会轻轻颤抖。

师清漪看着身边女人微蹙的眉,以及额际的冷汗,心里疼得不行,中途想去扶洛神一把,却又因为爬行的限制而无法实施。于是她只能死死忍着,让自己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咬牙继续前进。

窄道里水汽越来越重,越往前,空气就越潮湿阴冷,师清漪感觉到肌肤上已经冒出鸡皮疙瘩了。

地面变滑,雾气凝结,湿润不堪。地面又是一种特殊石头材质打磨而成的,那些水汽凝结在上面,感觉好像是光脚踏过山林里被泉水浸润过的石块,冰凉刺骨。

师清漪以为前面有水源存在,静下心听了听,并没有听到水声。

“小心,往右边挪……一些,你先过去。”洛神呼吸渐重,提醒她。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指示往前看,发现前面的窄道地面上冒出一个突起,有点像是抽象鬼面的形状,和之前洛神在青铜门附近摸到的突起差不多模样。

那是一个机关。

如果师清漪碰到了,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也许和刚才一样,是道暗门开关,将会有另外一扇青铜门开启,通向未知区域,又或者会出现无数的流沙暗矢,乃至毒气,瞬间夺人性命。

师清漪稳住心神,挪动身子往旁边靠,小心地避开了那个机关突起。

洛神跟随过来,低声说:“此地多有机关,莫要碰到。”

机关之术历来玄妙,它有时给你生机,有时又赐予你绝望死境。鬼楼里机关众多,建造者仿佛有预知能力,布下层层险招,恭候着几百年后到来的后人,或设生门,或布死局,如同上帝一样玩弄他们。

师清漪想到这层,不禁脊背发凉,说:“雨霖婞他们和我们进的是相同性质的通道,不知道现在……”

洛神沉默不语。

半晌,她才说:“不会有事。”

师清漪同样陷入沉默,抬起手,将手电照向了更远处,心里则复杂万分。

刚才上来时,墙壁上出现了许多通道入口,或高或平或低,她就猜想通道布局应该是纵横上下交错的。从高度上来推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第七层了,而这第七层,难道就只是由这些通道划分的区域组合起来的不成?

师清漪想不通这些通道的用处是什么,也不知道去往顶端的入口在哪里,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象。

想象太窒息,仿佛跟随她一起束缚在了这通道里,禁锢起来。

最顶层,究竟会有什么呢?

雨霖婞所需要的蛊解会在那里么?

是明朝的哪个组织修建了这座鬼楼,目的是什么,它和落雁山古墓,和曾经沉睡其中的洛神,和同样从棺中苏醒的千芊,又有什么关系。那些纷纷杂杂的谜题,后面会有一个明了的解释么?

师清漪往下细想,几乎感觉头痛欲裂。

刚巧这时,洛神伸手,突然将她的头轻轻往下压了压。

师清漪应势低下头,又将眸子抬起来打量。

原来通道顶端开始往下倾斜,头和身体必须压得更低,才能不被磕碰到。与此同时,地面也跟随变成了陡坡状,两个人就好像夹在了一个斜向的三明治里。

“你先等一下。”师清漪察觉到下面的空间别有洞天,先把背包和巨阙丢下去,跟着自己调整好角度,身体如同游鱼沉水一般滑下去。

斜坡很短,一滑到底,师清漪站稳脚跟,又迅速稳好身体。

将手电光转个方向,她对上面的洛神说:“慢点下来。”

洛神滑下去,师清漪兜住了她的腰身,同时准确地避开了她的伤痛点,将她扶好。

站立的地方水汽侵袭,冰冷刺骨,洛神让师清漪将手电照远一些,周边环境便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长方形区域,如果把刚才她们两人爬过的窄道比作一根火柴,那这个区域,就好像是一个火柴盒。面积不大,却也不小,方方正正的一隅天地,中央被挖出一个同样方正的方池子,里面静静地蓄着一池水。

原来师清漪所猜测的水源,竟然是眼前这一池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水。

池水如同幽潭,望不见底。边角的位置各自伫立着一个巨型黑蛇头石雕,蛇口大张,似乎是用来喷水的。师清漪嗅了嗅,发现这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水位也很深,不像是死水,不由有些惊讶。

“凿山而建,这鬼楼所使用的,大抵是山中的山泉,可以循环。”洛神走到一只黑蛇头石雕旁,斜斜撑在上面,勉强低声道。

“你是说这鬼楼里还附带修建了水利工程?”师清漪盯着脚边的水泽,皱起眉来。

如果要修建水利工程,就需要将管道嵌入山壁,和鬼楼这处连接起来,工程十分浩大。可那还只是一个基础设施,一个表面空壳子,后面要做到定期换水,往复循环,还必须配套设计出无比精妙的机关,甚至要结合山中泉水涌出的规律。

机械,物理,地理地貌,自然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纳为考虑因素。

能做到的,简直是天纵奇才。

在那个时局尚且不稳的时代,师清漪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刘伯温。

洛神细细观察师清漪的眼眸,看着她眼里流转的讶异光波,似乎猜到她正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修建这些?”师清漪道。

洛神眸光冷下来,声音也是冷而软的:“因为要养尸。”

师清漪面色瞬间转白,她敛着神情,扶着洛神一路走过去。走了几步,便看见水池旁边,摆着一具水晶棺材。

实际上,并不只一具。

水池两边有两片狭长空地,左右两边,各自冷冷凄凄地摆着四具水晶棺,一共八具。

“是不是觉得……它们很熟?”洛神贴着她,轻声说。

师清漪不说话,眉头越蹙越深,扶住洛神腰身的手也跟随紧了些许。

的确很熟。

和洛神当时所躺的水晶棺,外观,雕纹,简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觉得很久没看见卖萌的小绿字呢?

感觉严肃什么的真不适合窝啊 ̄へ ̄从现在起,欢乐的君导回来了,君导有话说节目也要重新,那个谁来给我赞助个广告费?【躺倒……

第10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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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不明编号

滴答。

一滴水珠从石雕黑蛇头张开的巨嘴里滑下,落入下方幽冷无波的水面,轻轻挑起了一丝涟漪。

冷寂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这滴水珠而缓解,反而变得更加空幽瘆人。

洛神迈开脚步,贴近水晶棺,居高临下地睨着其中一具棺材。师清漪顾不上心中疑虑,跟随上去,几乎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边。

水晶棺是透明的,里面的情况自然一览无遗。手电光透过晶莹的棺体,折射进入,里面便晕出更为清冷雪白的梦幻光泽。

那片光泽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从体型来看,是个男人。虽然外面裹着一身黑色长袍,却还是能看出这男人身形颀长,肩宽腰窄,身高预测一米八过半,十足十的模特好身材。黑袍子质地上佳,压着鎏金暗纹,领口与衣袖边缘也都滚了明暗相间的金边线,这种黑与金的搭配恰到好处,华贵雍容。

他乌发很长,也不束起来,流水般于棺中散落,因为空间有限,一部分长发便蜷曲地揉在一起,宛若海藻。

几乎所有特征都暴露在了师清漪眼底,抽丝剥茧般细致。

除去一样,那就是男人的脸。

他脸上戴着青头鬼面具,鬼魅的青黑色,遮得严实,所以根本无从看清他的具体长相。那鬼面和千陌脸上的面具分外类似,只是细节上要更为精致。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

师清漪见她不说话,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什么。洛神曾经也和这男人一样,有过入棺封存的经历,心中深有感触,面上却清清冷冷,不愿意显露出来。

洛神和千芊曾经都是从水晶棺里苏醒的,师清漪联想到这个层面,欲言又止:“那他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洛神知道师清漪后半句是什么,轻轻摇头:“他死了,是一具尸。”

“为什么那么肯定他是一具尸体?”师清漪道。

洛神伸出手指,指了指男人搁在腹部的手,说:“你看他的手,还有他不曾遮掩的脖颈。”

男人手指很长,很漂亮,大拇指上扣着一只玉扳指,脖颈肤色白皙。

师清漪定睛观察了片刻,明白过来:“他的皮肤乍看很细腻,保养得很好,实际上上面有许多纵横的细裂纹。这就是所谓的尸纹了?”

洛神点头:“嗯。”

人死后,尸体会出现很多种情况,最常见的就是尸斑,这是尸体开始变坏的标志。尸斑出现,就要开始下葬,或者火化。

而另一种被称作尸纹的,则只出现在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上。比如说古墓里受过防腐处理的尸体,这样的尸乍看和活人一样生动鲜活,实际上因为环境改变,有时候会产生变化,肌肤细细裂开,形成尸纹。这就和烧窑似的,有一种花冷纹瓷,烧制过程完美,只是在冷却时因为工艺特殊,而渐渐绽放出细腻斑斓的花形瓷纹,这种瓷器,反而是难得一见的绝佳上品。

“此地中央置有泉水,水性属阴,且是山中活水,最适合养出洁净的尸气。”洛神轻描淡写地解释:“因为有水积存,这里环境相应发生改变,从而促成了尸纹的形成。”

师清漪歪头看着她,突然轻柔一笑。

洛神也望入了师清漪的眸子:“怎么?”

师清漪说:“这些我也在一些旧书上看到过,风水之术,很复杂,很玄妙。我很感兴趣,记在心里,可又觉得它们太虚幻,太不真实,和社会灌输的科学观念相违背,所以我有时候相信,有时候又突然觉得并不可信了。等遇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些古人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是有根源的。我们处在日常的现实中,没有机会去接触看见,但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她眼里泛起晃荡的光泽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你出现后,好像生活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

更加丰富,更加绚烂,即便遭遇诸多险阻,乃至性命垂危。

如果师清漪以前的生活是一张白纸,如今这女人执笔点染丹青朱砂,给予了她灵动与生命的绘卷。

话到嘴边,好像并不能形容内心的感觉,师清漪将话锋转向,只是低低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所以我很庆幸。庆幸我自己的运气,当初能看见你。”

洛神目光柔和,里面仿佛揉了一泊湖泽。

我才最是庆幸。

她薄唇微微翕动,却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轻轻笑道:“我在同你说风水,你为何要突然与我说这些?”

师清漪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晕,眼神却是极其认真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庆幸,也很感激你来到我的……身边。后面走的每一步,我再也不会让你……让你过得那么辛苦了。”

这句话大概是酝酿了很久,却说得磕磕绊绊,以至于拖拉,并没有真正地将她的心意表达。

很多时候,言语总是虚浮而苍白,但又忍不住想说,不得不说。她说这些,也只是希望它能给女人带去安慰与力量,即便它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矫情和别扭。就比如“我爱你”,上下两片嘴唇一开一合,三个字便简单地蹦出,若论起来,这其实是最矫情的情话了,但是世界上,还是有无数人在呢喃,在念叨,并在为之感动疯狂。

师清漪忐忑地观察洛神的表情。

洛神此刻,却面无表情。

于是,师清漪的表情变得微妙了。

“你会保护我。”

静了片刻,洛神终于勾起唇角:“你直接这般说,不就可以了么?”

师清漪:“……”

仿佛努力埋好的掩饰被戳穿,师清漪脸颊滚烫地低下头,把手电转个角度,照向棺中男人的头部。她早就打算去瞧一瞧男人的脸,于是摸出匕首,刮开封棺衔接,准备开棺。

心里却是羞窘得成了一团浆糊。

洛神贴近她,轻声细语地慢慢说道:“只需要五个字。你偏生从最开始起就兜兜转转的,绕了那么多圈。绕来绕去,多辛苦?”

匕首一声哗啦,师清漪嘴硬地低声咕哝:“我就喜欢绕来绕去。”本来刚才算是她的一个告白,结果很悲惨,因为她拖泥带水的表达,告白在洛神这里,似乎并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手伸过去,掌心覆盖搭在师清漪的手上,笑说:“可我就喜欢直接的姑娘。”

师清漪:“……”

洛神抬臂,师清漪跟随施力,两个人的手密合地贴在一起,配合默契,水晶棺的棺盖被移去一旁。

洛神戴上手套,正要伸手去解开那男人的面具,师清漪却拦住了她:“等等。”

尸体历来多玄机,开棺后第一个接触尸体的人,可能会遭遇不可预测的麻烦。

师清漪脸一红,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我会保护你。”

五个字。

虽然因为羞涩而吞吐,到底还是说了。

洛神仿佛很满意,眼里敛起柔和笑意,动作却凌厉迅速,伸出手,准确地摸到男人耳后的节扣处。

指节轻顶,指尖微动,节扣便松了。

出于条件反射,师清漪紧张得不行,连忙把洛神往回扯。等了片刻,见没有异样,并无什么机关或者毒气之类的东西出现,当下放下心来,弯下腰把男人脸上的面具掀开了。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露了出来,发丝贴在脸颊上。

即便上面隐隐约约浮现裂纹,这男人的长相却并没有打折扣。闭眼时睫毛密而长,眉乌黑,鼻高挺,这男人实在长得过分好看,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用漂亮或者美来形容他,都丝毫不觉得过分。

“你觉不觉得,他很眼熟?”师清漪沉吟一阵,突然说道。

洛神点头:“四楼的雕像。”

没错,这男人长发如瀑,暗金黑袍,长得真的十分像那些眼睛处镶嵌着迷魂玉石的雕像。音歌心心念念的洞主石雕,说的就是这个男人。

洛神眸光下移,绕过棺盖,瞥到棺体上篆刻的一个字上。

那是个古篆体,繁体的“一”字。

“过来。”洛神突然招呼师清漪往远处走,师清漪跟随她走过去,看见另外一具水晶棺材里的人,不由得愣住。

这个水晶棺里,同样躺着一个戴面具着黑袍的男人。体型,长发,手上的扳指,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回,棺体上雕刻着的字是:“二”。

师清漪狐疑地掀开男人的面具,一张一模一样的美男子脸孔,再度呈现在她的面前。

师清漪抬起头,和洛神对望,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双胞胎?”

“看下一具。”洛神不答,只是领着她往第三具水晶棺处走。这具水晶棺的棺体上,如预料的那样,刻着一个“三”字。

师清漪毫不犹豫地揭开男人的面具,又是一张相同的脸。

背上开始笼上寒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向第四具水晶棺,里面的男人依旧长发乌黑,眉目俊美,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

四胞胎现象是存在的,虽然几率低,但到底还是有可能。不过眼前这种景象,师清漪觉得并不能用这种几胞胎的科学依据来解释,她总觉得太诡异了,诡异到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我们需要看看第五具棺材。”师清漪表情有些凝重。

另外四具水晶棺在水池的另外一边,两个人绕过去,走到本以为篆刻了“五”字编号的水晶棺处,定睛一看,发现编号变了,又变成了“一”。

好像编号重新开始似的。

手电光渗入水晶棺中,棺中的人也跟随落入眼底。

这回,是一个女人。

师清漪蹙眉望了洛神一眼,洛神眼里掩藏的那片夜色冷寂,仿佛隔着一层冷雾。

棺中女人穿着素色的薄衫,胸前曲线旖旎勾人,腰肢纤软,好似盈盈一握。她的长发也是散落的,丝毫不事雕琢,虽然脸上被鬼面具遮盖,却丝毫也遮掩不了这女人娇美妩媚的曼妙身材。

并且,这身材看上去,似乎很眼熟。

眼熟这个字眼,师清漪本不想用,毕竟用在这里的话,将会带来一种寒心彻骨的恐怖效果。

她的心不可自抑地咚咚直跳,小鼓一般,敲击速度越来越快。

洛神面色沉如冬雪,一言不发地觑着。

师清漪伸出手指,颤抖地摸到那女人面具的节扣处,松开那节扣,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僵冷住了。

手指搭过去,正要挑起那面具的边沿,下定决心去彻底掀开它,看一看这女人真正的面貌,那边水池里却咕噜一声,冒出来一个巨大的气泡。

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水里出来了。

这声咕噜的大响动让师清漪脑海里紧绷的弦几乎要断掉,她应声停下手,下一秒,水池里陡然掀起巨浪,冰冷刺骨的水犹如长枪一般激射过来。

洛神搂住师清漪的腰,两人迅速往旁边躲避。

作者有话要说:昂今天也要更新,是不是很惊喜=。=

谢谢大家赞助滴“广告费”,满满的留言正能量,尤其是苹果皮姑娘,噗噗,太感动太惊喜了QAQ。

第10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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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我的殿下

溅起的水花极高,往四面八方散开,好似冷雨瓢泼。

因为水雾弥散的关系,师清漪双眼被模糊了,根本就看不清那从水里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洛神揽着师清漪的腰身,轻飘飘往后退去。

漫天都是白茫茫的水汽,空气湿度空前升高,于是后退中,师清漪几乎是全程贴住洛神身子,将她的左胸部分遮挡住,以免被池水溅到。

洛神的胸口深度穿刺,又是刚刚缝合不久,伤口绝对不能沾水。这里的水虽然没有味道,是山泉水,但是洁净程度并不能保证,如果伤口打湿了,很有可能会感染发炎。

站定后,又一轮水波溅过来,师清漪下意识抬手挡住。

水花四散之下,师清漪站在外面,几乎被淋了个透湿,溅到洛神身上的水则相应减少了许多。

从水池里暴起水柱,到两人闪身躲避,也不过几秒钟而已。在这种步步惊魂的环境中,所有的变故都来得那样快,那样出乎意料,反应自然要更为迅速,更为凌厉,才能保住性命。

洛神就对这种应变的节奏把握得很精准,很到位,在师清漪做出抬手遮挡动作的刹那,已经拔出了拴在师清漪背上的巨阙。

她发丝上的水滴落下,幽瞳似冰。巨阙挑在身侧,在雪白光芒中,泛出冷冷一道锋。

与此同时,师清漪也终于看清楚那东西具体的长相了。

鳄鱼?

这是师清漪的第一眼印象。

真的很像鳄鱼,不过也只是像了个大概,从体型上来看,它起码是普通鳄鱼的四倍有余。长吻咬合,边沿露出两排钢牙的尖端,上半身已经探出水面,两条粗壮的前腿扒拉在水池边沿,铜铃巨眼鼓在头顶,正动也不动地盯着两个女人。

气氛僵持着。

师清漪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条巨鳄。

它的体型太大,鳞片犹如小盾牌般粗糙厚实,不由得让人想起远古时期的那些古鳄。鳄鱼这个族群十分古老,在人类还没孕育之前,它就已经在大陆上深深地扎了根,并且千万年过去,都不曾灭绝,反而繁衍生息。

由此可见,它的适应力有多么强大,头脑又该有多么狡猾聪敏。

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各自试探。

对峙了约莫半分钟,很短,却又久得难熬。

师清漪喉头微微滑动,琥珀色双瞳死死盯住那只已经快要按耐不住的怪物。她的手枪早已贴入掌心,藏在背后,并且不着痕迹地上了膛。

咔嚓。

上膛的轻微响动,立即成为了触发的火线。

洛神将巨阙挑着,往上平移,对准巨鳄的眼睛,身体则在那声咔嚓响起时急速往前。

剑锋被她的动作带起猎猎的寒风,裹着水汽,朝巨鳄劈了过去。

巨鳄同时跟随发难,埋在水中的钩状粗鳞尾巴左右扭动,身体便得到了一股巨大的前推力度,它趁势张开巨大的嘴,弹簧般弹出,咬向洛神。

普通鳄鱼在进攻的瞬间所释放的冲击力,完全可以将一头饮水的野牛撕裂,更何况是这样巨大骇人的古鳄。

铁甲包裹的身体犹如坦克,一路咬过来时,简直是摧枯拉朽。

古鳄巨嘴张开,嘴里钢牙利齿密布,洛神迎过去,巨阙猛地一切,斜斜格在两排利齿中间。

趁此机会,师清漪对准那张血盆大口,抬起右臂,果断来了个点射。

子弹打在古鳄的口腔内,伤到了舌部,腥臭浓稠的血瞬间四溢。

可是巨鳄的攻击力道竟丝毫不减,并且完全被激怒了。

洛神双手握住剑柄,纤眉紧蹙地将剑锋往上挑,一点一点,将古鳄的上颌挑高。古鳄的利齿被她禁锢似地卡住,身体无从施力,上面的鳄吻也不能往下咬合,于是便只能使劲朝下压。

洛神往上移剑,古鳄向下压制,双方好像拔河一般,进行着气力的对峙较量。

一边是体型健硕可怖的古鳄,一边是高挑瘦削的女人。更何况,这女人的身体早已被折磨得伤痕累累,虚弱不堪。

如此对比,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洛神的长发和衣服已经完全湿润,分不清哪些是池水,哪些是因为伤痛而淌出的冷汗。

她平素那么雅致脱俗,清妩昳丽,外人看了,恐怕觉得连碰她一下都是亵渎的,师清漪更是将她宝贝似地捧在心尖上,舍不得让她难受半点,如今到了这里,却要承受最大程度的伤害。

鬼楼里这些怪物都是无感情的恶魔,心心念念的都是杀戮,只要是活物,便会撕咬,便要虐杀。

又怎会对她怜香惜玉。

师清漪看得浑身发冷,眼睛通红,当即继续对那巨鳄的柔软口腔进行射击。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地打过去,几乎发了狂,在古鳄嘴里溅起一个又一个的血泡。

好在她这种发狂失控般的射击,起到辅助作用,给了洛神喘息的机会。

在古鳄因为口腔里的子弹而吃痛,力道减少的时候,洛神瞅准间隙,猛地发力,剑锋终于高高扬起,一挑一折,竟然将那古鳄的上半边巨吻给砍了下来。

师清漪调整方向,子弹转而射进了古鳄爆起的右边眼珠子里。

古鳄的巨嘴卸了一半不说,甚至连眼珠子也废了。

这种局势的扭转令古鳄狂躁不已,它的巨尾一拍,直接和着巨浪拍上了岸。眼睛瞎了一半,视力也受到影响,于是它现在完全是进行着无差别的损毁进攻。

它力气骇人,每一次都像是巨山劈过来,洛神与它缠斗得十分辛苦,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带着倒钩的尾巴拍在岸上,四下摆动,居然把一具水晶棺给拍得倾倒在地,因为力气实在太大,连这种水晶棺材都被劈裂了半边。

那正是右边篆刻了“一”字的水晶棺。

棺盖早就被师清漪卸下,于是倾倒时分,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的身体也跟随翻滚了出来。

长发湿漉漉地散在地上,面具脱落,脸部侧向,就像一支被折断的百合花,凄凄惨惨地被人丢在了地上。

她脸虽然是侧着的,轮廓却依旧能辨别清楚,眉眼口鼻,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是千芊!”师清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出声来。

难怪她的身材,会那么熟悉。之前没有揭面具时,呈现在眼底的那种妩媚体态,和千芊实在是太相似了。

可为什么,这是一具尸体。

还是带着尸纹的尸体。

这具尸浑身被水浸泡,一动不动,幽幽地显出一副不安宁的诡异气氛。

洛神将师清漪的叫喊听在耳中,神色倏然冷寂。古鳄攻势不减,反而更加狂暴,巨尾直接往师清漪那边扫去。

“清漪!”洛神喝道。

师清漪心中凛然,顾不上所谓的“千芊”尸身,连忙紧急避开。

洛神提着巨阙,纵身一跃,跳到了古鳄粗犷的背部。

她浑身湿透,白衬衫变得几乎透明,紧紧贴在肌肤上,可以明显看到有血渗出来,速度非常快,已经晕染了一大片。

师清漪替她缝合的线,已经因为这种耗尽气力的动作而松散了。

即便如此,却依旧坚韧如竹,不折不挠地硬撑着。她举起剑,剑尖势如破竹,贴着鳞片的缝隙往下刺。

庖丁解牛一般,巨阙刺入古鳄的身体,几乎淹没了大部分。

古鳄发出刺耳的呼哧声,鲜血淋漓地翻进了池水中,洛神被它带着也落下水,师清漪见状,立刻跟随跳进了池水里。

“快上去!不要泡在水里!”师清漪游过去,她生怕洛神会因此而感染,心里简直恐惧万分。

谁知道这时候,另外一股巨浪被掀起来。

师清漪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喉咙口。

池子里,居然有两只这样的古鳄。

波涛汹涌,另外一具古鳄的庞大身体从水池里翻出,蛟龙游水般劈浪而去。巨嘴大张,好似一把布满利齿的巨大钳子,直接朝洛神的背部咬过去。

洛神正在与第一具残了鳄吻和眼睛的古鳄缠斗,无暇顾及,她整个人便暴露在了那片幽幽血口之下。

师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五感尽失似的,没办法思考,也发不出声音。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去做一件事,那就是踩水朝洛神游过去。

拼掉性命,也要游到那女人的身边。

巨嘴咬下,溅起巨浪,就在落下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游到了洛神身边,近距离地贴着她,直接徒手抓住了巨鳄往下落的利齿。

那牙齿锋利如剑,师清漪这种做法,完全就相当于徒手去握住剑锋。

而且,还需要承受那庞大身躯下压所带来的冲击力。这一刻,连鬼神估计都会丧胆,她却无所畏惧。

她的手平时明明那么纤细漂亮,被洛神怜爱地握在掌心,贴在脸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温柔与缠绵。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世间最强大的盾牌,不顾一切地挡过去。

古鳄顺势往下咬合,直接将师清漪的手臂卡在了巨嘴里。

钻心剧痛袭来,师清漪低头闷哼一声,被咬住的那只右手,好在还攥着她的那支枪。

她忍住手臂上的剧痛,果断扣动扳机,在巨鳄嘴里进行射击。

手枪因为泡水而哑火了,前几发打不出,后面几枪突然又可以了,仅剩的几发子弹梭梭地抵进了古鳄喉部。这样的射击,完全可以穿过食道,甚至进入脏腑。

经过刚才那短暂一幕,洛神面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可是她分.身乏术,那条断了鳄吻,瞎了眼睛的古鳄尚在那边垂死挣扎,她只得咬牙伸手,将埋在第一条古鳄身体里的巨阙猛地拔出。

鲜血四溅,下一秒,剑尖往下,深深地刺入了古鳄的头颅。

因为伤到脑部,那一条古鳄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完全不动了。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

因为伤口的裂开,也因为古楼对她产生的诡异影响,更因为师清漪替她挡的那一下,她再也无法控制,急火攻心,当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血融进昏暗的水面,很快消失不见。

“快到岸上去!”师清漪背对着她嘶哑大喊,得空的左手往后勉强一推,因为水流的浮力,将洛神推到了不远处的水池边沿。

洛神贴着水池边沿,抬手捂住渗血的唇,一双眼水汽迷蒙,几乎要睁不开了。

断吻巨鳄的尸身翻在一旁,洛神的巨阙插在上面,正因为身体太重而快要往下沉。师清漪忍着剧痛,翻出随身军用短刀,往咬住她的那条巨鳄嘴边奋力一扎,那巨鳄吃痛之下松开了束缚,师清漪这才得以将右臂从鳄嘴里拔了出来。

她浑身湿透,拔出洛神的巨阙,高高挑起。

右手其实快要折断了,鲜血淋漓,衣料都破得差不多,可她还是那样紧紧握着,发着抖,好像已经催眠自己忘记疼痛。

第二条巨鳄血盆大口再度一张,朝她咬过来。

她在那个瞬间,面上居然没有半点波澜,琥珀色的眸子里晃着隐约的光。那抹光明明也如琥珀般柔和,却又掩藏着不可压倒的柔韧。

她说会保护她。

那就一定会做到。

巨鳄欺身过来,水波飞溅,师清漪抬起巨阙,奋力一劈。

印象中,她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长剑,这种在她眼里,只能作为古董来看待的古剑。她对剑很欣赏,却觉得现代的人总是不可去驾驭的,如今那柄巨阙被她握在手上,仿佛与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好像,也和剑十分相衬的模样。

至少驾驭起来,游刃有余。

巨阙的剑锋带着骇人的力度,劈入了古鳄的身体,那么厚重鳞片包裹的身躯,在师清漪的剑下,仿佛弱成了一层油皮而已。

古鳄被巨阙的剑锋横向劈过,脆弱不堪,以分裂作为结束。

在师清漪劈砍的那个瞬间,后背竟隐隐约约勾出了一抹轮廓,那是遨展的羽翼姿态,十六羽翼毫无拘束地绽放开来。

每一片翎羽仿佛都是由晨光编织,透明而华美,隐在飘渺的水汽中,犹如黑夜升起的太阳,照耀整个夜空。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要是用时间来衡量,大概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半秒钟。可即便是半秒的一现昙花,那种摄人心魂的震撼,连最美的星辰与之对比,也黯然失色了。

她这神恩眷顾的柔软花朵。

世上,好像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高贵。

洛神抬起眸,面色苍白地望着师清漪。

脸上的表情是震惊的,心痛的,怅然的,苦涩的,甚至居然又夹杂了那么一点喜悦。

她喜怒向来很少形于色,这一生,从未变换过这么多表情。也只有在师清漪面前,她才会展露内心深处的一面,对于师清漪,她给予的太多,也破例了太多。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那抹翱展的华羽转瞬即逝,没入黑暗之中,师清漪浑然不觉,只是在水中转个身,浮在水中,与洛神对视。

两个人隔着一汪池水。

师清漪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勉强将血肉模糊的右臂藏在背后,轻声安慰洛神:“没……没事了。”

洛神缓缓地朝她靠近,水声哗啦,一言不发。

师清漪说话带着喘,轻声继续:“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许诺给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这是我第一次用剑,好像……好像用得还挺顺手的,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我想肯定是你的剑太好了的缘……”

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话语却跟随戛然而止。

洛神贴近她,手臂一捞,已经将她搂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规律更新,今天这个时间段一般都会更。

这章我其实在9点就更了,可是抽了,前台无法看到。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点击最后前台显示的那一章,再按下一章,就可以看见新章了。

艾玛,被虐惨了……修了好久都不吐出来,我无力了 ̄へ ̄

第10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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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登顶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犹如立在雨中,衣料薄湿,肌肤几乎紧紧相贴。

因为顾及怀中女人的伤势,于是就连这样一个满载着触动与窒息的相拥,洛神也是如此小心翼翼,极尽隐忍。她的怀抱很轻,只是用手将师清漪揽了半边,搂住那纤软的腰身,避开了师清漪受伤的右臂。

师清漪抱着她,发现她竟在瑟瑟发抖。

被洛神唇瓣贴住的脖颈处有水滑下,那是自发丝上滴落的水珠,冰冷之中,似乎掺杂了几丝异样的温热。

师清漪突然感觉既心疼,又恐慌。这种疼,较之刚才她右臂所承受的伤痛,要难忍得多。

“洛……神?”师清漪呢喃。

呢喃的同时,她的右手因为短暂松弛而锐意地刺痛起来,巨阙便再也握不住,直接跌入了池水中。

洛神没回应师清漪,而是眼明手快地将巨阙捞起,松开怀抱,带着师清漪往池子边沿游去。

师清漪浑身气力似乎都卸去了,疲软不堪,任由她带着自己上岸。

岸上积着深深浅浅的水渍,防水手电筒静静地躺在一片水洼中,白光冷寂幽然。洛神弯腰,将手电捡拾起来,弯腰的瞬间,下嘴唇被她咬住,咬出一条很浅的痕迹。

她将师清漪带到了距离水池很远的地方,那里积水少,坏境比较干爽,人的感觉相对也会好一点。

小心翼翼地将师清漪背上的背包取下来,洛神打开背包,把里面的旅行压缩袋,以及急救箱翻找了出来。她现在表情已经恢复以往的平静,动作也是利落非常,即便拿取东西的时候,指尖仍旧微微发颤。

伪装得那么好,好到几乎要让人忘记她的累累伤痕,甚至忘记她嘴角曾经殷红的血。

师清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幸好压缩袋是防水的,别说是水,就连空气都根本透不进去,里面携带的干净衣服才幸免于难。急救箱则没有那么幸运,水从缝隙里渗进去,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打湿了,只剩下一部分套有外包装的医用品还能用。

洛神站起来,道:“短刀给我。”

师清漪勉强把军用短刀递给她。

“来,衣服脱掉。”洛神低语着,将短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

师清漪本来痛得直吸冷气,听到洛神这么说,脸上突然红了。

她知道洛神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能略显僵硬地站着,眸光落在短刀上,点头说:“嗯。”

“刀很锋利,不要动。”洛神嘱咐,手里的短刀则开始沿着师清漪软衫的肩膀部分切割。这种短刀几乎削铁如泥,柔软的衣料在刀锋的剪裁之下,很快便毫无阻碍地分离了。

师清漪整条右臂血肉模糊,甚至有衣料黏在伤口处,根本就不能通过正常的方法脱掉衣服,于是上衣只得采取裁衣法褪去。

素色软衫支离破碎,下面晶莹的雪肌便欲遮欲掩地现出来,一片湿润的水泽覆盖其上,好像隐约缀了细细的珍珠美色。

师清漪越来越觉得尴尬。她一想到洛神正在用刀裁切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就不大对劲。

等到上衣尽数褪掉了,她肩膀微微一缩,简直不知道身子该怎么摆才是正常的。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只能下意识抬起完好的左臂,遮在胸前。

刚遮着,洛神却已经抬手,解了她内衣的搭扣,拿干毛巾擦拭她湿润的上半身。

师清漪:“……”

内衣和破破烂烂的软衫被洛神扔在一旁,洛神又从压缩袋里取出师清漪的一件掐腰衬衫出来,卷起右边衣袖后,一点一点小心套在师清漪身上,再帮她扣好扣子。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却又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乖巧绵羊般任由她摆弄,连右臂的刺痛,都顾不上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师清漪看着她,心想,这么好的女人,世上怎么会有,镜花水月一样,又怎么会属于她。迷惘了那么一瞬间,却又酸涩甜蜜地庆幸起来,她的确就在身边,而且,真的是属于她的女人。

刚才以身饲鳄的那个刹那,她虽然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掉,却觉得是无比值当的,至少洛神可以活下来。现在回想起来,她突然又感觉到胆怯与后怕,如果她真的因此而死了,那这个女人,就再也不会是她的了。

如果失去生命,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只有自己顽强地活下去,最大限度地保护她,同时保护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层时,洛神已经开始对师清漪的右臂进行碘酒消毒。棉签和绷带还留有未曾拆包的,里面没有碰水,可以使用,沾上碘酒的棉签细细涂抹在师清漪的右臂上,每涂一下,师清漪的手臂都无意识似地颤抖一次。

即便这样,师清漪还是自我暗示,自我催眠,苦苦忍着。

一定要坚强,绝对不能有半点的示弱。她脑海里所期盼的那个最好的结局,驱使她如此忍耐。

鳄鱼的咬合力,在自然界里几乎可以位列首位。师清漪的右臂现在完全是断掉的状态,更别提上面被咬穿的个个血洞,随着洛神手里的棉签一根一根被废弃,她那所谓平静的脸色便再也绷不住了,长睫毛颤动,眼角泛起一片红色。

等师清漪注意的时候,洛神的手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师清漪勉强笑道:“我一点都……不疼。真的,你知道这种时候都是没有知觉的,和麻醉了没什么两样,你只管消毒就好。”

洛神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说话,专心替她缠绷带,做包扎。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洛神这才说:“裤子。”

师清漪虽然上面换了衬衫,下半身还是湿的,她靴子往后挪动一步,表情有些讪讪的:“裤子……裤子你就不用再拿刀割了。”

“不割。脱。”洛神神色微妙起来。

师清漪:“……”

洛神贴近师清漪,低头去解她的皮带。虽然不久前才肌肤相亲,亲密缠绵过一次,可洛神替她解皮带脱裤子的动作还是让师清漪感到羞窘万分,只可惜她右臂又不能动,只能乖乖站好,洛神让她怎么配合,她就怎么配合。

干净的内外下装换好,身体终于变得清爽起来,至少阴冷的感觉褪去不少。师清漪盯着洛神左胸那片晕染开的红色,紧张地说:“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线肯定松动了。”

“没有松。”眼见师清漪重新换了身干净打扮,不再那么狼狈,洛神面色似乎也缓和了一点,说:“只是稍微裂开点口子,不碍事,已经开始凝固了。”

“你让我看看。”师清漪执拗起来:“泡了水,我怕它发炎。”

“我口服了一点抗生素,不会发炎。”洛神转过身去,道:“我换身衣服,等下我们就离开这里。”

她说着,已经褪掉身上几乎透明的白衬衫,双肩莹润,柳腰盈盈,一把湿润的长发垂在肩侧。明明是性感勾人到极致的完美胴体,此刻的背影却给人一种不忍去看的纤弱,以前不看,恐怕是怕亵渎她的白莲清雅,如今,却是没有勇气。

左肩下侧则是一个被穿透的伤口,边沿蚁线缝合,甚至边缘都因为泡水而泛起苍白。

师清漪看得怔住。

好像是因为这女人过分美丽,上天觉得对她恩泽过深了,这才给予她这伤痛缺陷。

洛神开始给自己扣扣子,师清漪走过去,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她很懊恼自己的右手断掉,此时此刻,不能双手牢牢地将洛神搂在怀里。

师清漪沉默着,轻轻贴住女人的脖颈亲吻。

洛神手指缓缓扣好最后一粒扣子,突然说:“怕不怕?”

师清漪埋在洛神颈窝,摇了摇头。

可是,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洛神背对着,师清漪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辨别出她的呼吸起了变化,轻而缓,像是羽毛,却又沉沉的,好似坠了巨山般沉重。

她却再没说什么,换好衣裤,将之前换下的那一堆湿衣服,连同几乎快要干瘪的背包丢在地上。这些东西打湿了,再无用处,吸水之后反而是额外的负担,只能丢弃。

“五点半了,外头估计已快天亮。”洛神抬手看了看表,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检查一下,很快就回来。”

师清漪点头。

她知道洛神去做什么,洛神是要去检查那具所谓的“千芊”尸体,还有其他三具棺材里的真相。

其实她们早就猜到,只是缺一个眼见为实。

过了一会,洛神返回来,脸上几乎没什么波澜,对师清漪说:“那头靠墙的地方有上去的踏脚点,我检查了,有安全的暗门机关,我们可以通过那扇暗门去到上层。”

师清漪有些紧张地说:“棺材那里呢?”

洛神瞥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四个千芊。”

“为什么会这样?”师清漪喃喃自语。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身边活生生存在的人还有四个相同体,并且居然都是带尸纹的尸体。

如果加上千芊,那就是五胞胎。

可是,真的会是五胞胎吗?

洛神道:“找到千芊问一问,便晓得了。”她让师清漪拿好巨阙,转过身,对她续道:“上来。”

师清漪看见她这个动作,顿时气急道:“你有伤口,怎么能背我的。我一只手也可以爬上去。”

“我刚才不是问过你,怕不怕?”洛神略微侧头,湿润的发贴着耳际垂下来:“可我自己,没有回答。”

师清漪不知道她突然这么说,又是为什么。

“我也怕。”洛神轻声道:“我当时怕,我将再也无能为力去保护你。现在,给我一个摆脱这种惧怕的机会,至少可以证明,我还能照顾你。”

师清漪嘴里涌起苦涩,靠近她,抬起左手揽住她的脖颈。

“抓稳。”洛神背起她,紧走几步,轻盈起跃,沿着那墙角处的踏脚一路往上。师清漪贴着她的背,无限贴近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跃动有力,像一支永远的清歌。

这样攀到了顶部,抬手就能摸到湿润的天顶,天顶处镶嵌着一个圆形板,好像井盖子,下面扣了两条卯条,两端紧紧卡住。

洛神抓住一个攀援点,在高空中稳好身形,师清漪则按照洛神的提示触动机关,很快,卡住卯条的两端松开,师清漪抬起左手,扯开卯条往下扔。

卯条高空坠地,发出空洞声响。

师清漪顶开那块圆形青铜板一条缝,发现就有光亮投下来,十分刺眼,她忙把青铜板拨开一半,探出头去,这才发现上面灯火辉煌,一片大亮。

这种光亮陡然充斥了她的双眼,她还未看清上面的情况,一颗子弹却突然嗖地射过来,打在那洞口边沿,火星四溅。

再偏上那么几分,师清漪差点就被那颗子弹打穿脑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下面的洛神抬手将她推上去,同时自己跟随翻了出来,抱着师清漪往旁边暂避,整个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这个地方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进了宝相庄严的佛塔圣殿。

而在那金碧辉煌的背景下,雨霖婞正站在远处,惊愕地望着从洞口爬出来的两个女人,手里举着的枪还在冒烟,表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场面冷了几秒,她突然汗涔涔地大声道:“师师,她表姐,怎么是你们!你们出来也不知道敲门的!”

此时此刻,师清漪真想吐出一口血。

淹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得更新……QAQ第二卷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了,累了那么久,应该好好休养生息,发展和交流感情了【误

看到这里,大家也该明白现代篇篇幅依旧是大长篇,目前还只是展露冰山一角,等待慢慢推进。我对这文感情深厚,就算是简单地写几章她们的日常都觉得很幸福很欣慰了QAQ

我感觉洛神和师师作为女主角实在是辛苦= 。=第二卷拍完后,她们得额外补贴糖葫芦和牛奶糖【揍

第11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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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大混乱

“大小姐,你……你跟我们有仇啊?”

师清漪实在气得不行,左手撑地,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洛神在旁边扶衬了她一把,顺便将巨阙提在了手中,表情竟是严阵以待。

她眸子冷锐似冰,早已发觉这一层气氛不对。

不仅气氛不对,而且她的身体突然好像虚弱到了一种极致的状态,仿佛瞬间被一股力量掏空,如果不是硬扛着,她恐怕要站立不住,握住剑柄的手也是无意识地发着颤。

沿着鬼楼往上攀爬,只有在这一层,所遭受的侵蚀才最为难受。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连续的射击声,哒哒哒哒,枪声在偌大的金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雨霖婞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和师清漪说话了,而是一边往金殿的西北角跑,一边大声喝道:“都盯紧点!给我狠狠地打,不能让它们上来!”

师清漪脸色顿变。

雨霖婞绝对不会冒冒失失胡乱开枪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刚才往青铜板这里射击,肯定是判定青铜板下面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

此刻的危机令师清漪无暇再去思考这些,直接迈开脚步朝雨霖婞那边跑。

她只有一只左手能动,跑动起来平衡能力大大降低了,有些跌跌撞撞的,洛神连忙伸手揽过她,带着她一路轻踏向前。

脚下地面是由一块块方正的石板铺就而成,每一块都是碧青的颜色,看起来很像是青玉石,并且每一块石板上,都精细地雕琢了盘蛇的花纹。

师清漪第一个看见的,是叶臻。

这男人居然是坐在地上的,右腿伸长,左腿则以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盘着,手里端着冲锋枪,对准前面一通疯狂扫射,几乎杀红了眼:“来啊!有种来咬老子我啊!老子不发威,你们当我就是个棒槌!”

距离叶臻不远处的地方,则站着雨霖婞和苏亦,两个人也同样在拿着手枪进行射击。三个人射击的焦点是一个洞口,和洛神师清漪刚才爬出的那个洞口一模一样,也是机关洞口,青铜板正被掀在一旁,上面几乎溅满了红色的液体。

那些红色液体,正是洞口冒出的那堆东西身上溅出的血。

那东西浑身漆黑,简直不好怎么去描述它的模样。只能看见无数黑乎乎的类似触手的东西张牙舞爪,四散开来,每一条大概都有成年男人的手臂粗细,隐约可以看见泛着冷光的细小鳞片。

鳞片的存在,令这群东西像极了一群小蛇。

可如果说它们是蛇,它们又没有眼睛和嘴巴,更加没有蛇牙存在了,器官分化十分模糊。而且它们分明就是一个整体,纠缠在一起,只能集体行动,于是就和深海里的大章鱼类似了。

此时此刻,那些小蛇正拼了命地想往外面挤,却又被子弹流打到,变得抽搐起来。有些甚至直接被子弹打断了,爆出猩红的血液,可是打断一条,又有几条前仆后继地往上窜,根本无法杜绝,场面看起来既惨烈又诡异。

“还有没有多余的枪!”师清漪大喊。

雨霖婞背对着师清漪,一面保持射击状态,一面将背上的背包褪掉,扔过来大声说:“里面有把小型冲锋,是宁凝他们带来的装备!之前和宁凝一起过来的那些人,已经彻底在下面死绝了!”

叶臻射出一梭子子弹,扯着嗓子叫:“雨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什么叫彻底死绝了,老子我还没死呢!”

雨霖婞早就被那蛇群折腾得心头火起,怒道:“你就快了!”

叶臻回她:“我就只是断了条腿,雨小姐你这么咒我不够意思呀!好歹咱们还是统一战线的!”

两个人在那边迎敌边对吼,乱糟糟地简直成了一锅粥。

洛神帮师清漪将背包打开,把冲锋枪递给她。那冲锋枪竟然还没有上弹夹,估计是之前宁凝他们用完之后来不及换上新的,师清漪只能让洛神帮忙托住,左手摸出背包里的配套弹夹,在洛神的配合下,将弹夹换了上去。

洛神冷静地稳住枪,望着师清漪单手换弹夹的动作,眸中若有所思。

师清漪心里咚咚直跳,抬眸与洛神对视,看到洛神眼里盯枪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她左手端起枪,对洛神低声嘱咐:“你等下不要靠过去,就站在我身边。很危险,有我们远程射击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怕洛神会又一次冲到最前,每次这女人身先士卒,承受最主要的伤害时,她都心痛得不行。可是那种情况,能者多劳,似乎又不得不如此,于是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师清漪目光灼灼的,语气却又带了些祈求意味:“你听我的话。”

这一次,她只是希望女人能好好待在她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洛神没言语,却罕见地轻轻点了下头,答应了她。

洞口战况越来越激烈,加上有了师清漪这份火力的参与,局势似乎正在慢慢往好的方向扭转。因为火力太猛,那群小蛇渐渐被打散了,原先断了肢体还能获得补充,现在蛇群的数量越来越少,好像整个章鱼状的整体都缩小了几圈。

师清漪心道有戏,想要加强火力,奈何她是单手射击,冲锋枪虽然是轻型的,但要单手控制好也十分吃力,于是只得作罢。

“靠!”叶臻突然骂了一句脏话,手里的枪支子弹已经用完了。

他坐在地上对洛神喊道:“洛小姐,把背包扔过来!”

洛神将地上雨霖婞的背包丢过去,叶臻接了,开始填充新一轮的子弹。而他这边刚熄火,雨霖婞的手枪子弹也随之告罄,于是就只剩下师清漪一个人在那射击。

“停。”洛神突然开口。

师清漪心一沉,顿时停了手,顺着洛神的指示去看,居然发现那蛇群的中央突然冒出一个黑红色的圆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人的脑顶,慢慢地,那脑袋一点点露出,半边脸部沉沉浮浮,好像正在被蛇群吐出来似的。

居然是陈旭东。

男人的短发被血浸润,脸上也是模糊的一片血,双眼紧闭,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死还是活。

虽然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倘若他还活着,那刚才师清漪只要还晚上那么一秒停手,陈旭东的脑袋就会遭受祸及,被冲锋枪扫成筛子。

师清漪心中后怕不已,扣着枪,再也不敢乱动。

雨霖婞重新填充好子弹,注意到了,顿时也懵住了,说道:“他这是活着,还是……”

叶臻朝掌心啐了一口唾沫,重新端好枪:“那还用说,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戏了。”

“都不要开枪。”洛神冷冷叮嘱一句,提着巨阙踏步向前。

师清漪想要阻止她过去,却发现为时已晚,于是只能抬起冲锋枪随在后面。洛神迅速跑到洞口附近,那群蛇虽然气焰差不多尽了,可感觉到生人靠近,顿时兴奋起来似的,张牙舞爪得更加厉害。

洛神眸光如水,面对蜂拥而至的蛇体,巨阙准确地劈砍,剑锋过处,那些小蛇一条接着一条地断掉,落在地面上。

趁此机会,洛神迅速伸手,攥住了陈旭东的衣领,拖死狗一般地将他拽了出来,迅速往旁边退。洛神的手指摸到陈旭东的颈动脉处,发现那里还有微弱的搏动,尚留了一口气。

“继续。”洛神提着陈旭东回来,道。

师清漪暂时松一口气,连同雨霖婞和叶臻三人集中火力猛扫,没一会,那群缠在一起的蛇就被子弹拆得七零八落,直接从洞口滚了下去。

雨霖婞见状,立刻跑到洞旁,搬起青铜板,将洞口盖了起来。

不过这还不算完,远处角落里还有枪击声在回响,声声震撼人的神经。另外一个洞口,风笙和宁凝还在奋力抵抗,洞口同样盘着一群黑乎乎的蛇整体。

除了断腿的叶臻以及昏迷的陈旭东外,西北角这边洞口的其他人员迅速往东边转移。

东边洞口这边的状况并不乐观,蛇群数量过多,风笙和宁凝两个人几乎要顶不住,眼看着那群蛇就要脱离洞口束缚,进到这金殿里来,师清漪抬枪,对着边沿蹿出的蛇体就是一记扫射。

她趁机又环顾了下人数,面色突然变了,对旁边的雨霖婞道:“音歌呢?”

雨霖婞脸色同样不好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师清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咬牙道:“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是我不好,没保护好她。”雨霖婞倒是没说什么借口,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失职。虽然音歌与她非亲非故,可之前师清漪让她带音歌走的时候,就已经将其当做一份责任,现在责任没尽到,雨霖婞几乎感觉没脸见师清漪了。

两人正说着,洞口的蛇群突然集体抽搐一下,好像是被下面什么东西咬住,往下拉。

蛇群不甘被拉扯,兀自在那抵抗,可是下面撕扯的力道实在过大,放佛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撕咬,这群小蛇挣扎了几分钟,终于支持不住,放弃对洞口边缘的抓取,直接往下栽去。

下面传来隐约的奇怪声响,有吱吱的被撕裂的诡异声,甚至还有野兽的低吼。

洛神侧耳静听,听了片刻,面上稍缓,一个人走到洞口,打着手电往下窥看。师清漪也听出那低吼是谁发出的,快步走到洛神身边。

很快,一个脑袋从洞口冒了出来,少女面上惊魂甫定。

音歌长发散乱,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嗫嚅地对着师清漪道:“它们……它们好凶啊,要吃掉我。”

师清漪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勉强笑着安慰道:“别怕,它们被月瞳打跑了,现在你没事了。”

音歌探出半边身体,洛神伸手拖住她的肋下,将她从洞里抱了出来,雨霖婞从旁伸手,把音歌带去旁边安慰。

师清漪则单膝跪地,接着往下看,发现洞口下面还攀着一个苗服女人。千芊正吃力地踩在下方的踏脚处,瑟瑟发抖,刚才音歌就是被她给带着举上来的。

看见下面女人那张脸,师清漪顿时想起那几具和千芊一模一样的女尸,背心莫名发凉,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心里有一堆问题要问她。

可是现在见到了,又感觉诡异到根本问不出口。

洛神望下来,朝千芊伸出手。

千芊犹豫了几秒,抬手上去,洛神一手攥住她,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拉扯了上来。

接触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其实都在轻微地抖动,仿佛同类,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而这一点,也就只有她们两人心知肚明,旁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千芊坐在地上,低低喘息地望向洛神,洛神耳际的几缕发丝被冷汗沁湿,眸子里却是清亮的,仿佛一泓幽泉,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

师清漪也在旁边觑着,心里斟酌着问话,又考虑到千芊此刻模样狼狈,便暂时没有问出口。

雨霖婞给音歌喂完水,发现周围突然之间变得安静起来,不由得蹙起眉。

宁凝冷僻惯了,一个人冷眼看着,叶臻那个闹腾的家伙也不在,其他人则都不说话,于是气氛瞬间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雨霖婞靠过来,听见洞底下还有声音在响动,心中觉得不妙,便搬起青铜板,准备盖住洞口,以绝后患,而盖住之前,她还特地探头往洞口检查似地瞥了一眼。

洛神突然道:“劝你莫看。”

这提醒晚了。

一只白乎乎的东西瞬间火箭似地窜上来,直接往雨霖婞脸上扑,雨霖婞花容失色,本着一切以脸为中心的思想觉悟,后退着往后倒。

倒仰躺向地面,那白色东西圆滚滚的,直接就馒头似地滚进了她怀里。

雨霖婞的惨叫,顿时响彻金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微博上掉了节操,于是我现在写到了凌晨两点……

几个小时之前等更新的妹纸们是不是等得伤心绝望心痛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住口你够了

放心,君倒(?)是不会抛弃你们的,我还是更新了 ̄へ ̄【躺倒

第11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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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蛊解

雨霖婞大叫的同时,伸手攥住怀里毛茸滚圆的那一团,手忙脚乱地朝外拨。她推开得那么拼命,原本妩媚勾人的桃花眼里则掩藏着莫大的恐惧,盈盈晃起了水光。

“走开,走开,给我走开啊!”色泽明媚的唇颤抖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对她来说,此刻扑进怀里的并不是一只模样可爱的猫。

而是噬人血肉的恶鬼。

这个异常的表现让师清漪和洛神同时怔住。相处这么久,她们两早就知道雨霖婞患有恐猫症,可是以前雨霖婞虽然怕月瞳,却顶多是表现为口舌不利索,身体僵硬不敢动,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

雨霖婞躺在地上,将月瞳往外推,月瞳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扑过来,似乎也料不到雨霖婞会这么绝望地对待它,一时之间懵了,正扒拉着爪子喵喵直叫唤。

洛神连忙走过去,双手顺势兜住月瞳,把这圆东西抱离了雨霖婞的身边。

考虑到雨霖婞的情绪,她特地将月瞳放到距离很远的地方,蹲下来,低声嘱咐:“待在这,莫要过去。”

月瞳趴成毛团形状,抬起漂亮的双眸望着她:“喵?”

“你吓到她了。”洛神疲惫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等洛神走回去时,师清漪已经陪着雨霖婞坐下了,两个人挨在一起,师清漪一边慢慢拍着雨霖婞的肩背,一边轻声说:“你怎么了?”

雨霖婞惊魂甫定,喘着气不说话。

风笙翻找背包,拿出最后一瓶未开瓶的矿泉水递给雨霖婞,雨霖婞喝了几口,脸色才终于缓和了几分。

师清漪斟酌着说:“月瞳没有恶意,它只是看见你高兴,扑过来想和你玩而已。”

雨霖婞静了片刻,终于道:“……我都知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们了。”

她的眸子垂下去,头也跟随往下低,露出雪白的一段颈子。明明是明媚的美色,看起来却突然勾兑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气息。

“你跟我们说对不起做什么?”师清漪才真是感到抱歉:“月瞳它太顽皮了,下次我会好好叫它注意,这次它的确玩得有些过火。”

头疼似地将额前的柔软发丝往后捋了把,雨霖婞叹息地道:“师师,其实我都知道的,月瞳它很好,还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它,而世界上……世界上的大多数猫,它们也都很安全,可我……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会害怕……我觉得它们会吃掉我,刚才月瞳扑到我的心口处,我心里怕得不行,总觉得它会突然破开我的胸膛,从心脏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我。”

她语气略显哆嗦,似乎在说一个分外诡异的恐怖故事。

洛神在旁静听,微蹙起眉,打量她。

“怎么会。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师清漪听了雨霖婞的话,心里也是十分惊讶,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怕猫的理由,居然是担心猫会吃掉自己。

作为宠物,猫是那么可爱,又怎么会吃人呢。

“的确是自己吓自己,可我就是忍不住。”雨霖婞抬起头,突然勉强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得了病,也去找心理医生看过,他们都没能治好我。”

师清漪侧过脸,对风笙道:“风先生,你家小姐以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被猫吓过?”

风笙犹豫了会,点头道:“嗯。很久以前,小姐她……”

雨霖婞目光冰冷地瞥过来。

风笙看到雨霖婞的目光,唯唯诺诺地低了头,声音跟随压低:“小姐她以前……被猫抓过,所以她很讨厌猫。”

洛神也淡淡地觑着风笙:“只是被猫抓过么?”

“是。”风笙面不改色地道。

洛神不说话了,目光环顾,大概是开始观察周遭环境。

师清漪心里虽然同样有疑虑,但看到雨霖婞的脸色,也就不好多问,再加上现在时间不多了,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她开始直入主题地问询起情况来:“你们刚才在下面,遇到了什么?那两群东西又是怎么回事,跟我详细说一下。”

之前与猫有关的话题如同一页纸,被翻了过去,很快被忽略,雨霖婞神色也恢复正常,道:“我要是知道那两群东西是怎么回事就好了。之前我们不是爬进了高处的暗道里吗,叶臻宁凝和陈旭东最早上去,好在叶臻那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打了灯在洞口指示我,我就带着音歌爬到他们所在的暗道,正想等你们上来,谁知道宁凝那女人直接就把暗道门给按了下来。”

说到这,雨霖婞眼里明显不悦,宁凝却只是在旁边轻轻哼了声。

宁凝这也算是保命之举,毕竟那种情况如果不关闭暗道入口,很可能就会被当时的巨蛇袭击到,后果不堪设想。在这一点上,师清漪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雨霖婞为人仗义,对朋友又好,便很是看不起宁凝这种贪生怕死自保的行径。

师清漪示意雨霖婞接着说。

雨霖婞道:“那门又卡住了,再也打不开,我没办法,只能跟着队伍朝里爬。谁知道暗道纵横复杂,里面机关众多,我防得了这处,却又顾不了那处。通道也越来越难行,后面呈现往上的陡坡状,最后甚至变成了竖井形的烟囱通道,我们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蜘蛛侠,这才爬到一个方形墓室里。”

师清漪眸光微微晃动:“然后你们在那个方形墓室里,看见了水晶棺?”

“啧,你想得倒是挺美。”雨霖婞咂舌:“我倒宁愿碰上棺材里的粽子,也好过那群怪物。当时我们上去时,就见地上血迹斑斑,跟进了屠宰场似的,枪支散落,还有好几具吃剩下的男人尸体,哎呀那头啊,那手啊,那脚啊……”

“打住。”师清漪脑补了一下,感觉胃里极度不舒服,翻江倒海地闹腾:“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详细好吗?照顾一下人民群众的耳朵,谢谢。”

“不是你要我详细告诉你的?”雨霖婞桃花眼斜过来:“总之宁凝带来的那堆男人都死光了,我们挑拣了下地上的装备,正准备找出口,结果那堆凑在一起的蛇整体就出现了。看见地上残骸,我们也知道这群东西不好惹,连忙又往另外的通道躲避。”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师清漪也猜到了个差不离。无非是雨霖婞他们与那堆蛇交战,暗道又复杂,混乱中音歌与大部队走散,剩下的人机缘巧合下爬上金殿躲避,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洛神静静听着,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场景,又翻开雨霖婞的背包,从里面拿出笔和笔记本,开始在纸张上画图。

她笔下动作,竖着勾出一条直线,道:“霖婞,刚才你们曾经有过两次爬高。一次是爬那烟囱通道,还有一次,便是爬入这金殿。假若此线是巨蛇所在的第六层墙壁,那你们攀爬的通道位置,具体是哪里,墙壁偏下对么?”

“嗯,偏下,大概在这个位置。”雨霖婞拿手指了指,示意:“那时候情况太紧急,叶臻他们选择的是距离地面最近的那个洞。”

洛神点头。

雨霖婞他们进入的是第一个洞,可师清漪和洛神两人选择的洞口位置,却要远远高于雨霖婞所在队伍,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两支队伍之间的水平位置就相差很远。而师清漪在进入洞口之前,曾经在洞口旁边看见另外一条通道的手电光熄灭,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手电光是千芊发出的。

洛神看着笔记本,说:“方才你们最先进入的,是第七层,之后通过烟囱通道,这才进入第八层,瞧见蛇群。而我与清漪,则是一开始便进入了第八层。”

她瞥了旁边休息的千芊一眼,道:“当然,千小姐亦是。”

雨霖婞环顾了下金殿,面上既忧又喜:“难怪这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原来已经到了最顶层。”

喜的是,蛊解存在于顶楼;忧的是,不知道这顶楼又有什么难对付的东西。毕竟是最高层,按照修塔的一般套路,最贵重的东西都是存放在最高层,比如佛骨舍利,而倘若有如此贵重的宝物存在,周边的守护措施必然十分到位。

洛神重新翻了页纸过去,边勾草线边说:“一层,天蛹蝠,星宿青龙。二层,蛊缸,陆吾,白虎。三层,因避讳而空置。四层,迷魂眼,朱雀。五层,双面猴,凌血种植,三角挂件,玄武。六层,巨蛇,祭祀壁画。七层,纵横通道。八层,蛇群,水晶棺。九层,金殿。”

听到洛神最后列出的关系要点,雨霖婞说:“水晶棺?”

“你们从第七层到第八层的过程中,真的就没有看见什么水晶棺?”师清漪问。

雨霖婞奇怪了:“没有。师师,你怎么老问这个什么水晶棺?别说水晶棺,就是普通的一只棺材都没看见。这两层主要就是相互交错的通道和小室衔接,地方又大得离谱,反正我是没见。你们看见了?水晶棺里有些什么蹊跷?”

师清漪望着千芊,千芊反而盯着她微笑。

师清漪开口,同时特地观察她的脸色:“也没什么蹊跷,就是里面躺着几对男女,长得可真像一家人,大概是兄弟姐妹吧。”

兄弟姐妹本就长得相似,于是在场其他人也就没有深入去想师清漪所谓的“真像”,具体是像到什么程度,只有千芊面色微妙地变了。

可她隐藏得很好,眸中异样神色一晃而过,很快恢复如初。

师清漪把千芊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个底。雨霖婞站起来,打算开始检查金殿的具体情况,这时远处叶臻大着嗓门喊起来:“喂!我说你们都不管我了啊!我腿断了,你们也不知道来扶我一把的?”

雨霖婞被叶臻吵得耳朵疼,使了个眼色,让风笙和苏亦过去,风笙扶着叶臻,苏亦将昏迷不醒的陈旭东往回拖。

洛神则搀着师清漪,一步一步,在金殿里细看。

顶层金殿修得当真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每一寸地方仿佛都鎏了层流转的金黄。这种大面积堆积的颜色却不俗气,没有铜臭味,反而显得无比的庄严宝相。

墙壁是一块块巨大的金色板块衔接而成,敲了敲,倒不是什么实金,而是类似铁板的材质外刷了一层金漆。隔段距离便立了短柱,每个柱顶都盘了黑蛇,黑色嘴里衔着明火,正熠熠地燃烧着。

蛇身很长,从柱顶蜿蜒到底部,尾巴还盘了几圈,师清漪知道这种黑蛇中央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油脂,光明永远烧取不尽。

随着金殿走了个差不多,除了火柱,暂时还没什么吸引眼球的东西出现。这顶层是雨霖婞最后的机会,眼见一无所获,雨霖婞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绷不住。

洛神本来是扶着断手的师清漪,结果她忽然踉跄了下。

师清漪连忙用左手兜住她的腰,紧张道:“怎么了?”

洛神额头上的汗迹十分明显:“伤口疼。”她指尖发颤,却还是不忘打量四周:“看看,这附近定有什么东西存在。”

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她。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好像靠近一个辐射源,距离辐射源越近,受到的伤害便越大。

师清漪搀着她,示意雨霖婞他们加大搜寻力度,结果过了一会,叶臻突然叫道:“不好,有粽子!”

“哪里?”雨霖婞把枪端起。

“那条蛇后面。”叶臻轻轻努了努嘴:“好家伙,大棺材。”

师清漪循着叶臻的指示看过去,看见对面那个火柱后面果然露出隐约的棺材一角,沉沉的深黑色,而且那具棺材,居然还没有盖上棺盖。

有武器的都抄起了武器,队伍缓缓靠近,屏息静气,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叶臻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挪,又挑起右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突然就懵了:“我的娘,这棺材里不是种着韭菜吗,难道粽子爷爷也喜欢玩开心农场的?”

“什么韭菜,别跟我又在这满嘴跑火车。”师清漪侧过身,往柱子后那具棺材觑去,也愣住了。

那东西,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像韭菜。

棺材里一片碧油油的,已经冒出头来,就好像齐刷刷地种了一棺材的韭菜,当然,你说它是种了一棺材大蒜也未尝不可。

总之里面这种东西很倾向于一种植物,青绿色,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走到那棺材旁边,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种植物好像是真菌质的,上面有细细的褶子,和新鲜香菇的菌盖材质类似,上面晃着一水鲜嫩的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叶臻搔了搔头。

“蛊解。”千芊突然道。

“什……什么?”雨霖婞被“蛊解”两个字完全刺激到了。

“这就是蛇引的蛊解。”千芊满头的冷汗,勉强道:“万物相生,却也相克。在毒蛇出没之处,必定可以寻到蛇草,同样,养蛊的过程中,也同样可以催生蛊解,这种解,其实就是一种菌。它下面着生了白色的根茎,深埋其中,十分脆弱,必须小心将其挖出,如果掌握不好,弄破了根茎,就是徒劳一场了。”

“所以这不单单是一棺材的蛊解,同样,也是一缸子的蛊?”师清漪细细分辨,双目达到辨微的程度,便看见那“韭菜”下面类似泥土作用的黑色基质,其实是密密麻麻堆积而成的小虫,一动不动。

洛神冷眸注视着棺材:“这缸蛊倘若碰触,便会染上。成虫不比蛊卵,数目如斯众多,侵蚀起来分外迅速。”

言下之意,谁也不能去碰。

碰了就死。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饿了三天三夜,快要死掉的人躺在地上,看见一个白软的大馒头滚过来,结果那馒头,居然还是个毒馒头。

苏亦低声道:“用工具远距离挖也不行吗?”

师清漪想了想,摇头:“不可行。如果工具稍微使用不当,就会伤到根茎,手才是采集的最灵活方式。最重要的一点,蛊虫是活物,不管你使用什么工具来接触,蛊虫都会随着工具移动,从而侵染到人的身上,现在它们没怎么动,估计还算是处在休眠状态,等下只要一动手,就会立刻惊扰它们。”

雨霖婞望着那一棺材的蛊解,神色蔫蔫的,她简直快要虚脱了。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东西,现在见到了,却碰都不能碰一下,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在场气氛死寂,只有柱子上盘着的黑蛇火焰,时不时爆出轻微的火花声。

这时,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越过人群晃过去。

师清漪惊讶地抬起眸。

陈旭东满身满脸的血,仿佛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往棺材方向走。因为他本来就是躺着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居然一下子就走到棺材旁边,将手搁在了边缘。

“我……我来。”陈旭东说。

在场人顿时色变。

师清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说什么胡话?”

陈旭东佝偻着背,因为呼吸困难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扯风箱:“我……我就快死了。死人……最适合……做这些了。”

他跌跌撞撞的,吐出一口深黑色的血,神色突然戾起来:“不要……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我……弟。如果我拿到这东西,你们……不给睿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血仿佛止不住,咳得整个肺都要出来了似的,下一刻,死神就会无情地将他带走。

他说的没错,他就快死了,也许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洛神面无表情地望着这男人,眼眸里却敛着一丝无奈。

陈旭东将脸扭向洛神,颤抖道:“你刚才……救了我……多留了我一口气,那就是救了睿子……我代他谢谢你。”他呢喃着:“我弟……他很可怜。”

“……他很可怜。”因为对死亡的恐惧,男人好像快要哭出来,却还是铁汉铮铮地止住眼泪,将手伸进了棺材里。

棺材里的蛊,立刻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写到这么晚,本来以为12点可以搞定……结果还是没达到。

最近JJ佷抽,更多时候更了看不到新章,大家养成从最后一章进入下一章的习惯吧。TT

第11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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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我佛

细细密密的蛊如同水流一般,沿着陈旭东的手指往上涌,迅速蔓延。

男人浑身颤抖,双手深深地埋了进去,摸索到根茎所在的位置后,咬牙将部分碧青色的蛊解捞在手中。整个棺材里全都是蛊虫,蛊虫体态微小,大小与芝麻粒差不多,于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一个沙坑里面刨出完整的大蒜,而这大蒜,是致命的。

无数被千芊称作“蛇引”的蛊破开陈旭东的皮肤,钻了进去,从手,到身体,脖颈,再到脸,男人整个被吞没。

蛊解被捞出时,男人的脸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了,他勉强挪动几步,将蛊解小心搁在地上,跟着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步子。因为刚从棺材里捞出来,那蛊解白色的根茎上同样也附着了部分蛊虫,可那些蛊虫已经被男人的血肉触发吸引,落地之后,立刻又远离地上的蛊解,一路追随陈旭东而去。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残忍又悲壮的画面,心口堵住,简直无法呼吸。

洛神一言不发地侧过脸来,抬手蒙住师清漪的眼睛,带着她往后退。其他人也再不忍看,集体转移。

金殿里除了明火的燃烧声,就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整个偌大的空间里静得十分可怕。

陈旭东没有发出任何叫喊。

他一个人远远地,静静地,死去了。

无数蛊虫已经选择在他尚且温热的尸体上开始做窝,很快,他的皮肉和内里就会被那些东西掏空,吞噬干净,甚至连骨骼也不会给他留下。

等了很久,师清漪终于直起身子,抬眸看向远处躺在地上的那点黑影,浅色双瞳里压着几分悲色。

她与这个叫做陈旭东的客栈老板,或者叫做黄兴文的记者,相识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罢了,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因为这男人大多数时候冷漠到只求自保的表现,她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及格线的阶段。

现在,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敬佩,怜悯,无奈,大概都带了一点,可是已经晚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不管这个人品性如何,是善,是恶,或者介乎两者,心中总有一片柔软的净土,那里藏着最珍惜的人和时光。对石兰来说,即便她曾经是践踏生命的恶魔,她临死之前还是拼命护住了音歌,而对于陈旭东而言,曹睿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干弟弟,才是他最放不下的,临到最后一口气,他也想为这个可怜的弟弟做些什么。

师清漪看了片刻,突然拿过雨霖婞手中的手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

男人死后不可能再拥有一方墓碑,也不会有人吊唁,于是只剩下这最后空寂的枪声,为他送行。

雨霖婞接回手枪,想要说话,最终还是以沉默作为结束。气氛凝重,大家都不说话,连惯常喜欢开玩笑的叶臻也闭嘴了。

师清漪往远处瞥一眼,终于对千芊轻声说:“千小姐,蛊虫虽然被陈旭东……引走了,但是不能保证上面会不会还有残余,拜托你放出金和银检验一下,好吗?”

金和银对蛊虫十分敏感,只要有蛊虫存在,决计不会靠近。

千芊顺从师清漪的意思,放出了金银两条小蛇,并且指示它们往蛊解处游。两条小蛇没有犹豫,一路蜿蜒地游过去,身体盘在蛊解旁边,看起来平安无事。

师清漪松了口气,示意雨霖婞:“我们过去吧。不要靠近棺材,拿到那东西以后,我们就立刻离开。”

雨霖婞点了点头,最先动身,师清漪和洛神随在她后面。叶臻其实对这种所谓的蛊解并不是十分明白,也不清楚师清漪她们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去找寻它,他跟过去,纯粹是因为好奇。

“所以这个……具体需要怎么操作?”望着那上面似韭菜,下面似大蒜头的蛊解,雨霖婞简直一头雾水。

洛神和师清漪同时望向千芊。

千芊道:“当然是吃下去了。”

“怎么吃?”一想到这东西是那些蛊虫堆里培植出来的附属物,雨霖婞肌肤上迅速冒起鸡皮疙瘩:“油炸,清蒸,晒干后磨碎成粉末泡水喝下去?”

“就这么吃。”

雨霖婞眉头皱起来:“……”

千芊向师清漪讨要一次性透明手套,师清漪背包丢了,手又不方便,洛神便从雨霖婞的背包里翻出透明手套,递给千芊。

接手套的时候,千芊特地看了洛神一眼,这才戴好手套,轻轻取了其中一兜蛊解,掐掉上面青色部分,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剥掉白色根茎的外壳部分。

本来这东西就是类似真菌材质的植物,外壳十分柔软,谁知道剥开后里面的肉质更是白嫩柔滑,水灵灵的如同荔枝果肉,上面飘着很淡的一股酸味。

“喏。”千芊捏着那东西,几乎快要递到雨霖婞嘴边。

雨霖婞感觉自己要吐了。

师清漪在旁看着,心里也隐约有些担心,毕竟这是从蛊堆里弄出来的,除了千芊之外,她们都没见过,所以具体这东西是否真的管用,还是个未知数。

她想了想,说:“这东西就这么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和蛊曾经是一个整体,作为衍生物,里面的成分是不是也和蛊虫类似的?”

“当然类似。你要说它是蛊的一种,也未尝不可。”千芊回道。

雨霖婞犹犹豫豫的:“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准备吃下去的,还是一种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也许是身体太差了,情况又特殊,千芊的神色一直是难得的严肃:“我早先就说过,万物相生,却也相克,只有相互抑制,此消彼长,才是融合天道,各个领域都不例外,养蛊自然也是如此。”

雨霖婞看向师清漪,师清漪暂时没表态,雨霖婞只好又向洛神求助。

“无碍。”洛神轻声示意:“她说得很是在理。蛊道分外复杂,诡谲多变,但是大部分还是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如果在培育炼化等过程中出现衍生物,这种衍生物,通常都是与本体呈现相克状态的。比如说五毒炼化,蜈蚣蝎子蟾蜍等共存于蛊罐,倘若最终活下来的是蟾蜍,这种蟾蜍的额处便会鼓起一个突起,唤作蟾包。蟾包便是一种衍生物,倘若被蛊蟾咬了,只需要抓到那只蟾蜍,戳破蟾包,取出其中清液服用即可。千小姐所言,正是这个道理。”

“听她表姐你这么一解释,好像又有点靠谱了。”雨霖婞自我安慰地呢喃一句,戴上手套,自己接过千芊手中剥开的那团白肉,仔细端详。

她正准备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吞下去,结果却被苏亦一把抢过,吞入肚中。

雨霖婞愣住,转而拧起眉,冷冷地望着苏亦。

苏亦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姐,没什么好烦恼的。除了你之外,这里就只剩下我染了蛊虫了,你再等等,等下只要我没事,你就可以放心地……”

雨霖婞打断他,眼里带着怒气,声音却是软的:“你是笨蛋吗?”

苏亦低眉垂首,唯唯诺诺地不说话。

这回雨霖婞没再犹豫,直接自己小心地剥了一颗吞下去,眉毛也没抖一下:“就是吃个东西而已,其实想想,也没那么麻烦的。地上剩下的怎么处理?怎么携带出去拿给曹睿?”

说起曹睿,便想到了死去的陈旭东,人已经死了,死前的话却犹在耳旁,所以将蛊解带给曹睿这个遗愿,必定要好好替他践行才是。

“白色根茎比较脆弱,直接携带肯定会出问题,而且还不知道它的保质期有多长。”师清漪头疼道。

洛神瞥向千芊:“它可以沾水么?”

千芊点头:“可以。拿水封存,是可以保持一段日子的。”

之前还剩下半瓶水,洛神拧开瓶盖,比了比大小,那东西的根茎大概和蒜头一般大小,而矿泉水瓶子刚好是宽口的,放进去绰绰有余。

洛神将地上的蛊解尽数收集,放进水瓶子养着,因为水的缓冲力,可以尽量保证蛊解的完整性。

等了一会,师清漪试探地问雨霖婞:“你感觉……怎么样?”

雨霖婞摇头:“没什么感觉。”她声音压低,凑到师清漪耳边说:“要不等下我们走远一点,师师你帮我看看后腰上的蛊痕消失了没有?”

师清漪点头,千芊却道:“哪里有那么快的。到最终痊愈,中间最起码要经过两天。”

世界上最难捱的,就是等待。

听到千芊的说法,雨霖婞心里其实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过她抬起头,看到洛神毫无血色的唇,以及师清漪断掉的手,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桃花眼中又恢复熠熠的神采,对洛神和师师道:“既然找到蛊解,事情也算差不多了结了,这鬼地方不能再待,我们还是赶紧找出口回去吧。”

师清漪也是这么考虑的,可她还是面色凝重地说:“要出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六层一直有巨蛇在那守着,如果我们原路返回的话,麻烦会很大。”

“那就不原路折返,我们另寻出路。”环顾许久的洛神终于站起身,指向远处一方角落。

那里是金殿很偏僻的犄角处,下面堆了杂物,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甚至还立着一个体型格外细长的东西,隐隐约约好像是一把梯子模样。

师清漪走近了去看,立刻认出那果然是一把梯子,说道:“这好像是架云梯。古时候工匠们修建高建筑时会用到,人字形构造,中间逐阶固定,还可以根据建筑的高低而灵活镶嵌,调整高度。”

除了梯子,地上竟然还歪歪扭扭地蜷了无数具骨骼,灰白中泛着黑色,凄绝如同炼狱。有几块骨骼上插了羽箭,甚至还有许多羽箭混在骨骼堆里,看来是大规模射杀。

洛神道:“这的确是工匠们用来贴墙上金板时用到的架云梯。地上这些,便是当时工匠们的残骸。”

狡兔死,走狗烹,这向来是古时权贵的嘴脸。很多权贵在修建完陵墓后,都会将当时参与修建的工匠尽数杀光,以免他们走漏风声,透露出墓葬的秘密,于是这里出现数量如此多的骨骼,在场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

雨霖婞在旁犹疑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顺着架云梯爬上去,从上面离开?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上面有路可走?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山内部,就算出去,掀开顶盖还是一层厚厚的山岩。另外,这明显只是施工工具,难道我们要爬上去贴金板不成?”

洛神摇头:“你看看地上这些工匠的死状,再看看这墙壁上方。”

雨霖婞低头去看了看,又抬头往上检查,说:“尸体没什么异常的,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他们大部分都是趴着死的……等等,几乎是趴着死?”

“对。”洛神敛眉说:“试想一下,在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大部分呈现一种趴着死去的状态?更何况,墙壁上方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贴好金板,也就是说工程尚未完工,在未完工的情况下,建造者怎会轻易就杀死他们?”

“他们当时肯定正在往架云梯这个方向跑,集体逃跑。”师清漪眼里略微有了几分庆幸神色,说道:“然后被监工的人员发现了,于是从后面射杀他们,有一些人断了手脚,死状也扭曲,说明是直接被人从高处射落下来的。上面肯定有这些工匠们一早就挖好的出口,这种工匠自保留有后招的情况,在古代屡见不鲜。”

雨霖婞心知出去终于有望,松了口气,这时候叶臻突然摸了下后脑勺:“我们能出去了,那可是大喜事,可是你们不觉得现在少了个人吗?”

雨霖婞顿时色变:“宁凝,她想干什么?”

师清漪走了几步,抬眸望去:“在那边,她就在蛇柱后面。”

“宁姐,她好像在开棺材?”叶臻道:“金色的棺材?”

洛神眼里的神色倏然变冷,乌黑若夜的双瞳定定地,盯着远处宁凝手下那具金棺,千芊面上的表情也同样怔住。

两人浑身的血液,仿佛正在凝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叹息。

那具金棺犹如罂粟,剧毒,却又如此吸引她们。

“宁凝开棺材的样子那么卖命,莫非这就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师清漪轻声呢喃,看见洛神已经果断地迈开脚步,往金棺处走,连忙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牵住的同时,师清漪能准确地感知女人的手指,正在轻轻颤抖。

她突然害怕了,心中并不想这女人靠近那具棺材,于是捏住那纤长凝玉般的手指轻轻扯了扯,说:“已经快八点了,既然找到出口,我们还是早点出去为好……”

“棺材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洛神眸色沉沉的,脖颈几乎被冷汗浸湿:“曾经,我的生活被尽数毁掉,我竟不晓得,它究竟是如何被毁掉的。现在,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她是那样坚定果敢的女人,如果认定了的,很难改变。师清漪纵然怜惜她,却也只得陪着她走过去。

宁凝是个中老手,已经将棺材掀开了,面上露出诡异的喜色。

棺材里躺着一个和尚,一个干尸形状的老和尚。

皮肤因为脱水而完全变成青紫色,嘴巴大张,似乎在呐喊什么。身上穿着镶金压宝的袈裟,金线与银线穿插,能够穿上这样华贵袈裟的,必然是当时的得道高僧。可是得道高僧的死状,居然是如此可怖,毫无半点佛祖的慈悲与祥和。

和尚眉心嵌着古檀色的宝珠,光泽隐隐流转。

“竟是……舍利佛尸。”洛神近乎恍然地望着这具和尚干尸,薄唇颤抖地呢喃起来:“他们究竟想在舍利佛尸里养些什么?”

千芊望着佛尸,面上苦笑起来。

这时,她突然支持不住,抬手撑在金棺上,吐出一口血。洛神胸口猛地一疼,浑身血液仿佛被牵引,喉头微甜,也吐出一口殷红。

师清漪顿时吓得不行,慌忙揽住洛神,就要懊恼地往后退。

而洛神与千芊吐出的那滩血,一部分溅在金棺上,那些细细的血珠仿佛活起来似的,急速往佛尸身上流去。

鲜红的血珠透过华贵的袈裟,直接汇聚,涌入尸体的心口。

师清漪手上那串红玉手链突然灼灼地滚烫起来,红光斐然,她痛苦地垂着左腕,低低轻吟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下章就要结束了。

JJ抽的实在不行了……真是虐心又虐身T。T

补充:看见更新,但是前台没显示,可以养成进入前台最后一章,再按下一章跳转= =【改了那么久还是吐不出来,我放弃了……躺

第11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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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重见天日

红玉手链所带来的那种灼热,简直无法忍受。

师清漪右手本就断掉了,现在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左手已经趋近融化,那种炽热蔓延到心口,仿佛与她的心头血融合起来,烤炙着她,直至将她淹没。

眼前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了女人温软且迷离的声音。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不是……不是……走开!”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将红玉手链使劲往地上撞击:“我不是你!我不是!”

地上铺开了一滩殷红的血,那血仿佛活了,还在往金棺方向移动。

洛神就在师清漪旁边,单膝跪地,单薄的肩背微微耸动,低垂着头,长长的乌发垂下来,遮掩住了她的脸。

表情看不见,除了痛苦的喘息声,她没有吐露一个字眼。

这种突如其来的场面完全将雨霖婞惊住了,她蹲下来,努力地压制住师清漪的左手腕,避免师清漪再度撞击,口中急道:“师师,她表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啧……手劲真大,苏亦,快过来帮我按住她!”

苏亦跑过来,和雨霖婞一起压住师清漪的左手。师清漪白皙的腕子上一圈红痕,好像是被烫伤的,雨霖婞和苏亦摸上去的时候,却觉得那串红色链子分明冰冷刺骨。

“阿笙,去看看她表姐!”雨霖婞急得满头大汗。

风笙在洛神身边蹲下了身,斟酌着道:“洛小姐?”

洛神长发遮着脸,依旧不说话。一截瓷白的颈子上绕着凌乱湿润的发丝,仿佛地府的幽冥之花,隐隐透着一股子妖娆冶丽。

“……洛小姐?”男人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洛神抬起手,染着血渍的手指纤长白皙,轻轻地,搭在了风笙的脖颈边侧。自始至终,风笙都看不见她的脸。

寒气不可抑制地从男人的脊背冒出,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洛神的手指完全扣住了风笙的脖子,风笙的头被迫往旁边偏去,就在男人几乎有种自己的脖子会被拧断错觉的时候,洛神突然压着嗓子,低声说:“宁……凝……”

风笙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

金棺方向,那具佛尸身上镶金压宝的袈裟,黑红色中衣,甚至亵衣都已经被宁凝剥开了,露出干瘪青紫的躯体。

宁凝抽出匕首,准确地往那具佛尸的心口扎去。

明明外面看起来像是脱水封存的干尸,这一刀扎下去,居然飞溅出了血液,甚至这血还是猩红温热的,仿佛刚从活人的血管里被放出来一样。

宁凝用匕首的刀锋割开佛尸的皮肉,挖出一个血洞,跟着将手伸进去,掏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来。

这个动作,让人觉得她是在掏那具佛尸的心脏。

可掏出来的东西明显比心脏要小,大概是鹅蛋大小,被宁凝的手掌包住,外面裹着一层鲜血。

那东西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危险气息。

在这种气息的笼罩下,千芊彻底软倒在了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金银两条小蛇从袖口游出,盘在她的身边,因为主人此刻的状态,它们似乎也跟随变得呆滞起来。

“……拦住她。”洛神指尖发抖,咬牙道。

此时此刻,她好像真的要朝风笙的脖子处掐下去,最终却只是扣着,再没有进一步动作。

风笙被这种冰冷命令似的低语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抬肩扣动扳机,朝着宁凝方向开了一枪。

这一枪是警告,仅仅打在宁凝身侧的棺材处,火星飞溅。

“把东西放下!”风笙喝道。

宁凝到底是练过的,虽然明显被子弹吓了一跳,手下动作却不停顿,直接翻过金棺,朝处于无人看顾状态的音歌抓去。

音歌站得离她最近,又是懵懵懂懂的傻子,一下子就被宁凝得了手。

宁凝翻出匕首抵在音歌下颌,冷冷道:“把武器都扔到我这里来!不然我就宰了她!”

音歌虽然傻,却也知道现在不能乱动。

动一下,宁凝手中的匕首,就会毫不留情地割断她的咽喉。

“……阿姐,阿姐……”音歌眼里含着包泪,低声抽泣起来。

“我靠!宁姐你干什么呢?你别乱来!”叶臻大叫。

“姓叶的,给我闭嘴!”宁凝眉一拧:“你的枪也给我丢过来!快点!听见了没有!”

月瞳化身巨兽,对着宁凝咧开幽幽巨口,低吼着,随时准备扑过去撕咬她。

宁凝知道师清漪养了一头不得了的怪物,面上露出惧怕之色,嘴却还是硬着:“让这畜生退回去!不然我死了,这小姑娘也活不长!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雨霖婞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抽她两耳光。

“月瞳,退下……”师清漪左手烧灼,勉强抬起头,浑身冷汗淋漓。

月瞳依旧嘶吼。

“退下!”师清漪拍着左手,冷喝。

月瞳呜咽一声,不甘心地后退回去,幽绿的眸子死死绞着宁凝。

除了洛神一直低着头,师清漪和雨霖婞等人都望向宁凝那边。而只有千芊一个人,蜷在最后,无人注意。

千芊发丝铺了一地,看起来几乎没有声息了。

可是她的眼眸却是睁着的,睫毛轻颤,下面一汪幽蓝的水泽。本来她的眼睛便是那种宝石蓝,现在蓝色来得更为深邃,也更为冰冷。

色泽妩媚的嘴唇微张,隐隐约约现出两颗雪白的尖牙。

“看样子,你对你的老板……很……很忠心啊。”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牵起嘴角,颤抖笑道:“这就是他交待给你的目的么?他许了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拼命帮他去拿这东西。”

“不要废话,武器都给我丢过来!”宁凝对师清漪表现得十分提防。

雨霖婞紧紧攥住手枪。

“交给她。”师清漪道。

“师师。”雨霖婞又攥了攥,这才将枪滑了出去,宁凝一脚踩住,将枪支截在脚下。

苏亦,风笙和叶臻等人的枪支也缴了,甚至连背包都被宁凝拿走。

宁凝右手握住匕首,勾着音歌的脖子往下蹲,左手则快速将枪支,连同手中那个血东西一起装入了背包里。

“师小姐,我记得你还有一把短柄军刀。”宁凝顿了顿,突然道。

“宁姐……好记性。”师清漪勉强坐起来,拔出短柄军刀,扔了过去。

她左腿曲起,右腿微微调整出一个往上抬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接着说:“只是一把短刀而已,你没必要……没必要那么怕吧?”

宁凝把师清漪的短刀收进背包,冷笑:“我不相信你。”

师清漪沉默,身体稍微前倾。

“还有那把长剑。那把剑也给我丢过来!”宁凝把背包甩在背上,示意洛神手边上的巨阙。

师清漪冷笑一声。

“那把剑,你也配拿吗?”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已经弹起,冲了出去。

本来师清漪的身手就是属于速度型的,敏捷而狡黠,现在爆发之下,更加是犹如旋风,速度之快,根本不能用言语而形容。

宁凝看到她突然冲过来,连忙下意识就将匕首往音歌喉咙口带,音歌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师清漪已经翻腿一踢,踢在宁凝的右边肩膀韧带处。

肩膀与手是属于连带关系,这一脚下去,几乎将宁凝的胳膊整个给卸下来。

宁凝吃痛之下,手臂变得软绵绵的,手中的匕首自然再也握不住了,匕首直接滚落在地面上,发出哐当轻响。

师清漪只有左手能动,平衡度下降,这种大幅度的翻踢无法控制自如,于是在制止宁凝的同时,她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雨霖婞紧随在后,将音歌抱住,护着音歌往后退。

宁凝捂住肩膀,挣扎着想往架云梯那个方向逃窜而去。

师清漪左手扣住地面,一跃跳起来,身子还没稳住,只见眼前一抹白色晃过,洛神已经飘过去,截住了宁凝的去路。

行动之下,她的乌发飘在空中,纠缠如青烟。

宁凝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后退,谁知道后面就是金殿的金板墙壁。

洛神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往后扳了一把,而下一秒,洛神的手已经准确地卡住了宁凝的脖子。

师清漪一颗刚放下的心,在看到这一幕时,又猛地提了起来。

她怔怔看着,觉得某个地方,有种微妙的不对劲。

对于洛神,师清漪自问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这个女人了。

在外人面前,这女人看似清冷,无法接近,实际上她心境纯白如雪,柔软而又慈悲。每一次都是她冲到最前,保护着每一个人,而不管是什么人,哪怕还只留着一口气,她也会选择救助,就像之前对待陈旭东那样。

可是现在,她是冰冷的。

无情的。

她离得那么远,仿佛再也无法靠近。

连师清漪也不能。

洛神单手卡住宁凝,一点点,居然将宁凝举了起来。

宁凝身体贴靠在金色墙壁上,双脚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她双眼往上翻,呼吸堵塞,几乎快要断了气。

宁凝将目光勉强瞥到下面的洛神脸上。

“不……不要。”宁凝瞳孔骤然扩大,盯着发丝遮掩下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眉心朱砂仿佛泣血,在白皙细腻的肤色衬托下,妩媚妖娆,美到令人窒息。

竟也让人恐惧到窒息。

师清漪见情况不对,走过去,从旁边牵住了洛神的手。

眼前这女人的手那么冰凉,好像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温暖。

静了片刻,洛神突然卸去力气,将宁凝放了下来。

宁凝涨红着一张脸,拼命咳嗽,几乎快要死掉。

洛神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师清漪。

她的双瞳依旧是乌黑平静,如同月色照耀下的一泊湖泽,眉眼处落了几缕柔软的发丝。

师清漪感觉心里砰砰直跳,这种感觉简直没办法形容,既心疼,又忧惧。

洛神垂了垂眸,嘴角突然绽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斜斜软软的,往师清漪怀里倒去。

“洛神!”师清漪左手兜住昏迷的洛神,几乎吓到魂飞魄散,立刻喊道:“雨霖婞,快走!”

雨霖婞吩咐苏亦将宁凝制住,同时让风笙将晕过去的千芊背了,叶臻则带着音歌,收拾好背包等物资,队伍急急忙忙往架云梯那边赶。

师清漪右手断掉,自己爬梯子都十分勉强,她没办法,只能让雨霖婞暂且背着洛神。

其他人爬在前头,师清漪留在最后,一路沿着架云梯上去,就见梯子顶端那一块墙壁都没有贴好金板,拿手敲了敲,其中一块区域是意料之中的中空。

掀开翻板,露出工匠们当年挖出的逃生通道。

逃生通道先是水平蜿蜒的,渐渐地往上延伸,直至变成竖直的通道。几个人像井底之蛙一样被困在下面,而上面,居然还在不断往下掉落泥土和碎石块,地上更是积了一层厚厚的黑泥和石块的混合物,明显是刚挖开的。

叶臻抬头上看的时候,喂了一嘴泥,顿时恼火地破口大骂:“高空坠物,谁那么没道德!”

他声音嗡嗡的,说话几乎不动脑子,师清漪心道不好,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晚了。

师清漪低声斥道:“上面有人,你不要命吗?你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刚才你的叫喊,已经惊动他们了。”

叶臻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不说话。

很快,一条登山用的结实尼龙绳索往下落,垂在众人面前。

叶臻傻眼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救我们?”

苏亦拿手电照了照,看见绳索下端吊着一个小东西,隐隐流光,他把那东西取下来,才发现那是一只细小的玉戒指。

“给我。”师清漪瞥了那只玉戒指一眼,神色微妙,将那戒指收起来,道:“抓着这绳索爬上去。雨霖婞,你带洛神先走。”

雨霖婞狐疑地说:“师师,上面放绳子的人身份不明,我们不能这么武断地就上去,要是半路上被摆一道怎么办?就这鬼地方,被摆一道就得死。”

“没事,自己人。”师清漪说着,拿起手电,小心地往洛神身上照。

女人静静地趴在雨霖婞背上,身上的香气混杂着一股血腥气,飘进师清漪的鼻息中。

师清漪眷恋地望了她片刻,这才对雨霖婞道:“上去吧,小心点,别磕着她了。”

雨霖婞抓住绳索,扯了扯,上面的人得了讯息,慢慢地将她和洛神拉扯了上去。

时间流逝,很快,苏亦押着宁凝,风笙背着千芊,叶臻背着音歌,都按照顺序安全离开竖形通道,垂直穿过大山。

通道太高了,上面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很小的光点。师清漪最后一个人扯住绳索,缠了几圈后拿登山卡扣扣好,借助上面人的拉力,以及自己脚蹬墙壁的力道往上升。

越到上面,光芒越刺目,师清漪下意识闭了眼睛,同时感觉到山里的晨风刮过来,吹在脸上,自由而微凉,风中有山林的香气。

师清漪翻出洞口,落了地,便有几个男人一同去扶她。可是很快便有一双女人的手过来接应,女人将师清漪的腰身扶了,带着她往旁边坐下。

师清漪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之后,这才缓缓睁开了。

可以视物后,她的眼睛立刻往四周环视,等看见洛神已经躺在野营用的毯子上,身边正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帮她做检查时,顿时松了口气。

“阿清。”女人的声音寡淡,带着隐约一丝的不悦:“我救了你。第一眼,你不应该看一看我么?”

师清漪摸出那枚玉戒指,面无表情地递过去:“在下面我就知道是你了,看与不看,我觉得都是一样的。师总。”

师夜然怔住。

良久,她忽然冷笑道:“很好。”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师清漪声音软下来,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是特地来救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于结束啦嘤嘤嘤,敬请期待第三卷上篇——师宅魅影。

另外我不止一次强调,这是大长篇……

第二卷苦难太多,第三卷可以好好地发展感情,甜蜜甜蜜了,捂脸躺倒【其实我最喜欢写的还是她们的调情日常【误

第11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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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休养生息

“如果我告诉你,是呢?”

师夜然撩了下眉眼处的发丝,望着师清漪的眼睛,说。

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语气也永远是那么严肃与冷感。在日常工作中,这女人的每一个字眼,都不会成为废话,而说出的每一个指令,她手下那些员工都会奉为准则,全力以赴。

再加上她那张各个细节都堪称优质的漂亮成熟脸蛋,对于刚才那句话,似乎让人不去相信都很难。

师清漪左手手指相互摩挲,选择了沉默。

“就算我告诉你,我是来帮你的,你也不会相信。”师夜然面上的神色毫无起伏,道:“你不相信我很久了。”

你不相信我,很久了。

师清漪怔了怔。

是的,从师轻寒出事那段时间起,她就不再相信这个姐姐了。明明多年以前,她还是很尊敬师夜然,信任师夜然的,即使这女人连笑都很少对自己笑过,她还是那么信任她。

如今五年过去,她却一次都没回师家看过她。

静了片刻,师清漪抬起眸,转移话题,淡淡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暗道出口的?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下铲,而不直接走那边的矿坑,难道那个矿坑发现起来比这里还要麻烦吗?”

“那边太危险了。”师夜然平静回答:“五楼那里被双面猴堵住,数量众多,死了人,祝和平他们不敢再上去,只好出来。”

师清漪扭头去看,就见几个男人围成一圈坐在那里,一身野外登山探险的干练打扮,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其中一个男人最为高大,大概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小胡子,师清漪很久以前见过他几次,知道他就是祝和平,也是祝锦云的堂哥。

“你让他们一直跟踪我们?”师清漪皱眉。

原来这趟尾随的尾巴,除了宁凝他们,还有师夜然手下的祝和平等人。只是祝和平明显更为谨慎,而且目的似乎也很简单,就是负责跟着师清漪。

为了不被发现,祝和平一直尽可能地控制与师清漪之间的距离,也正因为这样,时间方面错开得十分明显,祝和平延后了许多。

“跟踪?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师夜然看起来有些疲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脸上化了很细的淡妆,眼角有点晕开了,看起来还是昨天的,没有卸掉,而且身上穿的还是一丝不苟的正装,和周围环境很不相称。

师夜然的私生活向来十分精细与讲究,师清漪对于她夜里睡觉前不卸妆的细节感到有点在意,轻声道:“你是不是才到这不久?”

“夜里接到祝和平电话,听他说出了问题,就带人过来了。”师夜然轻描淡写地说:“早晨六点上的山。”

现在手表的指针,已经快要指向九点。

师清漪明白了,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从市里赶到凤凰县,再从凤凰县一路赶去贵寿村,路途遥远,山路崎岖又难走,如果开车的话,光就这么几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的,除非师夜然动用了她的私人直升机。

只是夜间飞行的危险系数要远远高于白天,更何况还要在山间降落,难度更是加大,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很可能发生不测。

师清漪有点不敢再往下假设了。

“那边堵着,所以只能另寻入口了。”师夜然看穿了师清漪的心思,却没表示,只是接着说:“祝和平根据矿坑与古楼之间的位置,对这部分的山体进行了定位勘测。不久之前找到了这块地方,发现这块区域的植被长势并不好,与周围那些树木相比,低矮得十分明显。我猜想下面的土层也许是中空的,土层薄而导致根系无法深入,从而营养贫瘠,就让他们试着挖了挖,发现果然有门路,打穿之后,刚巧又听到下面有人在大喊大叫。”

说到这,师夜然表情稍微有了几分缓和与放松。

师清漪却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大概在夜里十一点左右遇见的双面猴,祝和平肯定还要延后很多。他后面出去后,能找到信号给你打电话,绝对是半夜十二点的事情了。”师清漪细心地将时间点剖析了一遍,望着师夜然,软声道:“你半夜十二点都没有卸妆,难道那么晚还在公司工作?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阿清,你也会关心我么?”师夜然唇边隐约有了笑意:“你也会担心我半夜赶路可能发生危险,也会担心我被麻烦缠身了么?”

“我就那么问一下。”师清漪抿了抿唇,站起来,就要往洛神那边走:“你不要想太多了。”

师夜然目光跟随师清漪移动,说:“她伤得很重,需要马上动手术。”

师清漪脚步顿了下:“我知道。直升机停在哪里?”

“山那边的空地上。”

师清漪不说话了,一直走到洛神身边,这才蹲了下来,低头静静地看着洛神的脸。女人脸颊旁缠了几分被冷汗濡湿的乱发,师清漪抬起手指,温柔地将那些发丝轻轻拨开。

洛神睫毛颤了颤,还留有意识,伸手握住了师清漪的左手,苍白的唇微微翕动。

师清漪见状,连忙将旁边的医生支开,低下头去,努力去听洛神在说什么。

洛神声音极轻,呢喃道:“宁凝挖出来的那个东西,你……你莫要留在自己身边,也莫要落到你姐姐……手中,暂时先让霖婞……拿着它。它……很重要。”

“我知道了。”师清漪柔声哄着她:“你先睡一觉,不要太操心。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嗯,回家。”洛神闭上眼,唇边绽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有满足。

她太累了,肌肤甚至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与透明。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她似乎真地睡着了,师清漪心疼她,也不敢离开她身边半步,于是这么握着她的手,朝远处的雨霖婞喊道:“雨霖婞。”

雨霖婞听见了,停止和苏亦他们的交谈,快步跑过来,师清漪压低声音,把刚才洛神的话跟雨霖婞说了一遍。

雨霖婞心里虽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压着嗓子说:“放心。那背包已经在我手里了,我会妥帖保管的,除了宁凝塞进去的那个血东西,曹睿的蛊解也在里面。”

她顿了顿,又神色复杂道:“没想到你是师家这边的人。难怪我一开始查你背景的时候,只能查到你就读的学校和一些简单表面的个人信息,往深处查根本就查不出来,当时我就纳了闷了,居然还有我查不到的人,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师师,师夜然她是你什么人?从年龄看,是姐姐?”

师清漪沉默了会,这才勉强点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了,一个姐姐你也认得这么勉强?”雨霖婞挑起眉来,琢磨了会,才讳莫如深地笑说:“我以前以为师家就师夜然那么一位当家大小姐,没想到还有个美人儿妹妹藏在深闺中,啧啧,藏着掖着的,师家这是想干什么呀?”

“大小姐,你要改行做娱乐记者吗?一副八卦相。”师清漪说着,左手摸出一串钥匙,不动声色地赛到雨霖婞手中:“这是石兰临死前交给我的,说什么‘龙玉’之类的,她肯定有什么东西要托付给我们。洛神需要做手术,等下我们就跟着师夜然回去,你到时候留下苏亦和风笙在这,让他们去取那东西。”

雨霖婞把钥匙收起来,嗯了声。

师清漪补充道:“记住,得半夜去。发生这么多事,村子里现在肯定是一团糟,他们两个行动的时候千万不要惊动了吊脚楼里的人。东西应该在石兰的房间里,其中一把钥匙造型独特,是个成色上好的古董钥匙,让他们注意找寻能与这把钥匙匹配的锁眼。有什么事情,随时手机联系。”

雨霖婞见师清漪表情严肃,处处都在细心详细地交待,面上不由得也跟随变得凝重了起来:“放心吧,交给我,事情都会办妥的。你和你表姐都受了伤,之后好好休养才是正理。”

师清漪勉强笑道:“幸好有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雨霖婞桃花眼里盈盈的:“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靠近,两个女人立刻又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阿清,我们得准备动身走了。”师夜然走过来,声音一直是充满冷感的,她乌黑的眼睛瞥了雨霖婞一眼,说道:“雨小姐。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雨霖婞换上生意场上得体干练的姿态,嫣然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师总。更没想到的是,你还有个这么好的妹妹呢。”

师夜然只和雨霖婞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也没有什么过多交情,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师夜然就开始着手安排,准备返程,师清漪一直守着洛神,雨霖婞则去安排风笙和苏亦的秘密任务。

直升机容纳位置有限,于是只有伤员被转移到机舱里,剩下的祝和平他们在后面开车回去。风笙和苏亦因为雨霖婞的特别交待,拿了钥匙,在村子附近暂且潜伏了起来。

返程途中,断了腿的叶臻一登机就开始蒙头大睡。洛神和千芊处于昏迷状态,音歌精神也显得十分萎靡不振,雨霖婞只好抱着她在一旁照顾,偶尔说几个笑话,逗一逗这个傻丫头。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返回市里。

师夜然早就打电话过去做了安排,洛神和师清漪等人被安排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各自分开治疗。

师清漪主要是断了右手,再加上皮肉穿孔,清理起来其实并不复杂。负责手术的医生是师夜然安插的,以前也做过师清漪的私人医生,于是对于师清漪这种快速愈合的体质早就见怪不怪,并且因为师夜然的交代,医生们都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一个字眼也不会吐露出来。

下午四点的时候,师清漪就已经出了手术室,被推进了最高层的一间特殊护理病室里,因为师清漪的要求,洛神的病房特地被安排在师清漪的隔壁。

师清漪的右手臂虽然被固定,无法自由活动,她的精神状态却非常良好。从出手术室起,她就一直在等待洛神出来,结果苦苦地等到下午六点半,却还是没人过来通知她。

六点半,已经是晚饭时间,若是换做普通医院,这个时间点的走廊肯定人来人往,送饭的,探望的人川流不息。可这是高层的特殊护理区,病人非常之少,走廊上除了偶尔有几个医生和护士经过,其他几乎没什么人影。

非常安静,安静到让人坐立难安。

夏秋之交的晚风穿过走廊,轻柔缓慢,带了一丝凉意。

师清漪开始感到烦躁,师夜然给她带来解闷的书,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电视开着也觉得嘈杂,师清漪便让病房里的陪护人员帮忙关掉了。

洛神只是心口附近的伤口最为严重,就算手术缝合,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师清漪越想越紧张,掀开白色薄被,坐了起来。

陪护人员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正在一旁给师清漪盛汤,看见师清漪就要下床往外走,连忙过来阻止道:“小姐,不要乱走动,该吃晚饭了。”

师清漪看着这个师夜然带来的陪护人员,四十来岁,一脸慈眉善目。师清漪对她隐约有点印象,这个女人,似乎是师家老宅里做事的佣人。

“你是不是……姓李?”师清漪想了想,道:“李姐,对吗?”

女人先是讶异,跟着笑了:“小姐记性真好,这么久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呢。”

她把手中的热汤搁下,又道:“师总现在很忙,她说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回来。你先把这汤喝了,吃完晚饭,七点半的时候护士会过来帮你挂点滴,师总回来时,点滴差不多也可以挂完了。”

“我的……”师清漪顿了顿,说:“我的朋友洛神,她被推进手术室很久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出来?你可不可以帮我去问一问?”

“洛小姐吗?”李姐道:“洛小姐早就出来了,正在隔壁病房里挂点滴。”

“出来了?”师清漪又惊又喜:“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明明之前说过,如果她出来,要告诉我一声的。”

李姐歉意道:“是师总这么交待的。她要我晚点说。”

师清漪眼睛里晃过一丝光华,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走到床边的桌子旁坐下,左手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将热汤噙了,喝下去。

“小姐,你手不方便,我来喂你吧。”李姐温言道。

“没关系,我可以的。”师清漪朝她笑了笑:“你去休息吧,看会电视,或者去下面的花园里散散步,都可以。”

李姐再三要求,却拗不过师清漪,最终只得作罢,一个人在旁边清理整顿。师清漪喝完汤,饭菜几乎没动,和李姐交待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病房。

来到隔壁洛神的病房外面,门是关着的,师清漪敲了敲门,里面的看护人员出来开门,这回是个生面孔的女人,师清漪并不认识,就只知道她是师夜然的人而已。

这女人对师清漪很恭敬,点头道:“小姐,你好。”

“你好。”师清漪探头往里看了眼,看见病床上女人铺散的黑发,心跳突然变快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礼貌道:“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你可不可以暂时先离开下呢?”

“好的。”女人走出去,带上门的同时,不忘记关照一句:“洛小姐还在挂点滴,这瓶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我知道了,快挂完的时候我会按铃。”师清漪低声说完,将门关上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

之前师清漪的病房里也是安静的,可是那种安静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等待中显得格外令人烦躁不安,而此时此刻,这种安静恰到好处,轻柔而惬意,师清漪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平和舒缓起来。

日头落了一大半,病房窗帘被撩开半边,夕阳的余晖落在窗台上的花上,涂抹了淡淡的金粉。

师清漪挪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

空调调到了一个舒适的温度,不热不凉。枕头,床单和薄被都是纯白似雪的,女人的手背搁在床单上,显得更为细腻白皙,隐约可见细细的青色血管,上面插了针头,缠了白色胶带。

洛神眼眸闭着,乌黑长发海藻般散开在枕头白雪之间,眉心之间的朱砂鲜红似血,熠熠勾人。

师清漪就这么坐着,一个字也不说,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就已经满足了。

左手摸过去,揉着女人的长发,轻轻缠绕。这些柔软的发丝仿佛心底不可控制的心思,越绕,它就越无法理顺。

从古楼生死惊魂的十几个小时,再到此时此刻的静谧,一切仿佛是一场恍然旧梦。这场梦中,她们生死相偎,现在梦醒了,师清漪看着这沉睡中的女人,细细回味,只觉得对她的眷恋与怜惜越来越深,融入骨血,无法分割。

连死神一次一次光临,都无法分开她们,甚至光阴的流转与逝去,也无法洗涤掉那些留存的深刻痕迹,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比她们还要更紧密的结合与牵绊。

“你不是想和我回家吗?”师清漪倾身,凑过去,温软的吐息吹着女人的脸颊:“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洛神唇轻轻分了分,虽然没什么血色,但上面勾晕的淡淡樱红依旧是妩媚惑人。

师清漪闻到她脖颈处的香气,被勾着低下头,贴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只是浅尝辄止之后,师清漪舔了舔洛神的唇,就要退开,冷不防后脑被人温柔而巧妙地一把扣住了。

师清漪:“!!!”

洛神抬起手,眼睛却还是闭着的,睫毛轻轻颤动,眼角缝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后颈被那股巧劲包裹了,师清漪的头部几乎没办法动弹,只能低下来,继续保持与洛神唇贴着唇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了上章的留言,发现很多人看错了,看成洛神什么蓝眼睛什么小牙齿,真是吓死我……这个眼神到底是怎样QAQ我明明都没写,只是写了千姐……对于这种奇怪现象,我百思不得其解 ̄へ ̄

所以还是要看仔细一点啊,看错一点以后对于剧情可能就会出现偏差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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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甜蜜蜜又充满冒险和悬疑的第三卷终于来临啦~这次是地面上探险哦,大房子豪宅哦,可以随便来哦,怎么来都行哦【泥垢哪里不对的样子

第11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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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医院一夜(上)

最开始被扣住后颈的那个刹那,师清漪完全是处于惊愕的状态,左手撑在白色床单上,弓着身子,连每一寸肌肤都是僵的。

仿佛一只馋嘴偷吃的小东西被主人逮了个正着,心中忐忑又惶然。

师清漪脸颊发烫,下意识挣了挣,想要往后退,奈何脖颈处裹着的那股劲头非常之巧,犹如柔软丝线缚住了她,根本无法逃开。

嘴唇被贴住,说不出话,只能在喉间挤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洛神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水色光波平静。

师清漪的睫毛几乎就要刷到洛神的长睫毛,偏生洛神还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

“唔唔……”师清漪挣不脱,于是也只能睁大眼,与洛神对视。

面前女人的眼眸微微阖出一个略显慵懒的弧度,似眯非眯的,令这眼神又揉了几丝酥入骨骼的媚意。

师清漪被她这么定定地望了,心中羞窘更深,回避地垂下眼,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去。

可惜枕头还远着,身体又被控制住,要埋也只能先埋洛神的颈窝。

……算了。

就这么继续下去。

反正门关了,没有外人在。

而且,是她这么扣着我,不让我走的……

如此思绪电转地考虑几秒,师清漪突然微妙地感觉到了某种庆幸与甜头,于是顺水推舟般地从了洛神手下压制的那股巧劲,不再挣扎,而是选择闭上了眼。

只要不去看女人那双专注的眸子,她似乎觉得那种被当场捉个现行的窘迫,可以减少许多。不去看,她就可以当做洛神还没有醒,自己还在偷偷摸摸地接近她,没有被发觉。

掩耳盗铃。

这种道理居然也可以用在偷香窃玉的场合了。

“我的手,可早就没……压着你了。”被师清漪吻了一阵,洛神嘴唇突然偏开,含糊道。

师清漪一愣,余光瞥过去,就见洛神抬起她没扎针的右手,轻轻晃了晃。

洛神眼角挑起,感觉好像在笑。

左手抓住床单,停顿片刻,师清漪抬起腰身,回退着,就要往床边椅子那里靠过去。

洛神眼明手快地攥住了她。

师清漪脸颊上含着红晕,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于是只好腰身挺得笔直,将自己站成了一截木桩子。

她似有眷恋地拿手指蹭了蹭嘴唇,面上却正色道:“你之前一直压着我,我脖子都被你压得发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收回手去的。”

“是么?”洛神眼中一片无辜:“我手劲那么大的么?我貌似并没有使什么气力。”

师清漪偏了偏目光:“当然了。如果不是你压着我,不是你压着我……”

说到这,音若蚊蝇,欲言又止。

“我才下手术台不久,疼得厉害,哪里能压得你住。”洛神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发软:“莫要胡说,冤枉了我。”

师清漪一听这话,心里就急了,凑过去将洛神的身体扶好,紧张道:“现在麻药的劲头刚过去不久,是会有些疼的,你先忍一忍。要不等下我让护士拿个镇痛棒过来……”

“等等,不行,镇痛棒那东西用了对你身体不好,会有损害的。”师清漪边说话,边又将一个软枕头垫在了洛神身后。

她一个人兀自在那自言自语地操心,右手被固定无法自由动弹,只有左手在那忙活,于是看起来有种笨拙的别致可爱。

可她的神色却是格外认真的,眉头因为担忧而蹙起,双眸颜色温软,白皙漂亮的脸颊上还隐约勾勒着刚才羞窘的红润。

洛神望她了很久,突然垂了眸笑。

师清漪捕捉到了她脸上的闷笑,不由也闷声道:“你又骗我。”

其实她总共也没骗她几次。

这个又字又是从何而来的?可偏偏就那么简单,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好像她真的被她“骗”了许久,久到过了许多年月。

“原来这便叫骗了?”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慢条斯理道:“那也比某些人方才偷偷摸摸,做贼来得好。”

师清漪:“……”

“依照大明律法,贼人入室行窃,主人家擒拿了,自可先行就地处罚,再扭送入衙门发落。”洛神眸中光华灼灼的,轻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罚比较好?”

“现在没有大明朝,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师清漪面红耳赤地回敬她。

“你现在是窃了我的物什,自然要依据我这边的律法。”

“我……我哪里偷了你东西。”

“倘若没偷,我这里怎么麻了?”洛神抬起修长手指,抵到下唇示意。那里原本的苍白褪去,色泽莹润,因为师清漪的含吮而变得饱满起来。

而点唇那么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被洛神如此自如地做来,竟是有了一种百转千回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女人太过清妩漂亮,以至于一颦一笑,每个举动,每种姿态,都那么牵动人心,让人挪不开眼。

师清漪回味刚才双唇相接的甜度,看着这女人的脸,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没接上话。

“你脖子被压得麻了,我这里分明麻得更厉害,对比来看,似乎是我吃亏比较多?”洛神将手指放下来,道。

师清漪略微弯下腰,左手撑着,近距离地看着洛神的眼睛。

洛神与她对望,精神似乎非常好,乌黑眸中一片澄净的柔软笑意。

“你说我偷你东西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还压着我,不让我走?”师清漪反问:“身为主人家,怎么会有不让贼人走的道理?”

洛神笑盈盈的,回答得倒是直截了当:“大概是这贼人模样太漂亮,我瞧上她了,舍不得让她走。”

“所以,还是你这个主人家的问题。你既然看上她了,又怎么舍得去处罚她呢?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罚她。”

洛神挑起眉来,轻声细语:“越发伶牙俐齿。看样子,我是得自罚了。”

仿佛被蛊惑般,师清漪不知道哪里有的勇气,抵着她的前额,压低声音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其实……其实不能叫偷的。你不能胡说。”

洛神的鼻尖轻轻从师清漪的鼻尖处蹭过:“既然你晓得,为何总是偷偷摸摸的?欺负我没醒么?谁人进来,我都一清二楚。”

她的呼吸带着化开的温度,师清漪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唇,几乎就贴在了自己脸颊处,轻轻翕动。

师清漪的声音便也跟随发了抖:“这次学习了,下次我肯定光明正大地来。”

“这次,就不能再光明正大了?”洛神裹住师清漪的手慢慢摩挲,移动,从后脖颈处转移到灼热的颈侧,最终贴近了师清漪耳廓处的乱发。

修长手指跟随挑开发丝,揉上师清漪小巧可爱的耳垂。

很快,那耳垂几乎就要红得滴血。

师清漪被揉得浑身发软,再也无法自控,唇瓣轻轻与洛神相贴,全身心地沉入了这场女人许给她的温柔之中。

这次的亲吻,与之前在古楼暗道里的那个吻,完全不同。

它是平和的,轻柔的,就像春日的好风。

在这里,她们很安全。

可以尽情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气,感受对方温热的吐息。

再无半点顾忌。

唇瓣轻触,又分开,再度碰触,反反复复,纠纠缠缠。

这种融化的感觉太过美妙与惑人,师清漪心中的欲念如同吸水海绵,被这种蚀骨的滋味勾得越来越饱胀,沉甸甸的,几乎无法负荷。

沉迷中,她唯一可用的左手往上,攀上女人的颈窝。

洛神的病服宽松,于是就被轻松地滑去一侧,露出一圆光滑莹润的香肩。柔软的长发蜷了一部分在肩窝处,与肌肤相互映衬,分明的黑白之色。

师清漪吻向女人的颈侧,左手则轻轻抚摸那肩头细腻的肌肤,正因为如此,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的位点,便只能勉强弓着腰,尽量悬空身体,不让自己压着了洛神。

洛神的左手也还在输液,为了令师清漪能更舒服一点,她将空余的右手抬起,轻柔地托住了师清漪的腰身。

于是两个人这种亲热的姿态,看起来似乎就有那么一点高难度的纠结了。

品尝过洛神肩头的滋味后,师清漪并不满足,左手鬼使神差地往下继续摸索。洛神病服的第一粒扣子被她解开,师清漪的手指往下滑,却突然摸到一截粗糙。

那是手术包扎用的纱布。

师清漪的手立刻触电般缩回来,头脑也变得清醒了,抬起头来,望着靠在床头的女人。

冷静了片刻,师清漪重新弯下腰去,将洛神的病服穿好,替她扣好扣子,将那部分刺目的白纱布遮挡了起来。

她表情带着明显的眷恋与不舍,却又有些讪讪的:“差点摸到你伤口了。我真是……”

“不会疼。”洛神温柔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的体质特殊,与你一般,是快速愈合的。”

师清漪记得她说过梦昙花的事,也见证过她伤口迅速凝结的事实,心里虽然疑惑,却终究是庆幸大过这种疑惑。

想到这,师清漪抬头又去看了眼输液瓶,说:“这瓶差不多快吊完了,后面还有没有?”

“这是最后一瓶。”

刚才亲昵中,洛神肩头的发丝被师清漪揉得有些散乱,师清漪垂下眸,妥帖地帮她理顺了,说:“饿了吧,等下输完液,你想吃什么,我要李姐帮你准备。”

“随便就好了。你用了晚饭么?”

“我刚吃过了。”师清漪帮洛神把软枕调整了下位置,考虑到洛神之前处于昏迷状态,便简单地将事情跟她交待了一遍:“我把家里钥匙给雨霖婞了,晚一点她会帮我们再带些衣服和日用品过来,千芊,叶臻和音歌也都在她那边的医院。音歌精神状态不好,待在这里会觉得压抑,我们又不能照顾她,还是跟着雨霖婞比较好。”

“这里的确有些压抑。”洛神挽唇一笑:“另外,医生也很有意思。”

师清漪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里沉了下,说:“给你做手术的医生?”

洛神体质特殊,受伤缝合的时候,这种特殊之处很容易就会被主刀缝合的医生看出来,而那些医生都是师夜然的人,因为以前师清漪的关系,于是对于这种体质,他们再熟悉不过。

“本来这种局部缝合,只需要局部麻醉,不是么?”洛神语气有些寡淡地回答:“检查后,他们却打算全麻。”

“什么?”师清漪皱眉。

全麻会使患者完全失去意识,对神经系统有一定的伤害,一般能够做到局部麻醉,就尽量局部麻醉。像这种明明能够局麻,却弃之不用,反而要求全麻的情况,非常罕见。

师清漪心里感觉不太舒服,给洛神倒了杯水,说:“你最后似乎没有全麻的样子,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有精神。“

“他们不敢而已。”洛神就着水杯抿了口,看着她,突然笑了。

这个笑,十分意味深长。

师清漪隐约猜到了什么。

洛神轻描淡写道:“你的姐姐,似乎对我很有兴趣的样子。她想要研究我,此时此刻,大抵正在调查我的资料了。不过我想,她会失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末日来一更~

#今天君导也依旧在规律更新#

#今天洛神和师师也依旧在调情#

#午夜党的浪漫#

#隔日更的尊严#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等等哪里不对……

第11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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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医院一夜(下)

师清漪面色顿时凝住,琥珀色的眸中敛了几分冷霜。

她却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接过洛神手中的水杯,搁在一旁桌上,然后按了下呼叫按钮。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靠在床头,也不言语了。

按完呼叫,师清漪走过去将反锁的病房门打开,很快,值班的护士就赶了过来。

那护士看了看输液瓶,眼见差不多了,便掀开洛神手上的一条医用胶带,正准备拔针,师清漪低声说:“护士小姐,都拔了。”

“哎?”护士抬头。

洛神现在用的是静脉滞留针,软针可以在体内继续滞留三到五天,拔针的时候只需要拔掉外侧的输液针即可,这样会比较方便快捷。

现在一听连软针都要拔掉,那护士十分不解:“明天早上,洛小姐还要继续输液的。”

“我们不用滞留针,容易感染,都拔了吧,谢谢。”师清漪脸上表情没什么起伏。

那护士见师清漪这么要求,只得将滞留针尽数拔了,拿棉签按住洛神的手背处进行止血,洛神坐直身子,接过棉签道:“我来罢,多谢你。”

护士收拾完毕,推门出去。

洛神按着棉签,侧过脸,含笑道:“清漪,这是准备带我走么?”

师清漪动了动唇,闷声说:“嗯,我们换个医院,不在这待了。这种动不动就想对病人进行全身麻醉的医院,没什么好待的。这里全都是师夜然的人,她把你当做什么,当做她的试验品吗?”

洛神声音轻了些许:“如此,你姐姐会不高兴。”

“她不是我姐姐。”师清漪垂下眸子:“……不是。”

“莫要自己骗自己。”洛神唇边的笑意飘渺,有些难以捉摸:“你心里深处,还是将她当做你姐姐的,不是么?”

师清漪不语。

“其实她这种做法,你换位思考,便会明白。”洛神平静道:“似我这般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出现在她‘妹妹’的身边,换做是谁都会紧张。她想要调查我的资料,无可厚非。”

说到这,她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愉悦之事,含笑接道:“你最开始与我相见之时,不是也对我好奇得紧么?也想要我的资料?”

师清漪愣住,眸中神色转而软了下来,嘴角也微微有了些微暖意。

是了,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对这个自古墓里出来的美丽女人,也是这么好奇,甚至不惜去接近她,“纠缠”她。

而如今,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

缘分这种东西,虽说是虚无缥缈,却也实在是太过神奇与美妙。

“她想要调查你,这可以理解。”静了片刻,师清漪叹一口气,说:“可是她不该暗地里去研究你的特殊体质,还用上了这么下三滥的手法,全麻,亏她想得出来。她……她总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洛神不在意地道:“除了麻醉时出了些许‘意外’,其他倒也无碍,他们不敢乱来。”

“可是……”师清漪仍旧不大放心。

“至少目前看来,这间医院的治疗与服务都很到位,今天我们就好好在这过一夜。”洛神将手中棉签丢了,轻轻活动了下手腕,淡道:“你姐姐晚上会过来,对么?我也想见见她。”

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再转院。”

她目光澄澈,又温柔而坚定地加了一句:“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一个舒适又平和的环境中接受治疗,快点康复,而不是在这种需要处处防备的地方。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独立世界,在那里,没有乱七八糟别有心思的人会过来打扰。”

“你自个手臂还没好,就开始替我操这份心了么。”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凑近师清漪的脸颊,轻声道:“傻姑娘。”

师清漪感觉到女人呵出的气息,犹如花瓣般柔软,一时之间晃了神,说话也磕绊了下:“你又……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的手,很快就会好的。”

面前女人清雅绝伦的容颜近在咫尺,师清漪略微垂了垂头,突然又想去吻她。

每一次她的接近,都是那么勾人心魄,唇上还留着她刚才给予的柔软滋味,食髓知味,有了一次,就想要第二次,第三次。

无数次。

眷恋不止。

可是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太过贪心不足了些。

正当师清漪纠结要不要吻上去的时候,洛神贴着她,突然道:“那护士小姐出去,好似没关门。”

师清漪正是“贼怕见光”的心态,本来想吻她的,于是立刻条件反射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蓦地抬起头来,心中正暗自庆幸好歹没亲上去,抬头之际,却刚好贴上了洛神的唇。

余光瞥过去,病房门正紧紧闭着,刚才的护士出于习惯,早已将门带上了。

师清漪:“……”

洛神自然地捏住她的下巴,唇瓣轻轻滑过她的唇,又在她勾红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记,呢喃笑道:“胆小鬼。真当自己是贼了么?”

师清漪知道自己又被这女人调笑了一次,心中羞窘,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掩盖着:“……你该吃晚饭了,我去安排。”

说完,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洛神在病床上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眸中浅笑不曾褪去,却又略有些怅惘的意思在里面了。

关照李姐准备晚饭,师清漪守着洛神吃过后过了不久,护士便来替师清漪输液,看了看单子,大概也要等到九点左右才能输完。

洛神精神状态很好,已经可以自由地下床走动,师清漪输液期间,洛神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有了洛神在旁边,那么长的输液时间,师清漪也不觉得有多难捱。

李姐在另一头看电视,两个女人就在病床这边低声交谈。

师清漪挪了挪身子,瞥到洛神面上气色渐渐恢复,心里也放松了,轻声说道:“我想起你在古楼里,身体那么虚弱,甚至落地时站都站不稳,那时候我真是紧张死了。还好现在我们出来了,你看上去,也比之前舒服了很多的样子。”

“那只是在古楼。”洛神道:“那东西现下并不在附近,我不会再受其影响了。其实我本身伤口并无大碍,很快便会痊愈。”

“那东西?”师清漪怔住,面上转而变得复杂:“你是指宁凝拿出来的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眉头皱起:“……难怪了。”

她想了想,毫无头绪,不由道:“那东西还在雨霖婞手里,我连它具体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它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为什么你靠近它,就会难受?而且我也是,刚刚接触的时候,感觉非常不好。我看那个千小姐,也是相同情况,千陌害怕的,估计就是这东西?”

洛神眸光沉了沉:“不急。到时候看了,便会晓得。”

“关键是我们两没办法接近它。”

“所以,这得靠霖婞了。”

“两表姐妹偷偷摸摸地,在那说我什么坏话呢?”明媚的女人声音响起来,就像夏日的风,刮进了原本安静的病房。

“我们正在说,都这个点了,大小姐怎么还不来。”看见换了一身休闲打扮的雨霖婞走进来,师清漪笑道。

在古楼里,雨霖婞几乎没受什么伤,也只有手腕被双面猴划了一把,现在那里已经妥帖地缠了白色纱布。雨霖婞爱美,特地穿了长袖遮掩,于是也只有在手臂动作时,才能看见腕子处一截白色若隐若现。

“啧,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我要帮你们收拾的东西有多少吗?”大小姐哼了声,忙活着将手里的大包小袋搁下:“洗漱用具在这个里面,这里是换洗的衣服,还有些零食水果,得,我现在完全成你们两的家庭保姆了。”

师清漪轻笑:“这么高级的保姆,我们怎么养得起?”

“别贫。”雨霖婞斜斜瞥了师清漪一眼,又特地环顾了下四周,面上有些犹疑。

洛神直截了当地道:“它不在这里。暂时寄养在别处了。”

“是……是吗?”雨霖婞偏过目光:“在……也没关系。”

“真的么?”洛神直直地觑着她。

“她表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怪瘆得慌。”雨霖婞搬了条椅子坐下。

师清漪声音压低:“怎么样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雨霖婞的声音也跟随变轻:“阿笙给我发了短信,他和苏亦打算凌晨两点的时候动手,那时候吊脚楼里的人睡得最死,不容易被吵醒。”

师清漪点点头:“看来得熬夜,辛苦他们了。等动手的时候,记得让他们也跟我们联系。”

雨霖婞皱眉:“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病号不睡觉的?”

“这很重要。”师清漪说:“我们到时候会早睡,定个闹钟,大概一点半的时候可以起来。”

她的表情分外正经与严肃,雨霖婞隐约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只得点头:“那行,再说吧。挂完这瓶,是不是就没了?”

师清漪点头。

“输完液早点睡,毕竟凌晨时分还得爬起来。”雨霖婞椅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我也得回去了,医院那边一堆事。”

“音歌怎么样了?”趁着雨霖婞还没走,师清漪又多问了句。

“我派了人过去照顾她,刚才打电话问过,已经睡下了。”

洛神道:“千芊呢?”

“她?”雨霖婞顿了顿说:“还昏迷着,到现在都没醒的样子。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却又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洛神沉吟不语。

雨霖婞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指针现在已经指向夜里九点一刻,病房里光灯雪白,亮堂得厉害,窗帘掩着,外面则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无星也无月,医院里斑斑驳驳的灯火,成为了这片黑夜的眼睛。

师清漪输液结束,浑身不大舒服,她又有轻微的洁癖,从古楼里出来就进了手术室,还没怎么清理,于是就迫切地想去洗个澡。

但是她这种情况,明显不能直接洗澡,于是只能退一步,改成擦洗身子。

李姐本来就是过来照顾师清漪的,一听师清漪要去浴室,连忙温言道:“小姐,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

师清漪感觉十分别扭,摇头道:“……不用。”

李姐笑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五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呢。哎呀大家都是女的,没关系的,师总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些都应该是我份内的事情才对。”

师清漪望着在病床旁整理的洛神,讪讪一笑。

关系大了。

“小姐,你怎么了?”看见师清漪那个表情,李姐十分茫然。

“李姐,你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已经不在师家,那样子,我会觉得很奇怪。”师清漪道。

“这个……这个是老太太在世时那么交待的,以前叫了那么久,我们都叫习惯了,这一时半会,还,还真改不来。”

听李姐提到师家老太太,师清漪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住。

很久了。

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老太太了。

“我来罢。”洛神整理完师清漪的换洗衣服,走过来,淡道。

“洛小姐,你这身体……”李姐欲言又止。

“洛神帮我洗就好了。李姐,你去隔壁休息吧。”师清漪之前就已经交待过,今天夜里让李姐和洛神那个病房里的看护人员一起住,洛神则转到师清漪的病房来,病房本来就有两张床,一张病床,一张看护床,刚好合适。

李姐只得点头,收拾一下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两人走进浴室,洛神站在师清漪面前,垂眸去帮她解病服的扣子。

师清漪的肌肤有些僵,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冷气吹过来的原因,甚至觉得有些泛起凉意来。

“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洛神眼波略略横她一眼,手指起落,将师清漪的病服脱了下来。

回想起吊脚楼里蚀骨销魂的那一夜,师清漪将目光偏了偏。

的确。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乃至每一根发丝,都被她看遍了。

洛神拧了热毛巾,挑起师清漪的下巴,从脖颈开始,细而轻柔地帮她擦拭。

“以前是看过。”师清漪的长发散了,披在莹润的肩头,眸子隐在缭绕的白色雾气中,似乎就要滴出水来:“可是,现在……不好看,手都断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这个女人看。

可惜如今她虽然光裸着身子,却是残缺的。

洛神手指触到师清漪灼热的肌肤上,连同毛巾的热度一起缓缓摩挲。虽然她沉默不语,可是那种轻柔到类似爱抚的擦拭,渐渐地将师清漪那种紧张之感缓和了,最终消除。

擦洗完身子,洛神给师清漪换上睡衣后,两人出了浴室。

师清漪发梢湿润,散了一部分在肩上,洛神妥帖地帮她理了理,师清漪嘴角微挑,对着洛神露了一个暖煦的笑意。

这个细心怜爱的动作,以及这抹柔软的笑意,在她们两身上,来得无比自然。

却让师夜然面上,无比地不自然了。

洛神停下动作,抬起眸,目光寡淡地盯着进来的女人。

病房里一片寂静。

师清漪知道师夜然这个时间点大概就会过来,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平静,只是站在那里。

寂静维持了片刻,师夜然低声说:“阿清。”

“嗯。”师清漪只是点了下头。

师夜然转而盯着洛神,僵着脸色道:“洛小姐,看起来,你身体恢复得挺快。”

洛神表情似笑非笑:“大抵是你请来的那些医生,医术太过高明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古代篇洛神番外广播剧的上集出来了,在我的微博里有,很多人也都听过了TVT【微博地址在我文案上,微博名字就是君sola,去微博搜索即可

被师师小时候的LOLI音萌得满脸血,刚出来的时候大半夜里睡不着=W=洛神的声音和感觉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很大,洛神的声音应该是清冷,淡漠,却又柔和的御姐音的,不过她太完美QAQ,这个难度太大了,风镜姑娘我已经非常满意了QAQ也是很冷御的嗷呜!【期盼着下期不要那么明显起伏的情绪,语速稍微慢一些,轻柔又低一些就好了【等

下面是听了广播剧的妹纸都懂的:

#你是我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你是好人##我不是好人##你是好人#

#那,姐姐呢#

#先生,你就给我圈一个,我就要一个。#

【艾玛血槽空了,到处都是软萌小笼包的软糯!!难怪洛神一直在等小LOLI长大,然后【快闭嘴

还有最后啊,报幕啊!那个“君——馊了#是怎么回事!!!我是君sola,发音是“君娑拉”,sola是天空,日文“kiminosora”的意思,不是“君馊了”,更不是“君受啦”!!!!

本来广播剧前面又萌又虐的,我又笑又哭,结果报幕报到这里,我快要笑得死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报幕的御姐,尼把气氛,把我的正确名字还给我皿!!咬你了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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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晚了几个小时,可是隔日更的尊严,还是勉强保住了= 。=

第11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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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情趣

看到洛神那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师夜然习惯性地轻轻皱了下眉,不置可否。

之前医生们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对于下午手术室里发生的情况,已经完全了解。当时那个麻醉医生在电话里向她汇报时,嗓音几乎一直在发抖,她就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太过棘手。

能让师夜然觉得棘手的人,貌似也没几个。

于是这简单的“棘手”一词中所涵盖的难度系数,可想而知,有多高了。

洛神就站在师清漪身侧,静静地看着师夜然,师夜然也同样看着她。

两个人却都不说话。

这种气氛太过冷寂,让置身其中的师清漪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不适应。

空调的温度似乎被调得很低,师清漪抬起左手拢了拢软薄的睡衣,开口打破这种寂静,对师夜然道:“明天,我们会转院。”

她说得很直截了当,也很平静。

师夜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觉得这里哪里不好?环境,医生,护士,还是看护的?”

师清漪垂眸,突然笑了:“如果我说,那些医生,护士,看护人员不好,你难道要辞退他们?环境不好,你是不是就要将这间医院给拆了,嗯?”

师夜然面上略微怔住。

让师夜然怔住的,是师清漪嘴角的那抹笑。

师清漪很少会这么笑,凉凉的,让人觉得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无从捉摸与掌控。她已经离开师夜然五年了,一个人独立地住在外面,经过时间的洗涤与锻造,羽翼丰满,万里长空任她遨游,师夜然再也无法抓住她。

甚至连靠近她,都有难度。

而只有眼前这个名叫洛神的女人,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神秘女人,站在师清漪的身边,看起来才是那么的融洽与妥帖。

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们两个,才是一体,融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空。

就在师夜然不语的时候,洛神低低和师清漪说了句:“我出去下,有点事。”

听洛神说要离开,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

下午是洛神提出要在这间医院里住一晚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见见师夜然,师清漪以为她会和师夜然说点什么,谁知道她也就见面时说了那么一句,就准备出去了。

心里疑惑,师清漪却还是点头:“嗯。”

洛神面色平静地朝门口走去,经过师夜然的身边时,墨色眸子往师夜然脸上滑了下,眸光寡淡。

师夜然余光瞟到了,表情如挂寒霜。

洛神出去,将病房的门带上,同时也带走了几分隐藏的暗涌。

师清漪转过身,坐到床尾处,说:“不坐吗?你几乎忙了两天两夜。”

师夜然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许,走过来,坐在师清漪旁边,一言不发。

师清漪没看师夜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看着虚空的地方。病房里雪白的灯光落了满身,柔光涂抹在她的睫毛上,熠熠地晃着光,这让她看起来比刚才要柔和了许多。

看了一会,她似乎叹了口气,低声说:“今天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很感激,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师夜然也和她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眼眸黑如点漆:“我并不是为了让你记在心里,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师清漪道:“是,你当然不是简单地为了这些。你有其他的目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说得我好像很功利。”

“难道不是吗?”

师夜然没有接师清漪的这句反问,而是轻而冷淡地说道:“明天,你可以转院。不过你要告诉我,打算转去哪里?”

“我朋友那里。”

“雨小姐吗?”

“是。”

师夜然撩了下发丝:“很好。现在你都有这么信赖的好朋友了,而且,还是两个。”

说“两个”那里,特地加重了语气。

虽然表面上是说的两个好朋友,实际上,师清漪知道她是在偏重指代洛神,不由道:“洛神是我很特别的一个朋友,你不要在她身上动心思。我知道你在调查她,可是你查不到的,别白费力气。”

“特别的朋友。”师夜然侧过脸来:“有多特别?”

“你该回去了。”师清漪没有回答师夜然,而是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眼角的妆化了,应该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才是正理。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师夜然抬手,将目光收回来,揉了揉太阳穴,跟着站了起来。

“明天转院的手续,我会安排。”师夜然撂下这一句,就要推门出去。

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师清漪在床尾低声道:“晚安。”

师夜然要去拧门把的手,陡然悬在半空。

静了几秒,她回过头,声音略略变得温润了:“晚安,阿清。”

门被轻轻带上了,洛神也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师清漪感觉病房里开始变得空旷冷清,她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左手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开始慢慢地抿。

师夜然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电梯处按键,等了一阵子,电梯门开,师夜然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她随手按下要去的一层,刚转过身,就看见一只漂亮的手搭在了电梯内的开门键上。

眼前女人眉心一点殷红朱砂,黑发缱绻,双瞳沉静,被电梯里的光灯照着,修长的身影投在了电梯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师夜然脸色僵住:“……”

洛神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动作轻如鸿羽,没有人能够发觉。师夜然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就明白她一直在等着她。

在一个师清漪看不见的地方,恭候她。

“如果你会杀人。”缓和了片刻,师夜然看着洛神按住开门键的修长手指,道:“我想我会立刻死在这里,而且死前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我。”

洛神看似柔和地牵出一个笑意:“我从不杀人。”

开门键一直被按住,电梯保持静止状态,此时此刻,除了电梯这里的两个,走廊上再没有一个人影。

师夜然蹙起纤细的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超凡脱俗的女人。

这女人太美,也太奇怪,就像是一柄冷冽又剔透的古剑,独特到不属于这个现代社会。

除了身份证上她的名字,她的生日,以及她那个明显属于师清漪的家庭住址,其他的一切,都无法查到。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师夜然问她。

洛神淡道:“从很远的地方来。”

师夜然说:“来做什么?”

“找人。”洛神答。

师夜然感到呼吸有些压抑,声音跟随压低,脸上却依旧是冷淡的:“那,找到了么?”

洛神浅笑道:“找到了。”

“找到了,然后呢?”师夜然攥紧手指,几乎有了一种被追债的错感。没错,眼前那个女人,就是来讨债的。

“和她在一起。”洛神声音清冷,却又透出一股柔韧。

说完,又补充一句:“多谢你们顾看她。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她终究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师夜然听完这句话,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经卷起无法控制的波涛。

只有她自己知道,师清漪当初究竟是怎么进入师家的。当年的那些人,有些人死了,永远闭嘴,剩下的活着,也严守口风。

当大家一起编织一个谎言时,世界上便再没人会知道那个秘密。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如此隐晦的一句话,就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将她收回。”洛神抬了抬眸:“虽然我暂时还不知晓,你们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们那所谓的目的,对她有半点不利。”

师夜然看着她的眼睛。

“否则——”洛神薄唇动了动,冰雪般的神色睨过来的同时,松开按开门键的手指,却又不再说话。

电梯门缓缓闭合。

洛神那张雅致昳丽的脸,一点点地被电梯门遮掩了。

“晚安。”电梯门完全关上,这是她说给师夜然的最后一句话。

摄人的冷压消散,师夜然仿佛有些撑不住,高跟鞋轻轻往后挪了一步。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落。

师夜然一个人站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漆黑长发垂了部分在肩头,脸色沉得可怕。

出了电梯,走到停车位,师夜然拉开黑色跑车的车门坐上去,发动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师夜然声音冷淡地吩咐:“通知下去,那个女人,不用再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虽然疑惑,可听到师夜然的话,也不会再与她质疑,恭敬道:“是。”

“宁凝那个女人呢?”男人见师夜然没有再表示,又斟酌地问一句。

“放了。”

“就这么放了吗?”男人这回有点犹豫:“她身上也许还有价值。”

“留下她,对我们毫无价值,放她回去,他们那边才会有所反应。被主人放出的猎犬,就算没有捉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也是会垂头丧气地回去找主人的,只是不知道她的主人,到时候会怎么对待她这只不中用的猎犬。”

“明白了,师总。”

通话结束,师夜然的跑车驶入了夜色之中。

病房里的师清漪慢慢喝完一杯热水,又过了一阵子,洛神这才回来。

师清漪笑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久的。”

“有点事。”洛神眼里柔和。

“你在外面的时候,有看见……她吗?”师清漪指的自然是离开的师夜然。

“不曾。”洛神表情平静又纯善:“她甚时候走的?”

师清漪看到她那个表情,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才道:“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洛神轻轻点了下头,对这句话不置可否,而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我先去洗漱。”

“你一个人,可不可以的?”师清漪叫住她。

洛神停下脚步,看着病床上的师清漪,目光又滑向她的右边手臂,含笑道:“你这般,也要来帮我洗么?”

师清漪脸微不可觉地烫了下,一时之间又对自己手臂受伤的事情感到无奈与郁闷起来,嘴上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水沾到了伤口。”

“嗯。”

洛神去浴室清洗,师清漪在这边调整完空调温度后,缩进了白色薄被里,考虑到凌晨要起来,她又拿起手机定了个闹铃。

等洛神洗漱完出来,就见师清漪坐在床头,左手捏着一本书在那打发时间。

“熄灯了。”洛神换了身轻软的衣服,走过来,将师清漪的书拿掉。

眼睛有点干涩,师清漪勉强眨了眨,又点了下头。洛神把病房里的灯关掉,病房里顿时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台处隐约地透了些外面的斑斓光点。

衣料与薄被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洛神一个人睡到了另外一张看护床上,中间与师清漪隔了一段距离,不远,却也不近。

师清漪一个人笔直地躺着,睁开眼睛看向黑影朦胧的天花板。

身体不能胡乱翻转,可是思绪翻来覆去,根本无法睡着。

隔壁洛神睡觉时也是悄无声息的,夜色覆盖而下,这女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遮掩了。

在病床上躺了许久,师清漪几乎产生了某种恍惚又失落的错觉,那就是洛神此时此刻,真的是在她身边吗?

她在她的身边,却看不到她的模样,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种不确定的飘忽感令师清漪感到不大舒服。尤其是她不久之前才在古楼里经历过生死,现在陡然之间又回归到平静的日常现实中,飘忽感与梦幻感就更明显了。

“洛神。”师清漪有些按捺不住,试探性地低声道。

“嗯。”洛神在不远处回应她。

很简单,却很温柔的回应。

师清漪莫名地感到心安了,继续道:“你很困吗?”

“你不困么?”洛神只是轻声反问。

“我……我有点睡不着。”师清漪诚实地道。

“是么?”黑暗中,洛神好像是在笑:“那我说个故事与你听。”

“催眠的故事?”师清漪有点想笑。

很难想象,像洛神这样的女人,还会说睡前故事的。

洛神道:“我们古时的故事,听不听?”

师清漪心情愉悦,笑道:“那你说。”

洛神声音清寡地开了口:“唐懿宗年间,有位秀才入京赶考,途径一处客栈。那秀才正饥渴困乏得紧,便向掌柜要了一间房,刚巧,亦是最后一间房。那房间是双人榻,分置左右,秀才用过饭,早早便上榻睡了。”

洛神顿住。

师清漪听得有些迷惘,莫名觉得这故事有点怪怪的味道在里面,不由说道:“然……然后呢?”

洛神接道:“睡到半夜,秀才觉得喉中干渴,便起了身。他睡的是右边的床榻,坐起来一看,就见左边那榻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人。那秀才本就是一人住的,此番多了一人,甚为不解,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师清漪突然感觉心里有点抖。

洛神继续道:“那人却不说话。秀才心中有些恼了,下得榻去,却听床边那人低低道:‘你为何要睡我的床榻。’秀才走近去看,发觉那边床榻处,分明又空无一人了。”

师清漪:“……”

果然预感没有骗她,这睡前故事,是……鬼故事向的。

洛神声音幽幽的:“那秀才大骇,一人卷了被衾,彻夜无眠。及至清晨,秀才将昨夜怪事说与掌柜听,掌柜这才言辞闪烁道:‘右边那席榻,曾经死过一个住宿的赶考秀才。’”

洛神的声音实在清幽极了,低而空灵,在半夜里说起这种故事来,简直就是无法抵抗的大杀器。

师清漪本来胆子很大,对鬼神故事从不放在心上,不过现在四周黑漆漆的,洛神又开始沉默,气氛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了。

再加上这地方是医院,医院每天都有人在病床上死去,本来就是怪事多,阴气重的场所,于是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更要命的是,这个病房里也是两张床。

师清漪还好巧不巧地,睡在右边那张上面。

……太应景了。

……太要命了。

“你不是要说催眠故事的吗,你看看你刚才说了个什么……说了什么东西呢。”师清漪轻声抗议。

“我甚时候说了我要说催眠故事?我只是说,我要说个故事。”洛神淡道。

师清漪:“……”

洛神道:“我睡了。晚安,清漪。”

四周重新陷入一种死寂状态。

师清漪躺尸一样继续躺着,想翻个身,却又不敢,心里那种被抓挠的瘆人感觉反而越来越深。

纠结了很久,师清漪掀开薄被一角,说:“洛神,我觉得有点冷。”

“冷的话,便将空调关了。”

“可是关了空调,我又会觉得热的。”师清漪声音变得软糯起来。

“所以?”

师清漪将薄被完全掀开,摸索着找到拖鞋穿上:“……所以,我决定和你睡。暖和些。”

黑暗之中,女人轻轻地哧了一声,不用说,愉悦到极致。

“……笑什么。”师清漪挨着洛神那边的床坐下,伸出左手摸到她光洁的脸,闷声道:“坏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圣诞,也是农历的十一月一十三,刚好是洛神的第2255个生日。御姐是战国人,当然是过农历生日啦。

洛神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就是师师了,现在她躺你床上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等等,好像两个人都是伤员,怎么破……

画了圣诞和洛神生日贺图,就不丢在这了,微博里有=3=

顺便大家也圣诞快乐~【我每一章字数都很足嗷,这算不算礼物 ̄へ ̄

第11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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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玉藏匣

“我坏透了么。”洛神抬起手,覆上师清漪的手背,贴着她轻声笑道:“那你作甚还要过来?”

“有些人坏,可我就是喜欢,能有什么办法。”师清漪声音更加低,也更加闷了。

她贴着那柔滑的肌肤抚了抚,这才不舍地挪开去,转而将洛神床上的薄被掀开。洛神身体往旁边挪,给她留出空余之地,师清漪便顺势躺了进去。

两人睡在一起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妙。

即便两人现在伤痕累累,又是处在医院的特殊环境里,这种感觉也没有打折扣,反而更加令人眷恋与珍惜。

能喜乐平安地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好。

师清漪躺的是之前洛神睡过的地方,她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能嗅到一抹熟悉的清雅香气,同时也能真切地感觉到洛神留下来的体温。

身体下有那女人的香气与温度,这本就足够让师清漪沉迷的了,更要命的是,那女人此时此刻,正近距离地贴靠着她。

洛神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在枕头上,有些发丝挨着师清漪的脸,轻轻蹭着,师清漪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用鼻尖去蹭那些细软发丝。

察觉到师清漪先是侧身,又是蜷起,小动作不止,像只不安分的猫,洛神柔声道:“莫乱动,当心碰到右手。”

师清漪听话地不乱动了,保持一个不大舒服的侧躺姿势,轻声说:“右手断了,真的好麻烦。”

非常麻烦。

睡也不能好好睡,更重要的是,想要满怀地抱住身边的女人,都不能够。

“好生养着,过阵子便好了。”洛神又往后挪了挪,给师清漪腾出更多的地方。

特殊护理病室的床比一般的病床要宽大许多,也更舒服,可是同时睡两个人,还是显得有些许拮据的感觉。

“你怎么又挪了,那边还有位置吗?”师清漪说着,就下意识想抬手去试探洛神那边的床铺空余,结果右臂僵住,根本没办法动。

“有。”洛神轻轻稳住她:“睡罢。”

见洛神一直在催促自己睡,师清漪犹豫了下,声音有些期期艾艾起来:“你把我骗过来,就只是……这样?”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黑暗中,洛神吐息分外温软:“还是,你想怎样?”

“……不怎样。”

虽然看不见,师清漪却知道,洛神肯定在笑了。

“我睡了。”师清漪蜷了蜷,说:“晚安。”

“晚安之前,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因为越靠越近,洛神身上的香气也越发的馥郁。

师清漪还来不及接话,下巴就被抬起,跟着唇上贴过来一抹温润的柔软。

洛神抚着她的脸,极是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晚安吻,之后退开,声音里含着笑意道:“你方才,便是想这样的么?”

先前师清漪一直在极力克制,现在被这么一吻,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抓了一把洛神的长发在手里,左手手肘撑着身体,亲了亲洛神的脸颊。

其实她很想去吻她的唇,甚至去咬,又担心欲念上来了没办法控制,才选择浅尝辄止。

更隐秘的渴望,则是想揉碎她,吃了她。

只是时间不允许,环境不允许,身体更不允许。

亲过之后,师清漪压着嗓子,终于诚实地道:“我是想这样。可是我……又并不只是想这样。”

她声音微微带了些喘,黑暗中听上去更加有了一种动人的可怜,接着说:“我好想你。”

明明洛神就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可这种想念,依旧炽热到有增无减。

想念这女人曾经给予的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她娇软的唇,柔软的发,滑如羊脂的肌肤,还有……她的手指深埋进来时的那种沉沦感觉。

就好像,她们本就是一体的。

也许是料不到师清漪会这么直白地表露,洛神静了片刻,才伸出手摸上师清漪的脖颈,轻轻抚慰。

“你会笑话我吗?”师清漪将滚烫的脸低下去:“会笑话我这么没羞没臊地……说这些话给你听。”

“傻姑娘,怎会。”

“我以前……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师清漪呢喃道:“认识你,我觉得我变了好多的样子。”

“你不喜欢这种改变么?”洛神温言道。

“喜欢。”师清漪毫不犹豫地接了口,可是下一秒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过露骨不矜持了点,又嗫嚅地说:“可是……”

“可是这样太过伤神,也太过伤身,对么?”洛神笑起来,替她接下去。

师清漪心说的确是太伤身了,尤其是在断手的情况下,简直要郁燥得憋出病来。不过她也是心里那么想一想,嘴上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悸动,说:“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睡觉吧,毕竟凌晨还要起来的。”

“嗯。”洛神知道她的心思,便也顺了她的意,又说:“凌晨我起来即可,你歇着。”

“不行,我要起来。”师清漪道:“我好奇。”

“这方面你总是这般,一点都没变。”洛神柔和的嗓音里,突然带了些许回味的怅惘。

师清漪心中对那句“一点都没变”有点在意,不过她也只是在意了片刻,又被洛神温柔的触摸晃开了心思。

“睡吧。”洛神揉着她的颈侧,道。

两人相依而眠。病房里重新回归寂静,窗户细细地开了一条窄缝,有晚间的风偷偷溜进来,轻轻拂动窗帘。

地面上昏暗一片,又点缀了少许外面透过来的斑驳光点。

如此安然地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凌晨的闹铃终于如约地响了。

手机的闹铃声音虽然低,在死寂的病房里却显得分外地刺耳。师清漪刚醒,倦意还很深,抬起左手去揉眼睛,身边的洛神早已经坐起来,将闹铃给掐了,又开了灯。

凌晨是个微妙的睡眠临界点,过了凌晨后,熬夜的人之后有一段时间很难入睡,可是睡着的人在凌晨被吵醒后,又会陷入一种分外疲惫迷糊的状态。

师清漪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的长发完全散了,因为刚醒,发梢便有几分懒散倦怠的卷曲。睡衣也被揉得有些乱,领口敞开,露出半边圆润肩膀。

洛神去浴室取了热毛巾出来,看见师清漪这幅迷迷瞪瞪的软模样,嘴角不由勾了丝笑,走过去,拿着热毛巾细心地帮她擦脸。

用热毛巾擦过脸,师清漪这才清醒了,用手顺了顺自己头发,又整理了下衣服。

洛神收拾完,给师清漪倒了杯热水。

师清漪端着热水慢慢抿,洛神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润喉咙,两人心照不宣地等了一阵,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

“来了。”师清漪感觉既紧张,又有一种微妙的兴奋。

洛神拿起手机,就见是苏亦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苏亦的俊脸出现在画面里,身后的场景显得十分昏暗,而且还是诡异的荧绿色调,电话里除了隐约的虫鸣声,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

“洛小姐。”为了避免被吊脚楼里的人发觉,苏亦说话的声音非常之低:“我们找了一圈,在石兰床底的隔板下发现一个匣子。虽然上面没有师小姐所说的古怪钥匙孔,但是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们看一下。”

洛神点了点头。

苏亦将手机晃过去,中途隐约晃到旁边的风笙身上,风笙也拿着手机对讲,不用说是在和另一头的雨霖婞做汇报。

石兰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得严严实实,为了保险,苏亦他们使用的是一种小巧的夜视手电,这种手电的光色是荧光绿,就算开了手电,光芒也很难被房间外面的人发觉。

苏亦将手机调整位置,很快,那个匣子便完整地呈现在画面之中。

而师清漪在看到那个匣子的刹那,眼睛完全一亮。

她对古物有一种奇特的感知与判断能力,眼睛也犀利,很多时候某些东西是不是绝品古董,她看了就会有个了解。

现在她瞧见这个匣子,就知道这个东西,肯定了不得。

那匣子笼罩在手电的荧光绿色下,呈现长方形,造型很独特,不是中规中矩的四方体,而是四个边沿都翘了起来,上面雕琢了精细华丽的纹路,看起来就好像是翘角飞檐的塔顶。

匣子的最上方盘了一条长长的东西,乍一看像蛇,镜头拖过去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蛇头上长了两只角,吻部往后咧开,分明就是一条身窄吻长的龙。

可明明是龙,却并不是常见的那种蟠龙模样。这种龙的外形非常罕见,似乎是更为古老的图腾龙。

“上面的部分有嵌套痕迹,试一试,看看可否打开。”沉吟片刻,洛神出声道。

苏亦听从指示,伸手扶住那个匣子顶部,小心地移了移,挪了片刻,发现上面部分果然是松泛的,他尝试着捣鼓了一会,最终将那个盘龙的匣盖掀开了。

掀开后,露出一方平板,上面分出九块小方格。三排三列,中间的一排依次往下,分别雕琢了火,土,水的简化图案,其他六个方块则是空白。

“九宫?”师清漪第一眼认了出来。

九宫之术说简单也简单,说玄却也分外的玄乎,由简到繁,包涵了无限大道,从算术,星宿天相,到奇门遁甲,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

“嗯。”洛神嘱咐道:“这是很简单的九宫机关。苏亦你用手轻轻触一触,看看那方格是否能够活动。用劲莫要过了,只是试探便可。”

苏亦用手往下试探性地轻轻按了下,那方格有点像键盘,可以往下按压,可是为了避免发生不测,苏亦也就只是象征性质地压了压。

师清漪道:“火九,土五,水一,中间那排火土水,分别代表了数字九,五和一,刚好符合了‘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的最基本九宫格局。苏亦,你按照这个格局按下那些方块,第一块是代表‘四’,你就按四下,以此类推,后面这机关应该就可以解开了。”

“好的。”苏亦低声答应,伸出手指将第一块方格往下一按到了底,那方格又弹回来,苏亦紧接着又按了第二下。

正当苏亦要按第三下时,洛神突然制止他:“停。”

师清漪被洛神吓了一跳,视频的画面也抖了抖,看样子苏亦也被吓住了。

“太简单了。”洛神蹙眉,道:“清漪,你不觉得么?”

师清漪琢磨她话里的意味,想了想,脸色突然凝住了。

的确太简单,太顺利。

匣子给出的是很基本的九宫格局图,只要懂得九宫之术的人,很自然地就可以解开,这是一种思维方式,同时,也是一种定势的思维方式。

有了这种顺水推舟的思维,开匣子的人就会以一种很轻松并且很自我满足的心态去开启这个匣子,殊不知,制作匣子的人正是针对这种心态,才会这么设计。

“看看匣盖。”洛神说。

苏亦将匣盖翻过来,就见匣盖上面也有一副九宫图,不过是雕琢上去的,拿在手里正面来看的话,和刚才那个机关布局一模一样。

洛神眸中神色缓和了些,轻声说:“这是镜像。下面的机关是上面匣盖的镜像,是以,我们也应该反过来。”

师清漪点头:“就像是刻印章那样,刻的是反面对吗?”

“嗯。”

师清漪想到刚才苏亦幸好没继续按下去,松了一口气,对苏亦道:“那我们反过来,第一个不应该按四,而应该是二,你刚才按了两次,第一个不需要再按了,剩下的也按照反过来的规律按一遍。”

苏亦依言照办。

过了一阵,次数全部妥当地按完了,只听那匣子发出很轻微的几声咔嚓,平板上的那九块方格齐齐坠了下去,与方格一起下坠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细密暗针。

如果刚才按错了,那些暗针就会毫不留情地射出来,通常这些东西都会淬上剧毒,刺入身体便会死路一条。

那些方格和暗针堆积的废墟里,躺着一只更为小巧玲珑的匣子,和外面的匣子模样差不多,不过是缩小版本。

苏亦近距离观察了下那只匣子,喜道:“师小姐,它上面有你说的那种钥匙孔。”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并不言语。

视频画面移开,苏亦戴上防护手套,将那只小匣子取了出来,放到一旁的地面上,这才又把手机画面转移到小匣子的顶部。

那匣子整体大概是一只平板电脑的大小,从苏亦和风笙用手去触碰它的那种手感来看,应该很沉。

“现在开吗?”苏亦摸出石兰给的那串钥匙,开口问。

那边风笙同样在低声说话,估计也是在问雨霖婞同样的问题。

幽绿的光照着那只小匣子,居然泛出一股阴测测的味道来。

师清漪轻轻皱了下眉,有点犹豫。

这里面装着的,八成就是石兰托付的龙玉,可是现在要打开它,师清漪感觉到一种不妥当的压力。

静了大概半分钟,洛神道:“先莫要开,你们将匣子与钥匙一并带回。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原样。”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考验君导隔日更尊严的历史时刻了!

 ̄へ ̄,很明显,保住了。

第11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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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吾之兄长

洛神说完,苏亦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脸侧过去,对旁边的风笙道:“小姐那边怎么说?”

因为镜头角度的关系,风笙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只能听到他低低地在旁边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雨霖婞也是这样嘱咐的。

苏亦听了,点点头,重新正过脸来,说:“那我们这边清理一下现场,明天把匣子和钥匙带回来。师小姐,洛小姐,先再见了。”

“嗯,再见。”师清漪轻轻道了一声,视频画面跟随被掐断,洛神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搁在旁边的桌上。

水杯里的水剩了一半,尚且温热,师清漪就着剩下的温水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眉头轻轻敛着,眸中若有所思。

“过来。”洛神倒是显得很平静,好像刚才所见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似的,轻描淡写地招呼师清漪上床:“很晚了,接着睡。”

师清漪放下水杯,脱下拖鞋钻进被窝,等到她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妥帖了,洛神这才抬手,将灯给按灭了。

病房里重新回归之前的黑暗。

虽然躺着,师清漪现在却毫无睡意,眼眸睁着,脑海里萦绕的尽是刚才那只匣子的情景。

石兰生前将它隐秘地藏在房间的床底下,就足以见得这东西的重要性,而且匣子除了上锁之外,外面还套了一层暗藏杀机的九宫机关防护,这就更加为它增添了十分的神秘之感。

更何况,那还是个老东西。

很古老,很古老的东西。

虽然师清漪暂时还没办法鉴定出那东西的年代,但能肯定的是,年代绝对分外久远,什么隋唐两宋时期的可能,完全是可以排除的。

唐宋之后的古董普遍带有一种精细华美的特点,而那个匣子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种低调古朴的气息,从龙形的雕琢风格与刀锋走向,以及匣面上那些或凹或凸的暗纹勾勒来推测,那东西很可能是属于战国,或者春秋时期的古物,甚至,时间还可以再往前推。

师清漪兀自在那细细琢磨,冷不防耳边洛神轻软的声音响起:“闭眼,睡觉。”

思绪陡然收回,师清漪低低笑起来:“这黑灯瞎火地躺在床上,你又看见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我就不能是在睡觉的么?”

“不用看。”洛神淡道:“你思虑事情的时候,十次有十次是这般。”

“是么?我还都不知道我有这个习惯呢。”师清漪心里有种微妙的愉悦感:“比起我自己来,怎么好像还是你了解我一些的样子。”

“你琢磨时太过专注,好似眼睛都忘了眨。紧张时喜欢捏手指,不悦时习惯抿唇。喜甜不喜酸,好喝牛奶,嗜看书,有收集玲珑玉器的癖好。且有轻微洁癖,好整理清洗,每周修剪一次指甲,四至五天屋子里一次彻底大扫除……”

听着洛神如此慢悠悠地细致数过去,师清漪眼角的笑也越来越深,虽然周围黑漆漆的,不过就连那片黑暗,都好似熏染上了几分柔软的暖意。

将师清漪的那些小细节与癖好差不多都说了个遍,洛神声音忽然压低,贴在她耳际,呵气如兰地道:“你同我在榻上时,习惯……”

话语停在了“习惯”这两个字眼,又恰到好处地不再言语。

师清漪耳根子当场就烫了个透彻:“……”

静了几秒,她也压低了声音在女人耳边辩解起来:“之前说的那些都没错,可刚才那一条,完全是胡说八道。我就只和你有过……”

有过一次而已。

却又哪里来的什么特殊……习惯,会被洛神拿捏发现。

这种话,师清漪当然不好说出来,于是只能跳过,直接进入要表达的正题:“总之,没有什么习惯可言。”

“是么?”洛神好像是笑了,声音却又有了几分古怪:“终有一天,你会自个明白。”

女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已经将师清漪心底的那根弦挑拨了起来,师清漪直觉这种话题有些危险,不由道:“都两点了,明天还要转院,赶紧睡觉。”

先前明明是她自己翻来覆去不愿意睡的,现在反倒又催促起洛神来了。

洛神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顺从她的意思,阖上了眼。

黑暗中师清漪的脸最开始还有点红,可心静了一阵子后,感觉到洛神不说话,似乎真的睡下了,胆子就跟随大了起来。

身体忍不住稍微向那边贴了贴,又吻了下女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轻声呢喃:“晚安。”

夜晚很快过去,第二天上午七点半,两个人就起来了。

用过早饭,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按照师夜然的意思,护士过来给两个人输上午的最后一次液,而等到输液结束后,两人转院的事宜也已经办好。

两人收拾整理一番,换好衣服,西装打扮的祝和平带了另外一个男人推开门,进来接她们离开。

师清漪这次凤凰之行是属于保密范畴的,只有师夜然这边的很小一部分人了解,其中包括老杨在内。昨天回来之后,师清漪也只和老杨轻描淡写地交待过表面上的部分情况,月瞳当时就是交给了老杨去代为照顾,而祝锦云和尹青,萧言他们这几个师清漪平常走得近的人,全都不知道。

因为落雁山古墓出土一事,尹青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收了师清漪的请假条后,完全没空去管师清漪,萧言这厮跟着她做课题,也同样被尹青压榨得焦头烂额想要上吊,于是出去的那些日子里,只有祝锦云每天会给师清漪发几条短信,偶尔打个电话。

祝锦云为人很是乖觉知礼,从来不会缠人,电话很少打,短信也简单,关心总是恰如其分。

古楼里手机处于无信号状态,所以祝锦云那天的电话短信全都没接到,只是当时情况太紧急惊险,师清漪也就忘了这事。昨天下午在医院里,她才接到祝锦云的电话问询,当时电话里的祝锦云明显难掩担忧之情,师清漪只得故作平静,将一切揶揄了过去。

祝和平是祝锦云的堂哥,为人不苟言笑,黑面神般严肃非常,不过对祝锦云倒是意外的疼爱。

师清漪知道祝和平和祝锦云走得近,在上车之前,她特地叫住了这个面相冷酷的男人,道:“我这些事,你不要去告诉锦云。她还都不知道的。”

祝和平面无表情:“不会,小姐。”

他虽然是祝家人,却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师夜然做事,于是对师清漪的称呼也带上了师家的味道。

师清漪没再说话,和洛神一起上了车,祝和平将她们一路载到了雨霖婞所在的那家医院,又做了一番安排,这才离开。

雨霖婞早就等在那了,前前后后地把医院里的一切都打点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雨霖婞便叫人送了饭菜过来,三个人聚在洁净明亮的病房里吃午餐。

“我说,你们两是不是人啊?”病房里雨霖婞小口喝了口热鸡汤,说。

师清漪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搁下筷子,笑说:“我们哪里又惹你了,张口就骂我们不是人。怎么,跑到你这边来,麻烦你了?”

“哎师师,别跟我提麻烦两字,酸。”雨霖婞拧了拧眉,说道:“其实呢,昨晚上我就想说了,你们两怎么回事,身体好那么快?你表姐下午还在手术室呢,结果晚上一来,我就看见她气色好得简直不得了。”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也笑得更浓:“我就只是手受伤了,其他地方可好端端的,精神好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我表姐么——”

她顿了顿,瞥了旁边的洛神一眼,说:“她身上也都是一些皮肉伤,进手术室不过是进行小型缝合而已。你手腕当时不是也给缝了几针吗,还不是照样神采奕奕的,一样道理。”

雨霖婞看着自己手腕处包扎的纱布,皱眉:“可是你表姐当时不是晕过去了?简单的皮肉伤,能晕过去的?”

这女人的身手她可是领教过无数次的,强大到可怕,不可能这么脆弱。

这里面肯定有鬼。

雨霖婞知道里面蹊跷,却又无法真正说清楚,这里面的蹊跷究竟是什么。古楼对她而言固然神秘,可是眼前这两个女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神秘的。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之间看了看,师清漪眸光晃荡,故意压着嗓子,说道:“洛神她会晕过去,主要还是因为宁凝拿出来的那个东西。”

雨霖婞脸色一沉。

师清漪见话题成功转移,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靠近那个东西,我就会非常难受,浑身犹如烈火焚烧,洛神则更加,当时直接就晕过去了。我们两都不能接近那个东西,所以才会交给你保管的。”

雨霖婞这下完全没心思吃午餐,搁下筷子:“你们两都不能碰那东西,这究竟是为什么?从古楼出来一趟后,我这心里的问号简直快要将我淹了。”

“我们也想问为什么。”师清漪神色严肃起来:“很多问题,我们都不明白,所以后面需要更为详细的调查。这里面牵涉的东西非常之多,和落雁山古墓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的,一时半会虽然理不清,但是我们能够通过某些东西进行下手。”

“你说宁凝想要的那个东西?”雨霖婞道。

“嗯。”师清漪点头。

一直静然的洛神开口:“那东西现下正在你处,它究竟什么模样?”

雨霖婞道:“眼睛。”

“眼睛?”师清漪重复。

雨霖婞点头:“那东西就是一个眼睛的模样,不是人眼睛,是……鬼眼睛。”

师清漪和洛神的表情,同时变得微妙起来。

“那眼睛大概这么大。”雨霖婞抬手做个手势示范:“人的眼睛可不长那样,但也不是什么动物的眼睛,我觉得称呼它为‘鬼眼睛’比较妥当点。它比较圆,材质么,是一种黑色玉石,至于具体是什么玉石,暂时没办法鉴别出来,毕竟这种玉石以前我们从未见过。不过单凭这东西的品质来看,绝对是不得了的好货。”

师清漪有点头痛:“这么描述只能给个模糊概念,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妥当。只是我们两不能直接接触它,这样吧,雨霖婞,你到时候针对那只眼睛拍个片子给我。你反正也做古董这行,知道套路,就拍个类似古货展览的近距离全方位细节视频,到时候发给我。”

雨霖婞明白了:“那行,到时候拿给你。”

洛神道:“腰身情况如何?”

雨霖婞先是微愣,转而笑得有些无力:“就那样。不过好像消散了些,中间那条黑影,也没有先前那么明显了。”

洛神点头:“如此,应当无碍。你莫要过于心急,此事尚需一个过程,这一点,料想千芊姑娘不会欺瞒我们。”

雨霖婞听了,桃花眼角挑了挑,说:“我知道,反正急也没用,顺其自然地观察吧。”

“对了,带回来的蛊解,曹睿吃了吗?”师清漪抿了口汤,接着问。

这东西是陈旭东拿命换来的,可不能马虎。

“嗯。”雨霖婞道:“曹睿目前还在疯人院,有点麻烦,不过我已经借着探望的借口和他见了一面,也把东西交给他了。”

“没出什么事吧?”师清漪想起了疯人院里的监视器和窃听器。

“没有。你昨天下午不是和那个曹睿的心理医生通过气了吗,昨天下午她就在疯人院里,帮了我忙,没出什么问题。那位小姐,叫祝……等等,她叫祝什么来着?”

师清漪笑了:“祝锦云。”

雨霖婞满不在乎地拿手指点了下桌面:“对,我想起来了,是这名没错。”

“你啊,人家帮了你,你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师清漪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她的,她是我的朋友,也是非常出色的心理医生,你的那个恐猫症,我觉得她可以帮助你。认识她,对你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的。”

雨霖婞脸色立刻变了:“不要。我没那种病,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又为什么要记住她?我忙得很。”

“的确是很忙。”洛神含笑颔首:“这两天辛苦你了。”

雨霖婞听了洛神难得一见的笑意慰劳,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表姐,你想对我做什么?”

洛神好整以暇:“不想做什么。赞许你一番罢了。”

“可别。”雨霖婞摆手:“我觉得但凡你平常对我笑的时候吧,准没好事。你还是冰块脸对着我比较好。”

“哦?莫非你是受虐体质么?”洛神恢复面无表情的冷然:“那满足你。”

雨霖婞咬牙切齿,桃花眼使劲瞪着她。

师清漪看得好笑,三个人就着午餐时间又说了会话,师清漪突然顿住,说:“风笙和苏亦回来没?”

雨霖婞明白她的意思,道:“上午的时候回来了。”

说到这,声音又低下去:“那东西,他们已经带过来交给了我,我知道你们两肯定好奇,现在那只匣子,就在这病房里面。”

师清漪心里一动,转过脸,默默地打量这间病房。

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到一处角落。靠近病床这边的桌子旁,搁着一只小型行李箱,这箱子并不是师清漪和洛神的,应该就是雨霖婞之前带进来的了。

“现在,看不看?”雨霖婞桃花眼里晃荡着微光。

气氛突然开始变得既紧张,又压抑,甚至又夹杂了许多期盼。师清漪站起来,去反锁病房门,洛神则和雨霖婞一起将窗帘合上。

病房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后,匣子被雨霖婞从行李箱里小心地取了出来,

之前在通话视频里已经看过,所以师清漪对这东西模样大致是了然的,不过当时因为光线的关系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近距离地摆在眼前,那匣子上雕琢的诡异暗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除了低调却分明彰显奢华的暗纹,另外还凸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古怪图案,看起来就好像是游曳的蝌蚪。

“钥匙。”洛神伸出手。

雨霖婞将钥匙递给洛神,洛神盯着那只匣子,冷眸细细审视了片刻,又抬起手指一寸寸地摸过去,等到表面确定无恙,她才低声说:“后退些,以防万一。”

师清漪摇头,看着洛神的眼睛,说:“我就站在这,没问题的,雨霖婞你往后退一点。”

匣子搁在桌面上,三个人站好位置,洛神将那串造型古怪的古老钥匙,探进了配套的钥匙孔。

钥匙慢慢旋转。

所有人的呼吸好似都停止了,直到听到钥匙因为旋转到底而发出的咔嚓声响。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里陷入睡眠状态的音歌,突然猛地睁开了眼。

匣盖在洛神手中缓缓地被掀开,露出里面掩藏的秘密。

和石兰说得一样,里面是一块玉,龙形玉璧。

玉璧大概是巴掌大小,周身洁白通透,玉身里面仿佛有水泽在缓缓流转。整体则是雕琢成盘绕的龙形,并且这种龙和匣盖上雕琢的那条龙模样相似,吻长身窄,俨然是古老而罕见的龙图腾模样。

和古董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师清漪和雨霖婞都不曾看过这么上好的玉料,一时之间有些怔住。

洛神的面色,也同样凝住。

三个人安静了许久,谁也没有去触碰那块龙玉,而就在这种气氛冷寂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拧开了。

师清漪猛然回过头去。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就算外面的人有钥匙也进不来,可是那道医院专用门,就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被一只白皙的手拧开了。

仿佛那扇门,在门口少女的手中,不过空气般脆弱。

洛神盯着门口的音歌,蹙起了眉。

音歌长发散落,以前呆滞的眸子里,如今好似变得如黑夜一般深邃。

她本来就是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如果搁在寻常的家庭,也应当是青葱貌美的中学少女,再加上她智商有问题,所以平常又会显得更为青涩与稚气一点。

而此时此刻,她整个人好像是被抛光打磨的美玉,透出一股与外貌极其不相称的冷冽与深沉。

师清漪正讶异她明明这么柔弱,怎么可能轻松地将病房门给卸了,音歌却缓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美丽的眼睛里,只落了那块微微泛着光华的龙玉影子。

“哥哥。”她呢喃着,声音也是幽冷的:“你终于,回来接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点事,耽误了更新,早上起了个大早补上来……

看到一些姑娘的留言,很感动,谢谢你们了,昨天本来要请假的,可惜不太方便。一般我没有更,都会请假,除非是有事情耽搁了,但是第二天都会补上来,所以无须挂怀的。

抱住么么一个=3=

另外新年了,我到时候会印刷一点洛神的新年贺卡作为祝福,抽取部分作为新年礼物送出去,明天跨年的晚上在微博发通知,想要洛神贺卡的明天可以关注下哦~

第12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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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音歌

病房里一片死寂。

音歌走过来的时候,甚至都轻飘飘的没有脚步声似的。

而音歌口中的这声“哥哥”,分明是对着空气呼喊,可是师清漪陡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哥哥,此时此刻,也许是真的存在于这间封闭的病房里的。

他就在这里。

虽然看不见,却依旧以某种虚无的形式,存在了。

这种瘆人的错觉,令师清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将左手往敞开的匣子处摸索过去,摸过去的同时,她的目光亦是往洛神那边看。

洛神侧过脸,目光与师清漪相接,知道了她的意图,于是抬起手,利落地将匣盖合上,跟着钥匙旋转到底,果断地落了锁。

匣子里的玉璧光华被遮盖封存,音歌失神般往这边又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不动,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

师清漪静静地望着她。

音歌脸上的茫然之情越来越明显,随着那块龙玉被封住,她好似是失去了某种牵引,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呆傻与稚气。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的目光瞥到桌上的饭菜,看了看,抬起手指抵在唇上,软糯地道:“你们都在吃午饭啦,我……我也好饿的。”

说到这,她似乎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起来。

而音歌这句话一出,桌旁三个女人的面色,同时微妙地舒缓起来。

师清漪眼神示意,雨霖婞看见了,便不动声色地将匣子收起,装进了行李箱,洛神则轻声招呼音歌道:“过来,一起。”

音歌似乎很拘谨,师清漪轻柔一笑,牵着她走到桌子旁坐下。

洛神则将窗帘撩开半边,外面明亮的阳光透进来,刚才病房里压抑而诡异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了。

洛神给音歌盛了碗饭,师清漪在旁边道:“饭菜还是热的,你刚醒,先暂时吃一些填填肚子,等下我们再弄几个菜过来,你喜欢吃什么,嗯?”

“我喜欢吃笋子。”音歌小声说:“春天的时候,阿姐常常带我去山上采笋子,笋子很鲜很嫩的……很好吃。阿姐她……”

她说到这,眼圈却红了,一包泪含在眼中直打转,却又忍着不掉下来。

因为石兰的死,她入院后一直恍恍惚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过来时,总是抱着被子发呆,有时候想到什么,也会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弄得雨霖婞请过来的那个看护人员很是棘手与头疼。

而石兰是死在古楼的第六层,现在肯定已经被盘踞在那里的巨蛇吞了个骨头渣子都不剩。贵寿村本就是偏远之地,可以说是完全脱离了政府的监控,成为一个独立的小社会,于是石兰的消失,除了师清漪他们以及村子里的人,外界绝对不会知晓。

和陈旭东一般,石兰的死,同样是如同沉入海底的石头,没人会去深究与调查,很快,他们两人就会被生活遗忘。贵寿村也会重新推举出一个新的村长,日子还会照样过下去,不过那个翡翠矿坑,村里人大概是不敢再去靠近了。

想到这,师清漪不觉唏嘘,看着音歌含着泪在那扒饭,声音不由得放轻了许多,说:“你想吃笋子,那等下给你点一道笋溜腊肉片,好像是你们湘西那边的特色菜,好不好?”

秋天不是吃笋子的季节,不过依旧有温室培育的笋子出售,虽然比不得原汁原味的野生笋,却也还是可以凑合的。

“……好。”音歌拿手背去擦眼睛,含糊而乖巧地点头。

洛神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替她将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

雨霖婞打电话过去,安排点餐,等三个人守着音歌将午饭吃完,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门锁坏了,医院里派人过来抢修,门口修门的响动便显得十分嘈杂。

洛神一个人靠在床头,捏了本书在手中悠然地看,对那种嘈杂毫不在意。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人则陪着音歌看电视,门口吵,电视响,渐渐地师清漪和雨霖婞都有点绷不住了,音歌反倒是看得倦意袭来,越看越想睡。

雨霖婞瞥了瞥门口忙活的那两个修理工,又看着音歌的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几乎要昏昏欲睡了,桃花眼光波转了转,凑过去对音歌低声说:“你刚才的手劲怎么那么大,连门都被你弄坏了。这医院可不是我们三个开的,得赔钱,你说这该怎么办?”

师清漪知道这大小姐开始无聊了,于是拿着遥控器在雨霖婞的膝盖上点了点,以作警示。

雨霖婞笑得像只骚狐狸,毫不理会。

音歌本来都要睡过去,一听雨霖婞这话,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雨霖婞摸着下巴,故意想了想,说:“这种门是针对医院特制的,很贵的,得赔很多很多钱。”

音歌穿着病服,病服宽大,这让她看起来像只大码的白兔子。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脸色越来越尴尬:“我没有钱的。”

“没有钱?”雨霖婞眨了眨眼:“那就只能把你卖了,卖去深山里做童养媳,抵债。”

音歌本来就是个有智力缺陷的傻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眼圈突然又红了起来,哀哀地道:“你不要卖了我……不要。以前什么东西都是阿姐给我准备的……我不用带钱,可是……可是我有一个东西,阿姐说它很贵很值钱的,你拿去换门,求你了,你不要……不要卖了我。”

她说着,抬手去摸脖颈处,脖颈那里缠了一圈红绳,上面坠了一只翡翠雕琢的玉观音。

师清漪低头去看,就知道那是石兰用翡翠矿坑里的翡翠给音歌做的小玩意。翡翠观音象征吉祥如意,石兰这样做,也不过是想送给音歌一份玉器的庇护。

“你别理她,她这人最无聊了。”师清漪微微一笑,将那只精致玉观音放回音歌的病服里:“不会卖了你。她要是卖了你,我就卖了她,让她也尝尝童养媳的滋味。”

“哦,好。”音歌听师清漪这么说,脸色这才恢复过来,眼睛低了低,好像更加羞涩了。

雨霖婞桃花眼笑眯眯的:“师师,你要卖了我?好啊你给试试,看你卖不卖得动,我倒是想尝尝童养媳的滋味呢。”

洛神在床头听见了,修长手指将书翻过去一页,眉眼微弯,嘴角勾了抹淡笑继续看。

那边电视前,师清漪和雨霖婞又玩笑般相互呛了几句话,师清漪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垂着眼皮的音歌,试探地道:“音歌,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音歌抬起头,望着她,呆滞的眼神似乎被点亮。

洛神搁下书,望向音歌这边。

雨霖婞的表情,突然也难得地变得严肃了。

师清漪知道音歌肯定和那个匣子里的龙玉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是至为关键的线索人物,她对音歌刚才的反常举动感到十分在意,于是才忍不住出声问询。

不过看到音歌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她顿时又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大妥当,转而又道:“是不是困了,想睡觉?我让这个最无聊的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雨霖婞咳一声,心里默默问候师清漪的祖宗。

音歌眼珠子转了转,呆滞地说:“哥哥,他不要我了。”

“哦?”师清漪眼睛微微眯起来。

音歌绞着手指,嗫嚅道:“哥哥不要我了。他把我交给了阿姐,然后自己就走了,走了好多年啊,这么多年,他都不回来看我一眼。我很想他,可是他肯定不喜欢我了,才把我丢了的。”

交给石兰。

走了很多年。

将音歌丢了。

师清漪就着这些破碎的信息琢磨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音歌,你不是姓石,对吧?”

因为以前一直将音歌当做石兰的亲妹妹,大家也就以为音歌的全名应该是石音歌,音歌不过是石兰对这个妹妹的昵称罢了,可是此时此刻,师清漪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

果然,音歌点点头:“嗯,我不姓石,我姓音。我跟哥哥姓的呀。”

雨霖婞和师清漪相互看了一眼。

“这么说,你阿姐,不是你的亲姐姐?”雨霖婞道。

“不是。”音歌扁扁嘴,说:“可是我把她当亲姐姐的,阿姐……阿姐好疼我,她比哥哥好,哥哥不要我,阿姐要我,可是阿姐……阿姐她……”

眼看这傻丫头又要难过,师清漪叹口气,软声道:“好,我们不说这些。这里修门很吵,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关上门就不会这么吵了。”

音歌点点头,雨霖婞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回隔壁病房,而师清漪站在原地凝眉想了想,这才抬手将电视关掉,走到洛神身边坐下。

洛神将书搁回桌上,低眉看着她。

“你刚才都听见了吧。”师清漪道。

洛神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有什么想法?”

洛神抬了抬眸,轻声道:“清漪,你晓得‘音’这个姓的特殊之处么?”

师清漪笑道:“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很少有人用这个姓,主要好像是分布在安徽省一些偏远的地方,另外山西省也有一部分。这是个十分冷僻的姓,以前我以为她是跟石兰姓石的,没想到她真的是姓音。”

“音姓。”洛神道:“乃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赐的姓。”

师清漪怔了下。

怎么又是朱元璋。

洛神淡道:“朱元璋即位后,一日御书房与镇宝楼大火,场面很是混乱,最终还是一名御林军教头赶来将火势控制,楼中珍宝这才悉数得以保全。朱元璋大喜之下,便赏了那教头许多金银,又升了他的官职。那教头本名唤作章洪,只是下旨时朱元璋一时笔误,少写了章下方的‘十’字,变作‘音’字,那章洪玲珑心思,领旨时便只是高声谢恩道:‘多谢陛下赐我音姓,往后,臣下便叫音洪了。’朱元璋听了,只觉他十分知礼,又许了他许多奖赏,章洪全族改姓为音,自此才有了音这个稀有姓氏。”

师清漪从头听到尾,沉默了一阵,才道:“音歌她阿姐已经死了,平常石兰似乎也是将她藏着掖着,村子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去照顾她,以后她恐怕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岁,可惜是个傻孩子,无人监护,看起来也没接受过义务教育……”

她神色看起来欲言又止,洛神心思剔透,道:“你想要做什么,依你心思去做便是。”

师清漪这才微微一笑。

两个人就这样在病房里休息了一阵,门锁终于修好,病房里也恢复了之前的清净,只是下午三点的时候,雨霖婞皱着眉,走了进来。

“怎么了?”师清漪嘴里正含着洛神削给她的苹果片,看见雨霖婞进来,连忙将苹果片咀嚼了吞下去。

“那个千芊,她自己出院了。”雨霖婞挨着病床坐下,说。

师清漪:“……”

雨霖婞无奈地摊了下手:“我也是不久前才接到电话,说是她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

对于师清漪而言,千芊这个女人太过神秘,甚至是神秘到诡异的地步。她虽然对千芊有许多放不下的疑问,可是这次千芊自己选择出院,倒是符合这女人的性格,再加上千芊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师清漪也就只是嗯了一声,说:“她应该是回村子里去了。”

“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回的。”雨霖婞递过来一只信封,说:“病房里的看护人员说,这是她给你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留信的习惯,发个短信不就得了么,酸得很。”

“她没有手机。”师清漪接过那只洁白的信封,道:“她以前做千陌的时候,为人比较孤僻,一个人住在村子外面,也许不喜欢和别人联系。”

说着,抬手将信封撕开,取了里面折叠整齐的一张白纸出来,低头去看。

白纸上写着很简单的一行字:“师小姐。期待我们下次再会。”

师清漪漂亮的眉轻轻皱了皱。

她侧过脸,捕捉到洛神目光寡淡,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一个人低头在那继续镇定慢悠地削苹果,忍不住笑了,拿着白纸递给洛神看。

“嗯,很好。”洛神只是瞥一眼,就不看了,往师清漪嘴里又塞了一片苹果。

师清漪咬着薄薄的苹果片,笑着将白纸叠了,收起来。

“哎,她表姐,我就没苹果片吃了?”雨霖婞在旁边表示不满:“我忙上忙下地,很辛苦的。”

“咬罢。”洛神拎了一只湿淋淋圆滚滚的完整苹果,面无表情地递给雨霖婞。

“……”雨霖婞又开始在心里默默问候洛神的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W=

第12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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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指尖滋味

在医院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算起来,师清漪和洛神在医院里也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两人体质特殊,愈合与恢复能力异于常人,实际上身体内外的伤都好得差不离了。师清漪的右手因为穿刺到了骨骼内部,目前还稍微有些不适,而洛神身上的伤痕,平整光洁,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这样的愈合速度,肯定会令人起疑,于是这段时间里,师清漪右臂外侧的固定坚决不拆,洛神胸口缠着的纱布也并未取下,借此来作为遮掩。

另外,师清漪只是要求医院里的人每天按照她从师夜然医院里带过来的配药单输液即可,反正她和洛神两人也只需要输液带来的快速消炎作用,其他的配药与例行检查,都被减免了。其实这种做法,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因为病人这样的要求,对于责任医生而言,十分古怪,不过因为雨霖婞的关系,这种要求,最终竟也被很好地满足了。

而叶臻是因为断腿才进的医院,可是这家医院每天的各种消费实在高昂得惊人,叶臻跟着师清漪她们住了一个礼拜,面上终于绷不住了,哭着喊着说要转院。

叶臻要转院,师清漪和洛神也就顺水推舟,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

下午三点,几个人办完手续,从医院里出来。

这个时间点正是闷热的时候,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耀人眼眸。

叶臻撑着金属拐,一边热得擦汗,一边对着医院外面立着的那个标志性雕像骂骂咧咧:“万恶的资本家,就这么几天,老子的积蓄都快要被吸干了。再不跑,老子就只能申请破产。”

雨霖婞桃花眼睨过去:“别跟我在这叫唤。我帮你垫付了一半,什么时候还。”

千芊没有骗她,如今她身上的蛊已经尽数消除,于是这几天的心情都十分好,简直春风得意。

叶臻没脸没皮地笑:“雨小姐,你这么有钱,那点小钱么,我想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可是心酸的无产阶级啊,人前人后地卖命,就为了那么些钱回去孝敬我妈,我妈呢,她身体向来不好,你看这……”

“行了。”雨霖婞打断他:“别在我面前装可怜,算了。”

叶臻知道这笔钱算是省下来了,乐得嘿嘿直笑。

他拄着金属拐,歪歪扭扭地又挪了几步,挪到师清漪面前,道:“师小姐,咱们就在这说再见了。临别在即,可我心里还老惦记着一件事。我向你要过几次号码,你都没给我的,我们好歹也在地底下共患难过两次,是种缘分,请问师小姐现在肯不肯赏脸给我个电话啊?”

洛神听见了,抱着手臂,在旁边眉目寡淡地觑着叶臻。

叶臻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洛神是从棺材里出来的人,当下被她看得一个哆嗦,绷直了身体,低声保证:“洛小姐,你放心,我这人嘴巴很严实。有些事,就算枪抵在我脑门上,我也不会说出去。”

洛神不说话,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师清漪倒是笑了,向叶臻摊开左手:“手机。”

叶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师清漪低头在那给叶臻输号码,叶臻看了看,又像个老婆子般絮絮叨叨地道:“师小姐,你可别给我随便输个号糊弄。我以前还收到过肯德基和必胜客的外卖电话,你千万不能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坑我啊。”

师清漪出院之前,右臂上的固定终于拆除,没了那种束缚,这让她看起来活力了不少。

输完号码后,她将叶臻的手机搁回去,微笑道:“放心,这号是我的。”

说到这,声音却又顿了下,眸光在阳光下反倒显得有些冰冷与严肃了:“如果那个老板再跟你联系,记得通知我。”

叶臻终于明白她给电话的意图,脸色也僵了下,正经道:“我以前就告诉过你,那个什么老板,我不清楚的,都是宁姐在联系。”

“那就宁凝和你联系时,通知我下。”师清漪道:“宁凝已经被放出去了,我不清楚她的行踪,这里也就只有你曾经和她走得近,如果宁凝有什么动静,打电话给我。”

“好吧。”叶臻点头答应。

“我知道你是做哪一行的。”师清漪眸子里一片清明与澄澈,看着叶臻:“既然你在盘口里混,那些所谓的人脉,应该也有一点积累吧。我希望你能和我合作,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叶臻勾着嘴角,俊脸终于笑得有几分爽朗:“师小姐是聪明人,我却也不笨。好的。”

他说完,又转向洛神,鼓起勇气道:“这样一来,我们几个就算是朋友了。洛小姐,你的电话……”

洛神面无表情。

面对这么一个从棺材里出来的漂亮“粽子”,叶臻的胆子显然还不够大,于是讪讪地咳嗽一声,转移目标,对雨霖婞道:“雨小姐,你还是把你的电话给我吧。”

雨霖婞哼一声:“要我的电话,不怕我找你还钱?我可是按利息算的。”

叶臻立马就蔫了。

师清漪说:“洛神和我住在一起,有我的电话就够了。”

“那行。”眼见交待得差不多,叶臻挠了挠后脑勺:“几位小姐,再见了,有事情我会联系你们的。”

叶臻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离开,雨霖婞则开车将师清漪和洛神送回家里去。

下车的时候,音歌抱着薄毯子,在后座睡觉,雨霖婞帮忙提了行李,乘电梯一路上楼去,将行李搁在门口,这才说:“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了,你们自己注意点。”

师清漪笑道:“你都不进来喝杯茶的?反正月瞳又不在,怕什么。”

雨霖婞难得地叹口气:“我知道它不在。我是真的忙,出来久了,又在医院里耗了这么多天,现在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师清漪点点头:“那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过来聚聚。”

“不要。”雨霖婞面色古怪而扭捏。

“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不来我家了?”师清漪简直哭笑不得:“我养了一只猫,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可以出来聚的,或者来我家。”雨霖婞将话题转移过去:“你们两也真是。她表姐是皮肉伤,也就算了,可你是断了手,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这才一个礼拜就出院,你不要命了?”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难受得很。”师清漪笑道:“反正我有私人医生,在家里也可以养伤,没关系的。”

“怪癖。”雨霖婞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们多扯。”

“嗯,你回去吧。音歌就暂时拜托你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对这孩子另外安排。”

就这样,雨霖婞离开,师清漪和洛神将门关上,换鞋穿过玄关,走向客厅。

家里的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每一处角落,每一方摆设,在此时此刻的师清漪看来,都是那么温暖而美好。

即使因为主人许久不在,家中一切已经落了满满的灰尘,可它到底还是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家。

师清漪环视眼前的客厅摆设,想起古楼的离奇经历,心中几乎涌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免唏嘘道:“终于回家了。”

“灰尘很厚。”洛神目光瞥向茶几,淡笑道:“得准备大扫除。”

大扫除其实是师清漪很乐衷的一件事,对她而言,里里外外的清洁与整理,完全是一场身心上的消遣,看着家里被拾掇得舒适与整洁,能从中获得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一个电话打过去,家政公司的两个阿姨很快就上门来。那两个阿姨负责清理客厅,厨房,书房等地方,师清漪和洛神的卧室,则是她们自己动手整理。

虽然拆了固定,师清漪的右手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方便,于是卧室里大部分的清理工作都是洛神承担的,换下来的床单和薄被子堆在旁边,师清漪便抱着它们丢进洗衣机,洗好后,再送去阳台晾晒。

如此清洗整理,夜晚很快来临,中间吃过晚饭,又继续收拾了几个小时,一切才算妥帖。

十点左右,两个人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也许是当天太过疲累,两人缠在一起亲昵了一阵,很快便睡过去。

秋夜的夜幕深邃,繁星闪烁,气温虽然比较高,可终究还是有几丝晚风穿过,带起少许惬意。

而同在这个时间点上,师清漪和洛神早已入睡,老杨却还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

月瞳晚上饱饱地吃了顿美味的牛肉大餐,正趴在老杨的藤椅旁边,闭眼休息。

它趴了一阵,等到老杨的收音机里开始切换广告,并且进入十一点整点报时的时候,那双幽绿的眸子突然猛地睁开了。

杨婶在屋子里对着院子喊:“老头子,我切了西瓜,你快进来吃!”

老杨不耐烦:“我乘凉呢,你给我端出来不就好了!”

“我这还看电视呢!赶紧的!”

“小东西,我先进去,待会出来。”老杨对地上的月瞳道了声,关掉收音机,摇着他那只玉骨泼墨的折扇,扇了两把,这才慢慢悠悠地晃去客厅吃西瓜。

眼见老杨进了客厅,月瞳抬起脑袋,歪了下,突然闪电般穿过院子的门,跑了出去。

它速度疾如闪电,仿佛在追寻什么令人激动的气息,一路穿过小巷,晃过长街,最终跑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园里。

这公园有些年头了,是属于社区的福利公园,因为时间久,里面的各色植物茂盛疯长,在夜色中便显得过于影影幢幢了。

正因为那里隐蔽,于是这个公园,已经成为了附近许多小情侣最常去的幽会场所。

借着昏暗阴冷的路灯,能隐约看见灌木丛后面的那些长椅上,偶尔会有一对恋人在那里亲密地交颈纠缠。

苍穹冰冷的星光自上而下,睨着这些阴暗的角落。

其中一个被灌木丛遮掩的角落突然动了动,发出几声诡异的窸窣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挣扎,可是过了几秒钟,那种挣扎就停止了。

犹如屠宰场里可怜的牲畜,再也没有声息。

奔跑的月瞳停下脚步,眼中神情似乎有些茫然,开始哀哀地叫唤:“喵,喵。”

灌木丛里的响动,沉寂了下去。

而很快,风中开始有轻微的血腥之气。

月瞳闻到血腥气,同时也闻到另外一种别样的味道,这种混杂的茫然,令它开始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一个高挑的身影,终于从那灌木丛里直起腰来。

那人伸出骨节分明却又优雅漂亮的手指,在唇上抹了下,将唇边那抹殷红到妖娆的血渍,慢慢地,轻轻地,擦拭干净。

月瞳歪了歪脑袋,额头上的梅花烙小漩涡看起来蔫蔫的:“喵。”

那人在黑暗中看着月瞳,将沾满新鲜血渍的手放下去,眷恋地呢喃道:“好孩子。”

第二天上午八点,师清漪被闹铃闹醒了。

洛神早已经不在身边,师清漪坐起来,睡意朦胧地在床头静了会,这才赤着脚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居家休闲的T恤和短裤,晃到餐厅。

洛神端了早餐出来,师清漪朝她轻轻笑了笑,两人坐在一起,惬意地吃着回家后的第一顿早点。

“假期什么时候结束?”洛神给师清漪倒了杯牛奶:“你们开学很久了。”

一提到这事,师清漪有点头疼,就着牛奶喝了口,说:“我给教授的请假条,是请到下个礼拜。还有大概十天的样子吧。”

“嗯。”洛神点头。

“其实我有点,不想去学校了。”师清漪垂了下眸。

“胡闹。”洛神道。

“我想多留在家里陪一陪你。”师清漪神色看起来有种可怜之意,目光柔软地看着洛神那张清雅的脸:“就只剩下十天了,好短。”

洛神轻笑起来:“十天,很长了。试问你学校还有哪个学生,有你这般长的假期?”

“我这次虽然放了长假,可是后面等着我的,却是地狱。”师清漪扶着下巴,说:“教授这个人很死板的,我请了多少假,她后面肯定会变本加厉地从我身上讨回来。我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不得了的孽,才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导师。”

“无妨。”洛神淡道:“我若是有空闲,便去学校陪你。”

师清漪眸光欣喜地晃了下,跟着又沉下去:“你别去。”

“怎么?”洛神目光瞥过来。

“我们系和机械系挨着,到处都是男孩子在那晃来晃去的,他们系里没几个女孩子,所以几乎都是光棍。尤其是大二和大三那些家伙,如狼似虎的,你还是别去了。”

师清漪声音渐渐低下去。

依照洛神这副勾死人的模样和身段,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会被那群血气方刚的机械系男生妥妥儿地围观。

“大二,大三么?”洛神道:“我今年二十九了,可比他们大上将近十岁。”

“你不知道。”师清漪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神色:“他们还就喜欢比他们大的,说什么成熟有魅力。教授已经三十三岁了,可是她每年都……”

说到这,师清漪忍不住笑了起来。

尹青每一年的礼物和玫瑰花都收到手软。

尤其是情人节,七夕节,教师节以及圣诞节更甚。她本来是考古系不苟言笑的教授,结果隔壁机械系的那些狼崽子们三天两头地去起哄,尹青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要起来了,当面将礼物和鲜花扔进垃圾筒都没用,那些人脸皮比拐弯的城墙还厚,送完撒腿就跑,连名字是谁都不知道。

洛神听完,挑眉道:“你呢?你二十七了,也比他们大上许多。这般模样,礼物与花是否也收到手软?”

师清漪笑道:“他们不敢,我和教授不同,我很凶的。”

“哦?”洛神眸光压下来:“哪里凶了,我好奇,也想来瞧一瞧。”

师清漪意识到洛神的目光有些暧昧,脸上略微泛起烫意来,将牛奶喝了,说:“我去书房上网,查一查哪家学校会比较适合音歌一点。她什么都不懂,应该要上学接受教育了。”

洛神这才点头:“嗯。”

师清漪一个人待在书房上网,洛神捏着平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自己的事宜。

从古楼出来后,她当真有许多事情需要细细地整理,安排,而这其中的许多事情,暂时都不能让师清漪知道。

等到时间到了十一点半,洛神搁下平板,走到厨房洗干净手,开始准备做午饭。

她的衬衫袖口十分妥帖地往上挽了几圈,下面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漂亮,实在是十足十的典雅与端方。

腰线也是玲珑纤细的,配上她下厨的姿态,于是就连做菜这种烟火气息重的事情,居然也显得分外地赏心悦目。

师清漪站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心里感觉暖极了,走过去,轻轻捞住了洛神的细腰。

洛神正站在流理台前切藕片,手指下面是一水儿白嫩剔透的薄藕,细细地叠着。现在正是吃藕的好季节,炎热的中午做上一道糖醋藕片的冷盘,最惬意不过了。

师清漪将下巴磕在洛神肩上,闻着女人发丝间的香气,轻声说:“真贤惠。”

这女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的珍宝。

有时候师清漪会想着,如果那天她没有被绑架,也许就永远也得不到这样的珍宝了。于是她每次想起两人初见之时的情景,总会微妙地庆幸,还好她那天被宁凝给绑上了山。

“很久以前,我可不贤惠的。”洛神嘴角含着一丝笑,低头道:“我以往不会做菜,同某个人学了许久,这才学会。如此来看,还是那人最为贤惠了。”

师清漪默默琢磨洛神话里的意味,好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别样的味道。她觉得可以从洛神这句话里捕捉到什么,可是再一琢磨,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这时,洛神将手中削片的刀具搁下,师清漪目光瞥过去,看着那片白嫩水灵的藕片,软声说:“我要吃。”

洛神背对着师清漪,捏起一片薄藕,递过去。

师清漪手臂圈着洛神的纤腰,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背部,脑袋也是磕在洛神肩膀上,略微张嘴,洛神手里的藕片就喂进了师清漪口中。

师清漪一点点地细细咬过去,薄薄的藕片发出极其轻微的脆响,而轻咬之下,藕片带起细细的丝,透着一种藕断丝连的暧昧。

洛神一直不松手,师清漪这么咬过去,很快就碰到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上面还裹着水渍,修剪齐整的指甲温润地被水渍晕染,剔透且漂亮,衬着同样剔透的一片莲藕,勾起一股子媚人的味道。

师清漪吃完一片,忍不住舔了下洛神的指尖。

洛神背对着她,含笑道:“还要不要?”

“……要。”师清漪脸诡异地红起来。

洛神再度捏起一片藕,喂给师清漪吃。

这次师清漪吃得很快,手臂因为心中那股难耐的涌动,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洛神的腰身又圈紧了许多。

又一片藕被吃完,她搂住洛神,轻轻张嘴,将洛神的手指舔了舔,又温润地含了起来。

手指仿佛浸在了柔软且温暖的水泽里。

“在做什么?”洛神声音略微带出一丝隐忍:“嗯?”

师清漪不答她,舌尖近乎颤抖地舔舐,洛神手指也跟随她舌尖的动作,轻而缓慢地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战友们,你们没有看错,赶紧揉一揉你们睡眼惺忪的眼睛,君导今天,再次日更了!

而且还是将近6000字的章节,是不是要哭出来了呢【别闹

好吧,严肃点,今天的#君导有话说#栏目,我们来谈一谈君导喜欢的一些零食菜色。

诚如大家所见,君导喜欢吃牛奶糖,糖葫芦,糖炒栗子,小笼包【这个是重点推荐菜色】,然后呢,君导也喜欢笋子溜肉片。

夏秋之交的时候,君导最喜欢吃的还是藕片,藕片切得薄薄的,又新鲜又水灵,剔透如美玉,爽口如琼浆,我最喜欢了!【等等你能不能住口?

第12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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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成何体统

感觉到洛神指尖正在配合自己,开始缓慢地动作,师清漪心底那根细细的弦再也绷不住了,仿佛一弹指,便要轻而易举地断掉。

她脸上越来越烫。

隐隐约约的红晕熏上了师清漪的眼角,恰似勾红晕蕊地替她描了一次妩媚醉人的红妆。

她这种诱人的模样,原本大概也只能在卧室软床这样充满暧昧的地点,才有可能窥看得到,可是现在,却出现在了明净的厨房里。

刀具果蔬流理台,冰箱碗碟油烟机,明明是日常做饭的正经地点,如今被师清漪这么勾魂地一舔舐,便开始有了种微妙到血脉喷张的别样趣味了。

师清漪含着洛神的食指,舌尖一分分,一毫毫地细细舔舐过去。

以前她可不敢这么大胆,可是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了两片洛神喂给她的藕片后,心中的欲念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是在古楼里经历了太多,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命悬一线,于是现在回归到了平静温馨的家中,那种对比的幸福感也就越来越强烈,师清漪心中对洛神的眷恋也越发地深,这才会不分场合地去贴近洛神,纠缠洛神。

本来洛神因为洗手切藕片的缘故,手指已经是沾满了亮晶晶的水渍,甚至带了几丝莲藕的甘凉。

现在被师清漪舔了,指尖温度也跟随变得温润,直至滚烫。

师清漪有点不满足,目前还稍感不适的右手将洛神的细腰搂紧,左手则从后面穿过洛神的肋下,捉住了洛神抬起的手腕。

如此,她顺势将洛神的手指又往里牵了牵,以便能含得稍微深了些。

含得深了,这种刺激自然也加深了。

洛神纤眉蹙了蹙,头略微往下低,右手则捉住了流理台的边沿。

流理台上尚且残留了部分水渍,她的右手手指搁在那片水泽上,漂亮的指尖轻轻扣了扣。

师清漪从后面紧紧贴着洛神,怀抱温柔而又炽热。

洛神被师清漪含住的左手食指,稍微又往里送了下,这样一来,师清漪几乎含住了她的半截指腹。

指腹细腻,柔软,且湿润到极致。

让师清漪想迅速一口吃掉她,却又舍不得,于是只得细细品味。

感觉到洛神的手指探进来,探得更深,并且配合舌尖动作的幅度加大,师清漪实在是忍不住了,空闲的右手摸索着,从洛神白衬衫的下摆处滑了进去。

她手下动作,将洛神的白衬衫撩起,往上捞。

洛神纤细的腰肢在捞起的衬衫之下现了一部分,曲线玲珑,明明是若隐若现地裸了,却是带出四分优雅端方,六分妩媚撩人的融合味道。

师清漪右手游曳,继续往上摸。

“……嗯。”之前洛神只是压抑地不吭声,现在眉头越蹙越深,终于背对着师清漪,隐忍地吐出了一声简单的低吟。

师清漪听得心里猛地颤了下。

要知道洛神平素是多么波澜不惊的女人,与师清漪调笑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手段万千,能让她隐忍地喘一声,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得。

师清漪再也耐不了,松开对洛神手指的吮吸,嘴唇移到洛神的脖颈处,去吻她颈侧的肌肤。

“……洛神……洛神。”她有些焦躁地吻着,嘴里同时含糊而颤抖地呢喃。乌黑柔软的发丝也随着她下巴磕在洛神肩上的动作,而轻微地晃荡起来。

忘记了这是在厨房里,也忘记了现在正是日头昭昭的中午。

她居然现在就想要她。

而师清漪自己被欲念牵引得神魂颠倒,甚至对这种所谓的“想要她”的概念都有些认识不清了。

其实很简单,她想要亲吻洛神,抚摸洛神,如果有更一步的深入,她也会毫不犹豫。

洛神右手扣着流理台,被师清漪含得湿润的手往下垂,师清漪从后面摸过去,左手与她交叠,右手则继续抚摸她身上柔滑似脂的肌肤。

洛神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锦缎般长发流泻而下,晃晃荡荡,以往笔直的脊背也随着低头的动作往下弯。

虽然师清漪从后面着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光靠想象,就该知道面前背对她的女人,此刻应该是个什么隐忍撩人的模样。

洛神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似有压抑地又说了一句:“清漪。”

“……什么?”听到洛神在叫自己的名字,师清漪在后面脸红且又含糊地回应着。

她手下的抚慰并没有停止,摸到洛神的脊背,手指搭在那里内衣的搭扣处,想要解开,却又犹豫了片刻。

这时候,洛神突然转了个身,双手箍住师清漪的腰,将师清漪牢牢地揽住了。

“你的手方才在我背上,这是想要做什么?”洛神抬起头,额头发丝柔软地垂下来,眸子里一片雾霭深沉。

下唇泛起些许红润,大概是她刚才隐忍时抿出来的。

师清漪本来是头脑发热,想去解她的内衣,现在被她这么定定地凝望了,那种心思瞬间就退了回去。

说话居然也吞吐起来:“没……没想做什么。”

洛神揉着她的腰,将她又往怀里捞了把,目光看了她一阵,直看得师清漪腰身发了软,洛神突然又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竟想……就地替我宽衣了么?”

耳边呼吸温热,师清漪止不住地打了个颤,喃喃道:“你内衣没穿好,我只是帮你……调整下。”

“是么?多谢你这般贴心。”洛神贴她更近,声音也更轻,接着问:“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师清漪伸手攥住她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意思,说:“厨房。”

“厨房是用来做什么的?”洛神明知故问。

“做饭的。”师清漪舌尖发麻,却诡异得答得流利。

洛神道:“那你方才,好似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做……别的?”

师清漪:“……”

“这是做饭之处。”洛神的声音几乎媚得化成了水,偏生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用来做它事,成何体统?”

师清漪刚才完全是被勾去了魂,这才反常地没有分时间场合,现在被洛神这么故作正经地提醒,心里也好似被一盆凉水瓢泼地淋了,顿时冷静了许多。

她脸上勾着残余的一抹淡淡红润,垂眸说:“的确是……有点不成体统。”

“既然此处不成体统。”洛神嘴角含了笑,嗓音低而柔:“那我们换个地方,那便又成体统了。”

师清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略微偏了下头,看向卧室方向,似乎考虑了片刻,才正经地说:“可是时间上,似乎也不太成体统的样子。”

洛神轻轻“嗤”一声,眉眼弯弯,闷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师清漪闷声道:“我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的。”

“眉都蹙起来了,你果然是很认真在考虑。”洛神揉了揉她的眉心,笑道:“如此看来,我们须得挑个时间与地点都成体统的时机,才算不负了你这般认真。”

她声音往下低,暧昧道:“我看今夜里,正合适。”

她这么言辞撩拨之下,师清漪忍不住就往晚上那个时间点胡思乱想了。

脑补了一会,突然又在她腰身上轻轻揉了一把,这才把她的衬衫抚平捋顺了:“都怪你。”

洛神无辜道:“做什么怪起我来了?”

“谁让你……刚才喂什么藕片给我吃。”

“分明是你自个央着要吃的。”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先前问你说‘要不要’,你自个说‘要’。”

“要”那个字眼故意吐得那么意味深长,她又不忘记严肃地点评一番:“答得倒是利索得很。”

师清漪简直要疯了,勉强忍了忍,撩起袖子往流理台前一站,低声说:“我来做午饭吧,有点饿了。”

“你方才不是吃了么?怎会饿的。”洛神走过去,将那叠湿淋淋的藕片装了盘,准备做糖醋藕片的冷盘。

“两片薄薄的藕,又能抵什么用?”师清漪刚才被欲念缠了身,现在那种渴望消散了,结果就可悲可叹地转成了食欲。

她真的开始感觉不得了的饿。

洛神却歪了下头:“那,我呢?”

师清漪正在处理刚刚解冻完成的排骨,听到这话,脚下差点踉跄了一下。

洛神含笑不再言语,拧开一瓶醋,倒了部分在透明的玻璃盘里。

经过之前的一番纠缠,厨房里的气氛简直暧昧到骨头酥麻。师清漪眼观鼻,鼻观心,勉强保持心底平静,这才妥帖地整了一顿午饭出来。

小青菜,椒烧排骨,海带汤,外加一份糖醋藕片的冷盘。

师清漪正垂眸兀自在那静静地喝汤,洛神倒是夹了片糖醋的藕递过去:“这回,还要么。嗯?”

她笑得略显促狭,师清漪绷着脸凑过去,咬了半片,咀嚼了片刻,说:“酸了。”

“酸么。莫非我的糖给得少了?”洛神正着神色收回筷子,将剩下的那半片薄藕不紧不慢地送进自己嘴里。

“是,你的糖,实在是给太少了。”师清漪低头咀嚼米饭。

洛神也配合她一语双关:“那往后,我应该给你多些糖才是。”

正说着,茶几处搁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洛神往茶几那边示意了下,师清漪这才站起身,走到茶几处拿起手机,一看,是老杨打来的。

“杨叔。”师清漪道:“吃午饭了没?有什么事?”

“还没呢,你杨婶在做饭了。”电话里老杨的声音略显焦急,咳嗽了声,才说:“师师啊,你之前寄养在我这的那只小东西,它……”

“月瞳它怎么了?”师清漪直觉有点不对,微微蹙眉。

“它不见了。”

师清漪:“……”

洛神在餐厅望过去,远远地察觉到师清漪不对劲,便搁下筷子,走了过来。

师清漪隔着电话,问道:“杨叔,究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W=继续日更,留言和鲜花是动力哟【捧脸

那些以为在厨房里会发生什么不得了事情的,全都不成体统 ̄へ ̄

她们两才不会这么开放呢……调情就可以了。

我觉得厨房做什么的真的很重口味,情趣归情趣,但是真的如何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姑娘角色形象崩坏。

我很珍惜她们,不会这么做,H什么的必须顺其自然,并且拿捏尺度,水到渠成。

我知道大家喜欢看什么的,也许很多也喜欢重口味【喂】,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迎合这种而去崩坏她们,该如何就是如何了,这个尺度必须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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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没发生什么,还是写得我特别不好意思……【倒

另外感谢昨天给我写长评的两个姑娘,三篇长评闪瞎了我的眼噗,抱住么么

第12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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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那个巢穴

电话里,老杨回答:“昨晚上我去客厅吃西瓜,将那小东西留在院子里,结果出来后就看见它没在葡萄架下了。我以为它出去溜达了,晚些时候会自己回来的,也就在院子里等,结果等了很久,它都没回。”

师清漪脸色有些僵:“它夜里几点出去的?”

“十一点的样子。”

师清漪沉默不语。

晚上十一点。都这么晚了,月瞳出去做什么?

平常它那么懒,能躺就躺,能趴就趴,能不动就坚决不动。这么一只惫懒的吃货,会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跑出去,师清漪简直无法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特殊事情。

那边老杨接着说:“师师啊,我知道它是你的心肝宝贝,要是知道它丢了,心里还不得急死,我那时候也就没好给你打电话。只是今天上午我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它的影子,这才通知你一声。你可别着急,杨叔下午接着帮你找,总会找到的。”

“没事的,杨叔。下午你别出来,我这边会想办法。”师清漪眉头蹙着,声音却回应得很温和:“你还得帮我看店,很辛苦,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老杨连忙道:“这孩子,怎么能说辛苦呢,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师清漪没再继续就着月瞳的事情问什么,而是简单地例行问一句:“店子里的生意怎么样?我最近忙,都很久没过去看了。”

“还是老样子。别担心,闲杂事你杨叔都会帮你打点的,不过店里的出入库货品和账单,还得你自己来清点核对。”

“行,我知道了,你到时候发给我。”

交待完,老杨那边先将电话挂了,师清漪这才把手机默默地搁回茶几上,回头望着身后的洛神。

洛神之前从头听到尾,心中通透,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道:“先将午饭吃了。午间我们再出去。”

师清漪点点头。

两个人坐回餐桌,继续午餐,师清漪吃了几口,觉得有点头疼,说:“它平常那么懒,你说它会跑去哪里呢?出去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都不知道回来的,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

“月瞳并不是寻常猫,而是灵兽。”洛神道:“莫要担心,兴许它很快便会自行归家。”

师清漪叹口气:“贪吃嗜睡玩失踪,坏猫。”

洛神微微笑了笑,催促师清漪吃午饭。

不过因为月瞳的关系,两个人的这顿午饭吃得远没有之前那么惬意,吃完后,师清漪去厨房洗碗,洛神则在房间整理。

等师清漪洗过碗,擦了手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慢慢喝时,玄关方向的门处却有了轻微的响动。

砰砰。

刺啦。

因为门太过厚实的缘故,那声音非常轻,可是师清漪耳聪目明,很清晰地就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响动,甚至能听到那里面,还夹杂着类似爪子刮痧的声音。

师清漪脸上浮现喜色,对着房间里的洛神低喊一声:“洛神,你出来下,好像是坏猫自己回来了。”

说着,她走到玄关处,将门拉开,就见一只白胖团子,不,应该说是一只花胖团子,正蔫蔫地缩在门口。

月瞳生性好洁,和恐浴的寻常猫不一样,对洗澡格外乐衷。它以往身上的皮毛犹如晶莹白雪,毛茸茸的十分惹人爱,现在却东一块西一块地沾了许多污渍,看上去灰扑扑的,狼狈不堪。

师清漪看得愣住,捏了捏这花团子的耳朵,说:“不听话,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脏死了。”

月瞳见师清漪终于开了门,抬起头,碧色双瞳中晃着可怜兮兮的光。

那目光说不出的柔软与复杂,委屈中又带着几分依恋,跟人似的,直看得师清漪的心也软了起来,哪里还舍得去呵责它。

“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师清漪伸手兜住这只猫,顺便将身后的门带上,然后一路往浴室走。

洛神从房间里出来,见了这幕,也挽起衬衫袖口,跟随进了浴室。

两个人在浴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只花团子重新清洁,变回原来雪白柔软的白团子模样。师清漪又去冰箱里将上午买回来的新鲜牛肉取出来,等到化了冻,这才细细切了片,端去给月瞳吃。

这猫香喷喷地洗完澡,饱餐一顿,在师清漪的逗弄下滚个几圈,又养尊处优女王似地去阳台趴着,睡觉。

师清漪虚惊一场,看见它没心没肺地去睡它的午觉了,实在是恨不得去揉它的耳朵。

洛神将月瞳所在的房门关上,说:“回来便好。莫要同它去计较。”

师清漪轻声哼道:“我怎么和它去计较?你说要是一个小孩子也就罢了,出去疯玩一天,脏兮兮地回来,我们还能问他去哪里鬼混了,可偏偏它是一只猫。不会说话,我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也不知道。”

洛神笑道:“罢了。”

话虽是那么说,不过月瞳既然回来,师清漪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之后和洛神两人坐在客厅沙发里休息的时候,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老杨,通知他这件事,让他别再惦记了,这才对洛神说:“等会我们去睡个午觉。下午的话,你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洛神道:“你呢?”

师清漪说:“我去疯人院接曹睿。”

上午的时候,师清漪和祝锦云通过话,从祝锦云口中得知曹睿目前的状态非常稳定,尤其是蛊虫解了之后,精神非常好,已经算是恢复正常了。

疯人院的恶劣坏境师清漪心里有数,她对那里感到很排斥,曹睿一个人待在那里,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打算去接曹睿出院。针对这一点,她还特地告诉了尹青,曹睿的父母不在,作为曹睿的导师,尹青自然有发言权。

与祝锦云,以及尹青一合计,再加上考古系的领导开了口,曹睿的出院事宜便安排在了今天下午。

洛神颔首:“我与你同去。”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好。不过在去那地方之前,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脸上那抹笑意娇俏,洛神瞧见了,也是饶有趣味地问:“何处?”

“我带你去驾校报个名。”

洛神明白了,但笑不语。

师清漪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安排:“你看啊,虽然你差不多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可是还有一些必须的技能没有学会,比如说开车。我等下带你去报名,你这几天就抽空把资料看了,到时候参加笔试,另外我还有十天的假期,正好也可以陪你练练车,熟悉熟悉。”

洛神道:“思虑倒是周到。”

师清漪手臂挽上来,眨了眨眼:“你喜欢什么车?我买给你。”

洛神轻笑起来,爱怜地捏了捏她清秀的脸颊:“做什么要你买?我自个买便是。先前你帮我拍了巨阙,原本的两千多万拍卖款也就未动,买辆车绰绰有余罢?”

“不行。那钱先别动,我要给你买。”

洛神挑眉:“倘若我未理解错,你这是将我包养了?”

“不是包养。”师清漪脸有点红:“我只是……想养着你。我喜欢养着你。”

洛神煞有其事地思索起来:“倘若养胖了,可如何是好?”

师清漪伸手过去,在洛神纤软的腰身上轻轻摸了把,压低声音说道:“你太瘦了,我觉得必须要给你补点肉。”

洛神眸光压下来,贴着师清漪的额际,手也在师清漪腰上捏了捏,说:“似乎是你,比较‘瘦’罢?”

“你才……‘瘦’。”

“及不上你‘瘦’。”

眼见洛神在那跟自己一语双关,师清漪恼然地说:“你……你不要上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了,有些词语,别学,当心学坏。”

洛神反问:“你不是说我坏透了么?既然坏得透彻,还会再学坏?”

师清漪:“……”

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了片刻,洛神抱着师清漪回卧室睡午觉。

两点时候,两人又从床上爬起来,一路开车先去了趟驾校报名,顺便拿了一堆考试用资料,跟着驱车前往疯人院。

这次是师清漪她们第二次去这家疯人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以前的停车位,师清漪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就见碧空如洗,小径旁边的两排银杏树直刺苍穹,依旧是笔直且郁郁葱葱,遮起一片阴凉。

不远处立着一座爬满爬山虎的老式红砖楼房,爬山虎的枝叶缠缠绕绕,犹如密网覆盖了那片老旧红砖,而曹睿的病房,就在那里面。

从进入疯人院起,洛神的脸色一直十分寡淡,下车后,她对师清漪道:“清漪,你先去曹睿那里替他办理出院手续,我在这附近看看,后面过去与你会合。”

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说:“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洛神点头:“其实上次,我便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一个疯人院。趁着这次有空,我先行瞧一瞧。”

洛神的侦察手段师清漪十分了解,不过还是叮嘱说:“你自己小心一点,到时候我办完事,就在停车位这里等着你。”

“嗯。”洛神点头,暂时和师清漪分头行事。

师清漪一个人穿过银杏林荫道,走进那所老房子。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直接无视一楼大厅里游魂般晃荡或者发疯的病人,平静地上到了曹睿所在的五楼。

只是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惊慌地大叫:“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你们让我走!教授她……她很快就来接我了!你们没有权利把我留在这!我已经痊愈了啊!你们没有权利!”

师清漪听得蹙眉,这居然是曹睿的声音。

她脚下动作,飞快跑过去,就看见走廊的阴暗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大力气地扭住曹睿,曹睿身体歪着,几乎要被压制得跪下来。

对面的祝锦云杏眼瞪着为首的那个白大褂:“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放开他!”

那戴眼镜的中年白大褂目光冰冷:“锦云,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他还没有痊愈,而且是属于潜藏性暴力倾向的重症患者,现在让他出去,等于危害社会安危。我有我的职业操守,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睿他已经痊愈,我已经替他确诊了。”祝锦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一直令她尊敬的恩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

“你还是太年轻了,诊断错误,这可以理解。”中年白大褂说。

“这不可能。”祝锦云道:“曹睿的学校下了通知,他是属于工伤,现在学校准备接他回去。如今他已经痊愈,你没有权利将他留下来。”

中年白大褂开始不悦:“锦云,我再说一遍,他没有痊愈。你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这种程度的精神患者与一般患者不同,有明文规定,为了社会安全,在重症危险精神病人没有痊愈之前,主治单位有权利将其强行留下,继续治疗,直到他能出院为止。”

“我觉得,按照这位先生的说法,曹睿恐怕永远也出不了院吧。”师清漪冷笑一声,慢慢走过去。

“……师师。”祝锦云看得愣了下,神色开始缓和。

“锦云。”师清漪朝祝锦云点点头。

看见师清漪,曹睿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拼命挣扎,那几个白大褂立刻加大力气,勉力地绞住他。

“你是……师家小姐?”中年白大褂脸色开始微妙。

师清漪笑道:“这位先生居然还认识我么?真是惶恐。”

中年白大褂不说话。

师清漪道:“我是曹睿的同学。现在我代表曹睿所在的考古系,过来接曹睿回学校。”

中年白大褂道:“刚才师家小姐也听见了,你的同学,并没有痊愈。”

“有没有痊愈,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师清漪道:“我们需要邀请另外的心理专家进行鉴定。”

中年白大褂皱眉。

这时候,曹睿大喊起来:“师清漪,不要信他!他是这里的走狗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肮脏事,我隔壁504的那个病人,为什么前天被你们叫去治疗后,他就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这群走狗,你们把他怎么了,不要以为我不……唔唔……”

中年白大褂使眼色,曹睿的嘴巴,立刻被那一群的白大褂捂住。

师清漪听得眸光微晃,同时捏紧了拳头。

曹睿又是抓,又是咬,嘴巴里全是腥甜的血。

“看看,病人这么疯狂,满嘴胡言乱语,病症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中年白大褂痛心疾首地摇头:“如果放出去,社会会混乱的。我相信政府,会理解我们医院的特殊处境的。”

“老师。”祝锦云蹙眉道:“你变了。”

“我没变。”中年白大褂抱着手臂,说:“是锦云你太年轻。”

师清漪目光越来越冰冷,脚步一晃,突然闪电般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永远是这么快,就像是春天轻捷的燕子,靠近了那群白大褂,同时双手巧妙地一抓,一折,两个攥住曹睿的白大褂立刻就被她拧开,脚下靴子顶过去,顶到第三个白大褂的膝盖上,那白大褂立刻痛得松开了手。

她的左手继续跟随用力,揪住曹睿的衣领子,迅速将曹睿拉扯了回来。

“你们!”中年白大褂变了脸色:“师家小姐,你竟然在市立精神医院里公然使用暴力,看样子我需要报警了。”

师清漪攥着曹睿往后退,很快,两人的身体就撞到了另外一个人柔软的身上。

那人伸了手臂,庇护般护住曹睿的头,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报警?好,那就让警察过来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贼喊捉贼。”

曹睿听到女人的声音,突然就哭了出来,脑袋缩在那人怀里,瑟缩地说:“……教授。”

师清漪松开手,同时也松了口气,望向面若冰霜的尹青。

尹青穿着雅黑色的窄腰西服,下面是同样端庄熨帖的中短裙,长腿修长,穿着配套的黑色高跟鞋,长发被惯例的一根典雅木簪子挽起,站得如同一棵不近人情的青松。

不用说,她刚刚从学校里赶过来。

那中年白大褂怒极反笑:“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很热闹啊。”

“我是曹睿的老师。”尹青面无表情道:“现在我要将我的学生带回去。”

中年白大褂抖出一份诊疗报告:“你的学生现在情况很糟糕,看看这份报告就知道。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如果你们还要这样,我会申请法律方面的援助。”

“我也有这个意思。”尹青说:“我的学生,我自己就先带回去了。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们法庭见。”

那中年白大褂其实也不过是借着过硬的后台,又钻了法律在重症精神病患者的管制上的漏洞,才敢这么吓唬,现在看见师清漪和尹青个个都是难缠的钉子,一时之间也有点底气不足了。

不过他还是绷着脸道:“这场官司,无论如何都是你们输。”

尹青冷笑:“还是先等着律师函吧。”

中年白大褂再度皱眉,摸出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

而另外一头,洛神早已经悄悄潜到一栋只有四层楼的老房子旁,每一层都有长长的走廊式阳台,外围同样是密密的爬山虎盘绕。

一楼的房间都紧闭着,并且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有两个类似保安的人员在那守着。

洛神绕到房子后面,四楼总共是六个窗户,只有一个开了窗,窗帘中间撩开了一道缝隙。这是一种涂了漆的老式窗子,外面有大概十五厘米左右的狭窄窗台。

洛神轻盈跃起,脚尖落在窗台上,轻若鸿羽地踮了踮,稳住后,开始贴着窗子,透过窗帘缝隙,往里窥看。

她知道是谁在里面。

不久之前,她亲眼看见一个穿着白软裙子的女人通过楼梯口,上了四楼,按照那女人拧开房门的位置,正是这处窗子所在的房间无疑。

而那个白裙子的女人,正是洛神以前在酒吧外面帮忙解过围的那个女人。

萧家的那位小姐,萧以柔。

作者有话要说:咳,今天从早到晚,君导居然看见了8篇长评。昨天3篇已经让我笑死了,今天居然冒出8篇。

于是,君导已吓裂【大雾】

总之,这种震惊与欣喜真是无法表达QAQ,于是顶着后攻三千的无敌鸭梨,君导只好扶着腰,进入小黑屋再度日更……

谢谢给我写长评的那些姑娘,尤其是皮带君【?】,真的写得非常好,非常到位。

看长评真的看得给跪了……感动到泪流满面

第12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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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神魂颠倒(上)

萧以柔才进房间不久,外面秋热正盛,她顺手就将空调开了降温。只不过这是老房子,再加上平常很少有人进来,房间里不免有一种压抑憋闷之感,于是她又特地开了窗,撩开部分窗帘透气。

洛神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攀住了外面的窗子,寡淡的目光游走在房间里,细细打量。

房子虽然旧,这间房里的摆设却别具一格,全是海棠红实木家具,低调中隐隐透出几分古朴与奢华。

因为视角关系,右边墙上只能隐约看见挂了幅龙飞凤舞的装裱字画,而左边的整面墙,全都被一排书柜占满了,透过书柜玻璃看过去,就见里面搁的不是书,而是清一色的文件袋。

看起来,这似乎是个档案室。

萧以柔穿一身白软裙子,正坐在书柜旁边的一张宽大桌子前,捏着钢笔写字。手下搁着一份资料,是她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提笔快速写了一阵,看架势似乎是在批注什么。

很快,她就写完了,动作利索地将资料封入文件袋,跟着起身打开书柜的锁,将这份文件袋汇进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文件袋群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略微偏头,欣赏艺术品般看着那满墙的档案。

毫无疑问,她是个美人,一身白裙子令她看起来似乎是分外清纯,像一支纤丽百合,可是仔细去瞧她精致的眉眼,就能看出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都是那种压藏的妩媚之态。

看了片刻,她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戏谑却又古怪的笑。

房间里响起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萧以柔听见了,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机。

她看见那条短信,笑意更深,斜斜懒懒地靠着桌子,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始回复短信。

她的一切神态与举动,尽数落到了在外窥看的洛神眼里。

洛神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却是若有所思。

而另外一边红房子的五楼走廊,远没有这边的档案室气氛那么悠闲,几乎是剑拔弩张。

师清漪看见那中年白大褂发了很久短信,也懒得再和他们耗下去,直接对尹青说:“教授,我们走吧。”

尹青也正有这个意思,松开曹睿,淡道:“回学校。”

曹睿看见尹青转过身,连忙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跟着救星般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中年白大褂之前还卡着不愿意放人,现在看见曹睿离开,居然反常地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师清漪。

师清漪皱了下眉,大概也明白是那些短信改变了这男人的决定。

至于那短信里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丝的不舒服。

“锦云。”师清漪瞥向旁边的祝锦云:“走不走?”

祝锦云点头:“嗯。”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那个中年白大褂说:“老师,再见。”

因为价值观出现分歧,于是这种再见,也许就是真的再见了。

中年白大褂不说话,只是看着师清漪和祝锦云两人下楼。

几个人一路走到停车位,尹青第一个上了车,曹睿则站在尹青的车旁,对师清漪说道:“真是……谢谢你们了。帮了我这么多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师清漪低声说:“都是同学,以后还要一起做课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谢什么。”

曹睿神色犹疑了一阵,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师清漪,我哥他,他好不好?我住院的时候,他们不准我和外面联系,我已经很久没跟我哥打过电话了。”

师清漪眸光晃了晃,说:“他,很好。”

“是吗?”曹睿笑起来:“上次那位雨小姐给我带了蛊解,说是我哥找蝴蝶求到的,我哥他好厉害,以前蝴蝶都不愿意给我们蛊解的,只是替我们两延缓,现在他居然做到了。”

师清漪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哥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有些事要处理,手机号码也换了,叫你不要再打以前的号了,没人接的。等他忙完后,会自己用新号联系你。”

有时候真相太残忍,才不得不选择善意欺骗。尤其是曹睿这样刚刚出院的,情绪自然不会很稳定,于是陈旭东的死讯,师清漪决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曹睿狐疑道:“为什么?他不是在凤凰开家庭客栈吗,有什么好忙的,还把号码给换了。”

“客栈暂时关门了。”师清漪无奈笑道:“他交待的时候,说得挺神秘的。我和他不太熟,也不好去盘根问底,你说对不对?我只是转达他对你的嘱咐而已。”

曹睿这才歉意地垂了垂头,一如他以往那样内向羞涩,说:“也是。不好意思,那我还是等他打电话来找我吧。”

再也等不到了。

师清漪目光看起来有些柔软,转移话题道:“你住院的这些日子,他们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曹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静了片刻,才说:“我也不好怎么去形容。表面上他们的确都是在帮我治疗的,但我不懂那些治疗,只记得很多时候头都很疼,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那种感觉,很恐怖。”

他说着,目光又瞥到祝锦云身上:“不过祝医生在的时候,我还是比较清醒的,祝医生的治疗方式和他们的不同。他们……他们很奇怪,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锦云温和的眼眸垂下来,不说话。

师清漪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对曹睿道:“你刚出院,先好好调养身体。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些问题,到时候返校的时候,再和你说。”

说到这,她又不忘记叮嘱一句:“这段时间不要去租房子住,就住在学校宿舍,比起外面,还是学校比较安全。”

曹睿知道师清漪的意思,点点头,这才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这时,尹青把前面的车窗摇了下来,手搭在方向盘上,说:“阿清。”

师清漪见她摇了窗,正想和她说句话,顺便道个别,结果尹青盯着她,声音没有起伏地说:“你还有十天假。”

师清漪:“……”

尹青这么严肃地提醒,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压力,心说教授我知道只有十天假了,可是你也不需要用那种系统提示一样的声音,特地来提醒我“可透支假期余额”吧。

最终,师清漪还是对尹青妥协了,软声保证说:“……等我休完假,后面会努力工作,全部补上的。”

“你知道就好。”尹青淡道。

师清漪瞬间感觉压力更大了。

“右手怎么了?”尹青习惯性地拿中指扶了扶眼镜,说:“刚才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大灵活的样子。”

“前阵子不小心扭到了。”

“要是十天后还没好的话,你可以再透支五天。”尹青转过脸,腰身坐得笔直地看着前方挡风玻璃,道:“不过,要双倍还我。”

师清漪忍俊不禁:“十天后,保证痊愈。”

“嗯。先走了。”尹青打着方向盘,离开停车位,载着曹睿回学校。

留下师清漪和祝锦云两个人站在银杏树下,因为祝锦云一直不说话,所以气氛突然显得既寂静,又尴尬。

以往祝锦云性格温和中又带着三分狡黠,现在她这么沉默,让师清漪有点不大习惯,不由道:“怎么了?”

“对不起,师师。”祝锦云抬起眸,和师清漪对视。

“说什么对不起?”师清漪安慰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这次只是作为你老师的助理而已,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又不是经常在这,他们自己要乱来,怪不到你头上。”

“我老师他……”

“你干什么啊。”师清漪笑起来:“突然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祝锦云怔怔地望着她脸上的笑,望了片刻,突然又露出了以前那种明媚的笑容:“这样呢,像不像?”

师清漪道:“这才是了。”

祝锦云撩了下发丝,似乎有些故作轻松,道:“真的感觉,很久没看见你了。”

“有事出去了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的。”师清漪说:“等会你是回办公室,还是回家?”

祝锦云的目光越过师清漪的肩,看到一抹高挑影子正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连忙道:“回家。我去取车,就在这里先说再见了,有空咱们再聚聚。”

祝锦云开车离开,师清漪靠在自己车旁,低头抬手看了下表,差不多快下午四点。

她本想给洛神发个短信,但是又怕打扰到洛神,也就放弃了,只是在车旁等了不到半分钟,女人颀长的影子就投在了她的脚边上。

师清漪顿时心情大好,抬起头来。

洛神脸色柔和,道:“都妥帖了?”

师清漪点头:“虽然发生了点意外,不过好歹也算办妥。曹睿已经出院,跟着教授回了学校。”

她把刚才在红房子五楼走廊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复述给洛神听,洛神一直沉默地听到最后,这才说:“那中年人,他一直在发短信么?改变态度,亦是因着短信的缘故?”

“嗯,他发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因为速度快,看起来似乎是一来一回地发了蛮多条。”

“当时大约是什么时辰?”

“我那时候有点不耐烦,也就看了下表,刚好是三点过三十二分。”

洛神听到这个时间点,嘴角掠过一丝笑。

“怎么了?”师清漪问。

“回家,路上说罢。”

两个人上车,师清漪将车滑出疯人院,洛神坐在副驾驶席上,这才将先前她的所见跟师清漪说了一遍。

师清漪眼睛看着前方路况,声音略显惊讶地道:“和那男人互发短信的,就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白裙子女人?她好像是萧慕白的妹妹,不过我和他们兄妹两不熟,也不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名字。”

本来师清漪也不认识萧慕白,师夜然那时候到家门口找过她一次,她才对那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人有了印象。

更何况这还是师夜然安排给她的相亲对象,于是师清漪对他也就更加“印象深刻”了。

提到萧慕白,洛神似乎有些不悦,转而淡道:“到时候查一查。尤其是那个疯人院,虽说表面上是公家的,实际上应当有部分私人控股在里头,至于控股的一方么,大抵是萧家。”

师清漪点头:“嗯,我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医院利益足,大部分都是有公司在注资的,谁注资多,谁就占大头。就比如雨霖婞,她手下也有一个私人医院的部分股份,师夜然也是。可是我觉得这个疯人院并没有哪里可以盈利的,萧家为什么要挑选这种地方注资?”

“大概,他们需要一个场地。”洛神道:“具体事宜,着手调查了才会知晓。”

师清漪想了想,说:“萧家背景太过复杂,官商两道都有,查起来比较棘手。雨霖婞手下的门路广,我让她先查一查,如果她查不到,那就只能……”

“你姐姐么?”

师清漪抿了下唇,点头:“嗯。她是最清楚萧家的人。”

“清楚到想让你也进萧家的门,是么?”

师清漪将脸扭过来,瞥到洛神线条柔和的脸,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她说的可不算。”

洛神嘴角略微挑了挑,说:“脸莫乱看,专心开车。”

师清漪只得又将脸别过去。

中途去了趟超市,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

忙活了一下午,两个人一起默契十足地下厨,吃过晚饭,夜色也很快来临。

洛神去书房看和考驾照有关的资料,师清漪就捏着手机,在客厅跟雨霖婞讲电话。

客厅里的电视一直开着,广告轮番轰炸,那边雨霖婞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也同样是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刨去师清漪和她交待的调查萧家事宜的时间不算,她又和师清漪说了四十分钟。

眼见时间飞逝,师清漪穿着拖鞋在客厅里晃了一个大圈,终于忍不住了,纤眉有点挑地说:“大小姐,你不是说你很忙吗?”

“我白天是很忙啊。”电话里雨霖婞的声音分外愉悦:“可是现在是晚上。”

说到这,师清漪听她又低声说了句:“好不好喝?”

雨霖婞这声明显不是和师清漪,而是和旁边的人说的,很快,隔着电话,师清漪就听见少女软糯的声音含糊道:“这个好辣啊,又有点苦,唔,不好喝,我要换一杯啦。”

师清漪嘴角抽了抽:“……雨霖婞,你给音歌喝什么呢?难道是你的红酒?”

雨霖婞撇得一干二净:“不关我事啊。她自己凑过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我现在真想捏死你。”师清漪道:“自己酒鬼就算了,不要带坏音歌,她才十五岁。”

“师师,别这么严肃,红酒而已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的那些红酒的度数?别说白酒红酒,就算是啤酒也不行。”

雨霖婞在那边咂舌:“我觉得度数不是问题,她看起来酒量不错,喝了半杯都没什么事。可不像你,那么大个人了,酒量居然那么差,喝几口红酒都要脸红,啧啧。”

师清漪:“……”

师清漪忍了忍,终于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脸红!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雨霖婞估计笑得要倒过去:“哎呀,生气了,生气了。好了啦,下次到我家来,我再请你喝,看看会不会脸红。”

“我不和你说了。”师清漪揉了揉眉心,将手机远离了些,道:“我今天晚上,很,忙,好,吗!再,见!”

说完,果断掐掉电话。

“晚上很忙。”身后女人淡淡出了声:“有多忙?”

师清漪转过身去,脸突然诡异地红了。

洛神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还穿着雪白的浴衣,整个人犹如美玉般剔透,长发湿润地垂了部分在肩头,似乎裹着水汽。

而她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师清漪,在长睫毛的遮掩下,便更加显得雾气蒙蒙了。

师清漪挪了下脚步,把手机搁下,说:“你……这就洗澡了?”

“现下已然是夜里十点,所以?”

师清漪感觉舌头有点直,差点要咬到,含糊道:“已经十点了?雨霖婞这多嘴多舌的,真是,跟我说了那么久的电话。”

洛神偏头,撩了下湿润的发丝,没说什么,走到沙发处坐下,倚好后,重新翻了一份资料看。

她这么面无表情地看资料,不免让师清漪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寥落感。

师清漪盯着她浴衣下裸着的笔直长腿,白皙漂亮到灼人眼眸,不免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轻声道:“你洗完澡,还要继续……看资料么?”

洛神头几乎没抬:“我第一回考驾照,想多熟悉些。”

“看到几点?”

“大抵要熬夜。”

师清漪:“……”

“怎么?”洛神这才抬起眸,眸中一片澄澈。

她这眼神这么白雪般无辜,实在看得师清漪心头涌起一股微妙的热度。

想起她中午在厨房里说过的话,斟酌了下,师清漪脸颊微烫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何事?”洛神定定地望过来。

“没事。”师清漪垂头想了想,这才勉强说:“我也去洗个澡。你……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又到了大纲里安排的君式风格上中下了,君导泪流满面,不容易啊。【你在说什么?

PS:传说连续日更七天,就可以召唤神龙。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2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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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神魂颠倒(中)

对于师清漪所说的“也去洗个澡”那句话,洛神并没有表态,只是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移回驾驶执照的资料上。

她那么严肃与正经,好似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也不在意。

而这种反应,也让师清漪彻底地妥了协。她偏过头,捏了下手指,最终慢慢地踱回主卧,收拾了片刻,又木头人一般走进主卧的浴室。

师清漪闭上眼,头部微微仰起,花洒里的水流静静落下来,沿着她柔和清秀的脸,到喉部,胸口,笔直修长的大腿,一路蜿蜒地旖旎而下。

等到四周都是雾气蒙蒙的了,她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抹了把,又按摩似地揉了揉,溢满水汽的琥珀色双眸才缓缓地睁开。

真是,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更何况,洛神她是真的要看资料,毕竟是第一次考驾照,多上心些也是正常的。自己居然还那么……没羞没臊地去提醒,实在是跟她说的一样,成何体统。

师清漪叹惋似地将自己从里到外谴责了一遍,再加上温热水流的冲刷,好歹将心中那股子往上窜的热度压下去了,这才舒服了许多。

想通了,于是如释重负,甚至神清气爽。

最终,师清漪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将这个别有意义的澡给结束,裹上白色浴衣,穿着拖鞋走出了那片白茫茫的雾气。

慢吞吞地回到客厅,就见电视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个频道,广告满满,没有改变。

洛神也依旧低了头,手中捏着一份资料细看。

偶尔提起钢笔,划上几道作为标注。

师清漪轻轻咳了声。

洛神这才抬起眸来,看着她。

客厅里只有广告在响,于是这种气氛意外地显得有点别扭。

过了片刻,洛神淡道:“当真洗了许久。”

“是蛮久的。”师清漪一面拿着干毛巾擦拭湿润的长发,一面说:“出来后,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说到这,又补充了句:“很晚了。你这么看下去,眼睛会不会不舒服?要不……”

洛神摇头:“无碍。”

师清漪柔声劝道:“可是熬夜总归不好的。尤其是对女人的皮肤,损害会很大,你听我的话,别熬夜了。那些东西明天看也不迟,不用急于一时,是不是?”

她说这话时,表情认真,嗓音柔和,且又是一副关心忧虑的软模样,让外人看了,竟是有些抵抗不了的滋味在里面。

洛神靠在沙发上盯了她半晌,嘴角终于勾了抹涟漪,道:“那好。十二点一到,便回房去。”

师清漪这才微微一笑,继续擦头发。

等长发擦得差不多了,师清漪将毛巾随意地搭在颈上,坐到了洛神的左边,双腿则姿态矜持地并着,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

走马观花般,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画面与声音迅速切换。

就好像粗糙干涩的沙子,迅速从指间流走,师清漪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挽留它们。

如此换了一轮频道,师清漪又往回按,最终按到中央十台,这才定格了,搁下遥控器,漠然地看着屏幕。

此情此景,有点像是在演一出哑剧。

沙沙。

耳边听到资料的纸张又翻过去一页,同时,柔软的沙发稍微陷进去了些,很明显是洛神的身子动了动的缘故。

于是很自然的,师清漪目光瞥去,朝旁边看。

结果第一眼,师清漪就看见了洛神那两条笔直漂亮的长腿。

因为洛神动作的缘故,她的白色浴衣下摆被撩开,膝盖以及往上的一部分大腿肌肤也顺势裸了出来,白皙柔嫩,仿佛几乎能掐出水来。

平素这女人站的时候,总是笔直与端庄的,坐姿亦如是。可是现在穿了浴衣,略显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时,那种自然流露的妩媚风情,便几乎让人挪不开眼了。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似乎并不自觉,只是低头,细细地看着手中的文字。

所以,这应该要归于一种无意识的勾引。

效果自然也更为显著撩人。

锁住洛神大腿的那个瞬间,师清漪怔住,居然有些难以呼吸。

刚才那长达一个小时的醒神沐浴,好像完全没了作用,她看着看着,那股热度又从心底掀开土壤,发出芽来。

目光往下,是女人弧线精致的小腿,下面赤着脚,脚趾犹如玉葡萄般玲珑。

而洛神的左脚脚踝处,是有一枚纹身的。

此时此刻,那枚小巧却造型细致漂亮的红鲤纹身正贴在脚踝处,姿态活灵活现,衬着洛神白皙的肤色,犹如一条红鲤在冰雪中划游。

灼灼的,几乎令人神魂颠倒。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妖精。

偏偏这妖精,在外面装得那么寡淡冷漠,一本正经,让人无法接近。

师清漪抿住唇,纤眉微蹙,终于免不得纠结到胃疼了。

“好看么?”女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来。

这句话,几乎将师清漪浑身抖出一个激灵。

还好她反应快,笔直地坐正了,脸颊发烫地辩解道:“我根本没看你啊,我看电视来着,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对,我便是说的电视。”洛神抬抬眸:“好看么?”

师清漪:“……”

“怎地突然不说话。”洛神道:“不是在看电视么,好看不好看,竟都不晓得?”

师清漪在心里大喘气,面上则绷着神色道:“有点无聊。这个时间点,没什么好节目可以看的。”

洛神看着她,突然勾唇笑了。

师清漪被她这个笑望得心中微妙地发了颤,连忙说:“你看资料看了那么久,要不先休息下?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喝。”

洛神道:“我要牛奶。”

她说要牛奶,师清漪自然是起身去倒了。

师清漪极其宝贝她,实在是捧在手心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是这微不足道的牛奶,就算是蓬莱的仙草她也得给她摘下来。

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温度有些低,师清漪担心夜里喝冰牛奶对肠胃不太好,倒进玻璃杯中后,又用热水稍微捂了捂,等到略温热了,这才放心地端去给洛神。

她重新坐下来,将牛奶递过去,手指扣着玻璃杯,居然有点不自在。

洛神却不接,只是慵懒地倚着沙发,定定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怔了怔,仔细琢磨着她的眼神,心说,难道她是想让我喂她么。

她这么看着我。

应该,应该是想让我喂她了?

师清漪心中几乎暗想了无数遍,洛神依旧不为所动,这让师清漪终于顶不住了,也大致明白了洛神的意图,修长手指握着盛牛奶的玻璃杯,轻声叹息说:“你……你别逗我了。”

声音似乎是妥协的祈求。

洛神不说话,眸中神色开始变软。

师清漪低声道:“我明明知道你这个人坏透了,知道你在逗我,我却总是……总是忍不住将你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当了真。其实你不想看资料,也不愿意熬夜,你只是……你只是想看我的反应?”

洛神坐直了身子,朝她靠过来,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脸颊。

“我的反应就是那样,我相信了。”师清漪说着说着,声音发软:“我相信你了。其实我知道不能信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相信了,我也……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明说……我……”

不等她说完,洛神已经伸手,搂住了师清漪的纤腰,唇压在她耳畔,道:“你方才沐浴,直至出来,用时一小时又十六分钟。”

师清漪怔住。

女人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小小的闷。

而她这样精准而细致地说出了一小时又十六分钟,毫无疑问,在那个长长的时间里,她在不断地看时间,掐表。

也就是说,她几乎没在看资料,一直在等着师清漪。

“我原想半小时过去了,你也合该出来了罢。”洛神接道:“可是你没有。为何要洗那么久,嗯?”

师清漪突然感觉又想掉眼泪,又想笑了,可是她手上还端着牛奶,于是也不太能放得开,只得单手扣着女人的肩,笑得娇软身子略有些发了颤。

“胆小鬼。”洛神声音更低,也更柔,好似喟叹,跟着伸手过去将她手中的牛奶取下,搁在茶几上。

“我是胆小鬼,我是不敢。”师清漪这回倒是直言不讳地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浴室提醒我快一点?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暗地里变着法子地逗我,折磨我,你……你这个黑心的闷里骚。”

“闷里骚?”洛神突然淡淡笑了下,手指顺着师清漪浴衣的衣襟处翻过去,巧妙地掐住了师清漪腰上那片柔软:“那也比浪费时辰的胆小鬼要好得多。现下已然是子时,托你的福,今夜当真是要熬夜了。”

她这“熬夜”二字吐得这么暧昧,禁不住让师清漪心里开始打冷战。

而腰身那里则更为刺激,师清漪刚勉强咽下喉中要带出来的低吟,洛神手指捏握的力道却又涌过来,这种接连而来的刺激,让师清漪终于忍不住低喘了出来。

洛神身子往后面的沙发软垫靠去,伸手兜住师清漪,这么轻轻一带,师清漪便顺势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一切来得那么自然,对师清漪而言,却好像是一场颇为波折的梦。

先前是求而不得,现在则是实实在在地将那甜美握在了手中。

“我对你许过的承诺,无论大小,必然会做到。”洛神右手牵开师清漪的半边浴衣,手掌灵活地覆盖上去,呼吸略显紊乱地呢喃:“既然我午间说了要寻个成体统的时间与地点,那便是要履行的,只有你这傻姑娘,不懂。”

“谁让你装得那么……啊……嗯……正经?”师清漪被她揉得几乎化成水,抬手勾住她的脖颈,低声说:“我刚才就说了,总是忍不住……去信你。”

因为师清漪几乎是坐在洛神腿上,她双手这么勾过去,洛神一低头,刚好并到她的锁骨处。

洛神不说话,直接就着那片精致锁骨,贴含了过去。

锁骨处的酥麻感卷过来,不免令师清漪的腰身又直了些,她挺了腰,跟随身下女人的动作,配合着去细细地亲吻那柔软的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洛神诱攻与诱受两大技能满点,诱攻技能为大招,无CD。

诱受技能为隐藏大招,有CD,师师你今夜务必要好好把握。【亲妈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12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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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神魂颠倒(下)

师清漪垂头,沿着洛神乌黑长发垂落的走向,一路往下亲吻。

洛神的长发现在还有点润意,这样吻过去,柔滑发丝里好似揉了水分似的,手感实在好极了,于是师清漪在亲吻的同时,手指忍不住摸过去,插入了那水漾的发丝中,指尖细细缠绕,抚摸。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种抚摸与亲吻似乎很是受用,眼眸微微阖起,身体又往前倾了下。

自然,贴含师清漪锁骨的力道,也略微加大了些。

她的舌尖灵巧,湿润地含过去,甚至偶尔挑逗般,轻柔地啃咬几下,对师清漪而言,简直就是一种销魂的磨折。

更何况师清漪本身就极其敏感,如此被她逗弄了几圈后,喘息也越来越深。

过电般的刺激令师清漪不得不抬了下头,暂时歇上一歇。

洛神却不会让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左手扣过去,将那摇摇欲坠的浴衣领口往下扯,一路滑到师清漪的胳膊肘处。

这样一来,师清漪右边莹润的肩,以及下面那一片旖旎诱人的风光,就在洛神面前暴露无遗了。

空调温度太低,肩膀和右边胸口凉飕飕的,师清漪被她弄得满脸通红,低声嗫嚅道:“……洛神。”

很多时候,她低喃地叫女人的名字,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即便是眼见为实地看着洛神抱着自己,也想真真切切地又听到洛神的声音。

仿佛只要如此了,她就不会太过紧张。

“嗯。”洛神温柔应着她,唇瓣则往下,触到了师清漪胸口右侧的白皙柔软。

师清漪心中微颤,忍不住抿住了唇。

除了脸蛋外,这种秘密的地方大概是女人最为看重的了。大家会关心它模样够不够漂亮,够不够讨喜与饱满,而平常被衣料遮着,欲语还休地显出曲线,于是这种秘密之处,也就更加难以言说,稍微的抚弄,便立刻要脸红心跳。

洛神凑过去,鼻尖轻轻蹭了蹭,最终舔住了那点娇红蓓蕾。

师清漪开始吸冷气。

舔吻的同时,洛神双手扣住她的纤腰,掌心摩挲着,轻而巧妙地抚慰。

双重的波浪卷过来,师清漪上半身立时挺得直直的,勾着洛神脖颈的手也按耐不住,剥开洛神的浴衣,开始沿着洛神光滑如脂的肌肤游走。

想让洛神贴自己更近。

同样的,自己也想去贴近她。

炽热的绮念从心底摇曳上来,几乎快要将师清漪烧成细细的灰烬。

很快她就红了眼角,手掌攀着洛神的肩,抚摸到脖颈,一寸一寸,缓缓碾磨。

最后实在忍不住,颤颤地扶了洛神的脸颊,将她深埋在自己胸前的脸抬起来,低头吻了下去。

如果实在太爱她。

那就从接吻开始。

洛神很自然地接纳了师清漪,唇微分,牵引她的进入。

洗漱过后,两人的气息都是湿润而清爽的,嘴里甚至因为这样唇齿交缠的结合,而带出几分细腻的甜味。

两人浴衣不整地陷在沙发上,接吻,相互抚摸,仿佛双生的树,紧紧缠绕,越来越紧密。

也许曾经因为不可抗拒的变故,而令她们被迫分离,现如今,再也没什么能分开她们。

客厅里广告依旧嘈杂,师清漪忘记呼吸般与洛神吻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这种环境实在是有些不妙的。

地点不对。

她性子过于矜持,想放开些,可是似乎又微妙地放不开。

“……嗯……电视好吵。”师清漪松开洛神,偏过头,喘息地道。

洛神听了,左手揽住师清漪的腰,抱着她,身子则往茶几那边侧过去,等摸到遥控器,她立刻抬手将电视关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灯光敞亮,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回响。

电视的吵闹只是让师清漪觉得耳中嘈杂,不能专注,而这种像是放空般的安静,却开始令她感受到一种更为微妙的紧张与焦躁。

她搂住洛神的脖颈,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洛神也是这么望着她,望了片刻,柔声说:“喝不喝牛奶?”

师清漪扑哧一声,且羞且乐地笑起来,说:“喝。”

洛神手臂伸过去,重新捞起那只盛着乳白液体的玻璃杯,凑到师清漪唇边:“张嘴。”

师清漪坐在洛神大腿上,睫毛扑闪,脸上红晕更胜,微微张开嘴,洛神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捏握玻璃杯,小心地将牛奶喂给师清漪喝。

喝了几口,师清漪眨着眼睛,看向洛神的眼眸,而大概是因为牛奶的缘故,这让她似乎若有若无地带上了一丝奶香。

香滑软糯。

滋味自然是一等一的。

“我们回房间。”洛神闻着师清漪脖颈处的香气,低低地道了声,又伸手兜住她的身子,温柔却又稳妥地将师清漪抱在怀里。

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的心绪,又一次拔高。

依偎在洛神怀里,任由洛神抱了她走进卧室。

卧室里黑漆漆的,洛神维持搂抱师清漪的动作,将身后的门带上,又贴着门,将门反锁了,跟着将床灯给拧亮了。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途中她都不曾将师清漪放下。

感觉到房间里温度不热,却也不凉,正是极其舒适的温度,师清漪忍不住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将空调开了的。”

“你沐浴时。”

师清漪微怔。

原来她在主卧里的浴室洗澡的时候,洛神就已经在外面将空调调整好了,只是她明明在主卧里,居然不进浴室去提醒,果然在某些地方,这女人闷得有些可爱。

而师清漪出来的时候,空调并未开多久,再加上她一心只想往客厅走,居然也忽略了主卧里温度的变化。

洛神亲了亲师清漪的脸颊,之后抱着她走到主卧浴室外面的盥洗台前。

将师清漪放下,师清漪在盥洗台前站直了身子,洛神就贴在她身后,面前镜子里是两张同样漂亮到极致的脸。

洛神开了水,水流的声音响起来,师清漪知道她的意图,仿佛触及了某个双方都知晓却都不可说的敏感之处,她的脸颊诡异地发起烫来。

呼吸有些急促,师清漪连忙低下头,去接那往下淌的温热水流,专心清洗。

洛神一声不吭地取了旁边的洗手液,又抹了部分在师清漪手上,从后面环过去,包裹住了师清漪的双手。

细腻的泡沫很快就起来了,洛神灼热的呼吸喷到师清漪的脖颈处,怀抱也是同样的炽热。

师清漪几乎忘记手中的动作,只是任由洛神的手带着她,两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泡沫中来回地绕,细致地缠,像相濡以沫的鱼。

这仿佛已经不是单纯的手部清洁消毒了,而是另外一种让人窒息的信号。

水声哗啦。

师清漪开始腿软。

她只得低头,努力地,不间断地搓洗手指。

“再洗皮就要破了。”洛神贴在师清漪耳边,道:“洁癖又犯了么?难道要洗一个时辰?”

师清漪:“……”

洛神微微一笑,带着她,将两人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随即抬起手指,将师清漪的下巴挑起来,令她看向镜中。

光灯雪白,照向镜面。师清漪从这面镜子中,能清晰地看向自己那张早已泛起红润的脸,同样,她也看见贴在身后抱住自己的女人。

“看这面镜子,只有我们两人。”洛神轻声道:“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师清漪呼吸渐重。

“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时,胆子大些,主动些,莫要一总做个胆小鬼。在外人面前,你明明不是这般,为何到了我面前,就是如此了?”

洛神轻柔着嗓音,续道:“你需要我,就如同我需要你。”

师清漪不说话。

洛神开始轻吻她的长发,道:“清漪。你要晓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师清漪眼睛突然开始泛起酸来。

“在我面前,莫要有任何顾虑,莫要让我等得太久。只要你主动说出来,做出来,什么都可以得到。”

什么都可以得到。

这就是女人的允诺,准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师清漪眼眶通红地看向那面镜子,在镜子里,女人秀眉幽瞳,乌发缱绻,眉心朱砂点染,流转的眼波仿佛要将人的三魂七魄给勾个干干净净。

而她们两人并在一处,永远是曾经那副最好的模样。

她们曾经在一起。

现在也在一起。

一同携手把酒,赏玩过春日桃花,淌过夏日里的清流,看过深秋飘落的红枫。

走过黑夜,走过那无尽的冬日白雪。

岁月无情。

而这些种种的在一起,却从未改变。

洛神吐息滚烫,紧紧勾住师清漪的腰,呢喃道:“我来了……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师清漪湿润的手翻转摸过去,身子同时回转了,紧紧地回抱住了洛神。

她抱得那么紧,甚至于瑟瑟发抖,而因为有了女人那句“什么都可以得到”的许诺,她心中那股炽热再也无须矜持与自控,捧住女人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接吻之下,两人脚下跌跌撞撞,一路纠缠到床上。

师清漪将洛神压在身下,对待珍宝般温柔地吻着。

洛神身上的浴衣几乎大敞,露出了就连珍珠美玉也及不上的灼人美色。师清漪左手手指揉过去,能感觉指尖下的肌肤软而细腻,又散了细细的一抹香气。

是洛神身上自然馥郁的那股冷香,又糅杂了些许沐浴后的乳液味道。

师清漪右手至今有点不大灵活,还好左手是康健完好的,她平常右手灵巧,左手却也差不上多少,是个左右皆可的聪明女人。而关于这一点,从她断手后,在古楼能够自由使用左手持枪的事实中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左手就算劲巧,终究也有点生疏,洛神躺在她身下,雾气蒙蒙的眸子盯了她,嘴角浅浅一丝笑意。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脸不禁烫了烫,说:“我左手可以的。你别着急……我适应下就好。”

洛神笑意更深:“我不急。”

见她这么笑了,师清漪心里越发被勾得痒痒的,低下头去,吻到女人耳畔的那缕柔软,又被那漂亮的耳垂吸引住,舌尖忍不住绕着那耳垂,轻轻舔舐。

洛神似乎对这种舔吻感到敏感,眉头蹙了下,不过眼中神色却还是隐忍的,轻声接着上句道:“我怕你急。”

师清漪手下的动作,的确是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其实她是想慢一点,柔一点的,可是身下这幅姿容模样实在是太勾人,好似染了清甜的蜜,能早一秒钟品尝到,那都是好的。

手掌摸过去,将洛神身上揉得不成样子的浴衣又往外拉开些,一路往下,扯到腰间,于是盈盈纤细的软腰肢,就这样裸在了暧昧的昏黄灯光下。

师清漪手指勾到洛神的腰上,学着她对待自己时的那种动作,缓缓碾磨揉捏。唇瓣则一直不忘记去亲洛神那柔嫩可爱的耳垂,吻了吻,又时不时轻轻咬一口。

洛神呼吸渐渐趋向急促,耳垂似乎也开始变得红了些许。

她却还是依旧不吭声,只是偶尔从喉间逸出隐忍又压抑的几丝呻.吟。

师清漪实在很想听她把持不住时的那种低吟喘息。

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光是想一想,就要浑身燥热。

“……洛神。”师清漪一遍一遍地重复女人的名字,左手手指往上摸,按压在女人胸前白雪中的那点红梅,揉弄起来。

洛神的背随着她这突然的抚弄,略略蜷了起来。

这种反应,让师清漪忍不住撑了下上半身,低头去看洛神此时的模样。

洛神抿住唇,定定地回望过来。

之前每一次的情动深一分,她脸颊处染着的樱色,就娇娆一分。

而眼眸里的水波晃荡着,好像就要满溢了。

被她这样望着,师清漪的心几乎就要化了,手下的力道渐缓,凑过去,亲了亲洛神的脸颊,轻声道:“刚才,你……你觉得舒服么?”

洛神不说话,脸上的那抹隐隐的红润,似乎又深了些。

“你觉得很舒服,对么?”师清漪忍不住笑了,声音带出些微喘息:“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等了许久,洛神神色似乎缓和了,双眸里雾霭深沉:“你那么想听我开口么?”

师清漪点点头。

这样撩人心魂的声音,谁会不想听。

想到这,她心中又涌起一股愉悦感。身下这美丽女人的那些婉转低吟,都只属于她。

洛神双手抬高,勾住师清漪的脖颈,同时揉了她脖颈处的那一片柔软发丝。

师清漪被她勾得低下头去,凑向她的颈侧,体贴地吻,洛神也水乳.交融般缠了师清漪,轻轻细咬着师清漪肩头的肌肤。

如此耳鬓厮磨般又磨了许久,师清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心中渴望也到达了一种完全不可逆转的高度。

太热了,她开始将自己身上的浴衣往下扯。

洛神细腻的肌肤紧紧与她熨帖在一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道:“……清漪。”

师清漪听见了,在她颈侧含糊地嗯了一声,又亲了亲,说:“我在。什么?”

洛神紧紧搂住身上女人光裸的背部,唇贴着师清漪的耳际,似乎是在微微地颤。

她呼吸太过灼热,热风卷进耳朵,这让师清漪几乎有一种深陷温柔,即将溺毙的窒息感。

洛神的声音化成水般,在耳边对着师清漪,低语呢喃:“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へ ̄不要跟我说什么卡H,我是在写感情。

如果要看各种动作姿势的H,可以看别的嘛,反正百花齐放,H多得是咳咳==我这边反正按照大纲慢慢写,严肃地说,真没什么卡不卡的,看了这么久,也知道我是有大纲严格章节分章的,该到哪里,咱们就到哪里,一口吃不成胖子,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PS:写到中间洗手照镜子那段,居然写哭了,我真是……【第一次写这种写哭了什么的简直是不科学。

第12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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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缠她疼她

“要我。”

简短的两个字,从洛神口里低而暧昧地吐露,又随着馥郁的吐息呵进耳中,瞬间就令上面的师清漪酥麻了身子,同时软了腰。

女人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带着七分蛊惑,三分引导,软腻得几乎就要晃出水来。

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甚至疯得快要死掉。

被洛神这两个字勾得逼近炽热深渊的边缘,师清漪再也无法自控,低下头去,含住洛神胸口那点娇蕊,细而温柔地舔吻。

左手跟随往下,略显急躁地将洛神身上仅有的那方小小布料往下扯,最终扔在一旁。

洛神回应过去,完全剥掉了师清漪身上的浴衣,又将师清漪的内裤褪了下来。

衣物这类的束缚解开,并且很快就不知道被揉到了被单上的哪个角落。

两个人坦诚相见,滚烫滑嫩的肌肤相互密合,毫无缝隙。

师清漪往下压,将光裸的身子与洛神紧紧贴着,又略微往上抬,如同细密海浪般轻柔起伏,洛神亦是温柔地配合着她,这样每一次的贴合,都好像畅快得想要融化。

师清漪舒服得喟叹一声,凝眸怜爱地看向洛神。

女人那水中白莲般清妩昳丽的身子,如今毫无保留地落入眼底。她白日里永远雅致端庄,正正经经,不容侵犯,而现在到了这种迷乱到不行的床上,底子里竟依旧是那样清雅,只不过因为情动的催化,她这副白莲身子,如今又糅杂了这许多的浅媚惑人。

芙蓉冰花般剔透,花心内里,犹自点着心魂沉醉的一抹绮丽软红,堪称完美融合。

妖精似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欲语还休地在勾着魂。

那模样明明是勾得人想一口吃了她,撕成碎片吞入肚中,却又让人不忍去亵渎。

于是师清漪之前的每一个动作与抚弄,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揉碎了她,弄疼了她。

感觉到师清漪炽热的目光,洛神喘息般低低呵出一口气,抬起修长手指,摸到师清漪的眉骨那里,慢慢描摹。

“洛神。”师清漪猫似地往下蜷了蜷,鼻尖与洛神轻碰,眷恋地呢喃道:“你好美。”

女人浅笑起来,并不说话,手指却继续轻柔地抚弄,回应她。

“也好香。”师清漪又蹭了蹭,手指继续往下游走。

“你也是。”洛神眼中促狭地染了抹笑:“嗯,隐约一股奶味,香得很。”

师清漪:“……”

别人不知道,师清漪却知道洛神对牛奶有一种独特的爱好。以前在古代时洛神通常是习惯饮酒,只可惜古时清酒与现代白酒有本质上的不同,根本是云泥之别,于是到了现代后,洛神将她的兴趣都投给了牛奶了。

“我这是沐浴乳的味道。”师清漪挨着女人的精致锁骨亲了亲,含糊地说:“你别往奇怪的地方想。”

洛神手指往下抚摸,摸到师清漪的腰侧,又往下极其撩人地滑动,睫毛轻颤道:“我想你。这竟也奇怪么?”

被她这么轻轻一撩拨,师清漪只感觉更加热了,空调创造的舒适温度似乎也无法拯救。

洛神手掌熨帖地继续下滑。

师清漪的右手移动,突然扣住了洛神抚慰自己的那只手,喘息得身体弓起来,左手的手指同时抵过去,落到洛神的大腿内侧,开始缓缓摩挲。

覆盖时,指尖早已沾染了洛神的温热与湿滑,那些液体像雾气一样弥散开来,黏得师清漪的手指上到处都是。

湿淋淋的,令师清漪从里到外感觉到一种无比刺激的战栗。

偏偏洛神还那么眼波流转地望着她,身子灵蛇一般配合着她的动作,缠绵无休无止。

师清漪手指在滑烫如脂的外围触碰着,几乎忍不住想要进入,眸中神色却又犹豫了,停了下来。

她改变了策略。

转而又抬了下上半身,埋在洛神胸前的柔软处或吻或舔地流连许久,这才又贴了那柔滑肌肤一路往下,顺着小腹,辗转到腰侧。

舌尖的爱抚比起手指来,给洛神带来的感觉似乎要深得多,很快她压抑的喘息开始发生变化,间或揉了些许细碎的呢喃。

察觉到洛神声音的变化,师清漪知道身下女人此刻应该是很喜欢的,也就更加放心大胆地继续往下。

而她这样贴着洛神光裸的身子吻下去,几乎吻到腿间,并且如同淌出去的水流,丝毫没有遏制的趋势。

洛神知道她的意图,突然抬手揉着她散落的长发捞了一把,隐忍道:“上来。”

师清漪听话地歇住,抬起腰身爬上来,换了右手枕在洛神颈下,眸对眸地将女人望着。

洛神色泽妩媚的唇微微翕动,没说话,只是在下面定定地盯了师清漪。

即使不言语,师清漪对她的意思却心知肚明,满脸通红道:“我手法不好,怕弄疼你。我想如果换一种……方式的话,你会很舒服的,也不会受到伤害。”

“你甚时候,变得这般大胆了。”洛神眼中晃荡着水波,似乎在笑。

师清漪声音低低的:“不是大胆。用手的话,我真的怕伤到你,尤其是我现在是左手,恐怕还掌握不好力道。”

洛神胸口起伏,抬手轻轻抚住了她的脸颊。

师清漪任由女人摸自己的脸,羞躁得厉害,却还是继续说:“我知道我手法不好,以前也没试过,所以我很怕你会不舒服。”

顿了顿,又嗫嚅道:“其实……其实我也曾努力地想去尝试,去学习的,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放弃了。那些……那些都不是你,我不想看,关掉了。”

说到这,脸上越来越红,额头上沁出的热汗将发丝弄得湿润凌乱,缠在瓷白的脖颈处,别有一股让人怜惜的味道。

要知道她以前是多么纯如白雪的女人,骨子里的性子也矜持,埋头于书本课业与古董店的生意里,又哪里起过半点奇怪的心思。如今为了洛神,她居然也会去尝试地上网去了解某些隐秘到不可说的知识,即使最终她看不下去,选择放弃,那也是极其的难得。

“傻姑娘。”洛神捧了师清漪的脸,贴着她的唇吻了吻,呢喃道:“何必勉强自己。”

“我只是想学习如何让你感觉到……舒服快乐。”师清漪眸子垂下来,喃喃着,脑袋蜷在洛神颈窝轻轻蹭着,模样娇软到不行:“但是我真的看不下去,怎么办。”

洛神轻笑起来:“有先生在此,做甚去看那些?我也不许你看。”

师清漪抬起头,眸中炽热更深:“那先生,你来教教学生我?”

洛神目光暧昧地觑着她,手指同时捞过去,牵着师清漪的手指,往下游走,最终重新抵到至为秘密的某处。

感觉到指尖泛滥的润意,师清漪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就像是我上次待你那般,我如何待你,你便如何待我。”洛神勾着她的脖颈,蛊惑般呢喃:“莫要顾虑太多。因着是你,我不会疼。”

师清漪顺应了牵引,低头吻住女人的唇,同时在那水意的周围拿捏抚慰,然后中指指尖贴近,半截指腹试探性地进入。

太过湿润,于是这样的滑入就变得轻而易举,几乎毫无阻隔。

洛神勾着师清漪的手臂陡然用了力,在她耳边低低喘了一声,长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曲了起来。

师清漪的手指埋在洛神体内,也是舒服到忍不住想叹息。

这种感觉太过温暖,湿润,和上次她被洛神进入时的感觉不同,却又有微妙的相似。

上次,是被洛神充盈的满足感。

而这次,则是被洛神容纳的战栗。

两个女人相互充盈,彼此给予,柔软与柔软相贴,料想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销魂美妙。

感觉到洛神整个人黏她黏得这样紧,师清漪心里的那股欲念也是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时而跟随洛神的牵引动作,手指贴着里面缓缓摩挲,时而又沿着清泉往里游曳,再度抵死缠绵地深入。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似乎掌握到了某种不能言说的技巧。

她能很快地找寻到洛神的敏感点,脆弱点,并且能够从生疏到熟练地掐住那种敏感点,手指接下来的每一次撩拨与进出,一分一毫,都跟上了洛神的步调。

就好像她曾经拥有过她许多年,也这样对待过她许多年。

如今再度找回,她就在她体内如鱼得水。

身下的洛神就好像是一片被封住的冰雪,这片洁白无垠的雪域,神圣美丽,真的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被触碰过了。

而现在,洛神给予师清漪触碰,进入的权利。

唯独一人的权利。

师清漪的手指被洛神包裹,犹如置身温热的波涛,而里面那么明明温暖紧致,不令她出来般束缚着她,咬缠着她,却又好像是至为宽广的海,包容着她。

如此翻来覆去,极尽折磨。

暧昧昏黄的灯光落了洛神满身,蜜色光泽流转,就好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师清漪无比渴望去揭开,从而窥看这女人在自己身下绽放时的姿态。

师清漪手下动作,唇瓣不忘记去体贴地亲吻洛神。

洛神紧紧揽住师清漪的肩背,两人柔软的发丝缠在光裸的肌肤上,是白雪中的黑色羽翼。

喘息之间,师清漪只能听到洛神贴在自己耳际的炽热呢喃,因为推入高峰而变得急促,又因为师清漪动作的缓慢,而又婉转吟哦。

两人在白色床单上反复纠缠。情迷意乱,炽热到连空气也升温,好似夜空中的绮丽焰火,在黑夜的背景中绽放开来。

灼灼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绚烂到令人迷恋,甚至感动到落泪。

只是烟花再美,再迷人,也总有结束的时刻。

如此反复过后,师清漪浑身酥软地伏在洛神身上,满身的热汗黏黏糊糊地裹着她,她含糊地哼一声,抱住洛神不想松手。

洛神也是同样低低地喘,带着欢好后的一丝慵懒,手指抚着师清漪的肩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温柔抚慰。

软枕旁,被单上,两人的发丝里,肌肤处,到处都是那种暧昧到极致的气息。

压着洛神交叠着抱了许久,师清漪这才从那场欢愉的梦境中回过神,侧着身子将洛神抱了,轻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压疼你了?”

洛神将薄被勾上来,裹住两人光裸的身子,面无表情道:“不晓得。我只晓得你压了我许久,大抵是麻了。”

师清漪:“……”

手臂动了动,师清漪软绵绵地贴着洛神,拿手指去轻轻捏她的脸颊:“你……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呢?”

她心里暗自纠结,按照正常的套路,洛神现在不是应该娇羞酥软地缩在她的怀里么?好吧,就算洛神永远不可能会出现娇羞这种表情,但是现在这种充满暧昧气息的时间点,也不至于是面无表情的吧。

师清漪又一次胃疼了。

“你想看什么反应?”洛神手指捏过去,挑起师清漪的下巴,极其轻柔地拿捏,眼眸倒是微阖起来:“莫非你想看我娇羞酥软地缩在你的怀里么,嗯?”

师清漪:“……”

师清漪被挑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盯了洛神半晌,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洛神漆黑的眸与她对视,同样看了大概半分钟,突然揉了揉她的长发,轻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我要严肃介绍一下洛神的必杀诱受技能隐藏大招。

此隐藏大招在发动时,自动又会进入诱攻的读条,等到大招持续发动完成,诱攻的技能也已经读条好了,并且诱受技能正式进入CD状态。

师师你自求多福。

另外洛神受技能有个辅助必杀,那就是自动模糊马赛克,请大家自行脑补。

第12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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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与我为妻

瞥见洛神唇边的淡笑,师清漪忍不住也笑了,鼻尖与洛神相抵,颇有嗔意地低声道:“你啊,这种时候都能跟我胡说八道。”

洛神不说话,只是又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

师清漪被洛神亲得舒服极了,身子又往里缩了下,脑袋偏到洛神肩窝附近,贴着那锁骨细细啃了一口,这才说:“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嗯?”洛神微微眯起眼。

师清漪斟酌了片刻,说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还躺在古墓的水晶棺中。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你好熟悉。”

洛神本来在亲吻师清漪被热汗沁湿的发丝,听了这句话,呼吸顿时一滞,亲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而刚才,那种感觉就更深了。”师清漪的呼吸,似乎也变得微妙的紧促起来:“就好像,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一样。”

的确。

就在不久前,她还深而真切地感受过洛神的湿润与温暖。只是与那种几乎令她战栗的刺激伴随而来的,还有几丝逼近窒息的叹惋之意。

这场欢愉既销魂蚀骨,缠绵悱恻,却又惘然似梦,实在是有够奇怪。

洛神略略挑了下唇角,心情似乎变得比先前要愉悦许多,温言道:“熟悉才好。或许这便是有缘了。”

第一次的时候,她也说有缘。

如今,依旧是有缘地说了同样的话。

可想而知,她们之间的缘分,大概真的可以比得起堆叠千万年的历史厚度。

一场欢好暂歇,于是闲聊似乎成了师清漪的身心舒缓剂。

她手指搭在洛神光裸的肩上,轻轻抚摸,嘴里继续说着:“后面我中了弹,被送进医院,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心里既奇怪……又很担心。我那时候以为你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的,会选择在山上过一夜。可是山上蚊虫多,你被咬到了怎么办,天那么热,要去哪里沐浴,该吃些什么,而且山里的水大部分都被污染了,你又该到哪里去找水。”

洛神目光柔软:“那时你便对我这么记挂的么?”

师清漪含糊地点了下脑袋:“嗯。”

洛神将她往怀里又揉了揉,爱怜又体贴。

师清漪被她的发丝呵得发了痒,轻轻一笑,眨眨眼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洛神垂下眸,长睫毛擦着师清漪的肌肤。

“其实……其实我那时候,也并不是那么需要做有关明朝的课题的。”师清漪声音更低了,似乎羞涩起来:“明清时期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近了,很多细节都已经被翻来覆去地摸透说烂,就算我在课题上另辟蹊径,到时候也很难得到高分。就好像是古董,一只古董,自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抢手,越古早的,越稀有的,也就越值钱,明清时期的古董,除非工艺上精致,登峰造极,否则很难吸引目光。我们考古系的毕业论文,也是一样道理。”

“所以你当初与我说的那个课题合作,是哄骗我的么?”洛神纤眉挑起,嘴角若有若无地含了丝笑。

“不是哄骗。”师清漪说:“你那时候说你是元末明初人,一个古代人,孤零零地到了这里,谁都不认识,你说你该怎么办呢?”

她顿了顿,目光又显得有些讪讪的了:“那时候我们一点都不熟,你的身份又那么特殊,我为什么要操心你过得好还是不好呢,好像很奇怪的样子。我知道很奇怪,但是又忍不住想去操心。以前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想笑话自己傻。”

“是,一直都是傻姑娘。”

师清漪叹息一声,勾着洛神的脖颈,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很厉害,学习能力那么强,人也心高气傲的样子,肯定不喜欢别人的怜悯和莫名其妙的帮助,所以我只能找个像样的理由,将你留下来。”

洛神沉默着,右手贴着师清漪纤软的腰肢处轻柔摩挲,极近怜惜,同时不忘记去吻她的脸颊。

被洛神这么又亲又揉地抚慰,师清漪很快就又有了强烈的感觉。

她将长腿抵进洛神的大腿之间,贴合着,蛇一般地纠缠,轻轻说:“我那时候,真的很怕你过得不好。”

洛神左手枕了她,面对面相互相依偎,手指则巧劲地拿捏起来:“有你在,我过得好极。”

师清漪被她拿捏住了不得了的地方,且娇且软地应着,往洛神身上黏过去,喃喃道:“洛神……我好喜欢你。”

被满载的炽热填满,她真的开始变得大胆了,借着这种被抚弄的刺激剖白心迹。

整颗心仿佛都被剖开,里面是滚烫的柔软,永不停歇地跃动着。

而她脸颊晕红,俨然一副虔诚又认真的好看模样,嘴里喃喃说的“喜欢”,似乎比那所谓的“爱”字来得更为沉淀与厚重。

洛神不说话,呼吸却变得略有点急促,以润如春雨的亲吻作为回应。

“我喜欢你。”感觉到洛神手辗转摸到自己腿侧,师清漪难忍地将双腿夹了下,接道:“我们以后……永远……嗯……也不要再分开了。”

她说的是“再”分开。

另外一层的意思,自然是曾经分开过一次。

师清漪的确是这么说了,可是情迷意乱的,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直到后面,身体被自里到外的海浪包裹至快意,于是那句话甚至都变得破碎了,不成腔调。

洛神手指探了过去,漾出一片湿滑。

之前师清漪已经将洛神细而温柔地品尝了个透彻,心神激荡之下,早已是透湿,再加上刚才被洛神妥帖地拿捏了,于是现在几乎是泛滥成灾到不成样子。

洛神低头亲了下师清漪的长睫毛,道:“累么?”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感觉心跳的速度几乎无法遏制,胸口起伏剧烈,脸红地摇了摇头。

“真的么?”洛神暧昧地笑起来:“可是方才你好似累得娇羞酥软地缩在我的怀里。”

师清漪:“……”

静了几秒,师清漪随手抄了个软白枕头,横在胸口,阻隔了洛神往下靠近的姿态。

洛神好笑地要将她的枕头拿开:“你揪个枕头出来,这究竟是累的意思,还是不累?”

师清漪不说话,手指攥着枕头不松开,白皙娇软的身子缩在枕头下,琥珀色的眸子从下面眼波晃荡地觑过来。

这眼神太漂亮,又柔和,勾得人心痒。

“松开。”洛神柔声诱哄着她:“中午你不是说我糖放少了么,方才我给了一份,现在再加一份,你要不要?”

师清漪继续不说话,几乎是憋着笑望了洛神半响,最终将枕头扔去一旁。

洛神立刻攫住她,将她紧紧圈进怀里,眼中含着笑意望她。

师清漪的肌肤太过柔滑,又滚烫,整个真的就好像是牛奶凝的,若有若无地散发出诱人的体香。

她的长发锦缎般缠在雪白肌肤上,分分毫毫都是极致的妩媚。

洛神抱着她细细地嗅了嗅,促狭地轻声道:“先前喂给你的牛奶,到底是没有浪费。”

师清漪听出弦外之音,含糊地哼了一声,抬手去捏她的软嫩耳垂:“我不爱喝加糖的牛奶。你要是又加了糖进来,味道不就变了?我……不喜欢的。”

洛神煞有其事地考虑了番,这才有商有量地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先尝试下这个味道。凡事试过才知,不是么?”

说着,手臂圈住的力道又稍微紧了些。

师清漪就这样被洛神温柔的怀抱紧紧束缚了,禁锢住,身子也变成鱼一般被洛神湿淋淋地捞起来,随洛神上下,任洛神左右。

女人太过熟练的技巧让师清漪轻而易举地就低吟出来,她勾着洛神的脖颈,脸颊已经烧出欲语还休的一片红,隐忍地低低道:“先生……你……你,学生我真是……啊嗯……自叹弗如。”

刚才自己对洛神做的那些,简直就是这女人玩剩下的边角料。

“所以才要你好生跟着先生学。”洛神身子往下倾,软声说:“先生给你糖吃。”

师清漪的心口几乎随着这温柔的呢喃紧紧绷住,又松开,四肢百骸都充盈着说不出的畅快。

洛神一把捞起她的腰肢,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了托,令她靠在软枕上,师清漪这样半躺半坐的,顺势攀上了洛神光裸的肩背。

她脖颈处绕了一圈红线,上面缀着师轻寒送给她的玉戒指。

那戒指通透雅致,被那根红线缠绕,现在又被洛神这么翻来覆去,于是那戒指如同一颗白玉小葡萄般在师清漪的精致锁骨处晃荡来,绕过去,实在是太过妖媚绮丽。

洛神动作顿住,凝起眸,目光落到那枚戒指上。

师清漪察觉到了,回想起不久前两人之间的纠缠,喘息着道:“是不是……硌着你了?我之前也被硌得有点疼,你,你等一下。”

她说着,偏了头,将那红线绕着的戒指取下,搁在了床头柜上。

身子重新蜷回来,师清漪抱住洛神,说:“带着它有点……不太方便,我以后还是把它收起来好了。”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个表态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愉悦,眉眼微微弯了弯。

手指跟随往下滑,拂拭起来,寸寸销魂。

如此销魂了一阵,她却又挨着师清漪的唇,一碰一碰的,低语呢喃地说:“带那枚玉戒指,你以往收了别人多少玉器的礼物,嗯?”

被那修长手指触到某处,师清漪靠着软枕,浑身一个激灵,感觉毛孔都缩起来似的,磕磕绊绊地说:“没……没几个,大部分都是我……哈嗯……我自己收藏的。”

她这话倒是没错,礼物一大堆,但是玉器之类的从来都是她自己去古玩市场或者其他渠道精挑细赏,买回来的。

“这么喜欢玉器么?”洛神垂了下眸子,凑过去,轻轻含住师清漪的耳垂,扯了扯,含糊地低喃:“说起来,我也有一块好玉。”

师清漪晶莹小巧的耳垂很快就充血似地饱胀了,音若蚊蝇地开口:“是你那块……紫色的战国暖玉?”

那块紫玉,师清漪与洛神初见时瞧过,第一眼就很喜爱。

而以这种战国玉的精细品质,几乎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她无法估计玉的价格,也不愿去估计它的价格,这是洛神随身携带的古代纪念物,她的丝光锦衣装已经没有了,这块配饰便再也不能失去。

“不是。”洛神声音压得更低:“是另一块,红色的。我贴身藏着,你不曾见过。”

“红色的么。”身下终于稍缓,师清漪湿润的眸子抬起,勉强歇了一口气:“我刚巧也有一块红色的……我以前跟你说过,鲤鱼形状的一枚古玉。”

“这么巧?既然你如此喜爱玉器,我寻思个时间,将我那块红玉拿给师老板你好好鉴赏一番,如何?”

耳边洛神的软声随着温热吐息吹在耳边,手指同时顺着暖流游曳进去,深入了她。

师清漪猛地吸了口气,身体跟随蜷起来,又曲起手臂,溺水般紧紧勾住了洛神。

“……嗯。”她紧紧抿住唇,眸子里雾气弥漫,目光也是同样且怜且爱地勾过来。

洛神垫着她,手指埋在她体内,吻向她的肩:“乖,先生疼你。”

于是接下来,师清漪只能跟随洛神的手下动作,由缓到急,由绵柔到热烈,来来回回的,怎么翻也翻不出女人的怀抱,离不开她的指尖。

洛神如同温柔夜色一般覆盖她,宠溺她,令她哪里也不能去。

她便只能彻底随着这柔到极致的夜,沉沦下去。

终于,等到攀升热度随着身体的体温渐渐冷下去,气息也在这房间里发足了酵,洛神这才抱着师清漪去浴室清洗。

淋浴的话估计师清漪会倦怠得站不住,洛神就放了热水到浴缸里,将师清漪抱进去,自己也抬了长腿进入,双臂抱着师清漪一起泡热水澡。

在浴缸里的时候,师清漪被那熏起的热气晃得更为迷糊,略微转了肩膀,侧过脸,试探似地亲了过去。

洛神就在背后搂着她,见她眼睛半睁不睁的,身子整个都好似陷进水里化掉了,只得用湿淋淋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从后面绕过来,配合着与她接吻。

大概亲得有点累了,师清漪歪了下头,将脑袋磕在洛神肩窝,喃喃着:“我觉得……我大概要被你宠坏了。往后可怎么办呢?”

慵懒迷蒙,衬着四周的水汽,让她看起来像是在梦呓。

“往后我也会在你身边。”察觉到师清漪几乎快睡着了,洛神将湿润的唇贴在她耳边,说:“你是我的妻子,我宠你,自是天经地义的。”

师清漪若有若无地听了个隐约,闭上眼,唇角挂着纯净温顺的一丝笑意:“妻子?嗯……你要是……要是能嫁给我,那就好了。”

洛神浸润在晕霭热水中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师清漪乌黑的长发散进水中,海藻一般,随着柔软的热水细细地摇曳晃荡。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洛神手臂往里收了收,从后面紧紧抱住她,眷恋地呢喃道:“好媳妇。”

雾气绕在她湿润的长睫毛上,浴室里的一切,开始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写师师受写得神清气爽【捂脸】

这一次的重点是镜子前的那番话和本章的最后一段。

另外以前一直有人问我洛神的鲤鱼玉佩怎么不见了,我没写,不代表不见了,总会找合适的时机点出来。【有一些妹纸总是记得一块红玉碎了,可是我详细写过,洛神后面已经修补好了,一直是两块。】

就好像是之前的巨阙,无数人问我巨阙怎么没了,中间不还是出来了么,还是很重要的告白剧情。

所以很多东西,我没写,并不代表我不写,我可以保证,所有的台词,关键道具,伏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该出来就出来,我只是怕你们记不住【看到我流下的血泪了吗?】【你快够

第12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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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萧家兄妹

因为泡了个雾气蒙蒙的热水澡缘故,师清漪当夜睡得舒适且黑甜,浑身就似陷进了水波中,毫无顾忌,一觉躺到了大天亮。

外面现在早已是天光敞敞了,房间里却因为窗帘的遮掩而显得昏暗。

这种暗色调笼罩着房间里被单凌乱的大床,糅杂了房间若有若无残余的几丝气息,于是又带出一股温软的暧昧之意。

师清漪一个人缩在薄被中,含糊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搁着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眼睛迷蒙地眨了眨,又等了片刻,这才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过六分。

平常她都规律地设置了闹铃,现在手机没响,很明显是被某个人体贴地关掉了。

师清漪把手机放下,拥着薄被坐起来。

长发早已睡得松散,海藻般覆盖了白皙肩背,她抬手揉揉眼角,眸光又往下瞥,瞥到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

脸颊终于开始泛起一丝昳丽的红润来。

旁边就是洛神睡过的枕头,虽然人早已起身,可是那抹气息却似乎还是在的。

师清漪歪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盯了一阵,突然伸手将那只白软枕头抓过来,眷恋地抱在怀里,鼻尖轻嗅。

如果她现在这副柔软迷瞪的样子是一只漂亮白猫,那此刻被她抱在怀里的,大概就是一条宝贝到极致的鲜鱼。

“就那么喜欢抱枕头的么?”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女人刚巧望过来,声音里隐约含了一丝笑意。

师清漪怔住,跟着立刻把枕头丢到了旁边。

她的起床气一扫而空,抬起眸,正正经经地道:“……早安。”

“早安。”洛神走到床边,挨着师清漪坐下,道:“本想进来唤你用早餐的,没成想你倒是自个先起来了。”

有了本尊在这,师清漪自然就不需要抱枕头代替了,直接凑过去,缠住了洛神的手臂,软糯地说:“下次,你就不要再把我的闹铃关掉了,不然我很容易睡过头的。”

“下次?”洛神的眼眸愉悦地眯了眯。

师清漪:“……”

瞥到她那副模样,洛神也不忍再逗她,温言道:“你夜里太累,在浴室里睡了过去,我便让你多睡了会,九点起来,刚好可以用早餐。”

想让师清漪多睡会,但是又担心睡得久了,会因为错过了吃早餐的时间而伤胃,于是特地选在九点的时候进来,叫师清漪起床。

深知女人历来的体贴,师清漪斟酌了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那我们以后早点睡,到时候也可以早些起。嗯,这样……这样最好了。”

洛神垂下眸,食指抚着师清漪色泽妩媚的唇,微微一笑,道:“甚好。”

这笑意味深长,再加上她指尖冰凉,搭在唇上,惹得师清漪心思晃荡,突然又想凑过去吻她了。

只是晨起没洗漱,师清漪只得抿了下唇,选择忍耐。

洛神替师清漪理顺了下长发,站起来走到衣橱那边,取了师清漪的内衣裤递给师清漪,又拉开另一边的衣橱,对着那一排素雅得体的上衣道:“哪一件?”

师清漪直起腰,边给自己扣内衣搭扣,边目光示意:“今天要出门,得穿正式点。拿中间那件浅灰色的,对,就那件,裤子的话,左边衣橱的第一条就好。”

洛神帮师清漪把选好的衣裤搁在床上,道:“你先洗漱,我出门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小区右边那条街有家店的小笼包很好吃,还挺近的。”

洛神点点头,出门去了。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在房间里,妥帖地整理着装。

她抬起手腕戴表,扣好表带,理出一副柔婉清冽,神采奕奕的模样后,目光终于瞥到床头柜放置的那枚红线缠绕的玉戒指上。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十几秒钟,师清漪这才将师轻寒的那枚戒指装了盒,小心地收纳进了她的玉器收藏柜里。

被单之类的都是出院后新换上的,不过经过一夜缠绵,难免沾染了许多不能明说的东西,自然又要替换。

师清漪洗漱完毕,扎好长发,立刻就将被套被单等全套拆下来,换上干净的,再利索地抱去洗衣机里清洗。

正忙活着,月瞳的肉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软乎乎地挠着师清漪的裤脚边沿。

不用说,一定是这猫被喂得饱了,开始闲得慌。

师清漪低头,看得乐了,翻着它的爪子逗了一阵后,洛神终于拎着早餐回来,穿过玄关,走到餐厅招呼师清漪。

早餐是薄皮多汁的热乎小笼包,外加醇豆浆,简单却温暖,就如同她们此刻这舒适温馨的居家生活。

吃过早餐,洛神依旧在客厅看考驾照的资料,师清漪则去书房做正事。

这次正事的对象,是祝锦云。

师清漪修长手指翩飞,在聊天窗口以极快的速度在键盘上敲击着:“锦云,关于萧慕白和萧以柔两兄妹的资料,你那里还有没有更详细的?”

从师夜然口中得知萧慕白后,师清漪曾抽空打探过萧慕白这个人的信息,当时给她传照片的,就是祝锦云。

祝家一直在师家的庇护下做事,祝锦云跟着师夜然,而师夜然和萧家之间又关系微妙,于是祝锦云对于萧家,也有一定的了解,即便了解不深,到底也算有用。

祝锦云那边回复得很快:“好的。具体要多详细?”

师清漪:“一些基本的资料,还有就是他们兄妹两的性格特点,如果有照片,最好也能给我下。”

正打着字,月瞳又颠颠地绕到书房来了,继续挠师清漪的裤腿。

师清漪只得暂时停下打字,弯下腰,将它兜住,抱在膝盖上。

书桌有些高,月瞳团在师清漪膝盖处,身体直起来,两只爪子扒拉在书桌边沿,露出两只软耳朵和半边脸,一双绿眼睛则直直地盯着屏幕。

祝锦云对师清漪几乎有求必应,在那头回复说:“照片我就两张,一张萧慕白单人的我上次传给你了,还剩下一张是我和他们兄妹两的合照,前年在师家酒会上拍的。”

师清漪:“合照也可以。”

祝锦云的回复带上了明显的调侃之意:“师师,你怎么突然又对萧以柔有兴趣了,还想调查她的资料?难道这次除了萧总,你还想找他的妹妹相亲不成?”

后面难得地又加了一个俏皮的聊天表情。

不知道是师夜然,还是介绍人萧征明的缘故,现在师家和萧家两边对于师清漪和萧慕白要相亲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俨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而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以为这是一场般配至极的家族配对,以至于兴致到完全忽略了当事人的心情,直接以为萧慕白和师清漪两人,应该也是没有异议的。

连带的,祝锦云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不过她本来就是善于隐藏的女人,即便心中黯然,表面上也是和颜悦色,开起玩笑来竟也不含糊。

师清漪端坐在笔记本前,正想回复,月瞳突然爪子胡乱扒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抹。

于是师清漪聊天栏里发送出的消息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火星文,汉字和字母胡乱堆叠,糟糕混乱到不成样子。

祝锦云:“师师?”

师清漪:“……不是我,是猫。”

祝锦云立刻发了个欢乐的表情过来。

师清漪笑眯眯地揉了下月瞳的脑袋,将它按下去,手指飞舞,顺利地转移话题:“我家猫忒坏了,闹得厉害,我可能没办法打字,锦云,麻烦你帮我把资料整理下,发到我的邮箱里。”

祝锦云懂得分寸拿捏,于是回复:“好的。你不方便打字的话,那我们就暂时聊到这,有事再叫我,资料我发你邮箱。拜拜。”

师清漪:“谢谢了。拜拜。”

关闭聊天窗口,怀里的月瞳突然猛地蹿了下,往桌上一跳,直接跃到了师清漪的笔记本键盘上。

它比初见时整整肥了一圈,于是被这么重量级地一踩,笔记本如同秋天落叶一样摇摇欲坠了。

师清漪伸手去抓它:“你个坏东西,快给我下来。”

家养一只猫的甜蜜与辛酸,谁养谁知道。乖的时候恨不得揉到心尖上疼,可是不乖的时候,它能让你气到炸毛。且不说养猫的人家的家具墙壁总是惨遭抓挠,就连人们抱着电脑工作时,被猫跳上来折腾一下,就很可能造成正在赶的论文没了,正在画的图无法存档,或者千辛万苦熬出来的设计图纸付诸流水。

此时此刻,师清漪真该庆幸自己没有在写给尹青的论文。

因为这只坏猫的肉爪子已经搁在电源键上,就按在上面,一动也不动。而长按电源键的结果,自然就是关机。

于是笔记本,完美地黑屏了。

师清漪:“……”

月瞳绿油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勾着她:“喵。”

师清漪面无表情地拎着月瞳,出了书房,把月瞳放下,再面无表情地自己进来,关上书房的门。

等师清漪重新开了机,又等了许久,祝锦云的邮件终于过来了。师清漪点了打印,将那份资料打印出来,整理成册子,这才离开座位,走到客厅。

洛神之前已经将洗好的被单晾晒起来,现在袖口还是妥帖地挽了几圈,倚着沙发,在那低头看书。

月瞳正缩在她的怀里。

洛神身子往后倚,左手托腮撑在堆叠的靠枕上,眸子低垂,显得有几分慵懒迷蒙之意。

而因为她这个娇慵的姿势,月瞳就白团子似地压在她胸口,一人一猫,都是白玉般通透的模样,衬着落地窗那边透过来的阳光,惬意非常。

师清漪却并不惬意地蹙了下眉。

这只坏猫,调皮捣蛋被自己拎出书房也就罢了,居然又跑到洛神这里撒娇,还不要脸地缩在洛神胸口。

……缩在洛神的胸口。

师清漪轻轻咳一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洛神抬眸觑了她,她却不看洛神,只是盯着洛神怀里的坏猫。

洛神唇角微勾,轻轻笑起来。

“你突然笑什么?”师清漪终于闷声看过去。

“我笑了么?”洛神面上一本正经的,轻轻揉了下怀里的猫,这才抱着它放到地上,低声示意:“去别处。”

月瞳颠颠着小白臀,晃悠到落地窗那里趴下,晒太阳。

师清漪想起它在书房的所作所为,而且居然还占据了洛神温香软玉的怀抱,轻轻哼了声,说:“它忒坏了。”

“有多坏?”洛神将书搁下。

师清漪道:“比你坏。”

洛神沉吟:“嗯。那的确是很坏了。”

师清漪:“……”

洛神这次毫不遮掩地笑起来,目光瞥到师清漪手中的资料,最上面隐约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道:“何物?”

扯到正事,师清漪又变得认真起来,说:“萧家兄妹的基本资料。”

洛神捏起最上面那张照片,眸光沉静,细细地打量。

照片是在酒会的合影,画面正中央三个人,从左到右,依次是祝锦云,萧慕白,萧以柔。

祝锦云穿了一身晚礼服,只是略略勾了淡妆,模样依旧是和和气气,眼角略有些挑,让她又添了几分灵韵。

中间的萧慕白西装笔挺,身形颀长,比身旁两个高个子女人还要高出一个头,眉目亦是如同以往那两次的短暂一瞥,文雅温和,翩翩君子。

只是他们这两人看上去那么谦忍得体,反倒是更加凸显出了右边萧以柔的耀眼。这女人太媚了,偏偏又是那种被清纯糖衣包裹的媚,与千芊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妩媚完全不同,她这种媚意,就像是后天堆积的真正砒霜。

觉得她美,要靠近,但是很可能会被立刻毒死。

趁着洛神在看照片,师清漪靠着她的身子,解说道:“萧慕白,今年三十一岁,和锦云同年,萧以柔二十九岁。萧家的上一辈现在基本上都不管事了,他作为萧家现在的年轻当家,打理着萧家的主体生意,萧征明叔叔也是他的二叔,萧征明叔叔身在官场,又是长辈,自然给他通了不少好路。皇都大酒店就是萧家的产业之一,表面上是酒店,暗地里的拍卖会却牵扯了一条极长的古货链,以前的这种拍卖会全部是由萧慕白负责的,现在拍卖会的一半事务,已经转给他妹妹萧以柔接手了。准确地来说,是萧慕白和萧以柔在共同操控整个萧家命脉。”

洛神寡淡地点了点头。

“听锦云说,萧慕白这个人彬彬有礼,温柔礼让,很好打交道。”师清漪皱了下眉,说:“不过他的妹妹,性格就比较难缠了。”

洛神将照片递回来,望着师清漪的眼睛,等她接着说。

师清漪道:“锦云说萧以柔比较爱玩,玩心很重,不过现在她快三十岁了,又担了萧家的担子,玩心也就收敛了许多。以前的萧以柔喜欢泡夜店,尤其喜欢赛马,缠着她的又都是一些纨绔,于是她就喜欢跟那些公子哥们赌赛马。一次和一个男人玩大了,那男人说她骑马输了的话,就陪他睡一夜,萧以柔爽快地答应了,只说男人如果输了,就要赔上手指头。最后萧以柔赢了,她真的眼睛都不眨,直接把那男人的食指给剁了下来。白纸黑字地签了协议,加上萧家背景硬,就算那男人后台不小,却也只得认栽。”

师清漪说得轻描淡写,萧以柔的做法,也同样是轻描淡写到极致。

也就是太看淡了,太不屑了,于是便更加显得这女人人前的笑面石心,玩弄股掌间的冷酷无情。

洛神静静听完,没表态。

师清漪把资料递过去说:“这些都是锦云整理的,里面写得更为仔细,你先看看。到时候等雨霖婞查完,综合起来,得到的萧家信息应该会比较全面。知己知彼,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

洛神直起身子,就着那一叠资料看完,这才将资料随意地搁在茶几上,凝眸盯着师清漪那身打扮:“你穿得这般正式,先前是说要出门的么,去何处?”

师清漪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了一阵,准备准备便当【?】,开始进剧情了。

第13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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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墨砚老板

虽说是特地带洛神外出吃饭,倒也不是去什么高级餐厅,而是驱车去了一处小巷交叉纵横的偏僻地方。

中途买了些礼品水果,师清漪将那些盒盒袋袋堆到后座,又开了大概二十五分钟,车子终于慢慢悠悠地拐进了一条巷道。

这巷道还算宽敞,道两边栽着花树,花树后面则是私人砌起来的墙,有高有矮,并不齐整,就连材质也不尽相同。墙后面就是每户人家的私人院子,根据主人家的喜好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设计,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的院子里都栽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有些探出墙头,一派自然清幽之景。

住在这里的人,普遍喜爱清静。

绕过几条这样相交的巷道,师清漪最终将车滑进了一户人家的庭院。

这家人的院子很大,右边搭了阴凉的葡萄架,左边是车库,车库的门还是开着的,师清漪开进去把车停好,这才和洛神两人提着礼物往房屋的客厅走。

刚进客厅,就听见厨房里女人大嗓门的呵斥:“我说我养了你这张嘴这么多年,你个死老头到现在都没给我帮上什么忙,要你切个鸡丁,你给我切出了个什么鬼德行?啊?”

男人很利索地驳回去:“你个老婆子也好不要脸,你养着我这张嘴,我养着你这个人,没有我赚钱,你上哪里去买鸡肉?”

“哟呵,还跟我在这唱上了。你走走走,赶紧的,不要在这碍手碍脚的,等下小姐来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转悠?要不是今天师师要来,我还不进厨房呢,行行,你赶我走,那我继续喝我的茶去。”

这两老夫妻明明都是大嗓门地对着干,言辞语气中却又透出十足十的和谐与亲昵,显然是积淀了几十年的深厚感情。

师清漪在外面听得乐了,正巧老杨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的两个女人,先是一怔,跟着笑容满面地走过去,道:“师师来了啊,你看我和你杨婶这一顿午饭都还没倒腾好呢,等下又要你们好等。”

“杨叔。”师清漪笑着问好:“我们可不急。杨婶做的饭菜那么好吃,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老杨将目光转过去,落到洛神身上,伸出手笑道:“洛小姐,你好。”

洛神眉目沉静,很知礼地与老杨握手,温言道:“你好。”

因为师清漪的关系,洛神和墨砚斋里的那些人都打过交道,彼此虽然说不上多熟悉,相互间却较有好感。尤其是洛神姿容雅致,举手投足间气质脱俗,虽然话不多,可是待人接物十分得体知礼,恰到好处,尤其是对待老杨这样的年长者,很是尊重,所以老杨和陈栋对师清漪这位“好朋友”的印象,都是上佳的。

“来来来,不要干站着,过来坐下说话。”老杨接过师清漪和洛神手中的大小礼品,搁到一旁,招呼她们二人往沙发上坐,又说:“师师,下次过来就不要买这么多礼物了,杨叔这就是你的家,你回家还带礼物,得多见外。”

“我是把这当家了。”师清漪弯着眉眼笑说:“所以这不是礼物,是孝敬。”

她这一番嘴甜乖巧的说辞,惹得老杨心花怒放,忙前忙后地招待。深知师清漪不怎么喝茶,老杨就给她倒了牛奶,又给洛神沏了一壶自己最宝贝的“芽丁玉竹”。

师清漪捧着牛奶,对老杨道:“上次月瞳寄在你这里,没跟你调皮捣蛋,添什么大麻烦吧?”

老杨连忙摆手:“没有,这小东西很招人疼,那天晚上跑出去,可把我吓死了,幸好没丢。不过说起来,它模样小,胃口倒是惊人的大,哈哈,我就喜欢这样能吃的,跟鬼郎那家伙差不多食量去了,还都喜欢吃牛肉。”

鬼郎,是师家老宅养的一条藏獒。

对外都说是藏獒,实际上却是一条驯养的巨大尸獒。师清漪以前在师家时,鬼郎与她很是亲近,现在师清漪出来那么久,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条威风凛凛的尸獒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洛神在外通常是沉默寡言,所以主要是师清漪和老杨在寒暄,偶尔老杨也会向洛神问询一些琐碎,洛神分寸拿捏妥帖地一一回答,相处倒是和睦融洽。

中间杨婶特地出来打个招呼,又回到厨房继续忙活,老杨也跟着钻进厨房,帮她做开餐准备。

眼见客厅再无他人,师清漪便亲昵地挽了洛神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杨叔和杨婶是很好的人,他们也都很喜欢你,你在这里,不要觉得有什么拘束的。”

“不会。”洛神微笑道。

师清漪说:“别看这只是个很寻常的小院子,实际上杨婶的做菜水平是一绝的,就算是外面那些餐厅酒楼里的大厨子,都比不过她,等下你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洛神随意问了句:“她为何,一直称呼你为小姐?”

师清漪笑了,解释起来:“杨婶没退休前,是我外祖母的私人厨师,她专门给老太太做菜和点心。老太太在世时,曾经吩咐师家的人都这么叫我,她跟着老太太,叫习惯了,总是没办法改口。只有杨叔后来跟我一起经营墨砚斋,才叫我的昵称师师。”

“便是师家老太太么?”洛神眸中晃过一丝光华,道:“她是你的外祖母,可是我以往听你提过,她姓师,好似师家的子女,都随她姓?按照传统,不是应当随祖父的么?”

师清漪抿了一口牛奶,轻声说:“我们都跟母家姓。外祖母姓师,我母亲随她的姓,排行第二,小姨是外祖母老来得的小女儿。我和师夜然,后面自然也是跟着我母亲姓师了。”

洛神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神色,道:“入赘,却又不似。”

师清漪点头:“嗯,从根本上来说,都是男人入赘,随母家姓,但是对外的称呼,却又和普通的人家是一样的,我们还是叫外祖母,而不是祖母。”

洛神沉吟片刻,淡道:“倒是个颇为奇怪的家族。”

正说着,老杨和杨婶端了餐碟,从厨房一前一后地出来,老杨乐呵地招呼:“师师,洛小姐,来来,开饭了。”

师清漪和洛神起身,去厨房洗了手,帮着老杨夫妇开始布菜。这次因为师清漪和洛神过来,杨婶专门又多做了几道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地摆了满桌。

师清漪一边布菜,一边问:“陈栋怎么还没来?”

老杨看了下表,接话:“这小子总是磨磨唧唧的,吃个饭也赶不上时间。算了,不管他,我们吃,先帮他匀出点。”

“没事,再等等。”师清漪替洛神拉开餐椅,等洛神坐下,她才落座。

等了五分钟,墨砚斋的头号伙计陈栋终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满头大汗,连连低头赔罪:“老板,杨叔,杨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老杨朝他一吹胡子:“小兔崽子,赶紧去洗手,慢吞吞。”

师清漪眉眼温和地说:“去洗手吧。”

“哦。”陈栋揉了下头发,看见端坐的洛神,腰杆又挺直了些,礼貌道:“洛小姐你好。”

“你好。”洛神点点头。

陈栋洗过手,五个人围着餐桌用午餐。

家常用餐,没有那么多的拘束规矩,边吃边聊,气氛很随意自由。而餐桌永远是中国的一块神奇之地,美食佳酿摆上桌,政治,生意,家事,什么都好解决。

洛神姿态优雅地细嚼慢咽,偶尔瞥眼去看身旁的师清漪。

师清漪性格温存,笑得眉眼都似揉了春风,时而和老杨他们说话,时而又恰到好处地牵了洛神进去交谈,轻松自然地营造出了一个类似小型家庭的餐桌聚会。

而师清漪今天带洛神来老杨家聚餐,有多个理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让洛神尽可能地渗透她的生活。

她希望,洛神不单单可以获得她的整个人,整颗心。

还有她的整个生活。

即便她的生活圈子很小,来来去去无非是那么一些点缀。但此刻餐桌旁围坐的,都是师清漪认为可以托付的人,一直给予她帮助,诚心诚意待她好的人,于是她也盼望着洛神能够与她一起融入,一起分享。

而她的这些心思,早已被旁边的洛神看得透彻。洛神垂了眸,不动声色地起筷,夹菜,并无其他表示。

等气氛足了,师清漪终于顺水推舟地进入主题,对陈栋说:“陈栋,以后呢,墨砚斋的老板就不只有我一个了,洛神她也是。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洛神听了,筷子略微停滞,抬起眸来。

陈栋正夹了宫保鸡丁往嘴里塞,宫保鸡丁卡在嘴里,他低头将鸡丁咀嚼了,吞下去,才说:“哦,好的,老板。”

脸转而朝向洛神,憨厚地说:“洛老板,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是墨砚斋的伙计,拿工资,收提成,凡事一向都是师清漪说了算。虽然有点奇怪师清漪为什么会突然说起洛神是另外的老板,但师清漪这么交待了,他就很自然地选择服从。

老杨却不会。

陈栋是打工的,老杨则更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长辈,眼见墨砚斋突然要添一位老板,他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瞥到老杨眼中的疑惑,师清漪掐准时机,说:“杨叔,我以前不是说想扩大墨砚斋的经营么,扩大规模,需要一大笔资金。刚好洛神这次注了资进来,她又是我的好朋友,彼此熟悉,所以这样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老杨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师师,你是打算和洛小姐一起合营墨砚斋?”

师清漪点头:“对,目前的经营资金,有很大一部分,是洛神提供的,具体明细,我到时候会在账目里标注给你看看。她作为注资人,自然也享有管理者的权利,你们将她当做老板看待,那都是应该的。”

店铺性质的私营生意,虽然比不上融资方式混合的大公司,合营的现象却还是有的,不过合营普遍出现在亲戚或者朋友之间,各自本钱不够,于是凑一凑,齐心协力打拼,整出一个铺面出来。

像师清漪这种早已做得风生水起的生意,中途突然添个老板进来,非常罕见,再加上师清漪做的又是堪比“肥肉”的古董交易,个中丰厚利益自是不必多说,实在没必要和别人再分一杯羹,所以老杨的惊讶,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老杨还在沉吟,师清漪继续敲打,说:“现在店子里缺人手,尤其是辨货的人少,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收个假货。洛神眼光好,对古董很有研究,上次去墨砚斋的时候,你们也见识到了,再者她又是投资人,可以说是两全其美,双赢。洛神,你说是吧?”

师清漪目光飘过去,洛神瞧见了,得体地微微一笑。

老杨这才爽朗地笑起来:“洛小姐和师师关系这么要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然是美事了。总之墨砚斋是师师你的,你要做什么决定,随着你的心意就行,无论如何,你杨叔都是支持的。”

师清漪想了想,说:“杨叔,你刚才也说了,墨砚斋是我的。我做的决定,希望不会被‘某些人’影响。”

某些人,咬字有些重。

老杨是个精明人,一下子就通透了,神色郑重道:“师师,不会。”

他的确不会告诉师夜然。

虽然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依照嘱咐,按时向师夜然汇报情况,可是随着和师清漪相处的日子一年一年地过去,汇报也渐渐成了虚设,不过是表面功夫。

很多事情,师清漪不想牵扯师夜然,老杨便很宠溺地依了她,在保护她的基础上,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于是就连洛神这个突然出现的朋友,他也识趣地没对师夜然说半个字。

听到老杨的保证,师清漪这才由衷地展颜。

老杨热情地招呼:“洛小姐,来,来,吃菜。”

洛神点头:“多谢。”

老杨美滋滋地呷了口小酒,对洛神说:“哎呀,眼看着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也老了,就要退休咯,有洛小姐你到墨砚斋来帮师师的忙,那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也好说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叫我们做就是了,尤其是阿栋这小子,可得好好敲打,不然这小子尽躲懒,不长进。”

陈栋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洛神礼貌地低声道:“杨先生言重了。杨先生是行家,以后店里的事,还请多加指点才是。”

师清漪知道这事基本算是尘埃落定,就等着以后洛神在墨砚斋的磨合了,一想到这以后,眼角与眉梢也都是掩盖不住的满满笑意。

心里头高兴,师清漪眼风忍不住扫过去,偷偷去观察洛神的神色,不料洛神已经朝她这边望过来,深邃沉静的眸光瞬间攫获了她。

师清漪脸突然有点红,忙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默默吃菜。

就这样,一顿午饭吃完,陈栋赶回墨砚斋看店,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则在老杨家歇了一个中午,等到两点半,这才告辞离开。

沿着巷道,将车开出去,一路上洛神都沉默着,不说话。

师清漪控着方向盘,感觉车内气氛有些微妙,忍不住道:“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挡风玻璃,道:“想你。”

师清漪:“……”

洛神这才将目光瞥过来,神情似笑非笑的:“我甚时候,替你往墨砚斋注资了?”

“不是已经注资了吗,你还想耍赖的。”离开巷道右拐,师清漪一踩油门,脸颊微微有些烫,说:“你整个人,可都注资给我了,这还不够?”

洛神静静望着她。

师清漪目光专注地开车,用很轻的声音嘀咕:“按照这种注资力度,完全够跟我合营墨砚斋……一辈子的了。”

洛神唇角终于勾起柔软的一抹笑,对她的话并不做表态,而是道:“你今日特地带我来此,便是为了墨砚斋这事?”

“不全是。”师清漪摇头:“我今天到这来,其实有三个目的。第一件事是想和杨叔他们聚聚,他们夫妇两一直没有孩子,年纪大了,难免寂寞,有空多来陪他们吃几顿饭,总是好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和墨砚斋的事了,至于第三件事,你马上便会知道。”

说着,师清漪提了车速,开了大概十分钟,这才慢速行驶,将车子开进了一条树木遮天蔽日的小道。

“这里是一个公园。”师清漪温软笑道:“离杨叔家很近,我以前来过几次,环境清幽,印象很深刻。”

洛神将车窗稍微往下摇了摇,花树的清香伴着风掠过来,车速不快,带起的风将她的乌黑长发吹起,她便抬起修长手指,姿态随意地扣了扣。

“公园。”倚着车窗,洛神道:“所以这第三件事,是来同我约会的么?”

师清漪:“……”为什么有时候她说话这么直接。

“不是么。”洛神寡淡地垂了下眸:“原来竟是我会错了意。”

“不是。”看见她那副模样,师清漪感觉心都要软没了,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不是……不是你会错了意。”

洛神扶着下巴,望着窗外笑。

师清漪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这公园年头很久了,已经没有人在管理,其他公园不能随便开车,这里却是完全可以自由出入的。我记得这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四周环境又好,拿来练车是最佳的场地选择。等会我去那教你怎么开车,你到时候去驾校跟着教练学,也会轻松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很长,注意伏笔,另外许多伏笔都反复出现了

第13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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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诡异凶杀

今天这一趟,不单是看望了老杨夫妇,替洛神日后管理墨砚斋铺好基础道路,甚至连洛神考驾照的事,师清漪都贴心地顾及到了。师清漪假期所剩不多,为了洛神,她总是尽量将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安排,妥善到一个最大限度。

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心思细腻缜密的女人。

听到师清漪那番详细正经的解释,洛神侧过脸来,含笑瞥了她一眼,又安静地望向窗外慢慢掠过的葱葱树影。

公园年头久,树木自然也分外地茂盛,有些甚至生长到巨伞一般,遮天蔽日。正因为有了这些植物的遮挡,阳光早就被丝丝缕缕地过滤了,伴着清爽软柔的风,惬意非常。

无论是从环境,还是从心情的角度上来说,都完美地贴合了“约会”的精髓,对于这一点,师清漪暗暗在心底满意到身心舒畅。

“这里挺幽静漂亮的。”师清漪最终将洛神带到那片树木环绕的空地上,停了车,说:“不过听说再过段时间就要被夷平了,土地卖给开发商做房地产,到时候,这些树也都会被移走。”

洛神下车,稍微抬了下头,漆黑眼眸望着那片树海,淡淡道:“现在的人,倒是很热衷于建房子。”

“嗯,现在是利益型社会,什么都在向钱看。公园老旧,又不愿意重新整修,政府自然会将这片土地转换成有利可图的肥肉。”师清漪慢慢走到洛神身边,道:“这一切,和你们那个时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携手策马踏歌,清酒把盏,琴剑江湖的年代,已经如同那古老墙头剥落的沙土,融于大地。

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了。

“这便是时间。”洛神声音没有起伏地轻声道:“纵然生命长久,也抵不过时间的推搡。”

她说得通透,好似拥有着看遍沧海桑田的沉淀与明朗,那样深邃的眸子,那样平静的唇角,几乎让看向她的师清漪有一瞬的恍惚。

“怎么?”洛神朝师清漪望过来。

“没,没什么。”师清漪回过神,牵起她的手往驾驶席那边走,拉开车门,示意说:“开始学车吧,我来教你。”

洛神坐上去,似笑非笑地颔首道:“多谢先生。”

师清漪:“……”

耳边不自觉地晃过昨夜她那句呢喃软语的“先生疼你”,师清漪心中悸动,耳根也跟着红了,连忙用撩发丝的方式遮掩了一番,这才快步走到副驾驶席上坐好。

“先把安全带系上。”师清漪身子倾靠过来,帮洛神系好安全带,柔声说:“自动档的车子其实很好开,弄清楚基本步骤,上手就能走,很快就可以学会的。你去驾校时,教练还会另外教你手动档车的开法,那种就比较麻烦了,虽然我们的车都是自动档的,但是手动档范围更灵活,要求更高,所以还是要掌握好。”

洛神一手搭着方向盘,略微偏头,安静地听师清漪的解说。

师清漪手指点过去,为洛神解释了一些基础要点:“我们先来看档位。P档是停车档,停车时记得挂在这里,R档倒车档,倒车时挂,N档空挡,D档是最常用的驾驶档,平常在路上开的时候,挂在D档就好……”

洛神初来乍到的时候,连汽车是什么都不清楚,现代知识一片空白,如今经过长时间多方面的学习,许多东西都已经融会贯通。而对于开车,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她天天坐在副驾驶席上,耳濡目染,学起来的确不会有什么难度。

很快,洛神就已经将师清漪所说的要点都理解记下了,理论知识武装好,剩下的自然是实践。

“来,开开看。”师清漪在旁边笑得饶有兴致。

洛神腰身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

明明是做好了准备的模样,却一动不动。

师清漪看她这么严肃,面上笑意更深,故意咳了一声,装着一本正经地调侃道:“别紧张,这又不是当初我教你自行车的时候,它和自行车不同,可是有四个轮子呢。”

听到自行车三个字,洛神扭过头来,表情寡淡,细心的师清漪却能从她脸上窥看到隐约一丝郁闷的红润。

洛神什么都能学,聪敏如她,学起来是罕见的又快又好,可是偏偏败在了自行车上。这点也让师清漪百思不得其解,洛神轻功登峰造极,凌空踏虚都不在话下,平衡能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没办法骑自行车呢。

“清漪,你笑话我不会骑自行车么?”洛神闷声道。

“没,没有。”师清漪瞧见她那副低眉的模样,竟是意外地可爱到心中柔软,憋着笑说:“我就是好奇。你那么厉害,平衡又那么好,怎么骑起自行车来就磕磕绊绊的?”

洛神扣着方向盘,不答她,只是垂下眸,问:“你觉得下厨容易么?”

“挺容易的。”虽然不知道洛神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师清漪还是轻松地回答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追求做什么豪华大宴,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就算是新手,稍微拿捏一下调料和火候,也还是可以入口的。”

“我觉得比登天还难。”

“哎?”师清漪诧异道:“你做的菜很好吃啊。”她顿住,又轻轻补充一句:“我很……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可我当年花了许久许久的时间,才学会。”洛神道:“久到你无法想象的时间。”

师清漪怔住。

洛神接道:“是以,从本质上而言,我是不善下厨的。明明是对别人轻而易举的事,我反倒无法掌控。就比如那自行车,我大抵是学不会了。”

“没关系。”师清漪温软地笑起来:“我教你。你以前做菜的手艺,不是说跟某个人学的么,虽然学了那么久,到底还是学会了对不对。我们时间那么多,不可能连个自行车都拿不下。”

洛神漆黑的眼睛盯着师清漪,看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向前方,转动钥匙打火。

师清漪知道她终于打算开始尝试了,在旁边提醒道:“脚踩在刹车上,P档准备转档。”

洛神依言照做,师清漪接着引导道:“开始松刹车,慢慢来。”

自动档的车子毕竟比离合在外的手动档车要方便得多,极易上手,经过师清漪的语言的提点,车子终于在洛神的驾驭下动了起来。

不过动起来还是第一步而已,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的驾驶过程中。

毕竟是首次洛神试车,车子开得十分滞涩,并不顺畅,师清漪一会看前面的路面,一会又转回到洛神身上,慢慢地引导说:“对,对,就是这样,非常好,保持这种状态继续往前开。看到最前面那一片灌木丛了么,我们等下就在那前面停下,你到时候注意踩好刹车。想提速的话,就稍微踩下油门,看情况给油,油门要徐徐地……”

话还没说完,洛神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子就好像被一只野兽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直接往灌木丛那里急速冲过去,师清漪当时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直接被惯性带着往后倒。

那种感觉简直没办法形容,既惊吓,又想笑,甚至还感觉到几分微妙的刺激。

师清漪手指下意识扣住座椅,叫道:“洛神你慢一点……哎……你慢一点……再松开。等等,洛神,要撞上了,刹车,刹车!快踩刹车!”

刹车倒是果断踩了。

不过踩得很急。

车子从被猛兽从后面猛然推搡,瞬间转换成被猛兽在前面骤然阻拦,急刹带出的强大惯性让两个人的身体都止不住地往前倾,幸好当时车速还不算太快,又加上身上有安全带束缚,好歹没出什么意外。

车子堪堪停在灌木丛前面,不动了。

师清漪抓着座椅,扭过头,看着驾驶席上端坐的洛神:“……”

洛神也面无表情地望着师清漪:“……”

静了几秒钟,师清漪撩着发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洛神松开安全带,倾身过来,绷着脸将师清漪的安全带也松了,说道:“莫要随我坐在这里,危险。”

师清漪又笑着去拨了拨她肩上的柔软黑发,说:“我不坐在这里教你,你到时候要怎么开?还指不定会开到哪条河里去。”

“经过方才一事,我大致已然明了。”洛神低了低头,道:“接下来只需我一人在此练习便好,你到外头去休息。”

“没事的。刚才那是正常现象,你第一次开,能这样已经是非常好了。”师清漪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凑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在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上亲了亲,笑眯眯道:“乖,先生奖赏你。”

洛神微愣,转而抬起手指,抚到自己被师清漪吻过的脸颊,眼眸也微妙地眯了起来。

本来师清漪还觉得洛神那副罕见笨手笨脚的模样,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顺便抓紧机会调戏她一把。谁知道现在被洛神这么危险地眯起眼打量了,师清漪又开始心虚起来,嗫嚅道:“洛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倘若我学好了。”洛神缓声说:“先生是否有更一步的奖赏与我?”

“更进一步的奖赏,那当然是有的。不过还是等你……等你学好再说吧。”师清漪琥珀色眼珠转了转,觉得车厢内莫名地有些热,抬起手,将车窗摇下透气,外面的柔风立刻灌了进来。

洛神不再说话,只是顺手将自己那边的车窗降了下来。车外清风吹着树叶与灌木,车内气氛同样变得轻松柔和了,又带出几分难耐的暧昧。

“先休息下,喝点东西再继续。”师清漪拉开车载冰箱,摸出一瓶饮料递给洛神,自己也开了一瓶,慢慢喝。

洛神靠着座椅,就着清凉液体抿了一口,看向窗外。师清漪手撑着车窗边沿,同样探头往外觑,只是打量了一阵子,她突然蹙了蹙眉。

“什么怪味道?”师清漪嘀咕,之前没开窗还不觉得,现在风灌进来,风中的那股气息就变得明显起来。

实际上这种味道非常淡,普通人就算闻到了,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师清漪五感向来通透,目力,听力与嗅觉,都达到辨微的水平,所以这种寡淡的味道落到她的鼻息里,就相应变得分外的浓烈。

洛神听见师清漪的低语,撑着车窗,凝眉细细地嗅了嗅,过了片刻,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师清漪也跟在她的后面离开副驾驶席,两个人顺着那股味道,在灌木丛附近转悠了一段时间,暂时没什么发现,师清漪抱着手臂,有些恍惚地道:“洛神,我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印象中,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洛神眸光冰冷地往灌木丛中扫,脚步挪动,走到灌木丛深处,道:“我也是。”

“你也觉得熟悉?”师清漪诧异地跟上去。

“嗯。”洛神点头,抬手撩起一大簇灌木的枝叶。

那些灌木因为无人修剪整理,再加上这一片几乎没什么人来,早已是疯长,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上全都是厚厚的枝叶,许多枝叶已经腐烂,一层一层地叠加,呈现一种病态的深黑色。

那股味道越来越强烈,几乎就像是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和地上那些腐烂的枝叶混在一起,酸气扑鼻。

师清漪皱着眉拨开枝叶,目光扫去,脸上表情猛地怔住。

“洛神。”她声音冰冷地低声道。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两人低了头,就见距离脚边上极近的地方,蜷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又薄又软,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干瘪没装东西的麻袋,皱巴巴地蜷在灌木丛的底下,颜色主体是黄褐色,却又斑斑驳驳,泼墨般染了大片大片的黑褐痕迹。虽说主体像只软麻袋,可是在麻袋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又盘着一大簇的黑色东西,乱糟糟地缩成一团,乍一看,好似美发厅里剪下来的那些头发堆积起来的发丝团。

不对。

师清漪仔仔细细地盯了几秒,后背忽然冒起寒气来:“天呐。”

这不是好似,这是真的头发。

女人的长头发。

与这些长头发连在一起的,则是人的一整张染血皮囊,毛茸茸的。大概是身体里面的内脏之类的已经全部被掏空,血干了,脏器没了,就连支撑的骨骼都化掉了,所以这张人皮才会干瘪地蜷缩在灌木底下。

它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黑褐色,成为皮囊上的黑褐斑点,藏得那么隐秘,如果不是师清漪鼻子灵,根本就无法发现。

师清漪往前挪动几步,蹲下来,盯着那整张缩起来的皮囊,说:“内脏,血肉和骨骼都腐化没有了,为什么……她的皮还会留下来。这些血迹,好像看起来也没经过几天的样子。”

“她的死,大概也是这几天的事。”洛神撩起衣袖,跟随蹲在师清漪身边,抬手捏起一支干枯的树枝,将那皮囊的边沿挑起,轻轻往旁边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概是日更,隔日更交替,或者隔两日更,总之不会跳出这个范围。

不知不觉,评论数又要到2万了……

还记得上次破1万的情景,光阴似箭,甚为微妙=W=

多谢一直以来坚持收藏,替我打分留言的妹纸们,默默给我丢霸王票的妹纸们,还有一路追文过来的大家,鞠躬感谢。

第13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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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明察秋毫

洛神手中枯枝挑起皮囊的时候,动作非常轻,翻动的幅度也很小,很明显,她是为了尽量保持现场信息的稳定性,不去破坏。

出现这种情况,等下肯定是要报警的。

但是到时候警察一来,必然会进行公园全面封锁,所以在警察赶到之前,两人如何最大限度地提取出对自己有用的线索,同时保护现场,也就成为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挑战。

皮囊边沿一角稍微翻过去,又被洛神轻轻放下,恢复原状。

“怎么样?”师清漪蹲在洛神身边,声音里略略透出一丝紧张。

洛神将手中的枯枝随意地搁到旁边的枯枝堆里,道:“我方才翻看的部分,是她折叠起来的腰部,没有咬痕,切痕之类的现象存在,其余部分虽未细看,大致也看不出什么切口。也就是说,这具皮囊是一个完全的整体。”

所谓完全的整体,便是意味着眼前蜷缩的这个东西,是一只皮套子。就好像是一个充气人偶,现在里面的气体被排干净,于是单单剩下了最外面的那张人偶套。

师清漪听了洛神的话,目光跟随往下沉,琢磨说:“这么看来,就和当初翡翠矿坑里被陆吾剥掉的那种人皮,完全不同了。陆吾的爪子很锋利,匕首一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献祭落洞女的皮分离,同时留下剥开的裂口,可是这张皮没有类似切口,那它究竟是怎么剥离的?”

这的确是恐怖到匪夷所思了。

不管是人为分离,还是野兽噬咬,皮肤上一定会出现大范围的伤口。可是这一具,血肉脏器和骨骼都消失不见,唯独残留完整的中空皮囊,真的很不符合逻辑。

师清漪越往下想,越觉得背心发寒。

“我想做个进一步的检查。”洛神看着师清漪低垂的眉眼,低声道。

“嗯,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师清漪心思透彻,对洛神的言下之意自然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来,朝灌木丛那边停放的车子处走了过去。

她要拿的是手套和镊子。

作为古董店的老板,难免要鉴货和清理古货污渍,再加上师清漪在读的是考古类研究生,手套什么的经常要用到,所以师清漪的后备车箱里一直有个备用工具箱,里面装了一些比较常用的工具。

师清漪打开后备车厢,从箱子里取了两副白手套,另带一枚镊子,回到灌木丛深处。

洛神接过手套戴上,师清漪也戴好手套,两个人围在那具皮囊旁边,各自凝神静气。

师清漪平常检验古董惯了,现在突然改行验起尸体来,感觉十分微妙。尤其是她们这种还不是走的正常手续,如果被那些警察知道两人正在越俎代庖地替公安局验尸,先行拿取线索,指不定要震惊成什么样。

既然不是正规行径,为了避免给之后警察查案带来影响,师清漪和洛神也就更为看重,所有的检验步骤,都分外严格与小心翼翼,甚至比警方勘查现场还要谨慎。

“看,这里有个很小的伤口。”

洛神戴白手套的手轻轻将皮囊另一头折叠的部分掀起,那里是头部,不过里面的所有都掏空了,如果不是头发和口鼻嘴巴的轮廓还留着,几乎是没办法辨认的。

师清漪本来在替洛神将灌木的枝叶拨住,以便洛神检查起来更为方便,现在看见了,手依旧扣着灌木,身子则往前倾。

她细细瞧了几眼,才犹疑道:“在脖子上?这伤口看起来,怎么怪怪的样子。”

皮囊整体除了这个脖颈处的伤口外,再无其他了,那些斑斑驳驳的血,估计也是从这个伤口里流出来的。

因为血液凝结结痂的缘故,伤口处一片污黑,参差不齐,透着一种寒心彻骨的诡异。

洛神捏着镊子,用尖端在那里细致地轻轻拨弄,顿了顿,平静道:“脖颈伤口很模糊,要么是某种不规则的东西碾磨击打,要么是牙齿噬咬,再或者,是类似指甲之类的尖利物什持续抓挠所致。只是现下这幅光景,要仔细辨认判定的话,并不容易。”

师清漪蹙起眉:“这个伤口先不去管,我最奇怪的是,她的血肉内脏之类的哪里去了?尤其是骨骼那么坚硬,尸体就算是埋入墓穴,多少年过去,骨架子也还是会在的。你说她才死去几天,怎么可能连骨头都不见?再怎么样,皮肤那么柔软细腻,总比骨头要脆弱万倍吧,没道理外面整体皮囊在,里面骨骼却不在。”

洛神眸光冷寂,乌黑的眼睛盯着灌木丛下的这具可怜可怖的皮囊,静了半晌,声音幽冷:“我想,也许是有东西从里面开始,慢慢地,吃了她。”

“从里面开始……吃。”师清漪抿了抿唇,先前明媚的唇色淡化了许多,喃喃道:“如果假设成立,那就意味着,那东西的体积,非常之小,却非常强,甚至强到可以化掉骨骼。”

体积非常小。

非常强。

师清漪心里一凉,抬起眸看向洛神:“……不会是?”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暂时没有表态,不过她那个表情,已经让师清漪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这种开放式的公园里,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的?”师清漪突然感觉,事态已经转入一个更为诡异的轨道。

师清漪所指的那种东西,就是蛊。

蛊千变万化,种类万千,形式特征用途等各有不同,虽然不排除有许多蛊是治病救人的医蛊,但是蛊这个大家族,总体还是极度可怖的,听着就让人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师清漪还想着警察到时候会过来处理,可现在来看,那些警察估计是无法摆平的。

洛神沉默着,单膝跪地,抬起手轻轻触到皮囊上,一寸一寸,慢慢抚摸。

虽然她戴了白手套,可是那种感觉,几乎就是光裸的手直接与人皮接触一样,格外瘆人。游走的过程中,师清漪在旁边看着她的手指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到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死亡时间久了,皮囊自然因为脱水而干瘪,等洛神的手摸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师清漪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距离洛神手指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拱出一个细细的小包来。

原先那里是平的,这下子完全是瞬间冒了一个小拱来,师清漪看见这幕,立刻汗涔涔去扯洛神的手臂,同时嘴里低喊:“洛神!”

洛神自然也看见了,手臂被师清漪牵着避开,两人的身体往后退去。

而就在此刻,那个皮囊下的小拱如同利箭一般快速在皮囊下游走,很快,它就到了折叠起来的脖颈伤口处,一下子就顺着那口子钻了出来。

那东西快,洛神的反应也快到可怕。

她身体往后退的瞬间,手里捏着的镊子陡然扔出,借着她手腕的力道与充盈内息,简单的镊子瞬间变成锋利暗器,直取那冒出来的小东西。

轻轻“哧”了一声,镊子的尖端,准确地插在那东西上,没入枝叶腐烂的黑泥地面。

那东西被镊子钉住,压根没挣扎的余地,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师清漪手臂扶着洛神,胸口轻轻起伏,面色煞白地看着眼前女人乌黑深邃的眼睛。

“无碍。”洛神平静地摇了下头,说:“你闻到什么别样的气息么?”

师清漪轻轻嗅了嗅,表情复杂地点头:“除了酸腐气味,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之前她在进灌木丛之前,就觉得那种味道十分奇怪,虽然有很大部分是尸体残骸散发出的死亡味道,但是却还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夹杂其中,并且,这种气息让她觉得有点恍惚,似乎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如果非要准确地来描述这种香味,大概是像淡化了的麝香。

“那香味,便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洛神冷眸瞥向被镊子钉住的那个东西,说:“这香味熟悉,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很久以前,我曾见过此蛊。”

师清漪心念微动,眸子略微低了低,下意识看向地上那东西。

那东西似乎本体是白色,可是因为钻入人体吸食血肉内脏和骨质,所以上面如同入了血汤里滚了一圈似的,浑身满是黏糊糊的黑红色血渍。体型大概是大拇指大小,上下两端各一排带钩状的软丝,这模样,倒是有些像蜷起来的人参。

师清漪看着看着,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皱眉轻声说:“它是什么蛊?会不会和鬼楼里那种一样,有极强的攻击感染性?”

“不会,它嗜血肉,相当于单体寄生者。”洛神目光示意:“我们那时候,唤它作‘藏尸’。”

师清漪听得心里发冷。

这名字,也忒瘆人了些。

“藏尸,藏尸。它叫这名,是因为它是在尸体上活动的么?”师清漪忍不住猜度起来。

“倒也不是。”洛神道:“准确说来,它主要是被人用在尸体上,清理尸体,这便是它的用途。而实际上,只要有血肉,不管活人死人,它都吃的。”

说到这,洛神目光轻飘飘的,瞥眼去瞧地上那枚镊子。

本来师清漪还担心那枚镊子恐怕是制不住那所谓的藏尸蛊,结果她跟随看过去,就见那黑红色的东西慢慢变形,好似受热一般,融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很快,那液体就渗入了地上泥土,再也不见踪影。

师清漪:“……”

洛神见怪不怪:“不用担心。它被镊子伤透,已然化掉了。”

“难道这种蛊很脆弱?”师清漪说。

“只能说,这只藏尸,很弱。”

师清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镊子取出来,镊子尖端还留着一股很淡的麝香味,她盯了几秒,说:“它如果要从里至外,完全地掏空一具尸体,大概要多久?”

“有早有晚。对于这种蛊,我具体也不是很熟悉。”洛神蹲下来,把地上的一切恢复原状,这才后退几步,续道:“不过以这只藏尸来看,时辰似乎有些长。”

师清漪抱着手臂,又向洛神继续咨询了一些关于这种蛊虫的细节,最后联系起来想了想,她突然感觉自己隐约地抓住了什么。虽然并不是完全明白,但终究也是抠住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点了。

“蛊虫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自行活动的,一般都会有养蛊人存在。”师清漪环视了一番四周环境,低声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有一个人,或者有更多的人,曾经到过这里,与这个女人进行接触。脖颈伤口不是这种蛊虫造成的,伤口也只有一个,说明是致命伤。凶手当时杀了这个女人后,又在她的尸体上投放了‘藏尸’蛊,借此达到毁尸藏匿的目的。”

洛神顺着师清漪的推论,轻描淡写道:“如此,便有一个疑点了。”

“嗯,的确是有个疑点。”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凝眉说:“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凶手,为了掩盖我的罪行,不被发现,自然会将尸体处理得更为妥当。要么是埋尸,要么是将尸体转移到更为偏僻的地方,总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最好。但是这个凶手却直接采取了投蛊的手段,要知道蛊虫清理尸体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就比如眼前这个,虽然只剩下皮囊,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凶手这种做法,似乎有些冒险。”

洛神道:“这种做法,或许是那人太过害怕,仓皇逃窜。又或许,是他没时间。”

顿了顿,她的目光凉凉地落到地面的枯枝上:“不过能够豢养‘藏尸’之人,又岂会是惊惧害怕之徒。”

师清漪点头:“所以大概就是凶手当时遇到了什么事,遭到什么变故,导致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处理尸体,于是只得在尸体上丢了蛊虫,再匆匆忙忙选择离开。”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是被公园里的什么人发现了?这不可能,如果被人撞见凶案现场,这具皮囊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待在这个角落这么久,早就被警察领走了。

再加上这公园实在荒芜,除了夜里偶尔有情侣过来幽会,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估计凶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在这里杀人的,既然是看准了这里偏僻,那就应该做好了充分处理尸体的准备,怎么又会匆忙扔蛊离开呢?

凶手当时,究竟是遇到了什么。

师清漪在心里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却总也想不出这里面究竟是哪个环节没有对上,她抬起手指,慢吞吞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显得有些身心疲惫。

洛神瞧见她那副模样,牵着她的手穿过灌木丛,走到车子旁边,温言道:“接下来,就交给警察了。”

师清漪身子倚靠着车窗,拿起手机拨通110报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出警的警察大队就赶了过来。

警笛呼啸,除了警察,另外还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群的附近居民。警笛一路响过来,附近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这座废弃的公园出大事了。

“是你们两报的案?”一位穿着短袖制服的中年男人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严肃道:“尸体在哪里?”

在电话里,师清漪只说了公园发生命案,并没有直接提及尸体已经被蛀空成了一张空皮囊,于是那个为首的男人也就并不清楚真实的情况。

“就在灌木丛那边。”师清漪目光朝灌木丛瞥去,故意装出有些惊吓的软模样,怯怯说:“警察同志,很恐怖很恐怖的,你……你们看了就知道。”

那中年警察看见她好像吓得眼睛都红了,声音终究也变得温和了些:“尸体对你们这些女孩子来说,难免有些可怕,忘掉就可以了。我代表党和政府,还有死者,感谢你们两及时的报案。”

说着,挥手招呼警察大队的那几个小哥朝灌木丛走。

洛神垂着眉眼,挨着师清漪的肩膀,轻声说:“装得倒是挺像。”

师清漪刚才演了个那么梨花带雨的娇滴滴模样,早已暗地里被自己寒出一身鸡皮疙瘩,脸颊勾着红润,说:“我不装得害怕一点,这些警察要是看见我们两见了人皮,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心里会怎么想?他们要么以为我们神经病,要么以为我们有问题,我可不想到时候麻烦上身,被请去调查。所以你刚才那正经样子,是不行的,你得装得害怕一点才对。”

的确,像她们两这样看见掏空的人皮,非但不怕,反倒淡定果断地进行调查与分析的女人,实在是罕见。

洛神嘴角勾起一丝笑,紧紧挽住了师清漪的手臂,往她身上靠过去:“清漪。”

“怎么啦?”师清漪后背抵着窗玻璃,而不远处就是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脸也就更加红了。

洛神寻求庇护般,紧紧贴着师清漪的身子,眸光晃荡地软声说:“我见了那人皮,心中也着实害怕得紧。”

师清漪:“……”

先前她还面无表情,淡定自若地去摸人皮呢,现在她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是悬疑盗墓类小说,那今天我们来说说推理。

推理这种东西,一个必须前提,那就是逻辑,还有就是细节。

我打个比方,就说很多人以为月瞳的原主人是千芊,在公园的那个人,是千芊,其实这就是没有分析到逻辑点上。我在文中明确说过,月瞳和千芊多次接触,只是第一次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千芊不会是它眷恋的原主人,那么千芊这个推断,也就是站不住逻辑脚。

还有就是,很多人以为公园的那个,是个女人。

可是我并没有说男女,我一直用的“那人”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都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个女的,当然我也没说是男的,我只是模糊化了。既然我模糊了,那就没有明确指出女的,手指修长,漂亮,这都是很模糊的描述,男女皆可,所以这些细节,也不要忘记参考了。

我个人很喜欢看推理悬疑类,也热衷于整理脉络,猜测走向,这种过程非常刺激。但是呢,所有的推断,都必须要按照给出的逻辑脉络来哦=W=

PS:第三卷是感情戏和剧情都非常足的一卷,各自占据很大比例,很多日常对手戏,当然,也有很多悬疑刺激戏,登场人物也会非常之多。

第13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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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苏州往事

眼见洛神身子这么柔弱无骨地贴过来,墨玉般的眸抬着,定定看向自己,师清漪怀里又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绷不住了。

这妖精,实在太会装。

纯善无辜又柔软的模样,简直不让人活。

师清漪脸颊微烫,轻轻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挽过洛神的手臂扣着,洛神顺势将脑袋侧磕在她肩膀上,两人背倚车窗,靠在一起亲昵地轻声交谈。

围观群众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那个中年警察正领着一帮警队的小哥在灌木丛那边查看情况,不过很快,灌木丛方向就响起了大动静,好像是有个男人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师清漪和洛神听见叫喊,同时将目光偏过去。

一个年轻的警察从灌木丛里冲出来,蹲在一旁开始呕吐。从他的反应来看,估计还是个新手,平常看血淋淋的尸体都会不舒服,现在看见被蛀空的诡异人皮,直接就忍不住吐了。

连警察都呕吐,那些聚集的群众虽然不清楚情况,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议论喧哗声便更加高了起来。

过了十分钟,中年警察戴着手套,径直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表情苍白而严肃。

师清漪赶紧站直了身体,继续之前的装惊吓扮柔弱,轻声说:“警察同志,很可怕,我……我没骗你们吧。”

“嗯。”中年警察掏出笔和记事本,面色古怪地说:“这次案件的确很棘手,以前从未见过。现在我想请两位小姐配合我一下,做个笔录,以方便本案的调查。”

“好的。”师清漪抬手,撩了下眉眼处的发丝。

中年警察问询:“你们两位来这座即将拆迁的公园做什么?”

师清漪故作怯意地回答:“我朋友要考驾照了,我知道这里刚好有一片空地,就特地带她过来练习一下开车技巧。她车技不好,来不及踩刹车,将车子撞到灌木丛那边去了,结果没成想……没成想看见了那东西。”

中年警察瞥了眼她们两停靠的车,点点头,边低头写字,边又向师清漪问了几个问题。

师清漪毫无破绽地回答完,那中年警察收了纸笔,这才温和说道:“这个笔录只是走个程序,两位不要觉得过于紧张,入档的时候不会涉及到你们的信息。感谢配合,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师清漪在心里松了口气,拉开车门,和洛神两人坐上去,开车驶离这座阴霾笼罩的公园。

路上师清漪透过窗玻璃,望向远处几个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人,他们身上的外景摄像机等专业工具,在围观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

“看,这么快就有记者来了。”师清漪抬起下巴,示意。

既然是做新闻的,自然是靠“新闻”吃饭,而凶杀案这种消息,历来都有报道价值。尤其是遇到情况特殊的,完全可以挤个劲爆头条,这也难怪这些新闻工作人员来得这么迅速。

洛神端坐着,淡道:“等着后面的报道罢。”

本来在师清漪心底当做“约会日”的重要一天,就这么在可怖的人皮案中落幕了,这多少让师清漪有些意兴阑珊。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大概是为了弥补约会的遗憾,师清漪特地用心多做了几个繁复漂亮的菜色,就差点上支蜡烛,扮个烛光晚餐了。

吃饭的时候一直是两个人,于是这一桌子的菜,实在是显得过于丰盛。

“我们两总是在家吃饭,你会不会觉得比较单调?”师清漪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米饭,咀嚼了,慢吞吞地说:“明天我们出去吃吧。这么久了,我都很少带你出去吃饭的。”

说完,又怅怅地加一句:“也没带你出去玩过。”

洛神知道她的心思,道:“今日不就是么。你杨婶做的饭菜很是可口,公园一行,也算是出去玩过了。”

师清漪连连摇头:“今天的不算。尤其是下午……唉。”

看起来似乎是有些郁闷。

“清漪。”洛神嗓音轻柔地道:“你不必费心替我计较这些。另外比起外面来,我更喜爱你的手艺。”

这话虽是赞师清漪的厨艺,不过却似乎又含蓄地偏重于另外一层意思。师清漪听着听着,唇角弯起来,免不得有了些飘飘然的喜悦。

不过心底喜悦归喜悦,她还是接着说:“比起家里,外面到底还是丰富多样,这边许多名店小吃,很有特色的,我想带你去尝一尝。有些老街还保留着许多过去的老手艺,甚至有些还是明清时候传下来的呢,你虽然回不去那个年代了,试试那些留存的老味道,也是很好的。还有啊,你在凤凰古城的时候,不是说想骑马吗,我们可以去马场玩,你肯定会喜欢。”

说“肯定会喜欢”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全是满满的烂漫期冀之意。

她总是希望洛神和她在一起时,会觉得开心快活,能给的,她尽量给。即便洛神生性恬静淡薄,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可师清漪却总忍不住挖心掏肺地替她考虑,衣食住行,活动娱乐,体贴细腻,面面俱到。

尤其是从险象环生的鬼楼里出来后,师清漪的这种心态也就更为强烈。两人死里逃生,养好了伤,好不容易有了平安喜乐的日子,自然比每天忙忙碌碌的普通人要分外珍惜万倍。而赶巧碰上师清漪仅剩的几天假期,于是她恨不得将这些空闲的时间掰开了,揉碎了用才好。

洛神捏着筷子,在餐桌旁听得眉眼微弯:“骑马?”

师清漪笑起来:“是吧,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毕竟你以前骑马骑惯了的。另外我还知道一个,你应该也会好奇和喜欢。”

“什么?”洛神眸光瞥过来。

“在鬼楼里,我看见你的眼睛,总是盯着我的枪看。”师清漪眨眨眼,说:“你是不是也想学啊?”

她的这种心细如尘,让洛神的表情终于似笑非笑起来,觑着她道:“我想学,那倒是真的。不过你连这种事,竟都晓得这么细致,莫非鬼楼里,一直在盯着我看不成?”

顿了顿,眸光更深邃:“那里黑灯瞎火的,有甚好盯的。”

师清漪被她说破,眸子不禁往下垂了垂,揶揄说:“没……没有,我当时不小心看见的而已。”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将筷子搁下,说:“总之,我知道你想学枪就好了。你看啊,接下来的假期,我们就这么办,你要考驾照,大部分时间还是先复习,复习觉得枯燥了,我们就可以去马场溜达几圈,或者去那些老街尝尝那里的味道,后面我再找射击俱乐部预约下,挑个时间去练枪。唔……你觉得这个假期计划怎么样?”

洛神眼中笑意更浓:“你都这般细细致致地安排好,就差列张清单了,我还能觉得怎么样?自然是从了你。”

被洛神这么笑说了,师清漪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并且有些轻微的后悔,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她这个人以前的生活总是有条不紊,性格上也体现出一部分的严谨,于是她就有一个喜欢做计划的习惯。工作生活中有计划是好事,那说明态度认真,不过她现在是在哄女朋友,这么提早做出约会计划,似乎就有些怪怪的了。

恋人之间不是讲求惊喜么。

好像惊喜才是浪漫。

可是自己呆头鹅似的,一股脑做计划地全部说出来,毫无惊喜可言,这么来看,果然是世间最最不浪漫的做法,说不定还让洛神看了笑话。

师清漪蹙起眉,琢磨过来自己在“浪漫”方面的失策,突然又纠结到胃疼了。

“等等,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要那么做的。”师清漪顿悟,连忙抬起头,讪讪补充一句:“那只是个参考,参考而已。毕竟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对不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洛神索性不吃了,搁下筷子,扶着下巴,懒懒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

客厅那边一直在开着电视,晚饭之前,洛神特地调到某个频道,并且将声音调大了。这个频道是关注都市民生的,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有关这个城市的大小新闻,大到各种刑事案件,中到今天市长去哪里哪里考察慰问,小到哪家的猫卡住了被身为人民好公仆的消防员救起,等等诸如此类的新闻,轮番轰炸。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不说话,于是能清楚地听到客厅那边电视的声音。

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优雅得体地播报着:“据负责本案的王队长透露,法医已经从受害人皮下残留的血肉中提取了样本,很快受害人的DNA信息就会出来。目前警方已经开始着手盘查近几天无故失踪的女性,如果您身边有失踪的女性亲人或者朋友,请及时向警方报案,有条件的,请务必向警方提供失踪者的DNA讯息,以便警方核查受害人的身份。”

洛神继续保持托腮的姿势,不过目光已经往客厅那边瞥了。

师清漪蹙起眉,也同样凝神静听。

“针对此次的人皮案,本台将会继续进行跟踪报道。也请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自身安全,尤其是女性朋友,尽量不要在偏僻之地单独行动。”

这条新闻终于播报完,又转向下一条。

不过对于洛神而言,听这一条就够了。师清漪看见洛神凝眸静思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好像对这个案件特别在意?”

对于师清漪而言,凶杀案其实也算是见怪不怪的平常事,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人在,就会有罪恶滋生。而这次的案件虽然诡异古怪了点,好奇心令她当时验了一回尸,推了一回理,可归根结底,却还是一个案子。师清漪不是警方人员,除了同情死者遭遇,实际上也不必去管那么多。

洛神却不一样,她好像是想要管到底的,不然也不会特地开到这个台听新闻。

听了师清漪的问询,洛神语调平缓道:“我的确很在意。我在意的是那个‘藏尸’,这种蛊,让我想起了从前。”

“怎么说?”其实师清漪对那个‘藏尸’也有些芥蒂,它散发出的淡淡麝香,总是让她隐约想到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她又分辨不清。

那种感觉,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东西,被尘封住,现在被勾得若隐若现的,就有点雾里看花的味道在里面了。

“清漪。”洛神轻声道:“你也晓得,我以往是开古董铺子的。”

师清漪点头:“嗯,知道,你和你以前的表妹一起经营的。”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那时太祖朱元璋刚坐了天下不久,我们的铺子便开在苏州府。我记得,在苏州府的边郊一带,曾经出现过‘藏尸’肆虐的现象,甚至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全部湮灭,村民尽数被蛀成公园那般的皮囊。”

师清漪怔住,突然感觉呼吸有些许滞涩,说:“你是想说,当时,有人在苏州府大面积炼化‘藏尸’蛊?”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下面留言说没有小绿字不习惯,还是加一下吧 ̄へ ̄

其实我今天之前特地不写小绿字,是为了体现一把我的深沉呢。【等等?

第13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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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魍魉之眼

“是。昔时苏州府大规模炼化‘藏尸’一事,于我印象之中,最终并无着落,不知是何人所为。”洛神将手搁下去,重新端起了碗:“今日又在公园里发现‘藏尸’踪迹,虽然时隔六百多年,早已物非人非,心中依旧难免介怀。”

她口中的六百多年,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拈过来,好似比羽毛还要轻飘飘。

可实际上,六百三十八年,那该是多么沉淀厚重的历史岁月呢。

期间皇帝换了一位又一位,直到大明帝国倒塌,清兵入关,再到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彻底瓦解。乃至之后的民国,抗日战争,内战,饥荒,知青年代,改革开放最终迎来如今的璀璨,一段段历史,都尽数淹没在了时光的洪流里。

而洛神,她却全都避过了。

她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水晶棺束缚,长眠在地底下,任由外面那整整六百三十八年的时间如何流转,都与她无关。

她曾也清寒孤寂,尘世时间作她囚牢,直到某个人的出现解救了她,再度许她一场缱绻华丽的美梦,那样的囚牢才被打破。而长久的相依相守之后,混沌未名的变故又将她再次推入囚牢深渊。

而这一次,时间彻底抛弃了她。

只是留给她一片静止六百多年的地底黑暗。

听了洛神的话,不知为什么,师清漪心里隐隐有些刺痛,轻轻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某个时间点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许苏州府的‘藏尸’肆虐事件,实际上在那个时间点后面还有发展呢?你如果记忆模糊,不清楚也是正常。你对‘藏尸’蛊这么在意,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洛神抬起乌黑若夜的眸,望着师清漪,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条件允许,那我们就好好查一查这次的‘藏尸’。”师清漪声音温柔:“落雁山古墓,还有鬼楼,都和你的过去有牵涉,我知道你心里记挂,也一定会努力弄清楚来龙去脉,还你一个明白最好。反正时间那么多,我们慢慢来。”

洛神定定地看她。

师清漪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抬下巴,示意:“好啦,晚餐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说什么蛊啊命案之类的,多影响胃口。”

洛神点点头,两个人回归先前用餐的闲适气氛。

“唔,我发现你怎么老是不吃鱼。”师清漪起筷,点了点她特地花费大心思做的糖醋鱼,说:“这么久了,我每次做鱼,你几乎都不动筷子的。我做的鱼不合你胃口么?”

“我说过我喜爱你的手艺,又怎会不合胃口。”洛神眼中隐约有些闪烁,低声回答:“只是,我本身不爱吃鱼。”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挑食?”师清漪笑起来,劝说:“鱼属于健康白肉,富含蛋白质和多种营养,美容又健脑,女人吃了能聪明,也会漂亮,不行,你得吃一点。”

洛神眸光瞥过来,面无表情:“清漪,如此说来,我不吃鱼,所以并不聪明,也不漂亮?”

师清漪差点噎住,急道:“哪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乱想。你那么聪明,也美极了……”

洛神垂着眸子不着痕迹地笑,师清漪看见了,连忙止住刚才话茬,闷闷地转个角度说:“我是说,你吃鱼的话,身体会更健康,也会更聪明,更漂亮。”

洛神起了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肚子上的肉回来:“好,为了能更聪明漂亮,我吃便是。免得日后蠢钝难看了,你会被聪明漂亮的给拐了去。”

“你在这,我怎么可能被拐。”师清漪脸微妙地红了起来:“胡说八道,等下吃完罚你洗碗。”

洛神利索应了:“领罚。”

师清漪含糊说:“当心鱼刺。”

话虽是那么说了,洛神洗碗,结果师清漪舍不得,还是自己抢着把碗筷给洗了,洛神只得在旁边帮着她收拾整理厨房,又给月瞳切了盆鲜牛肉当晚饭。

一切收拾停当,两个人去书房做事,师清漪要整理清算墨砚斋的货品账目,洛神则依旧是以学习为主。等到十点钟,两人洗过澡,上床睡觉。

之前不觉得,现在浑身清爽地上了床,抱在一起,师清漪心里痒痒的,感觉便十分难耐。

这种事食髓知味,只要不开头还好,一旦开了头,尝到个中滋味,那种伴着回味的渴望就好似没有止境,再加上现在热恋中的年轻人总是体力充沛,感情丰富,于是很可能就会发生“纵欲过度”的萎靡悲剧。

纵欲过度这种事当然不会落到师清漪身上,不过她现在的欲念攀上来了,紧缠紧绕,那倒是真的。

洛神捏着她的下巴,瞥到她眼中灼灼的,亲了亲她的唇,明知故问地说:“想什么?”

师清漪脸颊发烫,抬起右手撩起洛神软薄的睡衣,从下面轻柔地摸上去,低声呢喃:“有些知识掌握得还不太熟练,先生能否再给学生一些练习掌握的机会?”

“学生如斯好学,先生自是乐意之至。”洛神含笑攥了她伸过来的那只不安分的手,贴着自己身子曲线,慢慢摩挲。

这句话和引诱举动彻底将师清漪点燃,缠过去,紧紧抱住怀里的洛神,趁着与夜色融合的暧昧灯火,剥轻软花瓣般小心翼翼地剥开这女人,疼爱她,纠缠她。

明明是特地十点上的床,比以前都要早,这样的夜色时间,却似乎远远不够。翻来覆去,两相缠绵中,师清漪对洛神的香气眷恋不舍,只希望天不要亮太快。

可是时间这种世上最无法掌控的东西,总是溜走得悄无声息。

很快,凌晨到来,又辗转到了上午,吃过午饭,睡个午觉休息下,又是大半天的日常过去了。

下午三点,师清漪上网,结果收到了雨霖婞发过来的邮件。

邮件里的视频附件实在是太大,师清漪家里的下载速度四兆每秒,可还是拖了十几分钟才把那视频给拖下来。

洛神放下手中事务,搬了椅子坐到师清漪身边,一起观看雨霖婞特地为她们两拍的赏鉴视频。

从鬼楼里拿出来的那东西的视频。

师清漪和洛神无法近距离接触它,于是只能依靠这种方式获取信息。

点开视频,画面简直高清细腻得令人发指,无论是打光,还是拍摄角度,镜头拉远和凑近技巧等等,都要甩开中央台那些古董鉴赏类节目十八条大街。

画面如雨霖婞所说,的确是一只眼睛。

这眼睛整体乌黑色,看起来像一只略圆些的大鸡蛋,上次宁凝挖开那佛尸的心口,从里面掏出这东西时,只能勉强将它握在掌心里,包裹起来。

原本属于人类眼白的部分,是相反的黑底色,眼睛呈暴睁的状态,于是中央的眼珠子自然就显得滚圆滚圆的,而且那眼珠是红色的,猩红妖娆,师清漪仔细端详中间养着的那只血红眼珠,纵使隔着笔记本屏幕,却依旧有一种魂魄都被吸进去的诡异恍惚感。

随着镜头拉近,各处的细节一一细如毛发地展示出来。

除了血眼珠,那黑底的眼白上,还细细地纹了许多的红色细纹,好像遍布纠缠的毛细血管,这样看上去,和人们熬夜后双眼出现血丝的模样有些类似。那些血管般的细纹妖如鬼魅,充斥着眼睛的各个角落,看得师清漪心里非常不舒服。

很像暴戾的鬼眼睛,雨霖婞没说错。

师清漪蹙起眉,身子往后退了退,靠在椅背上。

洛神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偶尔抬手去揉眉心。

视频能做到如此细腻程度,高昂的设备费用自然不用多说,出色的导演和录制技巧也是必须的。这视频各方面都体现出高端的专业,而等师清漪听到视频里响起来的专业解说女声,更是大跌眼镜。

居然是雨霖婞,雨大小姐亲自解说的。

雨霖婞声音本来就非常好听,七分清朗,三分妩媚,再加上她平常说话时,妖娆的桃花眼动不动就乱放电,十足十地勾人。

而现在这解说,居然和平常的雨霖婞判若两人,冷静,沉洌。

随着镜头旋转,拉近,看不见人,只能听到雨霖婞的声音作为背景,慢慢解说:“材质特殊,不明,似玉非玉,入手初时冰冷,久了便有温凉感。直径约6.9cm,横径约5.3cm,体积虽小,密度却十分大,称重达658g。正面背面均有血纹,嵌入眼体,似乎和丝纹鸡血玉一般是由天然形成的,背面另有凸起……”

明明雨霖婞说得那么严肃正经,师清漪听着听着,联系雨霖婞那张脸一联想,面上终于绷不住似的,直想笑。

那种看鬼眼的不舒服顿时也一扫而空,师清漪笑说:“想不到不靠谱的大小姐居然这么专业,如果她去央视的国宝档案应聘解说员,保准一聘一个准。”

当然了,玩笑归玩笑,以雨霖婞的身家,去应聘求职什么的完全是天方夜谭。

洛神倒是略微凝了眉,继续盯着画面看。

师清漪头歪了歪,问:“有什么发现?”

洛神手指点过去:“你瞧这里,眼睛背面,的确是有个凸起。我觉得它是一个类似机关嵌套的物事,便好像这眼睛只是一个部件,整体则另有其它。”

“好像是这样。”师清漪细细看了看,沉吟:“这眼睛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卸下来的。”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为什么它会被藏在尸体里?在鬼楼里,我听你说那尸体是一具舍利佛尸,里头又有什么蹊跷?”

洛神淡淡解释道:“实际上,死去的尸体,有许多用处。在奇门遁甲的阵法之中,尸体往往与风水联系在一起,根据不同尸体组合摆放的格局,从而产生多种阵法。比如说五鬼格局,五具男子尸身不入棺,垂直埋于宅下,这宅子的风水,便瞬间败坏,煞气厄运不断。这一点,便是尸的作用之一,‘煞’。而尸的另外一个作用,便是‘养’。”

师清漪对这些奇门的异术记载也有涉猎,听到洛神这么说,明白地点点头,等着洛神继续说。

洛神接道:“得道高僧火化之后,其肉身毁去成灰,唯独剩余一枚灵气骨质,便是舍利,舍利即精华,乃是世间至净至纯的宝物。因着它至净至纯,是以有极大的净化养气作用。而舍利佛尸极为罕见,形成过程更是特殊复杂无比,它无需火化,整体便相当于舍利,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养’容器。玉经有云:‘以舍利佛尸蓄养死玉,五年过,玉以得活。’”

玉器里面门道非常多,分类自然也很多,其中就有以“死活”来划分的。死玉就是指质量低劣的玉,有天然原因形成,也有上品玉因为后天原因遭到破坏,而变成死玉的,比如说埋入地下,受到侵染。

而同样,死玉也可以经由后天改善,修复变回上品玉,也就是活玉。

师清漪手指摸了摸下巴,琢磨说:“那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这鬼眼睛原本相当于一块有杂质的死玉,当年的古楼修建者将这鬼眼睛埋入舍利佛尸中,就是希望这眼睛被养着,修复净化成一块上好的活玉?”

“可以这般理解。”洛神颔首。

师清漪的眉蹙得有些深了:“那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几百年了,年代实在过于久远,加上目前的线索少之又少,师清漪感觉头疼,实在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两人正坐在笔记本面前说话,视频画面突然切换,一张妩媚昳丽的女人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师清漪心里没提防,被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屏幕上的女人眨了眨桃花眼,笑眯眯的:“师师,她表姐,刚才看了那阴森恐怖的鬼眼睛特写,现在再辗转看见本小姐的美貌,是不是觉得看见了传说中天上的仙女?此时此刻,是不是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师清漪:“……”

洛神:“……”

洛神面无表情地靠过去,握住鼠标,就要叉掉视频。

雨霖婞没脸没皮地继续说:“我知道你要关了,没错,她表姐,我说的就是你。我神机妙算,早就算准了你这个死面瘫会立刻关掉视频的,师师不会,但你黑心黑肝的,真是造孽啊。别关,听我把话说完。”

洛神退回来,双手抱臂,端坐在椅子上。

师清漪在旁边笑得双肩都在颤,继续看。

雨霖婞说:“你们三点收到这段视频,以师师你家的速度载下来,看完的时候,肯定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的事了。我和音歌现在已经在逛街了,速度过来陪我们一起压马路。立刻!马上!不许拒绝!四点的时候,我会准时把商场地址发你们手机上。好了,再给你们一分钟欣赏本小姐的美貌,然后出门吧。”

师清漪笑意凝固:“……”

她以前收过很多邀请,但是像这种奇葩的邀请,还真是生平第一次。

洛神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果断叉掉视频,说:“换衣服罢。”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都提前了,熬夜不太好。

PS:继续给你们爱与深沉的小绿字 ̄へ ̄【哎?

第13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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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悠闲一日

两个人换好衣服出门,外头光暖风柔,一派秋日明媚,倒是个逛街的好日子。

雨霖婞这人也很准时,好像是无聊透了,特地掐着时间和她们两玩似的。四点一到,手机上立刻就收到了雨霖婞发过来的地址。

师清漪按照雨霖婞给的地址开车过去,到了后泊好车,和洛神上到商场三层,在一家品牌女装店里找到了雨霖婞和音歌。

这家品牌女装店是日系的,而且针对的顾客群都是还在念书的十几岁青春女中学生,所以款式与颜色等普遍偏向粉嫩靓丽,设计感也十分之强,看得人眼睛都要融化了。

师清漪目光粗略地将店里的衣裙环视了一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根据日系校服改良设计的款。

款式又清纯又嗲气,不由得让师清漪嘴角僵住,开始怀疑雨霖婞的险恶用心。

“非常好。”险恶用心的雨霖婞正坐在店里的软沙发上,抬手轻轻理了理面前音歌领口的丝带,又整了整她的裙子,笑眯眯地赞叹:“音歌真是个美人胚子。”

音歌虽然神智不开,大部分时候呆呆傻傻的,有时甚至疯癫,这时候却很能明白雨霖婞对她的赞美,白皙的脸颊上化开一抹红润,嗫嚅说:“谢谢雨姐姐。”

“真乖。”

雨霖婞的笑,让师清漪觉得她有点像大尾巴狼,赶紧走过去打招呼:“雨霖婞,音歌。”

“啧啧,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终于来了啊,可叫我辛苦好等。”雨霖婞扭过头来,抬手招了招,让两个人过来沙发上坐。

“当真辛苦么。”洛神不坐,只是站在师清漪旁边,抱了双臂,面无表情地觑着她:“我只瞧见了乐在其中。”

雨霖婞:“……”

自从石兰死后,音歌一直和师清漪她们三个接触,相处时间久了,比起鬼楼里的呆傻疯癫状态便要好得多。如今她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了礼貌的重要性,连忙走过去,对洛神说:“洛姐姐好。”

“你好。”洛神点头,眉眼温和,看着她微微一笑。

音歌又看着师清漪,低声说:“阿姐……好。”

她喊这声“阿姐”的时候,乌黑如黑葡萄的眼睛满是柔软的光,几乎水汪汪的。

如雨霖婞所说,她虽然年少,却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长发黑瞳,身材纤弱。以前她跟着石兰在村子里时,师清漪只见她穿过大红嫁衣,那感觉太过瘆人,双眼也呆滞无神,鬼气森森的,一时之间都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如今到了城市里,穿上漂亮的衣装一打扮,独有的那份精致与清纯也就自然地流泻出来了。

除了少女的特有纯美,她还隐隐有着另外一种气质。

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气质,很难让人把握琢磨。

师清漪低头盯着音歌仰起的那张清秀的少女脸蛋,心也跟着软了,抚着她的肩膀,笑道:“这身衣服很好看。”

其实当初在一起住院的时候,音歌就开始称呼师清漪为“阿姐”了。

最开始这孩子叫这一声时,师清漪愣住,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当她是思念石兰过度,将阿姐这个称呼,转接给了同样对她好的师清漪身上,于是后来音歌叫着叫着,师清漪后面也就习以为常。

音歌听师清漪说她刚试穿好的衣服好看,听得心里高兴,而一个傻子,自然是心里如何面上就如何,不懂遮掩,于是欢欢喜喜地扭头对雨霖婞说:“雨姐姐,阿姐她也说好看。”

雨霖婞点头,桃花眼眨了眨:“好看就买,反正你阿姐付钱。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音歌手指绞着裙子,又定定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柔声说:“是,我付钱,想要什么,阿姐都买给你。”

刚巧这时,负责招待音歌的店员小姐拿了另外一身衣服过来,音歌自然是喜滋滋地跟着那店员小姐,过去试衣间里试穿下一套衣服。

音歌离开,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这才挨着沙发坐下,休息等待。

师清漪倚着洛神的肩,语气寡淡地说:“就知道你喊我们两出来逛街,是玩的这一套。”

雨霖婞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你付钱,她表姐你就拎袋子,我么,负责鉴赏审美。我们三个简直就是珠联璧合,完美无缺。”

“不要脸。”师清漪唾弃她。

洛神表情平静地在旁轻轻附议:“嗯。”

雨霖婞没脸没皮地做个无所谓的动作:“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一个付款,一个拎袋,谁也别想跑。”

“我们既然来了,可没想跑。”师清漪表情恢复了严肃与正经,凝眉想了想,说:“关于音歌后面上学的事,我想我们还得好好商量下。”

雨霖婞一听这茬,也难得地认真了起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她现在这样子,肯定不能去正常的学校上课了,呆呆的,什么都不懂,如果和同龄人一起上学,肯定会被排挤嘲笑。所以我觉得还是请家庭教师回家来,慢慢给她补习上课比较好。”

洛神眸光瞥了师清漪一眼,神色似是有些微妙,道:“家庭教师于家中授学,恐怕又会有自闭之隐患。”

师清漪脸色黯淡了下。

的确,雨霖婞并不知道当年师清漪的经历,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片空白的师清漪,当初在师家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完成了她的学业,念了大学,考上研究生。

那些家庭教师纵使个个出色拔尖,可在他们的轮番教学之下,师清漪压力实在过大,曾经一度自闭寡言,只知道日夜刻苦地埋头念书,掌握知识,如果不是当初师轻寒还活着,体贴温柔地陪在她身边,她可能就因此神经衰弱了。

“这倒也是。”雨霖婞蹙眉:“学习环境很重要,老是一个人,对成长的确不利。”

师清漪说:“我想把音歌送去特殊学校。我查到一所私人投资的学校,口碑不错,收的都是某些方面存在障碍的学生,各个年龄阶段都有,分情况教学。那里的老师都是专攻这方面的,也比普通老师更能明白如何针对音歌这样的学生进行教育,我们送她去那里接受基础知识,参与集体,又适当地配合请家庭教师,应该是可行的。”

“行,那就先试试,看看效果。”雨霖婞点头:“那以后音歌住哪里?跟着你们两,还是跟着我?”

她笑得那么灿烂无害,反倒让师清漪心里凉飕飕的:“跟着你,我还怕她被带坏呢。你个不靠谱的,是不是又喂了她红酒喝?”

“哎,天地良心,让未成年的女孩子喝酒,我可不会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雨霖婞义正言辞:“不过我家里红酒到处是,她如果自己偷偷找着去喝,我也没办法,师师你说是不是?”

师清漪捏了下眉心:“……还是让她跟我们吧。安全。”

“喂,师师,你这是在拿有色眼光看我,我是好人,好人!”雨霖婞不干了,说:“还有,有件事我觉得特别不公平,音歌这丫头叫她表姐洛姐姐,叫我雨姐姐,为什么偏偏叫你阿姐?她这两天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你更亲一些?”

师清漪狡黠地眨眨眼:“那可能是因为,我当初在鬼楼里给了她一个小手电吧。”

雨霖婞:“……”

洛神手肘撑在抱枕上,原本正扶着下巴,偏过脸斜斜懒懒地安静听两个女人在那你来我往地扯,现在听到这里,嘴角弯了起来。

说起那只师清漪的小手电,音歌的确很宝贝,将它当做自己生平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石兰死时,那小手电从石兰手中跌落,沾染了石兰的鲜血,音歌却一直紧紧攥着,不敢松手,至今仍存宝贝似地留着,偶尔拿出来,呆滞地嗅一嗅上面的味道。

石兰血的味道。

雨霖婞受到极大打击,桃花眼瞪着师清漪:“我对她那么好,想不到还比不上一只手电筒,一只手电筒!”

师清漪一脸纯善地善意提醒:“大小姐,你可别小看它只是个小手电筒。我那野外生存的防水手电,其实挺贵的。”

雨霖婞扫了从试衣间里出来的音歌一眼,咬牙切齿:“师家小姐,去刷卡吧。”

师清漪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柜台那边刷卡,洛神走过去,默默地将装音歌衣服的大小袋子提了,结完帐,时间还富足,于是四个人选择继续购物。

这三个女人身高腿长,又是各具韵味的美貌,再带着一个十几岁的清纯女中学生在旁,一路逛过去,难免如同发光体般惹人注目。

逛街购物是女人的天性,这一点很好地体现在了今天的雨霖婞身上。

却没体现在师清漪和洛神身上。

雨霖婞从小养尊处优,实际上许多衣装都是别处专门定制的,或者是国外发行的限量款,她虽说很少在本市逛街,现在到了商场,却依旧是兴致勃勃。

师清漪为人向来低调,即便身家过硬,穿衣也只是讲究得体素雅就好,不追求什么定制限量之类的奢侈,生活方面自然比雨霖婞要随意得多。再加上师清漪天生不热衷逛街,现在雨霖婞这么一个一个女装专卖逛过去,师清漪跟在这穿花蝴蝶般的大小姐后面,还要帮着她参考看看哪里好,哪里不好,几乎感觉没法喘气。

洛神在外话不多,雨霖婞让她参考,她多半就是面无表情地说一两句话。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或者几个字,就足以憋得雨霖婞心里堵着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

后面雨霖婞索性不去招惹洛神了,于是洛神自在闲适地闭了嘴,手上却越来越不闲适。

随着买的东西越来越多,洛神手上拎着的袋子盒子也就越来越沉,她耐性强,又隐忍,一路拎过来也没有任何异议。

师清漪却心疼得不行了,赶着将洛神手里的东西分了部分,拎在自己手里,严肃地对雨霖婞说:“再买就自己提,不提我就捏死你。”

雨霖婞故意做出个害怕的姿态,软声说:“好,好,我保证这家店是最后一家,再不买了,之后再买就剁手。”

“嗯。”师清漪无奈应承。

亏得雨霖婞家里有钱,不然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估计这些东西就算雨霖婞买回去,到时候也不会穿,就这么压箱底了。

最后一家店是针对都市女性的专卖,以正装为主,款式和颜色也是主打素雅,黑,白,灰,清清爽爽,分分明明。

师清漪想起洛神正装很少,之前也只有两套掐腰的女式西装,其他都是淡雅的休闲款,她盘算了下,将手里雨霖婞的那些东西搁下,目光慢慢逡巡。

转悠了片刻,师清漪的目光落到一条裙子上。

很漂亮的裙子,素白色,边侧带出几分设计感,梨花般雅致。

洛神从来也没穿过裙子,大部分都是现出笔直长腿的修身长裤,显得利落干练,偶尔几条短装和七分,她都极少穿。

她穿起裙子来,是个什么模样?

师清漪盯着那条她分外喜爱的白软裙子,脸颊微妙地有点红,轻轻将那裙子取下,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象洛神穿上后,裙下精致的小腿弧度。

洛神她身材颀长苗条,翘臀窄腰,脸又是分外的清妩柔美,穿起裙子来肯定是……

师清漪轻轻低咳一声,拿着裙子走到洛神身后。

洛神早已将那些手提袋搁下,正略微低了头,和音歌轻声说话。

师清漪走到她后面,提了裙子,在她挺翘的臀际那里试探性地比了比,轻手轻脚的动作,倒是有几分像做贼。

洛神回过头,眸光静敛地盯着师清漪,以及她手里那条裙子。

师清漪立刻拿着裙子站得笔直:“……”

洛神看了她半晌,嘴角颇有意味地牵出一丝笑来。

“我觉得它很好看,你要是穿着肯定漂亮。”师清漪尽量将语气放轻柔了,说:“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穿裙……”

她还没说完,洛神已经将那条裙子接过去:“我去试试。”

师清漪这才笑起来,好像是舒一口气,脸却更烫了,目光清亮地看着洛神走向深处的试衣间,过了一会,洛神出来,直接拿着那条裙子去柜台刷了卡。

回来的时候,师清漪只看见了那只装裙子的手提袋。

她速度太快,让师清漪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等,你怎么就结账了?穿起来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我……我还没看呢。”

重点其实就是后面那一句。

洛神含笑觑着她:“以后穿了看罢。”

话这么说了,师清漪只好忍着好奇,点点头。

洛神淡道:“别光跟着霖婞,莫要去管她。你自个有些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雨霖婞远远插了一句:“她表姐,我可听见了啊,什么叫不要管我?忒坏。”

师清漪在这边笑了,摇头说:“我衣服多,没什么要买的。”

也许是这家专卖基调太过正经清冷,雨霖婞并不喜爱,什么也没看上。师清漪在这家店里又给洛神挑了一身女式西装,结完帐,四个人走出专卖店,已经是快六点了。

“又累又饿的,我们挑个地方吃饭吧。”雨霖婞两手空空,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腰。

师清漪将手里的大包小袋往她面前一送:“好意思,你还又累又饿呢。”

“是,是,你们两辛苦了。”雨霖婞笑嘻嘻的:“为了表达我最崇高的谢意,我请你们吃饭。中餐,西餐?”

师清漪也不跟她客气,考虑到洛神不习惯吃西餐,就说:“中餐。我记得上面有家中式餐厅,味道不错。”

雨霖婞“唔”了一声,几个人坐电梯往楼上走,到了餐饮区,经过一家甜品店,几个女学生吃完甜品,年纪和音歌差不多,各自咬着一只甜筒从店里出来。

音歌目不转睛地盯着。

然后她琢磨了片刻,似乎在琢磨那东西是什么,可惜她以前也没吃过,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那些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在吃,吃得还很开心,于是也就多在意了几眼。

很稀松平常的东西,她偏不知道。

“想要么?”洛神垂头瞥到音歌乌黑眼睛里的好奇,道。

音歌含糊地说:“有……一点点。”

洛神将手里的袋子暂时交给雨霖婞拎着,又问师清漪:“清漪要么?”

师清漪笑道:“我就不用了。”

雨霖婞提着那些袋子,丝毫也没有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她买的觉悟,哼道:“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会喜欢吃这种奶里奶气的东西?笑死人了,我不要。”

“我问你了么?”洛神似笑非笑地回过头。

雨霖婞:“……”

洛神走进甜品店,买了两支牛奶甜筒,给音歌一支,自己拿着一支慢慢吃,同时空余的左手又将师清漪手里的部分手提袋拎了过来,穿过过道,往餐厅走。

这一层有许多这样设计感十足的过道,两侧配了休息的长椅,墙壁上隔段距离就装了壁挂电视,每个频道都不同,旨在给休息的客人们提供资讯。

“……通报之后,很快就接到了好几起女性失踪报案,警方根据受害人的DNA讯息,以及其他线索进行排查,最终锁定了受害人为某高校的一名大四女生。根据该女生父亲的说法,该女生从三天前开始,便一直没有回家。”

壁挂电视里女主持人的声音吸引了师清漪的注意力,她下意识抬手看表,现在正是这个台都市新闻播报的时间点。

洛神也停下脚步,咬着甜筒,静静地望着壁挂电视的屏幕。

雨霖婞看了一眼,淡淡说:“昨天发现的这起人皮案闹得挺凶,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的,晚上很多女的都不敢出门。”

师清漪不说话,看见拍摄画面插了进来,一边进实景拍摄,一边有主持人的背景音继续叙说:“该女生三天前,是和同校的几名朋友一起出去玩,警方之前已经传唤了这几名女生回警察局,提取口供。本台记者一度想通过警方获取信息,谁知在这方面,警方突然守口如瓶,本台记者只好走访某高校,进行进一步的了解。”

画面抖动得非常剧烈,很明显是拍摄者在奔走的情况下拍摄的,画面里,几个女生背对着摄像头,走得非常快,似乎在烦躁地回避记者的尾随追问。

记者向来韧性足,一路穷追猛问,镜头也跟随过去。

师清漪在心中沉吟:这背景,好像是我们学校。

过了一阵,最中央被围着的一个高个子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回头猛推摄像机,抬起手挡住拍摄,暴躁说:“我说你们烦不烦啊!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人啊!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有本事去警察局问啊!再有本事,去追着那些明星跑啊,追着我这种学生做什么!”

那女的声音非常尖利,气得浑身都在抖,虽然画面抖动剧烈,又被遮挡,但是师清漪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脸。

“谢家佩?”师清漪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不记得谢家佩的,请回顾第一卷的星城旧墓。

谢家佩研二,师清漪和曹睿研三,萧言早已经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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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非常谢谢这位姑娘,还有以前给我投霸王票的那些姑娘,那个深水鱼雷是100元,实际上够买很多本VIP了,我的文章很长,也就比其他三四十万字的文章要花费多一些,看完的话大概是二十多至三十块钱吧,所以还是不要破费扔那么贵的深水鱼雷给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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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W=

第13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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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顺藤摸瓜

洛神也看出了那女人是谢家佩,慢吞吞地咬了一小口牛奶甜筒,微敛着眉,站在原地沉吟。

雨霖婞看戏似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师清漪,说:“师师,她不就是你那个考古课题组里的吗?还挺暴脾气的。”

“嗯。”师清漪表情寡淡地点头:“死的那个,是我们学校大四的一个女生。”

说完,她继续不做声地盯着壁挂电视的屏幕看。

因为谢家佩等人和记者发生争执,画面混乱非常。而这个台的都市新闻播报就是这样,及时,真实,什么都敢拍出来,也只关注民生百态,刚才谢家佩要那些记者去追明星,实际上这些记者对明星花边压根就不感兴趣。而正因为揭露的许多都是敏感话题,时不时就会闹出被访者与记者之间的激烈摩擦冲突,电视台也不避讳,直接播出,久而久之,反倒成了这个台的特色。

眼下这条新闻最后以学校的保安赶过来,保护性质地带走了谢家佩等几个学生作为结束,画面终于切换回女主持人惯例的点评。

女主持人后面的那些话,师清漪也无心再听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谢家佩身上。

思忖了片刻,师清漪低声说:“新闻背景的这条道挨着我们学校的三食堂,刚才画面里有几个经过的男生手上端着饭盒,从食堂打了晚饭,打算回寝室吃。食堂通常傍晚五点开餐,刚那条新闻虽然没给出具体采访时间,结合天色来看,采访后发回电视台,也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

雨霖婞看见师清漪的神色,随意插了一句:“这个台许多新闻都是新鲜实时报道,更何况是这种轰动的人皮大案,记者们起早贪黑跑新闻,挺正常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当然正常。”师清漪说:“不过今天这个时间点,谢家佩还留在学校,那就很罕见。谢家佩的爸爸是我们学校很有名望的中文系教授,家又住得近,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已经顺道坐她爸爸的车回家了。而刚才,她和那几个朋友,是朝着寝室群方向走。”

“所以,师师你要表达什么?”雨霖婞无所谓地横她一眼:“你这到底是在关心这桩人皮案子呢,还是在关心你同学?”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偏了下头,琥珀色眼睛里含了几分精打细算的笑,亮晶晶的纯善:“我要表达的很简单,谢家佩今天应该已经开始住校了。她扯进这桩案子里,又被传唤进了警察局,日后肯定不太平,为了避免给她的家庭带来麻烦,她才选择住校,并且希望借学校这棵大树来寻求短暂的庇护。毕竟是学校,有保安在,刚才的画面就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看个破新闻而已,她就头头是道细细致致地分析出了这么多要点,雨霖婞算是服死师清漪了,可又被她绕得烦躁,哼一声:“重点呢!重点!”

“咦,重点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师清漪笑眯眯的:“谢家佩现在住校嘛。”

雨霖婞:“……”

好想捏死她啊。

从师清漪似乎很庆幸地说起谢家佩开始住校,洛神就明白师清漪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她目光轻飘飘地扫了电视屏幕前的两个女人,招呼正呆愣着一头雾水的音歌,温言道:“走罢,吃饭。”

“哦。”一听吃饭,才吃完甜筒的音歌显得挺高兴,连忙跟在洛神后面。

师清漪见洛神走了,就对雨霖婞说:“大小姐你日理万机,就不要操心这种凶杀案了,还是吃饭要紧,对不对?”

“我日理万机你个鬼。”雨霖婞的确对这凶杀案本身没什么兴趣,新闻只当看看就好,当下笑骂一句,和师清漪往餐厅走。

四个人在餐厅吃晚餐,又在餐间更加详细地规划了对音歌之后的安排。

音歌先去师清漪选定的那所特殊学校体验上课,再给她找个补习老师,另外因为雨霖婞没脸没皮的要求,以后音歌在雨霖婞家里住段时间,再到师清漪家住段时间,两边轮流监护。

用过晚饭,师清漪和洛神帮着雨霖婞把那一堆的盒盒袋袋塞进跑车后座,看着雨霖婞和音歌走了,两人这才回家。

陪雨霖婞逛街,那就是个高强度的体力活,虽说时间不算长,但是精神和肉体上的杀伤力十足。回到家,师清漪感觉出了身薄汗,浑身都不大舒服,给家里饿得挠墙的小吃货弄了顿晚饭,就早早地去浴室洗澡了。

香喷喷地冲了个澡,师清漪终于惬意了,躺在床上,等着洛神洗完澡出来。正好洛神沐浴时间较久,她趁这时候拨通了萧言的手机,向萧言问了个号码。

谢家佩家里的号码。

而这就是她心中的小算盘。

既然谢家佩躲进学校了,那就肯定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对师清漪来说,完全是件可以放心利用的好事。

谢家佩向来和师清漪各种不对盘,在学校逮着机会就对师清漪挑刺,言语挑衅,就算师清漪曾经在落雁山古墓救过她一条性命,她也没有半点感恩,反而因为萧言的缘故,而变本加厉。

也亏得师清漪脾气好,不跟她一般见识,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这次谢家佩发生这种事,如果师清漪找她本人问话,她肯定半个字都不会说,甚至还可能脾气上来了和师清漪发生冲突,师清漪平素喜欢清静,肯定不会去趟谢家佩本人这趟浑水。

退一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从谢家佩的家里人着手。谢家佩的父母刚好和师清漪不太熟,以师清漪的手段蒙混过去,不算太难。

电话里的萧言罕见地带了些疲惫之感,师清漪和他多聊了几句,顺带问了些情况,聊到后面,师清漪斟酌着说:“师兄,你是不是和谢家佩之间出什么事了?”

“哎,我和她能出什么事。”萧言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郁闷。

师清漪懒懒地靠着床头,正要再说话,又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电话里远远地喊萧言“三爷”,喊了几声,似乎叫得挺急。

师清漪凝眉想了想,说:“师兄,你忙吧,我先挂了,到时候再联系。”

萧言笑道:“行,先说晚安。师师你放了这么长的假,咱们也没能见个面,到时候回学校,师兄请你吃饭。”

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是成熟了不少,以前的那些轻佻,似乎也淡化了。

“师兄,晚安。”师清漪说完,将电话按了。

和萧言联系完,师清漪看了下时间,又给谢家佩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谢家佩的妈妈。

师清漪语声乖巧温柔,以谢家佩师姐的身份,打着学校考古系问询了解情况的幌子,和谢家佩的妈妈套了一阵近乎,又特地关照谢妈妈不要将这事告诉谢家佩。谢家佩被请去警察局后就脾气暴躁,谁但凡跟她提一点和案子沾边儿的事,她就敏感,就连父母也不例外,谢妈妈知道这个理,自然不会把师清漪询问的事告诉自己的女儿,免得刺激她。

准备做足,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师清漪这才结束了通话。

过了几分钟,洛神洗完澡,裹着一身若有若无的水汽从浴室出来。

师清漪搞定一切,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抬头看见洛神,连忙从床头挪到床沿,伸手揽住洛神的纤腰,目光盈盈地望着。

洛神低眉,定定地觑了她:“何事?”

师清漪笔直漂亮的长腿在床沿一点一晃的,实在勾人,她仰着脸,软声说:“那条裙子……”

洛神瞥到她眼里灼灼的目光,挽唇一笑,平静道:“裙子,怎么了?”

“我还没看你试穿呢。”师清漪索性抱住她的腰:“从没见你穿过那种裙子,我……想看。”

她这么身娇体柔地投怀送抱了,洛神自然笑纳,伸手兜住她,将她抱在床上压着,一本正经道:“我已然沐浴了,裙子却未清洗,如何试穿?”

“借口。”师清漪脸开始隐隐地烫,说:“之前没洗澡前,我要你试,你说你要洗澡了。现在你洗完了,又说洗了不能试,你这不是玩我吗?”

“嗯。”洛神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记,大方承认:“我是在玩你。”

师清漪:“……”

“下回,等它洗后干了再试。”洛神笑道:“明日打算甚时候去谢家佩家?”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吧,已经和阿姨说好了的。”师清漪勾着她的脖颈,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她家了?我讲电话的声音明明很低的,你当时在里头浴室,隔音那么好,又有水声,你怎么就听见了……唔,等等……嗯……洛神你的手在做什么?”

洛神:“疼你。”

师清漪:“……”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师清漪就和洛神出门了,先去挑选了些体面的礼品,再驱车前往谢家佩家所在的小区。

洛神在小区楼下等着,师清漪一个人提着礼品,穿过放行的门禁,坐电梯上楼。

来到谢家佩家门前,谢妈妈早就在门禁摄像里知道师清漪上来了,特地给她留了门,师清漪走进去,向这位虽然满脸疲惫却模样亲和的母亲问候:“阿姨,你好。”

“你好,你好。”谢妈妈瞥到师清漪手上的礼品,连忙道:“哎呀,怎么还带礼物呢。我家佩佩的事已经让你们操心了,这又怎么好意思。”

师清漪坐在沙发上,和和气气地说:“这都是系里的意思,还请阿姨收下。系里让我转告,让阿姨你还有谢教授不要太过于担心了,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息的。”

谢妈妈一脸忧色,坐在师清漪旁边絮絮叨叨的,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个合适人儿一吐为快:“这事要是能快点平息,那就好了。你看我家佩佩,好好的家都不敢回,生怕给我们两招麻烦,一个人住到寝室去了。就学校寝室那坏境,也不知道佩佩她住不住得惯,唉。本来我想让佩佩请个假,去上海她姑姑那里住一阵,谁知道老头子说什么警察局后面还会找佩佩问话,不能离开市区太远,师小姐,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家佩佩是好孩子,怎么就会扯进案子里了呢?本来她是作为证人的,结果传来传去的,都说那女孩子的死,是跟我家佩佩有关。师小姐啊,你说这怎么可能啊,那些个人,嘴上都不知道积点德的,造孽哟。”

师清漪温和道:“外面那些人怎么传,阿姨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系里也很关心,但是谢家佩很多话不愿意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才特地过来这边问询一些情况。”

“唉,佩佩她昨天从警察局里出来,就是这样的,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我们老两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事估计也就只有警察知道,可是警察他们都保密的。”

师清漪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这样也是正常的。我只是想问一下,谢家佩四天前,和她的朋友们出去玩,根本没对你们两位说究竟去了哪里玩么?”

“她说是朋友生日,夜里唱K的,那天晚上她打电话回家,说唱K太累了,已经在朋友家过夜,就不回来住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她浑身酒气地回来,眼睛红红的,人似乎也不大清醒,可把我家老头子给气坏了,我家老头子最见不得她喝酒,结果她……”

看了看师清漪,谢妈妈连忙顿住,尴尬一笑:“师小姐,真是让你见笑了。”

“不会。”师清漪微笑:“她回来后,除了浑身酒气,还有什么其他特点吗?”

谢妈妈沉吟了会,面色苍白地说:“她回来后,就立刻去浴室洗澡了。那一天,她洗澡洗得特别久……特别久,她可从没洗过这么久的几乎,都快两小时了,我当时还以为她在浴室里晕过去了,差点吓死,连忙进去看她,谁知道她又好端端地出来了,手上抱着当天的脏衣服。”

……衣服。

师清漪略略蹙起眉。

衣物可以说是谢家佩最亲密贴身的东西了,不管谢家佩当时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她身上的衣物可是一直穿在身上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目击者”。

谢妈妈怎么知道师清漪那些玲珑百转的心思,只当她是系里派来慰问,顺便了解情况的,便毫无保留地再现了当天情景:“佩佩抱着衣服出来,我就接过去,想丢洗衣机里帮她洗了,结果她说衣服不要了,要我扔掉。”

师清漪眸光轻轻晃了下:“哦?”

谢妈妈叹气:“这孩子,也是喝糊涂了,那新衣服才买回来几天呢,那么贵,她又非常喜欢,怎么脾气上来,说扔就扔呢,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了,那天晚上如果不答应她出去唱K过夜,也不会有现在这倒霉事。我后来舍不得,偷偷把这衣服洗了,心想等她到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又会喜欢,也不一定。”

师清漪试探地问道:“阿姨,你知不知道她的衣服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唔,我是说洗衣服之前,你总要先把衣服裤子的口袋给掏干净吧?”

谢妈妈难得笑呵呵起来:“师小姐,你挺有意思的,心思这么细,难怪系里面的老师会派你过来了解情况。我当时的确帮佩佩掏了裤子口袋,她有个坏毛病,很多时候会把钱随便塞进兜里,我那时候掏了掏,果然掏了不少零钱,还有一张会员卡。”

“会员卡?”师清漪说:“什么样的会员卡?”

“我也说不清,佩佩这孩子喜欢买东西,乱七八糟的会员卡一大堆,当时也就没细看。”

“阿姨,我可不可以看一看?那张会员卡,现在还在吗?”

“应该在的,她抽屉里有个卡盒,里面全是这种会员卡,花花绿绿的,我当时随手就给她放回去了,现在我去找给你。”

很快,谢妈妈去谢家佩的房间抽屉深处翻出那张会员卡,师清漪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会员卡十分精致,是淡雅的水墨风格,左上角青青几撇勾勒的柳绦,右下角两个古篆:柳色。

放在鼻尖轻嗅,师清漪嗅觉分外灵敏,能准确地捕捉到一股很淡的古龙水味道。

“师小姐,这会员卡有什么特别的吗?”谢妈妈是典型的疼孩子的家庭主妇,许多事,她并不清楚。

“没有,很普通,只是个服装店的会员卡而已。”师清漪将那会员卡的细节深深印在脑海里后,微笑地递回去:“阿姨,你收起来吧。”

谢妈妈收起卡,又忍不住问了句:“师小姐,你是佩佩的师姐吧?我好像在佩佩的活动合照里见过你,佩佩她跟着你们尹教授做课题,平时表现好不好?大家处起来也还好吧?要是佩佩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啊。”

师清漪扯起谎来不打草稿,甚至还如沐春风,眉目含笑说:“谢家佩很出色,脾气也好,怎么会不懂事呢。我们在一起做课题,很愉快的。”

听了师清漪的话,谢妈妈这才放宽了心。

师清漪在谢家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眼看再没什么线索可以获得,和谢妈妈和颜悦色地唠嗑了一阵后,这才起身告辞。

下去的时候,洛神在小区休闲区的花园里等着,师清漪走过去,两个人坐在缠了景观葡萄藤的镂空亭子里,低声交谈。

听师清漪讲述完刚才的所见所闻,洛神沉吟片刻,淡道:“她沐浴了足足两个小时,通常很大的可能,是觉得自个身上过于脏了,需要反复洗涤。”

她顿了顿,看着师清漪眼睛,似笑非笑道:“当然了,某个胆小鬼惯常喜爱胡思乱想,曾经沐浴了一小时又十六分钟,那便另当别论。”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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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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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章台有柳

按说师清漪平常时不时地就要被洛神调笑几番,照她以前性子,也早该习惯,可偏偏她在这女人面前脸皮薄得很,一听那话,脸颊又勾红晕蕊起来。

她怀揣着那“一小时又十六分钟”,正兀自扶着下巴在那郁闷,没顾得上接话。

洛神却早已经拿手指点着桌子,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衣衫通常一日一换。当日谢家佩醉糊涂了,牛仔裤的口袋里出现了这张‘柳色’会员卡,十有八.九,便是当时得到的,有极大的可能与她那日去过的地方有关。追根溯源,寻到这会员卡隶属之所,才是关键。”

师清漪点头:“谢妈妈说那天晚上谢家佩出去聚会唱K了,我心里想会不会是某个KTV的会员卡,但是我查了下,并没有一家叫做柳色的KTV。”

说完,她又略略蹙起了眉:“而且我刚才特地用手机搜索过,出来的都是和这张会员卡毫不沾边的信息,就算我缩小了搜索词条范围,加上城市限定,也没查出来这究竟是哪里的卡。出台会员卡,明摆着就是为了赚钱,但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又会这么隐秘呢?”

洛神淡道:“卡片设计如斯简洁,除去柳色二字,再无其他,多半便是类似娱乐会所之类的去处。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她也许会晓得。”

师清漪瞥到她眸中的光,恍然大悟,不由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吃喝玩乐的事,还得问她。”

过了半分钟,还在红线会所的雨霖婞,接到了师清漪的电话。

“师师,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何贵干?”雨霖婞这会看上去兴致挺高,而实际上,她大部分时间都兴致高:“陪聊收费,价格合理,童叟无欺。”

师清漪懒得同她胡扯唠嗑,直截了当地问她:“雨霖婞,你知不知道柳色是个什么地方?”

“……”电话那头,开始诡异地沉默。

“怎么?”师清漪敛眉。

“我说,你打听柳色做什么?”

师清漪说:“我和洛神想过去看看。”

“噗。”那边雨霖婞十分没形象地喷出来,听那声音,师清漪就知道她刚才八成是在喝红酒。

“雨霖婞,你什么意思?”师清漪被这大小姐弄得一头雾水,并且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没什么。”雨霖婞擦掉唇边娇红的酒渍,笑眯眯的:“那地方是个酒吧,我就想师师你根本不会喝酒,一点便醉,这突然要去酒吧玩,有点吃惊而已。”

师清漪轻哼一声:“我不能喝,我还不能去玩?”

“能,师师,当然能!”雨霖婞赶紧在那狗腿地附和:“那酒吧挺偏僻的,我就算说了地址,你们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吧,我现在有事,等吃过晚饭,我带你们过去。”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再联系。”

双方挂掉电话。

师清漪善于察言观色,即便隔着电话,也能分辨个大概出来,根据刚才雨霖婞的反应判断,她这心里突然又有点七上八下了。

洛神依旧笔直地在台子旁边坐了,师清漪跟她把刚才雨霖婞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洛神寡淡地点点头,表面上没有多余表示,道:“既然如此,那先回罢。”

两个人先行回家,等用过晚餐,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这才接到雨霖婞的电话,说她的车子已经在小区外面那条街上了。

下楼取车,和雨霖婞在外头会合,又趁着夜色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城市里的夜生活总是通宵达旦的,狂欢到天亮才萎靡散场,师清漪原想这种酒吧就算不开在灯红酒绿的闹市娱乐区,至少也该占个黄金地段的场子,才好吸引客源做生意,谁知道这柳色酒吧,居然闷声不吭地藏在了一个分外偏僻的阴暗角落。

低调如它本身那张朴素的会员卡,静静地蜷缩在夜色之中。

七拐八绕,难怪雨霖婞之前会说,就算知道地址在哪里,也难以找到进去的门路。

可稀奇的是,即便地方这么偏僻,客源却是意外地好,这一点,在师清漪她们好不容易才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两个泊车位,就能看得出来。

“酒吧没有任何宣传,也没有好地段,生意却这么好,难道是因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口碑?”师清漪抱着手臂,略微偏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门口闪耀的霓虹光灯。

冷光灯箱上几缕青色柳绦,右下角两个“柳色”古篆,透着一股意外的古典与雅致。

不知道为什么,雨霖婞盯着师清漪那身清丽素雅的衣着,笑得贼:“当然是口碑好了,来这地方的客人,都是靠暗地里大家口头的推荐,一传十,十传百,懂这地方滋味的人,自然会来。你那个叫做谢家佩的同学,肯定也是被她的朋友带过来的,准没错。师师啊,你以前肯定没来过这种酒吧,这里特好玩,你玩了就知道。”

师清漪轻轻嘶一声,怀疑地蹙起眉。

这不靠谱的大小姐,真是感觉越来越不妙了。

“霖婞,此地,莫非你经常来么?”洛神从停车场出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垂了眸,别有意外地觑了雨霖婞一眼:“停车场里的车辆,多是女式跑车,看起来懂此地滋味的,女子居多?”

“……”

雨霖婞之前看着师清漪那纯善模样,感觉自己大灰狼拐了小绵羊似的,正在心里乐呵呢,结果现在瞥到洛神眸光冰冷又危险,透透彻彻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于是她连连摆手,对洛神笑得有点讪讪的:“哪能啊,我以前可没这兴趣,我不好这口。要不是师师问了,来调查那个什么谢家佩,我才懒得抬脚过来。”

这话倒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为了哄骗作弄小绵羊,她才懒得到这种地方搅合。

洛神乌黑的眼眸锁着雨霖婞,似笑非笑地从喉间轻轻逸出一声:“哼。”

雨霖婞兀自在那嘀咕,她表姐怎么跟人精似的,光是看停车场女式跑车的比例分布,就能看出来这地方本质是个什么酒吧么?

还是,她表姐本就好这一口的?

啧啧,瞧她表姐平日里那张一本正经的面瘫脸,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洛神盯着雨霖婞那张脸,笑意更冷:“我知道你想什么龌龊事。”

雨霖婞连忙在那打哈哈,而她这变脸来来去去变得太快,跟翻书似的,诡异极了,倒是让师清漪幡然醒悟过来了。

联系停车场和眼前洛神的表情一看,师清漪的脸色突然拉扯得有点冷。

“这是那种地方?难怪你之前千叮万嘱的,说要我出门前打扮得那个……那个一点,那个你个头啊,我听你的才有鬼!你之前直接明说了这地方是个牛郎店,会死是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地骗我,想要看我等下毫无心理准备地走进去,是个什么窘迫反应,看戏看得挺爽是不是?”

说着就要撩了袖子去掐死雨霖婞,雨霖婞捏了流水的红裙,笑着往后躲,边笑边讨饶:“师师,别,别这样,再不敢了。反正咱们也是来调查的,管它是不是牛郎店呢,我们查我们的,又不是要师师你去睡他们,告不告诉,都一样嘛。而且不告诉,其实还能有个惊喜的不是?”

“你还说!”师清漪怒了。

正说着,柳色门口的灯光之下,突然小跑着过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多岁,染了一头金灿灿的短发,直奔着雨霖婞这边过来。

师清漪立刻停了手,雨霖婞也站直了,之前脸上的笑意转瞬抹去,换上含妩带媚的一股威严。

“小姐。”那小金发挺俊俏,穿了紧身白衬衫,系黑领带,修身黑色长裤,在雨霖婞面前低三下四的:“你……你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

雨霖婞抬手,帮那小金发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领带:“阿侃,从我这出去后,看起来混得不错嘛,还挺人模狗样的。”

小金发被雨霖婞整理了领带,暗地里腿抖得跟涮糠似的,脑门上全是冷汗,低声说:“当初那是小姐大人有大量,没计较我的混帐行为,我这都记在心里呢。其实我出来后,还挺……挺舍不得弟兄们的,想回去,但是怕小姐你不高兴。小姐这次突然来这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他说完,瞥了雨霖婞身边站着的洛神和师清漪各一眼。

这两个女人都是打扮素雅,长发笔直乌黑,雅致又清丽,而且各自寡淡着一张脸,深邃眼眸盯着他不说话。

他是牛郎店里做牛郎的,而来柳色的,大部分又都是好男色的女客人,尤以上流社会的那些名媛贵妇居多,甚至许多还是有夫之妇,纯粹是不甘寂寞,为了找刺激而来,说白了,就是偷偷花钱嫖小白脸。而对于她们而言,外面偏僻低调,内里金玉其华的“柳色”正符合她们的要求,自然也成为了她们最热衷的寻欢作乐会所。

而阿侃来来往往看了这么多不同类型的女客人,还真是鲜少见到像洛神和师清漪这样清雅气质的女人。

尤其是洛神,模样实在过于禁欲了些。

小金发暗地里琢磨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对雨霖婞说:“小姐,你这趟,难道是为了……为了介绍这两位小姐到我们店里……唔……”

雨霖婞故意在那笑,不答腔,师清漪眉头冷冷地一蹙,摸出一张照片朝那小金发面前一亮:“我们来问点事。认识这个女人么,四天前有没有来过这里?”

小金发探过头一看,就见那照片上的女人不就是新闻报道里,那个被剥皮的大四女生么,顿时被唬了一跳,脸也跟着白了。

雨霖婞这才使眼色:“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她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老老实实的。”

“来,来过。当时我在场的,那天她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小金发连连点头:“两位小姐,你们是警察局的么,之前倒是有警察过来调查问话,不过被我们老板给打发走了。”

师清漪不答,而是又摸出一张照片:“她的几个朋友里,是不是还有这个女人?”

那张照片,是谢家佩的。

“对对对,有她的。”小金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嘿嘿笑道:“这位小姐刚来的时候还特别拘谨,一看就是头一回的嫩青啊,似乎还有点不高兴。”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了然。

听了这小金发的话,师清漪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谢家佩被记者采访时,会那么暴躁,对谁也不愿意说实话。而警察局会查到柳色这里来,很明显谢家佩当时在警察局里,实际上是说了真相的,但是警察后面并不公布,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谢家佩恳求那些警察不要说出去,替她保密,给她留一个脸面。

作为证人,有权利要求警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隐私。

毕竟这个隐私,对于谢家佩来说,完全是要她命的,所以只能苦苦遮掩。谢家佩是书香世家,姑且不论她的父亲是大学极有名望的中文系教授,单说她那些伯伯叔叔,也都是相当有头有脸的文化人。谢家佩的父亲为人分外的正直刻板,自诩清高,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出入牛郎店,那种巨大打击,肯定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在学校那些教授里面,自然也颜面扫地。

而且从谢家佩那个早晨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与别人发生过关系的。

如果谢家佩害怕自己去牛郎店的事被家人亲戚知道,而选择隐瞒可以说得过去,那谢家佩之前那么喜欢萧言,几乎非君不嫁,现在竟会跑到牛郎店花钱嫖男人,又该怎么解释?

谢家佩那天表现得很青涩,很拘谨……又似乎不高兴……

师清漪就着谢家佩的性格,凝眸琢磨了一阵,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报复萧言么?

“说起这个女的,挺有意思的,开始似乎还不大乐意,谁知道后面喝高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直在骂一个男人的名字。说什么你那么喜欢玩女人,那我就玩男人,才不稀罕你喜欢,没有你,照样有那么多男人排队等着我。”

小金发话匣子打开,也没之前那么怕了,接着说:“这种情况,我们也见得多。和男朋友吵架了,就会有些女客人过来这边玩,纯粹是为了报复,醉醺醺玩一夜,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又后悔得痛哭流涕。我有好几个哥们,就曾经被这种女客人第二天早晨踹下过床。”

师清漪伸出手指,点了点,示意那小金发别说了,转而拿着那个被害大四女生的照片,问道:“这个女人呢?你又知道些什么?”

“她?”小金发笑得更暧昧:“她算是我们的常客了。她到柳色后,谁也不点,就想要我们老板,到底是女学生呐,特纯情,说是要追我们老板,和我们老板谈恋爱,可这怎么可能嘛。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挺有毅力的,追了我们老板整整半年。可惜就这么死了,模样不错,还真有点可惜。”

“老板?”洛神沉吟。

“嗯,我们老板。”小金发点头,似乎非常自豪。

“他今日可在?”洛神道。

“在。”

洛神淡道:“那烦请领我们进去,拜会一下你家老板。”

小金发还在犹豫,雨霖婞瞪他一眼,他立刻做了个请的动作,连连说:“请跟我过来吧。”

柳色占地面积其实十分之大,格局也与平常那些酒吧大同小异,不过装修却又更为古典雅致一些,某些地方坠了铃铛,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晃人心魂。这一路上,空气里到处都揉着熏鼻子的香气,有女人香,有古龙水,混杂着声色音乐,宛若进入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梦幻之地。

吧台那边有几名英俊的调酒师在那调酒,台子旁斜斜懒懒地坐了几个女人,似乎是在调笑,更远的地方是舞池,有不少男女在搂抱着跳舞,纸醉金迷。

这里的男人身高腿长,模样都很好,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打扮也分外精心,甚至许多还化了妆。不少男人看见小金发带着师清漪她们三个女人进来,脸上愣一下,然后笑得有几分古怪。

“小姐,你们就先坐这吧,我去给你们拿点酒水来,想要喝点什么?”小金发以前到底是在雨霖婞手下做事的,待雨霖婞极为狗腿。

“不是说要领我们见你家老板么?”师清漪扶着下巴,笑着问。

“我家老板就在那边,他在陪客人喝酒,那边穿西装那位就是,所以我才请几位坐在这里的。”

师清漪循着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灯影迷离之下,坐着一名高挑男子,肩宽腰窄,裁量得度,从背影看,就足以看出一副极好的身段。

而且,他是罕见的长发。

长长的,和洛神一样,笔直乌黑流泻的长发,光滑锦缎般披下来,衬在灯光迷蒙笼罩的西装布料上。

男子蓄长发,向来是古代习俗,到了现在,都摈弃了,虽然现在也有故意留长头发的男人,但终究是怪怪的,没有那种味道,反而显得别扭。而这个男人,光从后面瞥过去,就觉得那种气质与长发十分相衬,好像他天生,就该是留存笔直乌黑的长发的,一分一毫,都配得如此恰到好处。

“你老板叫什么名字?”师清漪看了片刻,突然问。

“老板姓章,名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怎么叫个这名,倒是少见。

将酒水点了,小金发去端,师清漪将身体稍微转了转,找个更好的角度观察那边章台柳的动静。

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匀着酒杯里的红酒,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也能忖度出,他似乎与对面的女人谈得十分愉悦。过了片刻,男人略微偏了偏身,对面那女人含笑的模样也就露了出来。

“萧以柔?”雨霖婞抬抬下巴,看向师清漪和洛神,笑着轻声嘀咕:“有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三个太扎眼,萧以柔也看见了,抬了眸,往这边看。她瞥到洛神,表情先是一怔,跟着很知礼地朝洛神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洛神早已经寡淡地将脸转过来。

萧以柔突然招了下手,叫来一个侍应生,低声吩咐一句,很快,那侍应生点点头,转身去了。

章台柳也略微侧过身,往师清漪她们那边看。

这种距离,看得也不会太分明,不过却能辨出那男人漂亮到极致的轮廓,长发遮掩,墨色书香,菁华绝雅,用美来形容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为过。

“被瞧见了。”雨霖婞低声说。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男人的脸,师清漪心里突然感觉有一点异样,脸上却平静说:“反正等下要找他,现在这样也好。”

小金发拿了酒水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前被萧以柔吩咐的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托着一支上佳年份的红酒,另外一杯点蓝的鸡尾酒。

“这是那边那位小姐请的,三位请用。”侍应生得体地微笑,弯腰将醒好的红酒以及酒杯搁上桌子。

三个人都没说话,雨霖婞笑着轻哼一声。

那侍应生送完红酒,将那杯鸡尾酒放到洛神面前,说:“小姐,这杯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春快乐,蛇年大吉。

这阵子生病了,没更新,请假条等早已经PO到微博,文案以及文案下的请假条位置,大部分姑娘们应该已经看到请假条说明了。

感谢你们这些天的关心和鼓励,谢谢,现在回来更新。身体不好,更新频率还请多多担待。

第13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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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魑魅魍魉

师清漪第一个怔了,抬起眸,下意识瞥了瞥那侍应生,又侧脸往章台柳他们那处多望了一眼。

章台柳早已经背过身,看不到表情,不过他对面的萧以柔正饶有兴致地往这边望。准确地说,是在往洛神方向望,好似在期待什么。

洛神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送过来的,只是一杯空气。

侍应生退离,雨霖婞倒是笑得眯起了桃花眼:“哟,那位萧家二小姐,还挺区别对待。”

师清漪捏了捏手指,犹豫片刻,突然朝旁边站着的小金发轻轻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小金发听从师清漪暗示,弯下了腰,将头低下来。

师清漪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这鸡尾酒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本来师清漪特地这么耳语地轻声细说,很明显是不想被别人听见了,尤其是洛神,于是现在偷偷问下就好。

谁知道这小金发缺根筋,直起腰身,毫无顾忌地用正常语调答了出来,还挂了牛郎招牌笑:“这是店里的特色,老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野有蔓草’,是咱们这最贵的调制酒。”

师清漪:“……”

你就不能小点声?

师清漪僵着脸色,将脸扭过来,正正好对上了洛神瞥来的目光。四目相接,女人漆黑的眼珠永远是这么幽深专注,直看得师清漪一阵窘迫尴尬。

野有蔓草,这其实是诗经里的一首。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虽说大概是章台柳的个人喜好,于是这杯酒得了个如此古韵风雅的诗经名字,但是说穿了,也就是寓意“邂逅”的意思。

现代的用词远没有古代人那么含蓄,很多都较为直白,白话白话,由此而来。于是不懂诗经的人,当然不会明白这“野有蔓草”代表着什么,可是师清漪是懂的,而且她通晓古籍,懂得透彻。

透彻之后,她对于萧以柔特地单独给洛神点这杯“野有蔓草”的行径,自然是开始抱着一种格外微妙的不悦态度。

而洛神对于“野有蔓草”的意思,更加是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暧暧昧昧地盯着师清漪看。

萧以柔以前和洛神是见过的,而且洛神当时还在酒吧门口顺手帮她解了围,难免她会记挂在心了。

师清漪想到这层,开始觉得有点胃疼。

掐指算算,她挺长一段时间没胃疼了。

雨霖婞却兴致勃勃地替自己倒了杯红酒,捏着酒杯凑到鼻尖,优雅地品了品那气息,挑着眼角说:“这酒不赖。”

她抿了口,又拿手指点了点洛神面前那杯鸡尾酒,笑得像只狐狸:“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想不到这萧家二小姐还挺酸的。师师,你以前不是让我调查萧家么,我听你话调查了,发现这萧以柔很喜欢泡吧,而她最喜欢逛的,就是那种吧,没想到她现在又来这种吧混了。”

说到这,声音低得愉悦,好似看戏看得正欢。

“那种吧,哪一种?”师清漪隐约猜到了,却还是禁不住问。

“LES吧嘛。”雨霖婞笑眯眯地看着洛神:“以前是LES吧,现在是牛郎店,看起来她可是男女通吃呢。我说她表姐,你可得小心点。”

洛神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拨开了,懒得搭腔。

师清漪却分外不乐意了,闷闷地哼一声:“雨霖婞你少说点废话,我们来办正事的,别东拉西扯。”

“这怎么是东拉西扯?师清漪同志,这叫大后方战略。”

雨霖婞开始指点江山地装深沉:“同志们,你们想啊,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萧家,而这位萧以柔,可是萧家当家之一。现在人家对洛神同志有意思了,只要洛神同志顺水推舟,使出美人计,成功打入敌方阵营,套取机密情报,我们还怕不能取得革命战争的最终胜利么?正所谓,三十六计,美为上计;正所谓,舍不得美人,套不着狼;正所谓……”

“闭嘴。”师清漪眉头蹙着,就差拍桌子了。

还好她够涵养矜持,暗自捏了捏手指,目光锁着雨霖婞,慢条斯理地说:“雨同志,你这种行为完全是不顾安危,将我方同志往火坑里推,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极端主义思想。看样子我们需要重新开一次思想肃清大会,好好地替你上一堂课,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我将会向党组织反应,暂时剥夺你的各项职责权利。”

雨霖婞一摆手,抗议:“我是总司令,你们不能那么对我。”

“很好。”师清漪冷冰冰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话语权也被剥夺了。”

两个人正在那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洛神却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准备往光灯深处走去。

师清漪愣了下,雨霖婞连忙叫住她:“等等,你去哪?”

洛神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声音寡淡:“雨司令。你方才不是说,美人计么?”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霖婞:“……”

师清漪:“……”

眼看洛神已经走远,雨霖婞端起酒杯,讪讪地说一声:“我刚开玩笑的,想不到你表姐这么认真,真是可塑之才。等等,师师,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怪瘆人的,我又没欠你钱。”

师清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下,次,你,这,张,嘴,再,敢,胡,说,八,道,出,馊,主,意。我,就,扒,了,你,的,皮!”

雨霖婞浑身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师清漪紧张地看着洛神远去的方向,很快,她就发现洛神并没有朝萧以柔和章台柳那边走,而是穿过一条缀铃铛挑光灯的过道,兀自往酒吧深处拐了去。

路上能看见有几个男人意图跟她搭讪,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路径直走,直到后面,似乎有些脚步匆匆。

然后,她掩在灯影迷乱之下的高挑背影,最终消失在了师清漪的视线中。

“奇怪,她不是打算去使美人计的,怎么又往别处走了?”雨霖婞端着酒杯,挺纳闷。

师清漪抿了下唇,没说话,手指却下意识想摸出手机给洛神发条短信,问问情况。

但是考虑到洛神刚才的神情,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安静等待。

二十分钟过去,洛神并没有回返。

倒是那边章台柳和萧以柔的交谈结束了,一男一女站起身来,悠然地往师清漪和雨霖婞所在的桌位这里走过来。

萧以柔走在前面,第一个和雨霖婞打了招呼,笑意妩柔:“雨小姐,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你,真是有缘。”

雨霖婞家大业大,门路广,和这些公子哥小姐们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各自知道了几分底,她站起来,得体地招呼回去:“萧小姐,多谢你的酒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雨小姐客气。”萧以柔说完,敛着光灯流彩的眼睛看着师清漪:“师小姐,你好,二叔经常向我提起你,我还盼着什么时候能和你见一面呢。”

她说得客套,师清漪自然也跟她玩客套,站直身子含笑说:“你好,萧叔叔也跟我提过你。说起来,上次我们不是还有过一面之缘么?”

萧以柔说:“上次只是照面,也没说过话,这回算是正式认识了。我们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不如现在交个朋友,以后也方便些。”

她笑得别有意味,师清漪自然是看出来了,心里一套,表面一套,继续不动声色地笑:“当然,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萧小姐,有空联系。”

萧以柔瞥到桌上没动过的那杯鸡尾酒,问:“你们坐在这里的那位朋友呢,她似乎离开了很久。”

酒杯孤单到刺目,被推去一旁,一如那个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冷漠如霜的女人。

师清漪心里冷笑,面上却说:“她去洗手间了。”

萧以柔听了,顿了几秒,才抬眸亲昵地拍了下章台柳,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台柳,她们不是找你有点事么,你和她们接着聊。”

两人言谈举止如此亲昵,完全不像是老板和客人的关系,倒像是十分熟稔亲密的朋友。

章台柳点点头,目送萧以柔远去,这才转过漆黑的眸子,微笑地看着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人。

“丁子侃已经告诉我了。”男人嗓音极富磁性,温和好似璞玉:“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君子如水。

君子若玉。

这男人实在漂亮得过分,也美得过分,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高挺,模样赛过昆山玉质。尤其是长睫毛遮掩的左边眼角之下,有一枚极其细小的泪痣,泫然到隐隐约约,格外惹人心软。

再加上他是流水长发,菁华风雅中,又揉了几分不属于风月场所的高贵。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他,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深了几分。

“师小姐?”章台柳好整以暇地笑,提醒道。

师清漪回过神,压住心中那种异样,说:“章老板,请坐。这次我们有些事想向章老板打听一二,还望章老板不要介意。”

章台柳坐下来,修长手指相互交扣,搁在桌上,笑意犹如春风和煦:“那个案子的事么?最近找我的人有些多,不外乎这件。”

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

不知道内里怎么样。

师清漪声音温和:“章老板实在是聪明人。因为那件案子牵涉到我的几个同学,所以还请章老板帮个忙。”

说着,将死去大四女生以及谢家佩的照片,摊开,放到章台柳面前。

章台柳不紧不慢地瞥了两眼,轻轻点头,看着谢家佩的照片说:“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客人,四天前的夜里,她宿在了柳色,第二天清晨离开的。至于这一位么……”

他看向那名大四女生,直言不讳:“她是我的常客。”

而他所说的一切,和师清漪掌握到的线索都十分吻合,谢家佩的问题已经正式确定,不用再追究,现在只剩下那个被害人的了。

师清漪一边细致地察言观色,捕捉章台柳任何一个可能的微表情和微动作,一边说:“那天晚上,这位小姐是和章老板你在一起的么?”

章台柳温雅地笑起来:“师小姐,你这是在将我当成嫌疑人来查案?”

“哪里,章老板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学校这位同学去世之前,曾经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接触。如果觉得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章老板不要放在心上。”

章台柳并不在意,说:“师小姐,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常客,我自然是要陪一会她的。那夜我与她在吧台喝了会酒,她有些醉,便先行回去,她的几个朋友因为点了单,则留下来过夜。至于之后的事,我并不清楚,直到最后面,才知道她遭遇了不测。”

他说的很平静,轻描淡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他这种平静淡然,却又十分符合他这个职业的身份。他是风月场所的男人,无论面上多精致温柔,骨子里也是薄凉的,于是加上这条来看,他的谈吐回答就更加无懈可击。

师清漪看不透他,但是根据他说的那些话,大部分还是可以判定为真实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师清漪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多谢章老板。这次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师清漪是懂得分寸的女人,该什么时候停止,就什么时候停止。

“没什么。”章台柳抚了下袖口精致的袖扣,看着桌上昂贵的酒水,说:“几位关照了我的生意,该我道谢才是。”

相互客气几句,章台柳起身去忙别的事,留下师清漪和雨霖婞在桌旁相互对着看。

“师师,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雨霖婞托腮问。

“温和,知礼。但是很多时候,这些都可以是假象。”师清漪蹙起眉:“他回答得很巧妙,完完全全将他自己撇干净了。从目前来看,我们并没有获得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但是这个柳色本身,不失为一个实在具体的线索。所以,我现在有个打算。”

“什么?”

师清漪说:“萧以柔身后的水太深了,牵扯到多方面,而这个章台柳,看起来和萧以柔的交情不一般。到时候,我会兵分两路,一边找人盯着萧以柔,一边找人盯着柳色。如果是只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雨霖婞沉吟着,抿了口酒,这才抬手看表:“你表姐去个洗手间要这么久?事情办完,估摸着时间我们也得回去了,你打个电话给她。”

师清漪给洛神打了两个电话,响了很久,显示接通状态,却没有人接听。

“她应该是调到静音模式了。”师清漪站起身:“你在这等着,我进去找她。”

雨霖婞点头,师清漪离开座位,沿着之前洛神走过的那条路线往深处走。

这么一路过去,走到洗手间,并无洛神的踪迹。师清漪退出来,在灯红酒绿的第一层来来去去地转悠了个遍,中途又找了几个人问询,结果都没有看见洛神。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电梯前不动。

难道她上楼去了?

为什么要选择静音,是顾虑到手机发出的响动到时候可能会干扰她么。

考虑到这一点,师清漪率先给雨霖婞打了个电话,关照她几句,又把自己的手机也调到静音模式,这才乘电梯到二楼。

二楼是包厢,那些包厢门几乎都是紧闭的,走廊上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师清漪在二楼一无所获,只得继续往三楼走。

三楼以上的楼层,都是客房区。

柳色是牛郎店,除去一楼酒吧区,二楼包厢,上面全都是客人点单过夜用的客房,相当于酒店。

一直走到五楼,离开电梯,发现这层相对而来说,比较安静。

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一条铺着地毯的廊道往前延伸,然后拐向,师清漪走了几步,就见很远的地方,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身影正沿着浮光细碎的地毯往前走。

长腿细腰,乌黑长发晃荡,那走路时优雅端庄的姿态,竟让师清漪猛地一怔。

“洛神!”那一刹那,师清漪无法控制心中喜悦,叫了出来。

那女人听见了,脚步似乎停顿了下,随即走得更为轻快,犹如冷风,一路拐了过去。

师清漪心中的喜悦很快就冷却了,并没有追上去。

因为那女人穿的是雅黑色的衬衫。

洛神并不是打扮成这样的,她今天穿得十分清雅素洁,刚才过去的那段时间,她应该没有理由重新换一身衣服。

并且,如果师清漪叫她,她没道理不停下的。

师清漪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知道自己是认错人了。但是刚才那一瞬,看见那女人的身段,她真的以为是洛神。

她和洛神朝夕相处,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毫不夸张地说,师清漪甚至连洛神身上的肌肤是如何模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洛神的一个背影。

在茫茫人海中,她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洛神。

可是这次,她倒是头一回看错了。

师清漪情绪突然有点低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等走到拐角处,拐去另外一条廊道,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开始糅杂着一股很淡的味道。

血腥气。

准确的说,是血和肉混合的味道。

师清漪鼻息灵敏,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法分辨的味道,她总是能很敏锐地感知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现了听力幻觉,她甚至听到某种类似野兽咀嚼的声音。

这种诡异的感官获得令师清漪浑身的肌肤开始发起紧来,她开始沿着廊道,一间房,一间房地去追寻那种味道。

等走到布草间外,师清漪目光瞥去,发现布草间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能听见里面传来十分虚弱的喘息。

师清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脚下是地毯,于是她这么靠近,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除了那种逐渐在耳蜗外围扩大的喘息,或者说是细碎压抑的呻.吟外,再无其他。

抬起手指,师清漪将门推开半边缝,只能看见布草间里面的客房车上,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叠雪白的被单,地上则是其他洁具。

里面充斥着洗涤液和消毒水的味道。

感知到布草间里的动静,师清漪沉下眸子,准备找准机会将里面潜藏的阴影揪出来。而就在她就要展开行动的时候,门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准确地先行扣住她,跟着无比迅速地将她拖了进去。

布草间的门被带上,师清漪被那人紧紧抱住,往角落里大力气地拖,鬼魅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师清漪被那人从后面抱着,能感觉到属于女人的两团柔软压在她的背上,压得紧紧的,与此同时,紊乱又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背,撩起那里发丝,好像后面缠了一只鬼。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害怕,下意识就要挣扎。

背后那人抱她抱得那么紧,唇瓣压在她的脖颈处,吐息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痛苦,几乎是在压抑难缠地吸着冷气。

即便这么难受,那女人还是压低声音,颤抖地祈求道:“清漪,乖,莫要动。”

声音再熟悉也不过,而那抹被热汗掩盖的香气,终于好似随着身后女人升高的体温发酵出来,绕进师清漪的鼻息。

师清漪完全怔住,浑身也松懈了:“……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次放出两章,实际上这一章是正常更新的份,下一章则是下次预约的福利章。

福利章是我给追文的姑娘们赠送的,这回提前放出,只有百字的说明,请大家花费一个点将福利章买了,下次更新的时候,我会将更新的新章节,填充进去,到时候看见我更新了,姑娘们再点进来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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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给大家的福利,以后还会有。因为文章很长,花费的点数也难免会多,所以我会尽可能地减少大家所要花费的钱。

这一路过来,追文的读者是我的支柱,是你们一直追随探虚陵的脚步购买,打分等,才能不断给我鼓励,这些都是看完结文的无法给予的,所以我以后会时不时地为大家提供这种福利,让大家能尽可能地少花钱。

对我来说,这些免费的福利,是追文姑娘们应得的。

有些姑娘们甚至追探虚陵三年,我心中十分感激。

以后的百字提前预约福利章,请大家尽早提前购买,以免我到时候将新章节填充进去了,再买的话,就要花钱了。

第13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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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暗敌环伺

洛神的双手从后面箍住师清漪,箍得紧紧的,整个人好似无法忍耐地想往师清漪身体里嵌。

她在发抖。

尤其是搁在师清漪脖颈处的薄唇,含了片冰似的,抖得更为厉害。

师清漪被她箍疼了,感觉腰都要断掉,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在意。只是身子跟着动了动,打算转过去看看洛神的情况,声音也是焦灼和急切的:“洛神,你……你怎么了?”

“等等,莫要动。”洛神立刻低声制止她:“也莫要转过来。”

身后洛神的声音发着颤,低而含糊,完全是分外低姿态的祈求。她将脸埋在师清漪肩上,乌黑长发散落,遮了面容,好像真的害怕师清漪会转过来看见她。

“好,好。”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将语气尽量放得更加温柔了:“我不转过来。”

“让我抱你一会。”洛神呼吸紊乱,喃喃着:“清漪,让我抱你一会。”

“好。”师清漪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搂住自己腰身的那双手,轻而缓慢地摸索着,安抚着,嘴里柔声说:“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抱多久都可以。”

洛神终于不说话,身子好像软了下来。

她之前本来就是将师清漪束缚住了,拖到角落,现在身后就是一个堆着几只包装纸箱的墙角。

顿了片刻,洛神膝盖略微弯曲,后背贴着墙角,缓缓地往下滑,师清漪背对着她,也跟随她的动作往下,两个人以后抱的姿势,挨着墙角坐下了。

师清漪靠在洛神怀里,洛神右腿则在她旁边曲起来,师清漪眼风扫去,只能看见她黑色长裤下包裹的修长长腿,拱起的膝盖圆润,正瑟瑟地抖。

不大也不小的布草间,里面是洗涤液与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叠叠浆洗过的白色被单等。两人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环境的角落里,相互依偎,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有几分熨帖的温暖。

毕竟,她现在能抱着她。

即便苦痛,能抱着她,那就是好的。

此时此刻,怀里的女人好像是最佳的抚慰,气息温柔,甜美芬芳。

洛神静静抱着师清漪,将唇贴在她肌肤上,却又十分顾虑,只能压抑地将唇瓣移开去,怀抱也勉强松泛了许多,变得轻轻柔柔的,以免真的将师清漪给箍疼了。

十分钟过去。

情况终于有所好转,至少洛神不再和之前那样喘息了,也没有再发抖。

“为什么跑到布草间里面来,我之前找了你很久,打手机也没人接。”师清漪尽可能地克制住回头去看洛神的渴望,轻声说:“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我有些胃疼。”洛神贴着她的耳际,低声回答。

“胃疼?”师清漪一愣,就要着急转过去,突然又想到刚才对洛神的承诺,连忙说:“我现在可不可以看看你?”

静了一会,洛神道:“可以了。”

说话间,伸手将师清漪的肩扳过去,一双隐隐带着雾气的乌黑眸子定定地将师清漪望着。

她的额前全是之前冷透的汗,些许黏着发丝,原本清雅昳丽的脸如同白雪般,没有丝毫血气,就连薄唇,也是病弱的苍白色。

师清漪见过患胃病的人,胃倘若疼起来,堪比锥心刺骨,的确会疼得一张脸毫无血色。疼得更厉害的,就只能蜷着,连站都站不起来,那种虚弱模样,看起来和现在的洛神的确是十分相似。

可是,洛神什么时候有胃病了?

“怎么会突然胃疼的?”师清漪将身子转了个向,跪坐在地上,伸手轻轻地去揉洛神的左腹:“你以前没有胃病的啊。”

“胃病这东西,以往潜伏着感觉不出,这突然疼起来,才会晓得。”洛神抬起手,摸了摸师清漪的脸颊,勉强一笑:“定是你平素饭菜太过可口,我控制不住,贪嘴多吃了些,久而久之,这才坏了肠胃。都怨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师清漪嗔怪地瞥她一眼:“其实也不一定是胃病,可能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你才会突然疼的。”

她垂眸,认认真真地琢磨了阵,才说:“今天也没吃什么特别的,难道是中午我做的醉虾没料理干净?不对啊,我特地买的新鲜的虾,又用生姜杀菌擦洗了,还淹着酒,不该坏肠胃的。唔……可能是你肠胃受不得这种寒凉的河鲜,下次我会注意,不做这道菜了。来,现在能不能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拿点药吃。”

“再让我缓一缓。”洛神看见师清漪似乎有些急躁,乃至絮絮叨叨起来,不由笑道:“抱一抱。”

胃疼的人的确是需要很长一段缓和时间,等这股子疼劲过去了,也就好了。疼得狠的时候,病人往往喜欢缩起身体,捂着肚腹,有条件的甚至会紧紧抱个枕头压着,现在洛神没枕头,抱着师清漪香软的身子做代替,再好不过。

师清漪想到这层,心里心疼,脸却又有点烫:“这里门开着,过了那么久,布草间的工作人员很可能就要回来了。”

洛神正经颔首:“嗯,那便回去抱。”

师清漪:“……”

洛神拨弄了下自己的额前乱发,将腿又曲了曲,整个人蜷在角落里,看起来好像十分疲惫。

“我帮你揉揉?”师清漪软声说。

洛神觑了她一眼,笑着点头。

师清漪保持跪坐的姿势,一面替洛神轻揉她所说的痛处,一面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到五楼来,还躲在布草间里?手机也静音了,害我担心。”

洛神眸光深邃,回答说:“我觉得这柳色蹊跷,原本是打算到深处去看看,熟悉熟悉此处的环境,以便日后行事。如此一层一层地上去,行到五楼,谁知突然胃疼得分外难忍。我本想在廊道里缓一缓的,但廊道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场所,我不愿被他人瞧见,刚巧发现这里布草间开着门,便走了进来,只等胃疼缓和了,再出去即是。”

这一切,和洛神的情况,的确是很符合。

再加上师清漪对洛神从来是深信不疑的,而且洛神的话听上去逻辑得当,她也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是好气又好笑地接一句:“你不想被他人瞧见,也不想被我看见吗?刚才你从后面抱着我,我都要吓死了,想看看你,结果你还不许我转过去的。”

洛神正经地摇头:“我犯胃病时,脸色极为难看可怕,定是青白若鬼,不愿被你看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师清漪替洛神揉捏的力道略微加大,怨怪说。

“我现在,是不是还很可怕?”洛神突然抬眸,看着师清漪的眼睛,苍白的唇好似无力的一张薄纸。

师清漪被她这一看,看得心里突然有点颤,脸上却还是敛着温柔的笑,说:“胡说八道。你那么好看,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好看,又有什么好躲着遮着的。你说,你这是不是死要面子?”

“我也就在你面前,要面子些。”洛神直言不讳。

她的眼睛里眸光微晃,那种目光,却好像在言说着另外一层意思。

师清漪收了手,说:“现在觉得好点没?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得去看医生。”

“嗯。好些了,走罢。”

洛神撑着身子,贴着墙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师清漪连忙伸手扶住她,右手揽过她的腰身,带着洛神离开布草间,走向廊道。

廊道里,依旧隐隐约约飘着一丝血腥气。

师清漪感觉心乱,鼻息轻嗅,扶住洛神往前走,走了片刻,她低声说:“你刚才在五楼的时候,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么?”

“血气。”洛神道。

师清漪目光和洛神相接:“你也闻到了。”

洛神下巴微挑,向不远处一扇紧闭的房门示意:“8532。”

那间房的房间号是8532,图个吉利,都是以8开头。师清漪盯着那红黑到暗沉沉的房门,低声呢喃:“那种血腥气,是从8532里面传出来的?”

“是。我本想去8532门口探听一番,无奈犯病了,只得作罢。”洛神声音平静,而且声音压得很低,让师清漪不要耽搁,继续往楼下走。

“也是,这是别人的地盘,我们又没房卡,要是真的查起来,会惹麻烦的。”师清漪细细忖了忖,眼下还是先给洛神解决了胃疼的问题最为重要,于是扶着洛神去坐电梯。

进了电梯,师清漪按了楼层,又想到了什么,随意问一句:“你刚才在五楼,看见一个穿黑衬衫的女人吗?”

洛神将后背抵着电梯壁,闭目摇头:“不曾。怎么?”

“没什么。”师清漪说。

这时电梯到了四楼,门开,有好几个人走了进来,师清漪连忙将洛神往后面牵了下,双手庇护似地圈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免得被涌进来的人撞了她。

与此同时,五楼廊道上,8532房的门突然缓缓地移开一条缝。

一只漂亮的女人手从8532房的房门里面拧开,熨帖的黑色女式衬衫的布料贴在她莹润苍白的手腕上。

房间深处的浴室门本来是关着的,现在突然也开了,是被另外一只血淋淋的手推开的。

推开的同时,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肉腥气。

“进来。”浴室里的女人声音冷冽中带着几分妖异:“站在门口看什么。”

黑衬衫女人没说话,乌黑长发垂落,背影高挑纤丽,冷冰冰的好像一块冰偶,不过却听从浴室里女人的话,将8532的房门关上了。

浴室里的女人瞥了眼浴缸里那片血肉模糊,慵懒地拭去唇边殷红的血,继续吩咐:“叫下面的人上来一趟,这里要处理干净。”

黑衬衫女人还是不说话,好像是个哑巴,走到床头,修长手指拎起了手机。

下楼出电梯后,师清漪扶着疲惫的洛神和雨霖婞会合,迅速离开柳色,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看了夜间急诊。

看诊的时候,那医生问洛神具体情况,洛神就着胃疼的症状跟那医生说了,最后医生给开了一些寻常治胃疼的药,师清漪划价取了药,这才和雨霖婞道别,各自回家。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师清漪让洛神先去洗个澡,洗完后躺在床上,替她将薄被掖在胸前。

再倒了杯热水,将热水和药搁在床头,师清漪这才在洛神身边坐下,说:“等水温了,就乖乖把药吃了。”

洛神靠坐着,一把青丝慵懒地披在肩上,脸色比起之前的苍白来,终究要明媚许多:“嗯,你去沐浴罢。”

师清漪温婉一笑,在她脸颊上吻了吻,起身收拾衣物走去里头的浴室。

等浴室里的水声依稀响起来,洛神掀开薄被下床,走到卧室外面另外的洗手间,将各色治胃病的药丸扔进马桶里冲走,这才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回来。

她重新坐好,目光懒懒地瞥到旁边的热水,伸手捞住水杯,捧在手里,一口一口慢慢地抿着。

喝了大半杯,她重又蹙起眉,将水杯搁下,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以那种力道捂住心口,就好像是恨不得紧紧攥了那颗跃动的心脏,那里的每一下敲击,放大在耳边,都好似是鬼魅的咆哮。

洛神侧过脸,瞥向师清漪所在的浴室方向,薄唇抿得更为苍白。

等师清漪从浴室出来后,发现洛神已经睡着了。

以一种看起来略显难受的姿势蜷着,枕头上满是流水的长发发丝,黑白分明。

师清漪看了看桌上已经被吃完的胃药,还有仅剩的半杯水,叹息一声,想将洛神的睡姿稍微调整得令她舒服一些。但睡梦中的洛神蜷得似乎有些僵硬,师清漪生怕吵醒她了,只得由着她,帮她掖好薄被,在床边静静地守了她许久,这才脚步轻盈地往书房走。

在书房里,师清漪给叶臻打了个电话。

那边叶臻接得倒是十分利索:“哎呀,师师小姐,我这眼睛没看错吧,居然是你的号码亮了?”

“你叫我什么?”师清漪淡道。

叶臻听上去像是在嚼口香糖,声音有点讪讪的了:“师小姐,您有何贵干?”

“叶先生,我这个时间点找你,不打扰你搓麻将吧?”

电话里嘈杂的男人喊叫和搓麻将的声音终于变小了,叶臻已经暂时远离了场子,在外面笑嘻嘻地接电话:“不打扰,不打扰,这怎么能叫打扰呢?”

“你缺钱么?”师清漪说。

叶臻笑起来:“哪儿的话,别说什么缺钱不缺钱的,这世上可没谁嫌弃自己钱多。”

“那就好。”师清漪靠在书房的大椅子里:“有钱给你赚,赚不赚?”

叶臻是个明白人,听他声音也明显兴奋起来了:“师小姐,你说吧,什么活计?尽管来招呼我。”

“两个活。”师清漪不紧不慢地嘱咐:“第一个,你帮我找个信得过的男人,模样要漂亮,身材也要好,脑子还得机灵……”

师清漪还没说完,叶臻就兴冲冲地地准备说模样好,身材好,脑子好,这不就是大爷我吗,师清漪话锋一转,补充:“在你盘口找个除你之外的,有没有?”

叶臻嘶一声,好歹将那句话给咽下去了,说:“有的,我有个铁哥们就符合师小姐你的标准。师小姐,你这是?”

“我有个钱多的工作要他去做,你帮我问下他,看他答不答应。”

“钱多的工作谁还不愿做呢,师小姐,你说吧,他现在可穷得叮当响,正愁没活计干,就差去给富婆当小白脸养了。”

师清漪唇角勾着,笑起来:“是么?牛郎呢?”

叶臻:“……”

师清漪说:“你问他,愿不愿意去一个酒吧做牛郎,只要他愿意,这事就算成了。至于你么,我要你帮我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赠送章节。

第14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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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水底摸沙

“谁?”叶臻果然是干这行的,一听师清漪要他盯人,立刻压低声音脱口而出,神色也是难得的严肃。

师清漪并不着急回答他,而是说:“听说你们盘口的人揽这种活计的时候,还得看对方是谁。如果我先不说,叶先生是否还愿意帮忙?”

叶臻特地又走远了些,站在朦胧的夜色下,笑道:“没错,我们都是看菜吃饭的。不过如果是师小姐你的要求,我是愿意的。这里就先应承下来,现在能告诉我对方是谁了么?”

“萧家的二当家小姐,萧以柔。你应该知道?”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

师清漪也捏着手机,靠在软椅里,静静地听电话里叶臻的反应。

“当然知道。”叶臻说:“以前我们在她手里走过货。”

师清漪语气很淡:“那现在叶先生是个什么想法?”

“说心里话,萧以柔是个不好惹的角,我有些怕她。”叶臻一反以前油嘴滑舌,似乎真的有点恐惧,声音沉了沉,又转而说:“不过我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尽力去做,师小姐你放心。”

师清漪娇俏地轻笑起来:“叶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么?”

叶臻笑眯眯的:“一定是因为我太帅的缘故。”

师清漪自动无视他这句自恋轻佻的话,说:“因为我相信你。在我看来,这种事交给你来做,我很放心,以前被宁凝带上落雁山的时候,我也一直很承你的情,那时候如果没有你帮我拖延片刻,我可能就死了。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很感激,记在心里。”

一个女人,要怎么才能让一个盘口的流氓混混为她做事,并且服服帖帖,死心塌地?

除了给予报酬,另外最基本的,就是适当的软语甜头。

尤其是叶臻这种缺钱又在漂亮女人面前耳根子软的男人,这种适当的措辞,明显很有效果。

沉默了会,叶臻低声道:“师小姐,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师清漪问。

叶臻道:“我常年摸爬滚打,身体可是铁铸的,古楼里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又能跳,盯人没有半点问题。”

“等你好透彻了,再开始吧。”师清漪抬眸,透过玻璃,瞥向书房外面光灯点染的夜景:“至于你说的那位朋友,你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了,明天我们就约出来详谈。”

“好的,师小姐。”

“很晚了,那先说到这,明天再聊。”师清漪挂掉电话:“拜拜。”

电话掐掉,师清漪偏了偏头,在椅子里安静地坐了会,这才离开书房,推门走进卧室。

没有开灯,卧室里一片如水的静谧,仿佛走入另外一个世界。

师清漪在昏暗中看着已经在床上沉睡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也许她在外人面前足够果敢担当,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可是一旦是面对洛神,她那种柔软到极致的一面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为洛神牵挂,为洛神担忧。

喜,虑,羞,缠。恨不得为那女人去做任何事,可是强大隐忍如那个女人,却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

就好像女人此刻正揣着疼痛与难受睡过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对师清漪说。

师清漪小心地掀开薄被,躺到洛神身边,抬手轻轻圈住她纤细单薄的腰身。顿了片刻,手指又轻轻掀了睡衣一角,摸索进去,触到洛神柔软细腻的左腹肌肤。

按摩般揉捏了一阵,师清漪缓缓往上摸。等手指隔着睡衣布料,碰到洛神抵着胸口的那只手时,眸光终于在黑暗中隐隐晃了晃。

她真的,是这里胃疼么?

如果胃疼,为什么睡梦中,她会一直下意识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而不是左腹的胃部。

她……瞒了我什么。

师清漪把手退回来,重新轻轻揽住洛神的腰,亲了亲她的长发,低声呢喃:“晚安,洛神。”

第二天,师清漪特地起了个大早,熬了许久,才熬出细腻的一小锅粥。而如她所料,一向习惯早起的洛神,倒是起得比较晚。

师清漪把清粥盛出来,端了一碗,搁在洛神面前:“你现在胃不好,饮食尽量清淡点。你尝尝这粥,看看喜不喜欢?”

说这句话时,她一直盯着洛神的脸,极其仔细地观察女人的神色。

可是现在洛神的神色自若,看不到半点异样。经过一夜的休整,清水芙蓉般的姿容已经将昨晚的倦怠代替了,毫不遮掩地望向师清漪的眼睛,与她对视:“你的手艺,我又岂会有不喜之理。”

师清漪托了腮,定定地看着洛神喝粥。

“有事同我说?”洛神瞥见她那副模样,淡笑道。

“嗯。”师清漪点头:“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去柳色了,我知道你应该会再去看看情况,但是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为好,如果你想去,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柳色那边,我会安排人进去盯着的,等下我就会出去和他们见面。”

洛神将碗搁下来,笑:“嗯,还特地寻了细作?你寻的何人,妥当么。”

“叶臻帮我找的人,听他描述,还算不错。”

洛神眸光沉了沉:“柳色里的人,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尤其是那位章台柳老板,更甚,倘若你派进去做牛郎的细作不伶俐,恐怕会有大患。”

“这个我明白。”师清漪道:“叶臻说他那个朋友模样漂亮,脑子灵活,这个活很能胜任。不过那也是他嘴上那么说,等我到时候试探了,才会决定用不用。至于那位章老板,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对他手下招聘的员工自然也会挑剔,如果我到时候用了那人,会花点时间先调.教调.教,等他顺利通过招聘,进入柳色一段时间后,才会给他分配任务。放心,一切都会稳妥的。”

洛神眼角微挑,笑起来:“清漪,你还懂得调.教?”

师清漪轻咳一声,抬手去撩自己的发丝。

“什么时候,也让我领教领教?”

师清漪脸颊微红,讪讪说:“就算我不会调.教,雨霖婞那家伙也会嘛。”

雨霖婞手底下养着那么一群人,个个都是服服帖帖的,就连以前因为犯事了被雨霖婞赶出去,现在在柳色里做牛郎的那个小金发丁子侃,依旧也是毕恭毕敬。不得不说,雨霖婞调.教起人来,还是很有几分手段。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接道:“柳色那边安排好了,至于萧以柔那边,我已经派了叶臻去盯着,他会定期向我报告的。”

说到这,师清漪又闷闷补充一句:“对了,那个萧以柔水太深,和她表面上客套客套就算了,以后她如果私底下找你,你别搭理她。”

洛神瞥了她一眼:“你都派叶臻去盯她了,她的一举一动,你自然都可能看在眼中,我又怎敢搭理?”

师清漪急了:“你怎么能这么回答呢?”

“那该如何回答?”

“你应该说你绝对不会搭理,而不是不敢搭理。”师清漪轻轻哼一声,捏着勺子舀了一勺清粥,送到洛神唇边:“知道吗?”

“遵命,殿下。”洛神含笑,就着师清漪喂过来的粥,抿了一口。

“哎?”师清漪倒是怔住:“你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说笑罢了。”洛神目光示意师清漪去看手表:“叶臻他们与你约了什么时辰?”

“十点半。我也叫了雨霖婞过去,中午再和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师清漪柔声说:“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其他事情都不要管,有我呢。”

“嗯。”沉吟片刻,洛神点头。

叶臻给师清漪找的人叫做易北,见面一看,果然是如叶臻所说,俊秀身长,外在模样的确是很适合柳色这种风月场所。只是和叶臻一样,在盘口混久了,难免沾染了一些痞气恶习,而来柳色的女客人,大多喜欢精致体贴的,于是在这一点上,这个易北还是需要改造改造。

见了面,聊了许久,师清漪也差不多将对方的底子摸清楚了。

易北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也懂得一些察言观色,更重要的是人长得俊俏,如果真的能调教好了,倒不失为一个去柳色卧底的好材料。

在中午的餐桌上,雨霖婞笑靥如花地与对面两个男人交谈,师清漪则在旁边掐准时机帮衬。

叶臻到底是和雨霖婞接触过的,对她的笑容怕得不得了,雨霖婞笑得越欢时,心思也就越深,这点叶臻还是知道的,于是只得赔笑不敢乱说话。可是易北并不知道,临到后面,直被雨霖婞的软语笑颜绕得晕乎乎的,晕头转向。

雨霖婞一直忽悠易北喝酒,美人邀杯,酒过几巡后,易北整个人简直找不着北。

师清漪给易北再倒了一杯酒,笑道:“易先生,该说的,你现在也都明白了。我只要你记住两点,第一点,当别人能许给你好的时候,你要想到,我们还能许给你更好的,该有的福利只会多,不会少。”

易北连连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多谢两位小姐赏脸,我这辈子,还真没谁这么看得起我过。虽然我这人现在没什么出息,但是道义两字,我还是知道的,以后我一定跟着你们好好干,你们交待的活计,我易北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不用了。”师清漪摆手轻笑,又垂眸觑了他:“至于这第二点。我们既然许了你好处,如果你不珍惜,那就是你先行破坏了规矩,到时候,我们也会按照你们盘口那边的规矩办。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你们那边的规矩。”雨霖婞抬起酒杯:“你应该懂哦?”

“懂,懂。”易北的酒突然就被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地吓醒了:“请两位放心,我懂得做事,也懂得做人。”

师清漪笑道:“叶先生也懂?”

叶臻心说我这要是不懂我就去跳河了,赶紧朝师清漪举起酒杯:“懂,当然懂。”

就这样,叶臻准备开始着手盯着萧以柔那边,和师清漪的接触也越来越频繁,而易北大部分时间则是跟着雨霖婞。

雨霖婞专门派了人对易北进行改造,包括发型,穿衣风格,谈吐等等,都做了一个彻底的颠覆,同时还对他进行了必要的卧底课程培训,其中包括窃听器,拍摄仪等各种微型采集工具的使用。这一切,只为他某一天能顺利通过招聘,进入章台柳手底下,做一名正式员工。

而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很容易溜走。

之前师清漪还制定了一个有些可笑的假期计划,而她当初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终究一语成谶。

短短假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于是那些计划中,也只有带洛神去老街游玩这一条,得到了履行,至于马场和练枪,都被迫往后推迟。

本来师清漪对洛神的身体还隐隐有几分担心,不过后面的日子里,洛神表现得与往常无二,这才让师清漪心中的那几分忧虑淡化了。

回校报道的那天上午,师清漪开车送洛神去驾校练车,之后再去学校找尹青报道。

只是去尹青办公室的路上,倒是遇见了抱着一大堆资料的萧言,看样子是刚从尹青的办公室那边过来。

“师师!”看见师清漪,萧言乐得鼻梁上的平光眼镜都要掉下来:“这么多天不见,可想死师兄了,来,快让师兄抱一个!”

师清漪兀自抱着手臂,站在那将萧言觑着,不咸不淡地说:“师兄,教授她在的吧?”

“对我这么冷淡,心都要碎了。”萧言厚脸皮地耸了耸肩,这才正经回头看了一眼:“教授在搭模型,你先别进去。这不,我刚想给她送资料,又回来了。”

听到尹青在搭模型,师清漪就知道现在的确不该是她进办公室的时间。

“师师,你先别报道了,免得教授生气。走,我们先去资料室坐,睿子也在那呢。”萧言笑着招呼。

“曹睿恢复得怎么样?”师清漪兴趣上来了,点点头,和萧言边说边朝资料室走。

“还行。他现在尚在病假期,只是因为住校,经常到这帮我忙,不然师兄我就要累吐血了。”

本来师清漪想问问萧言关于谢家佩的事,只是看见萧言那状态,似乎已经冷淡得将谢家佩忘到九霄云外,也就不好开口了,就算开口,也不过是多管闲事,于是只得和萧言边走边聊最近课题组的事。

与此同时,尹青依旧在自己的办公室搭着模型。

落雁山九重宝塔的模型。

她在办公室的内室搭了很多天了,这几乎快要完成的木质缩小版九重宝塔模型,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对于她而言,通过仿照出土文物,或者墓穴构造,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模型搭起来的过程中,也许能更透彻地了解当年那些工匠的心思,更好地品味历史的味道。

只是严谨古板如尹青,有着很严重的强迫症。

现在看见一小片木条卡在模型宝塔的第八层,怎么看怎么摆弄不对,尹青眉头紧蹙,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心地捏住那片薄木条,凑近去拨弄。

好不容易摆对了,尹青嘴角微翘,难得地露了个舒心的笑,右手去摸放在一旁不远处的咖啡。

一摸,却摸了个空。

尹青一怔,明明刚才特地泡了杯咖啡摆在这的,下意识瞥过目光,就见桌旁端端正正地站着一名着正装的长发女人。

那女人右手端着咖啡杯,姿容优雅地倚着尹青的桌子,一双寡淡薄凉的黑眸,静静地将尹青望着。

尹青:“……”

她左手一抖,刚刚搁上去的那片薄木条就自己滚下来了,连带着第八层周围已经搭好的那一圈模型木片,也跟随滚落。

“教授似乎很不专心?”女人淡道。

“师夜然。”尹青一张脸跟着白了:“你手里端着的,是我的咖啡。”

“哦,是么?”师夜然语气更淡:“我虽然有洁癖,但是我不嫌弃你。教授。”

看着那桌上一片狼藉的木片,尹青的太阳穴旁的青筋都要爆起来:“进入别人的办公室之前,最基本的礼貌是要敲门,这一点,师总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敲了。”师夜然就着咖啡抿一口:“敲了很多下,可惜教授你当时太专心,没听见。怎么刚才,突然又不专心了?”

尹青偏过头,无言以对:“……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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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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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藏污纳垢

“不做什么。”师夜然淡道:“路过。”

尹青太阳穴旁的青筋跳得更厉害,盯着桌上颓然散落的木条,嘴上低声说:“就只是……路过?”

“是,路过。”师夜然又抿了一小口咖啡,轻轻蹙了下眉,这才将尹青的咖啡杯搁下了:“难道教授以为,我是特地过来这里看你的么?”

尹青的心突然被尖细的针刺了下,隐隐地疼:“怎么会。师总那么忙,又哪里会有这种闲工夫。”

师夜然不说话,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盯着尹青。

尹青没有去接师夜然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抬手去收拾桌上那些木条,准备继续搭建九重宝塔的模型。

“这么多年了,你的速溶咖啡还是一样难喝。”师夜然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摆弄那些木条,说。

尹青手上只顾着摆弄木条,冷笑:“我没有师总那么高的生活要求,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自己煮一壶咖啡。真是难为师总刚才多喝了两口,对不起。”

师夜然对尹青的反唇相讥毫不在意,看起来好像是早就习惯了。等目光瞥到办公桌上那一摞高高的书籍资料,她的唇边突然泛起愉悦的一丝笑。

“山海异志,太平广记,酉阳杂俎,志怪手抄影印本……”

师夜然指尖轻抬,漫不经心地将那叠书名点出来,又翻开了最上面那本半旧的书,略略一扫,能看见里面极其工整细致的读书笔记。

字迹端正肃然,严严谨谨,一如写这些字的那个人。

尹青看见了,立刻站起身,冷着一张脸将那摞书抱在怀里,送去不远处的书柜里,一本本摆放好。

师夜然那张薄凉的脸倒是难得笑了:“你以前不是总说,这类书记载神鬼祸乱,属于十足的迷信书籍,毫无翻看和利用的价值么?可是看你的笔记,好像研究得十分入神。”

尹青低头:“我看什么书,不关你的事。”

“去了一趟落雁山古墓,挖出个宝塔,就让你改变了这么多?”

尹青变得警惕起来,回过头,一双冷眸锁着师夜然:“落雁山的事,是我们考古组的机密,更重要的,也是政府的机密。你怎么……”

师夜然轻嗤:“你们考古系那些地底下的事,对我而言,是没有什么机密的。”

“师总。”尹青将书柜的玻璃门拉上,走到静立在桌旁的师夜然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以后没有什么要事,请不要随便进入我们考古系的办公室。这里有很多文物资料,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哦?教授你倒是说说,我什么身份?”师夜然斜睨着她。

尹青抿着唇,脸色僵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顿了顿,她看向师夜然的眼睛,压着嗓子说:“虽然我一直在学校里待着,可我也不是瞎子。这些年,你们师家暗地里在黑市走的那些古货,都是怎么得来的,你心里应该比我更一清二楚?”

考古的,和盗墓的,历来是针锋相对的死敌。虽然很大程度上,两者有相似之处,可本质上,还是背道而驰。

师夜然并不言语,乌黑双眸直直迎向尹青的目光。

“你们师家祖上,是发丘天官,对么?”尹青声音压得更低。

“对。”师夜然直言不讳,将高挑的身子往尹青面前略微倾了倾:“教授,那就去局子里告发我,让他们来查我,查我的公司,我的家族。”

尹青苍白着一张脸,后退两步,腰身抵着办公桌的边缘。

师夜然重复:“去告我。”

尹青将手往办公桌上摸,牢牢攥住了两片宝塔模型的零散木条。胸前曲线压抑起伏,而最上面那颗扣得正正经经的扣子,如今几乎困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不敢。”师夜然声音轻得像是冬日冷风:“还是念着当年考古专业同窗四年的情分,舍不得?”

大学……四年。

往昔那些青葱岁月的灰尘拂去,仿佛回忆了什么分外战栗的景象,尹青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了。

师夜然漠然道:“其实我也并不全是路过。我有东西给你。”

尹青没反应,整个身子似乎都僵冷了,师夜然靠近她,冰冷的唇贴在尹青耳边,轻声呢喃:“下个星期六,什么日子,你知道的。我在师家老宅等你,路应该还没忘?”

尹青:“……”

“很快,你我又要都老一岁了。”师夜然唇角勾了勾:“这是口头请帖,收下吧,老姑娘。”

尹青终于浑身发抖:“师夜然,你闭嘴。难道你自己……就不是老姑娘了?”

“我当然是。我也从来都是承认的。”

尹青唇色抿得更淡。

“时间,总是不愿等人。”师夜然的手指撩起尹青耳畔垂落的几缕细细发丝,轻轻扯了扯:“再见,教授。”

发丝处的纤长手指退离,师夜然没再多说一个字,干净利落地离开办公室,带上了门。

留下尹青一个人靠着办公桌,面色苍白,耳根却是红透了。

过了很久,她垂下眸光,端起桌上那杯被师夜然喝剩的咖啡,捧着咖啡杯,轻而缓慢地,抿了一口。

资料室里,师清漪已经和精神状态有所改善的曹睿说了很久的话。

期间谈论得最多的,就是疯人院里的各种事宜,而说起当初在疯人院里的生活,曹睿情绪起伏很大,等最后讲到医院里某些诡异的怪事,曹睿脸颊通红,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师清漪只得立刻打住,给他倒了杯水,停止这种话题。

休息了半个小时后,萧言站在堆满书籍资料的书柜前,挑了本书,边翻边说:“师师,时候不早了,应该可以找教授去报道了。等下十二点的时候,我们三个再出去吃个饭,师兄请客。”

“谢谢师兄美意。”师清漪笑道:“我中午还要出去接人,吃饭什么的,还是等下次吧,我来请。我先去找教授。”

“接人?”萧言挑眉:“接什么人?”

“朋友。”师清漪撂下一句,转身出门去找尹青报道。

报道的时候,尹青依旧如同以往那样严肃冷淡,问了师清漪一些最近的事,偶尔又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

可即便如此,细心的师清漪还是发现尹青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于是也没在办公室多待,拿到尹青交给她的近期任务表之后,就离开了。

等到接近中午,师清漪和萧言以及曹睿打过招呼,这才离开学校,开车去驾校接洛神。

到驾校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师清漪跑到宽广的练车场,就见那里空荡荡的,教练和学员早就已经离开,只有一两辆驾校专用车在角落里摆着,顶着上头还算温和的秋日太阳。

练车场四周种了一圈樟树,郁郁葱葱的,师清漪走了几分钟,才找到洛神电话里所说的那个方位。

远远的,就看见一抹单薄高挑的身影,靠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

女人的背略弯着,似乎在低头看什么,细碎的阳光被树叶的缝隙过滤,点点落于她笔直乌黑的长发。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如今添加在她这永远黑白分明的寡淡上,竟有了一种分外单薄的寂寥。

师清漪拎着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朝洛神靠近,这才发现她在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纹理。

看得很专注。

师清漪尽量将脚步放轻,弯下腰,准备拿手里的水去贴洛神的脸颊,却被洛神轻轻松松地抬手握住手腕,控在半空。

师清漪轻轻哧一声,笑出来:“你感觉还是那么敏锐,真没意思。”

洛神微微一笑,将师清漪的水接了,再牵住师清漪,坐在她的身边。

“今天学得怎么样?”师清漪颇有几分促狭地笑着逗她,说:“车子有没有撞到树啊?”

洛神抚着自己的右臂,垂眸淡道:“撞到了。”

“什么?”师清漪身体立刻直了,凑过去,准备去撩洛神被软薄衣料裹住的手臂进行检查,絮絮叨叨地说:“下次教练让你们试车的时候,自己千万要小心,尤其是别那么用力地踩油门,别着急,慢慢来知道吗?手臂这里没事,究竟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洛神只是将深邃的眸子觑着她,含笑不言语。

师清漪把洛神的衣袖扯下来,就着她光滑的手臂捏一记:“老是骗人,下次再不信你了。”

洛神点头:“嗯,少信我一些,也好。”

她言笑的语气说得很淡,反倒让师清漪有点怔住了。

在心里来回想了一圈,师清漪才轻声说:“走,我们去吃午饭,学了一上午,你肯定饿坏了。”

洛神却并不在意午饭的事,只是说:“今日在学校,遇见曹睿了么?”

师清漪“嗯”了一声。

“你定是找他细细详谈了。”洛神眼眸深沉:“他身体可大好?又同你言说了些什么?”

师清漪露出一个什么也瞒不过你的无奈表情,顿了顿,才道:“本来想等下在餐桌上再告诉你的。关于那个疯人院,曹睿的确说了很多。”

洛神抿了一口水,安静等待师清漪的下文。

大概是谈话内容的缘故,在这种天光白日的晴天里,师清漪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清幽的感觉,连带着那片树荫,似乎都跟随变得更加阴凉。

师清漪说:“曹睿告诉我,那个疯人院里,养着怪物。”

“怪物?”洛神垂下眸。

“对。”师清漪将后背靠向长椅,神色更为严肃了:“大家都知道,疯人院里有许许多多精神状态异常的病人,而那些病人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街上的流浪者,身份不明。而有一些,则是因为疯病而被家人遗弃的可怜人,因为精神出了问题,被家人送进这里治疗,他们的家人就不愿意继续管了,一直丢在疯人院里。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是有家人照顾的,病人的家属隔三差五就来看望。也就是这三部分人,基本上组成了疯人院病人的群体。”

洛神听到这个前提,心知肚明,道:“所以,是那些流浪者,以及被家人遗弃的病人,出现了问题?”

师清漪叹口气:“嗯。正因为他们没人管,病人档案建了,几乎等于白建,所以他们什么时候因为‘犯病’的原因没了,也不会有人追究和在意。曹睿说,曾经好几个晚上,就有这种病人被带走治疗,然后,再也没有下文。曹睿离开前的那个夜里,他隔壁504的病人,就被带走过。”

洛神眉轻轻蹙起来,望着虚空洒落的金色阳光。

师清漪接道:“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一种类似野兽的嚎叫声,分外瘆人,响起嚎叫的那些晚上,曹睿几乎是整夜整夜地不敢睡。直到有一次,曹睿听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说,那种嚎叫是疯人院里养着的怪物发出的,那种怪物喝人血,吃人肉,病人消失,那就意味着又有人被带去喂怪物了。”

“曹睿可有说过,病人当时被带去何处?”

师清漪摇头:“这一点,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很多时候并不自由,所以能获得的信息,也很局限。”

“纵然那些病人无人看顾,档案毕竟还是存在的。”洛神沉吟片刻,眼睛里揉进的金色阳光隐约亮了起来。

她呢喃说:“档案。档案室。”

萧以柔上次去过的四楼那间,似乎就是一个档案室。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一章的尹青部分,请看第19章的伏笔=W=

第14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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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千娇百媚

看见洛神低眉在那轻声低语,师清漪也在意了起来:“疯人院的档案室,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萧以柔去过的那个房间吧?似乎是满柜子的档案袋。”

“只是揣测。”洛神淡道:“尚不能定论。”

师清漪感觉头疼,闷声说:“这位萧家小姐可真是位棘手的角儿,发生那么多事,到哪都有她。”

萧以柔,萧家。

这里面隐藏的错综复杂关系,师夜然那么精明干练的一个女人,不可能会不知道。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地安排我和萧慕白的相亲之事,看起来,就好像是非得要我和萧家做进一步的接触一样。

师清漪脑海里琢磨到了这层,突然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

即使这几年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犹如冰雪般僵冷,师清漪内心深处,却还是在意这个姐姐的,而对于师夜然的性格,师清漪自认是了解得十分到位。

作为师家的当家,师夜然从来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

一旦师夜然亲自做出某个决定,那么这个决定,必然会给她带来极有分量的好处与回报,否则她根本就不会考虑。

如果安排师清漪和萧慕白相亲,是出于最俗套普遍的家族式联姻原因,同时也为照顾到萧征明的面子,那么细细地追究起来,似乎有点不符合师夜然一贯的风格了。

因为这种联姻,对于师夜然来说,并不能真正得到什么。

很久以前,师家和萧家的实力可以称得上是相互抗衡,不分伯仲的话,那么如今在师夜然的打理下,师家的风头已经开始盖过萧家。师家表面上主要是圈地做房地产,萧家表面上主要是做酒店餐厅等服务业,可是两家暗地里,却各自占据着一张肥美复杂的古货走货网。

古董行业里的肥肉,就算只是摸一点点油星子,都能赚到手疼。而现在,师夜然已经渐渐不动声色地开始将萧家那边的走货渠道疏通,吸纳,一步一步地开始慢慢蚕食萧家的古货链。

如此潜移默化,再过几年,萧家的古货链也许就会被师夜然全吞了,而萧家一直做得风生水起的古董拍卖会,到时候也自然而然地会转到师家手上。

在这种走势之下,师清漪实在有点想不通。

师夜然安排相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师清漪抿住唇,垂下了眼。

她真的……就那么希望我进萧家么?明明按照以前的性格,她不会这样。

“在想什么?清漪。”

耳边清冷柔软的女人声音凑近来,师清漪原本凝神细想的心思一下子就散了,迅速坐直身体。

思考时习惯轻蹙的眉也跟着舒展开,师清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是在想那个萧以柔,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和她多接触接触。毕竟接触得多,蛛丝马迹自然也会发现得多。”

“还有呢?”洛神眼眸深邃,嘴角的弧度好似已经彰显了将她看穿。

“我姐。”师清漪看着洛神的眼睛,知道瞒不了,只好说:“师夜然。她究竟想做什么,我真的一点也猜不透。”

“通常你露出那般表情,我便晓得是在念着谁了。”

“哎?”师清漪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纯善茫然的模样,看上去有一种让人忍俊不禁之感。

洛神不说话,师清漪就去缠她的手臂,继续轻声地刨根问底:“只是一个表情而已,你怎么就能判断了。”

洛神眸光瞥下来:“因着你厌弃她,又因着你在意她。对于这样一个人,你的表情会是如何?”

师清漪一怔。

“走罢。”洛神牵着她站起来:“有些饿了。”

师清漪点点头,把水拿了,右手顺势牵住洛神的手,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洛神掌心肌肤的细腻温良。

“对了,你刚盯着手心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师清漪说。

洛神只是望着前路,轻描淡写:“看手相。”

自古以来,手相都寓意为命数。古人迷信天命,命好,命不好,都在这一方小小的掌纹之间。

不过师清漪并不信命,她也知道洛神这样性子的女人,肯定也是不会信命的,那所谓的看手相,大概也只是说笑之辞。

想到这,师清漪笑道:“那你刚看自己手相的时候,看出什么命运了?”

洛神脚步忽然顿住,乌黑的眸子滑向师清漪。这样的一瞥,眉梢眼角都在那秋日阳光下,染出几分金色温柔。

她淡淡说:“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看出了,命里定会有一位好媳妇。”

师清漪:“……”

静了几秒,师清漪的脸颊诡异地勾起几分红润,而洛神看她看得那么专注,眼波流转之中的含义,尽在其中,便更加让师清漪脸上那抹娇红显眼了起来。

“你突然脸红作甚。”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师清漪摆手:“太阳晒的……太热。”

洛神边走,边就着矿泉水瓶抿了口水:“我怎不知这清秋舒爽的日头,竟也会晒的?”

“就别管秋天太阳晒不晒了,手相什么的你……你也帮我看看。”师清漪轻咳一声,将自己掌心摊开,送到洛神面前:“我什么命?”

洛神接了,循着师清漪掌心纹理细细致致地摸了一遍。

过了许久,才温言道:“我观你手相,纹理清朗,必然是清平喜乐,百世安定的福相之命。”

她生性恬静,就像是一弯冷月,可是那么漫长的时光走过来,却一直在师清漪身边扮演着太阳的角色。

温暖的,轻软的,如同她刚才看相时,那种言语上的温柔抚慰。

而实际上,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祈愿。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缱绻绵柔得太过舒服了,师清漪一阵心颤,情不自禁地攥住了洛神原本搁在自己掌心的手指。

她低着头,攥得那么紧,而那句话带着跨越时空的怅惘恍然,却还犹在耳边温热。

“怎么?”洛神任由师清漪握住她。

抑制住心中的那股莫名暖流,师清漪呢喃:“我很喜欢你……替我看相。”

是喜欢。

也好似是习惯。

就好像那女人曾经牵着她的手,坐在一起,像现在这样翻看她的掌纹,柔声软语地调笑了那么多次。

洛神展颜:“既是这样,那往后便多替你看一看。”

师清漪也没再接口什么,继续挽着洛神的手臂,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

走过一段阳光铺就的安静道路,师清漪说:“下午我会早点来接你,我们去墨砚斋。”

今天是墨砚斋清点的日子,洛神也知道,于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之后两人找了间餐厅吃了一顿有些迟的午饭,下午四点,师清漪提前把尹青交给她的任务完成好,再去驾校接洛神前往墨砚斋。

墨砚斋的铺面开在太平街口附近,占地面积很大,而墨砚斋所在的那条次街,主要也是以文化收藏气氛比较足的店面居多,并且大部分店面都体现出一种难得的古意。外围是川流不息的繁华闹市,里面则几乎是文品休闲一条街,对比倒是非常强烈。

和其他古董店一样,墨砚斋的装修风格也是古朴典雅,格局仿的还是明清时期的铺子,走在店子外面,就能闻到很淡的一股熏香气息。

招牌是做旧的,悬在铺面顶端。

洛神在那招牌下站定,看了许久,突然道:“清漪,有个问题,我很早便想问你。”

“什么?”本来师清漪都要进去了,眼见洛神停下,她只得又退回来,站在洛神身边,和她一起抬头看那面纹理错杂的木质招牌。

“你这铺子,为何要唤作墨砚斋?”

“这个啊。”师清漪说:“其实,它以前不叫这名的。这间古董店最早是挂在我小姨名下,名字叫荒藏阁,后来我小姨她……”

她黯然地顿了顿,才又接道:“总之,后来这古董店就由我来打理了。我觉得原先那个名字,藏是个多音字,通收藏的‘藏’,可是也通埋葬的‘葬’,荒葬荒葬的怪不吉利的,就换了个名字。至于那个墨砚斋么,我当时脑子里就觉得叫这名字很好。”

“哦?”洛神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师清漪想了想,嘴角挂了极温婉的一分笑:“我就觉得它应该叫这个名字。这名字好像就在脑海里,存了好久,刚好赶上我给古董店改名,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倒是个好名。”洛神盯着那片招牌:“你也写得一手好字。”

师清漪这下兴趣上来了:“你怎么知道这招牌是我题的字?我好像没在你面前写过毛笔字吧?”

洛神随意道:“以前在墨砚斋里,我曾见过你用毛笔誊写在纸上的碑文,对你的字迹自然是有印象的。你书写时,从未有挑勾的习惯,很好认。”

“我写毛笔字时,的确是从不挑勾的。”师清漪牵着洛神进去,边走边说:“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个习惯了。”

这个时间点,原本老杨和陈栋都应该在,只是老杨今天有事没来,只有陈栋一个能管事的伙计在那里。

师清漪让陈栋和其他几个小伙计提前下班,准备关了门,和洛神两个人在古董店里面清点。

只是关门的时候,师清漪瞥到对面那间还在嘈杂施工的店面,只见几个装修工人正在往店里搬一套玲珑雅致的桌椅。

对面那家铺面原本是一间休闲茶厅,只是由于上一个老板搬去其他地方做生意去了,铺面便空闲下来。本来师清漪打算将对面也租了,把墨砚斋的规模在两面扩一扩,谁知道去谈的时候,才被房东告知铺面已经租赁出去了。

租赁的人不知道是谁,只能看见这些天里,那一大群装修工人正在加班加点地装修铺面,阵仗惊人,甚至夜里十一点还在工作。

看样子,那位老板很想尽早开业。

远远地打量里面的装修,再加上运进去的桌椅风格,简单一推断,好像还是一间茶厅。

不管是茶厅还是咖啡厅,跟师清漪都没关系,于是她也就寡淡地看了一眼,将门关上。

昨天墨砚斋新入了一批货,其中有套青铜酒器,内侧还有一些铜绿类的污渍需要清理。

这种清理的活计需要十分的小心,时间花费长,也相当考验耐心和精细操作。考虑到老杨现在不适合再做这种劳神劳力的活,其他人又不会,师清漪只得和洛神两人在里间进行清理。

青铜酒器一套十只,九只酒盏,分别是龙之九子的形象附着其上,龙子威仪尊贵,另外配有一只酒壶,雕琢的是它们的父神之龙。

整套酒器的档次非常高,俨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而正因为这东西贵重罕见,又加上数量多,师清漪和洛神清理时,间歇花费了六个晚上,她们白天忙,于是也只有晚上得空过来。

转眼到了星期四,这套酒器才算恢复了应有的风采。

忙活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师清漪将酒器小心地收纳好,给洛神热了一杯牛奶递过去,笑道:“洛老板,辛苦了。”

洛神小口抿了牛奶:“既然辛苦,可有奖励?”

师清漪走到洛神后面,修长手指体贴地替她揉捏双肩,低头附在她耳边,带了几分羞涩地柔声说:“回去奖励。”

洛神微笑,目光瞥到师清漪装青铜酒器的收纳盒,静了一阵,说:“你那么尽心地清理它,却似乎并不打算将它作为货品陈列出来?”

“……嗯。”犹疑片刻,师清漪点头。

洛神不再说话。

师清漪在她面前总是无法隐瞒,低声说:“师夜然,她就要过生日了。就在……这个星期六。”

仿佛早就猜到了,洛神没有表示。

即使这五年来,师清漪从来也没回师家老宅住过,也没去看看师夜然,可每年师夜然的生日,她却总会准备礼物。有时候是让老杨带过去,有时候则是自己送到老宅的前庭里,但她就是不愿进宅子。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流水,除非真的绝望干涸了,否则真的很难断掉。

爱情如是。

友情,亲情亦如是。

师清漪问得有些软:“你陪着我忙活了这么天,还总是忙到夜里,就只是为了这个礼物,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当?”

“怎会。”洛神将喝完的牛奶杯冲洗干净,道:“不管这是赠给谁的,也不管这是否货品,都是你选中之物。因着是你,又哪里会有值当不值当的说法。”

师清漪心里甜滋滋的,偷偷直乐,忍不住抱住她,亲了一口:“想不到你这个闷里骚,其实挺会甜言蜜语的。”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喜欢甜言蜜语,我才迫不得已。”

师清漪好气又好笑地扯着她往外走:“说得我好像很肤浅似的。走了,走了,赶紧回家了。”

出去后,将墨砚斋的门关上,能看见横向的一条流光溢彩的大街,光灯点缀在秋日凉夜里,再衬着头顶那弯月亮,惬意十足。

空气里,隐隐有了一股很淡的香气,似熏非熏,是从对面那间差不多已经装修完毕的店里传出来的。

“这是?”师清漪讶然。

洛神抬眸去看,发现那店子还没有来得及挂招牌,门口缀着风铃,夜里清冷的秋风一吹,叮叮铃铃,缠绵悱恻。

门口倚了一个女人,背光站着。

模样平平无奇,属于跌进人堆里也找不出的类型,可是身段却是窈窕婀娜,百媚千娇,一双眸子在溢彩的灯光之下,盈盈地将两人望着。

这女人前几天师清漪才见过,正是对面这家即将开业新店的老板娘。

“两位小姐。”那老板娘笑着邀约:“过两天我的店就要开业了,以后我们就是面对面的街坊邻居,不如进来坐一坐,喝杯茶?”

洛神道:“是喝茶,还是饮酒?”

那老板娘笑眯眯的:“我的确热了酒,就搁在前厅,还做了酒酿丸子,小姐有兴趣么?”

洛神与师清漪互望一眼,向那女人点头:“承蒙老板娘美意。”

洛神应承完,这边师清漪的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她只知道对面这老板娘的气质实在是妖得很,可是长相上,却又看不出。而且洛神和她两人在店门口这一来一去地邀约与应约,感觉就好像是偏离了这个现代社会,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感。

正想着,那老板娘美丽的眼睛朝师清漪瞥过来,光波流转。

师清漪突然就打了个激灵。

“请进吧。”老板娘引着师清漪和洛神进入前厅,里面果然是风雅的茶厅格局,深处是包间,外面是饮茶用点心的卡座,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香。

三人落座,师清漪和洛神坐一边,老板娘坐一边。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板娘的手指,那手指纤长,削葱似的,上下利落地招呼,给师清漪和洛神各倒了一碗清酒。

青瓷细碗,清酒洌然,在灯光下绽放出一种格外细腻的美丽.

那老板娘倒完酒,又给两人盛了酒酿丸子:“两位,请用。”

“老板娘酿酒的手艺,当真是佳。”洛神垂眸饮了一口,淡道:“如今这世上,已无人真正酿酒了。”

的确,现在到处都充斥着批量生产的各种酒,大规模的流水线,即便是所谓那些昂贵的各色名酒,也没有逃脱这种功利化的命运。

那种古老的,最原始的工艺,那个时代的液体传奇,似乎早就随着历史一起陨落。

老板娘含笑:“这位小姐,也是懂酒之人?”

“我以往惯常饮酒,如今却不饮了,因着无酒可饮。”洛神抬眸觑着那女人:“老板娘,与我是一类人,想必也和我一般看法。只是老板娘能自个酿造,我却没有这个福气。”

女人道:“这一坛子是我不久前从老家带过来的,我只酿了十五年,也仅此一坛。只等它喝完了,也就没了。”

师清漪在心里琢磨了一圈,终于目光澄澈地看着那女人:“老板娘,可以再酿的。”

那女人目光挑过去,勾着她:“酿酒需要年份,再等十五年,小姐,我没有这个时间呢。”

她明明长相那么平平无奇,可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带出来的姿态,实在是太妩媚了。

仿佛能融化了,掐出水来。

师清漪却没融化,突然轻轻哼了一声。

那女人掩着嘴,咯咯直笑。

洛神纤长手指端着青瓷碗,寡淡地低声道:“多谢你的美酒。千小姐,我敬你。”

女人先是一怔,又满不在乎地笑了:“洛小姐的眼睛,果然是毒。看来是很久没有出来,我的易容术变生疏了。”

“千小姐的易容术,很是精湛。”洛神淡道:“家姐生前尤擅易容,你与她相较,不相伯仲。”

师清漪手指点着桌面,有些头疼地补充:“你易容很厉害,这点我承认,可是你也不能换了张大妈脸后,还这么……这么……”

……这么骚。

千芊背过身去,扯下易容用的假脸,又去了黑色美瞳,这才回过头来,托着腮将师清漪望着。

她眸光幽蓝,风情万种地笑:“师小姐,这么什么?”

师清漪漠然说:“……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看手相部分,建议重温古代篇的第九十八章,会有更深的感觉与体会。

记得的话,无需回顾。

另外我的千芊终于出来了,从整体戏份还有角色栏排名可以看得出,千芊是分量仅次于雨霖婞的一位女性角色,可以称她为第四女主【等

PS:这章6000字,福利章节2000多字,送了大家将近4000字=。=

PS2:元宵节快乐。

第14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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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师宅第一夜(一)

因为当初在古楼里的经历,师清漪对千芊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态度,总觉得她飘忽不定,亦敌亦友,难以捉摸。

再加上这女人是双重人格,另有名为“千陌”的冷漠一面,于是师清漪的态度总是疏离的,点到即止。

千芊却对师清漪的疏离淡漠早就习惯,毫不在意地说:“两位看见我的出现,此刻,是不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

她媚眼如丝,坐在明朗的灯光之下,一副只等你们来问的模样。

师清漪略微偏头,长发垂下,姿态端庄地打量她,却不说话。

洛神仿佛很喜爱千芊酿的酒,搁在鼻下,就着那清冽绵柔的酒香慢慢品了品,又抿了口,这才淡道:“千小姐邀请我们进来,心中自然是准备了答,我们又何必多此一问。”

千芊轻哧一声笑出声来,笑意妩媚:“和洛小姐说话,果然不需要太费劲去绕圈子。我个人其实也最喜欢直接,那就不藏着掖着了,全都敞开来说,以后也能好相处点。”

她说到这,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正捏着勺子搅拌碗里的酒酿圆子,白圆子溜溜地软糯,在勺子底下翻过来滚过去的,她眉眼低垂,整个人也似乎有种慵懒之感。

“正所谓,近水楼台。其实,我特地将我的店开到墨砚斋对面。”顿了顿,千芊笑说:“是希望和师小姐你,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师清漪的勺子凝住:“……”

勺子底下的一颗圆子却在这种凝住的时刻,翻了过去。

眼前千芊这女人说自己直接,这点必须得承认,毕竟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刚一见面,就敢去亲人家手指的。

可是她有时候,却也未免轻浮直接得过了头。

砰。

只听轻轻的碗底磕桌之声,洛神将手里盛酒的青瓷碗搁下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睨着千芊,目光却是寒霜般幽冽。

凉秋时节的夜晚,温度纵然不高,却也不会太低,现在这茶厅里却好像是有了种入寒冬的错觉。

气氛莫名僵冷,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了。

千芊这才呵呵轻笑,暧昧地补充说:“哎呀,也许是我表达有歧义,好像有点令人误会的样子。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想和师小姐你们交个朋友。上次在古楼里,我们曾共过患难,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都是可以结交之人,现在我刚从贵寿村搬出来,也不打算回去了,就在这里定居,只是刚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希望你们能多多照拂。再怎么说,以后也算是街坊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吧?”

洛神淡道:“友人之交,最贵坦诚相见。倘若千小姐坦诚,我们自是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千芊说:“坦诚程度,也得看交情程度的。”

“不知现下这般程度。”洛神抬了抬眸,不紧不慢地问:“值当千小姐坦诚回答几个问题?”

千芊是个明白人,当即竖起一根食指。

本来千芊做出这个回应后,按照寻常套路,洛神大概会顺水推舟问她一个问题。毕竟千芊身上有着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细想起来都和洛神以及古楼有太深的牵涉,就算能抓紧机会先问一个,以便解答心中疑惑,那都是好的。

而千芊现在也正是这么揣度的,于是笑盈盈地等待洛神的反应。

谁知道洛神却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颔首:“如此,我们往后还得好好交千小姐这个朋友,待得交情深厚了,才有望看到千小姐将所有问题答案和盘托出的一天。”

说完这句,洛神再也没有下文。

师清漪本来还绷着脸,现在嘴角也忍不住藏了丝笑意,跟随站起来,心说你特地放鱼钩钓鱼等着我们问,我们偏不问,反正以后面对面街坊邻居的来日方长,看憋不死你。

眼见两人竟都是要走的架势了,千芊幽蓝的眼睛里略有怔色。

不过她到底也是个厉害角色,表情很快就恢复之前的笑靥如花,站起身说:“洛小姐,可真是个有耐心的人呢。我没有看错人,交错你这个朋友。”

“习惯了。”洛神突然斜瞥了师清漪一眼,轻描淡写:“这世上许多的事,没有足够耐心,总是不行。”

师清漪并不知道洛神刚才说话时看了她,也就浑然不觉,只是将自己的钱夹摸出来,从里面拿出几张钞票,双手礼貌地递过去,微笑说:“很晚了,我和洛神得回家去,这里多谢千小姐招待的酒和圆子。千小姐既然要开业了,那我们刚才在这吃的喝的,就算开张生意,是个好彩头,只可惜没带红包在身上裱一裱,千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千芊很落落大方地接过去:“师小姐的彩头,我又怎么会拒绝。有了你这好彩头,日后肯定生意兴隆。”

师清漪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千芊笑。

“你那坛子酒,还剩下多少?”

“刚起坛封,满满一坛。”

师清漪软声说:“请问,我能买下这坛酒么?你可不可以帮我留着?”

洛神没什么表示,千芊却不动声色地看了洛神一眼。刚才倒给师清漪的酒,师清漪几乎没怎么喝,似乎是不胜酒力,洛神对那酿造的酒,却倒是十分中意。

“当然可以。”静了片刻,千芊眸中敛着流光溢彩的暖灯之色,轻声说:“我会替你留着的。反正我就对面,你随时可以和洛小姐过来。”

“谢谢。”这一次,师清漪卸去之前那种疏离,难得由衷地朝千芊一笑。

简单说了几句,各自交换手机号码,师清漪和洛神告辞离开。留下千芊捏着师清漪给她的那几张作为开张彩头的红钞票,在桌旁静立。

站了许久后,千芊坐下来,开始折叠那几张纸币。

巧手上下,直到纸币折叠出一只只玲珑的元宝模样,她盯着那几只元宝,看了看,嘴边慢慢绽出略显苦涩的一抹笑意。

她垂下头,姿态卑微地喃喃着:“阿阮,谢赏。”

这个星期四夜晚,千芊的出现,使得师清漪原本并不平静的生活,又添加了几分波纹进来。而千芊的茶厅已经准备开业,就在墨砚斋对面,这种已经定下的格局,似乎开始预示着师清漪今后,即将开始拐入一个新的轨道。

而转瞬,师夜然的生日就到了。

星期六下午师清漪有假,洛神也在家中休息,敞口的白衣软薄,靠在沙发上拿平板上网。月瞳就慵懒地眯着眼团在她大腿上,一人一猫,享受窗户外透进来的秋日阳光。

师清漪拎着青铜酒器的收纳盒,从房里走出来。

她平常衣着休闲,今天则穿得比较正式,加上天气一天天凉下去,也就在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短款小西装。

看见师清漪出来了,洛神搁下平板,又把月瞳抱了下去。

师清漪当然知道洛神这么做的意思,不由笑了:“我只是去老宅的前庭把这东西送一下,放下就走。挺远的,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晚点等我回来做饭。”

“你曾经的家。”洛神将略微挽起的袖口放下,走到师清漪面前,说:“我有些好奇,能去看看么?”

洛神很少对师清漪提出什么要求,尤其是像现在说这话时,声音很轻柔,似乎是真的极想去看一看,这一点,最让人没有抵抗力。

“那我们一起去。”师清漪想了下,又轻轻叹气:“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有点阴森。”

“阴森?”洛神挑眉。

师清漪边说,边和洛神走到玄关换鞋:“对,我们师家的人住惯了,其实不觉得怎么样,外人看见了可能会觉得阴森吧,那里地方远,房子又复杂。你到时候看了,就会知道。”

“嗯。”洛神点头,深邃眸中晃过一丝暗敛的光彩。

师夜然的总公司在市中心,至于其他省份的许多城市,也各有子公司,但是师家老宅,却在市区极为偏僻的一个郊区,从市里开车过去,路程相当之远。

那一块郊区,就算是有房子,也大多是有钱人家修建的别墅,偶尔放松去住一住就好,但是因为工作生活的原因,根本没什么人会长时间地住在别墅里,毕竟并不便利。

可是师夜然,除去必要的出差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是回老宅居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由始至终。

从城市边缘开始,人烟就渐渐少了,路上往来的车辆也不多,越到后面,就越来越冷清,透过落下的车窗,能看见层叠暗淡的远山,一层一层由浓转淡,最远方的背景呈现白灰色,好像是一副晕染而出的水墨画。

现在是深秋时节,天高风爽,洛神坐在副驾驶席上,将目光瞥向外面,看了许久,又侧过脸看向师清漪那边的车窗方向。

两边都是高山,为了防止水土流失,山体最下方都加了防护巩固。

道路修得十分宽敞,道路两旁也各植了树,笔挺高大,郁郁葱葱,看来是很有年头的老树。另外道路两旁还修了路灯,像这种地方,市政暂时还不会管到这里,很明显这些模样奢华精致的路灯,全都是师家自己动手铺排的。

而那两面高山像夹三明治般将这条路夹着,形成一道空旷的山谷,幽然冷郁。

沿着这条两旁是古树和路灯的大道开下去,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的房子,错落有致,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庞大的别墅群。但是仔细一看,又和寻常的别墅群不大一样。别墅群最外围围了一圈护栏,像巍峨大坝似地,将那片建筑群牢牢地圈了,保护起来。

洛神将师家外面的大致布局看在眼中,状似有意无意地问一句:“清漪,师家老宅的后面,有河么?”

师清漪边开车,边说:“河没有,但是有一个湖。怎么了?”

“无事。”洛神眸子慵懒地垂下来:“既然有个湖,那这里风水,倒很是‘不错’。”

师清漪将车子停在一块石碑附近,和洛神一起下了车。

道路总是在翻新修建,各项基础设施也常年有师家的人在保修,所以都比较全新完好,可是那块石碑,却和周围那种现代化格格不入。

石碑很古老,斑斑驳驳,像个老旧的牌坊,立在道路旁边。洛神打量了那石碑一眼,她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虽然隔得有些远,却能看见那块牌坊似的老石碑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无禁忌。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看见那四个字,洛神嘴角淡淡勾起一丝笑,不动声色地跟着师清漪往护栏方向走。

“外面有人。”师清漪看了一眼,突然说。

护栏大门那个地方,的确是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背影笔直肃然,穿着纯黑色女式西装,高跟鞋,左手似乎是拎着个纸盒,右手抬起来,去按旁边门壁处的门铃。

只是刚按了一下,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晃出来,伴随着可怕的一声嘶吼,那庞然大物猛地撞到镂空花纹的防护大门上,锋利的牙齿如同匕首般咬合在精钢铁铸的门条处,距离按门铃的女人不过咫尺而已。

“嗷呜!”那黑东西大嘴一张,再次咬过来,铁门发出嘶哑的撞击颤动声。

那女人看见那排雪白尖利的牙齿,还有那双暴戾猩红的兽眸,整张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低叫一声,整个身体往后退,可是她穿着高跟鞋,很不幸的,后面细脚伶仃的高跟将她狠狠崴了一下。

不过她即便就差摔倒了,却还是下意识将那只纸盒抱在怀里,崴着脚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好歹稳住身体,原本严肃的黑眸眼角处,却梨花带雨般红了起来。

她抱着那只精致漂亮的纸盒,对着门铃监控那里,红着眼低声骂:“师夜然,你……你混蛋!”

教授?

师清漪连忙快步跑过去,洛神跟随在她后面。

这边前来赴约的尹青又怕又气,并不知道后面师清漪和洛神过来了,也不敢去看门里面门神似的那只凶神恶煞巨兽,只是颤抖地补充一句:“师夜然,你……你给我出来啊!”

那黑东西比一般体型巨大的藏獒还要大出许多,眼睛血红,朝尹青眦出牙,身形高大健硕,战神般威风凛凛,尤其是浑身乌黑的毛发好像是流水般顺滑,赛过最上佳的貂皮。

“鬼郎,趴下!”师清漪从后面喝道。

那被唤作鬼郎的东西听见了,突然呜咽一声,瑟缩地往后退,跟着果然听从师清漪的指示趴在地上,爪子垫着脑袋,只将那双血红的铜铃眼珠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师清漪看。

之前还是死神级别的凶物,现在被师清漪喝住,突然乖觉得如同一只温顺绵羊。

这一前一后的差别,足以让尹青的脸色又由白转青。

师清漪走过去,搀住尹青,讶然说:“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阿清,你怎么又会在这里?”尹青也同样是既恐惧,又惊讶地问。

两人相互对望,都是不解,倒是洛神在不远处站定,目光不咸不淡地将大门后面那片广袤漂亮的别墅群前庭打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鬼郎之前提过,忘记的可以重温00

第14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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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师宅第一夜(二)

对于尹青讶异的提问,师清漪答得有些犹疑:“我……”

她不好怎么去和尹青解释。

师家将师清漪保护遮掩得很到位,所以这世上知道她是师家小姐的人,非常之少。尹青虽然是她的导师,也看过她的资料,但是那些表面资料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实际上那些底子里的东西,尹青概不知情。

顿住的那刻,师清漪下意识低眉看过去,结果看见了尹青稳稳提在手中的那个纸盒。

那纸盒不大,却很别致漂亮,纸盒熟悉的设计风格和商标,一下子让师清漪明白了什么。

那是蛋糕店的盒子,尹青在这家店里定了一款尺寸很小的生日蛋糕。

今天是谁过生日,不言而喻,再加上尹青刚才慌乱时曾两次喊过师夜然的名字,这让师清漪不由得撩了下发丝,开始暗自揣度尹青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

教授能过来替师夜然庆生,那两人就该是很好的朋友了?

怎么自己以前从来也不知道。

尹青之前被鬼郎吓得惊魂甫定,现在在师清漪沉默的时间里,她已经缓和了许多,终于正了脸色看着师清漪,低声说:“阿清,你姓师,刚才又叫这条狗鬼郎,难道你也是师家这里面的?”

师清漪听了,这才坦诚地点头承认:“嗯。”

尹青蹙眉,眼中晃过一丝冷郁的光:“师夜然是你什么人?”

她那种严肃与不悦对师清漪而言,突然显得有点陌生了,看上去,却又另外带了几分无奈。

“是我姐姐。”

尹青眉头蹙得更深:“你当初在学校里的那些资料……”

“对不起,教授。”师清漪将头低下去,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有心要隐瞒,只是个人资料上的有些东西,很抱歉我不能写明。”

尹青脸色沉下去,沉默得更加厉害,洛神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一个字也不说,长发黑眸,冷得就像是一块冰雕。

“算了。”尹青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什么:“那些资料,写或者不写,都没什么影响。”

“不好意思,教授。”师清漪垂眸说。

尹青端详了师清漪片刻,突然冷笑:“阿清,不用跟我道歉,这世上谁还没个隐私呢。更何况,我知道是谁的意思。”

明白尹青意有所指,师清漪忍不住问一句:“教授和我姐姐……是好朋友么?”

“好朋友?”尹青侧过脸,脸色古怪起来。

然后她盯着趴在门后的那条黑色巨兽,看了一眼,大概是恐惧那个大家伙,便又苍白着脸转过来,冷漠地说:“我以前和师夜然是大学同学,就好像是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妹妹,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她的同学,也属正常,毕竟我和她很少联系。”

师清漪听在耳中,只觉得今天的尹青并不像以前那个严肃的教授了,而是变得更为情绪化,尤其是提及到师夜然的时候,更甚。

气氛有些冷场,师清漪回过头看了洛神一眼,洛神眼眸深邃,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寡淡无表示。师清漪在心底叹口气,顿时觉得气氛更加难受了,只好一个人走到最右方的门壁处,抬起手指,按在指纹锁的感应读取区域,开启了右侧偏门。

她离开那么久,师夜然却在各种指纹锁的数据库中,一直保留着师清漪的指纹,甚至很多地方,就连同步联用的密码都没有更换过。

右侧偏门打开,鬼郎立刻弹起来。

“教授,请进吧。”师清漪温言说:“刚才你只按了一下,里头的人应该没来得及听到门铃声。”

尹青在原地不动,师清漪知道她顾忌什么,温婉地笑说:“没关系,鬼郎现在很乖,不会怎么样的。”

尹青苍白冷然的脸色,一点点晕了红润进来,跟着轻哼一声,硬着头皮穿过右侧偏门走进去,经过鬼郎身边时,脚步匆匆,走得更为迅速。

走到半途,尹青停下,提高声音道:“阿清,你们两不进来么?”

尹青的出现,将师清漪放下礼物就走的计划全盘打乱,师清漪只得应和一句,回头对洛神说:“我们也进去吧。”

洛神无声点头,和师清漪一起进入前庭。

前庭异常宽广,铺了大面积的草皮,不过现在是凉风渐起的秋天,那些草皮褪去夏日的碧油油,上半部分显得有些泛黄了,整体看起来就是一种浅淡的黄绿色,整片整片,如同一大块柔和的浅质翡翠。

间或有作为庭院设计的花树栅栏等点缀其间,另外还有花亭,这令前庭在视野开阔之外,又增添了许多别有意趣的闲适悠然。

最中央则是一条格外宽敞的大道,供主道行车用,两边依旧是路灯和高树。而这条大道,一直笔直地通到最中央对门的那栋三层高的别墅楼前,与别墅楼前那条人工石桥相接。

那座中式风格的别墅楼处在前庭的最中央,看起来很新,保养维护得很好,并且不偏不倚,正正地对着最外围的护栏大门,十分扎眼。其他那么多规规矩矩分布的别墅跟在它后面,令它看起来更像是个将军,横刀立马冲在最前面,身后都是它的将士部下。

这楼那么显眼威风,偏偏它周围却是婉约的小桥流水,人工石桥下面是挖掘的宽阔水道,周边堆积了鹅卵石做装饰,很有几分护城河的性质。而这条水道横在第一栋别墅前,又往后继续延伸下去,看不到走向,不知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房子具体分成多少部分。

洛神脚步顿住,面对眼前别墅群和水道格局,乌黑眸中若有所思。

“怎么啦?”师清漪右手牵住她,颇有些不放心地轻声问:“从开始就不说话。”

洛神略略挑起眼角,终于褪去那种冷寂,淡笑瞥她:“你不是说我是闷葫芦么?闷葫芦,就该有闷葫芦的模样。”

师清漪轻嗔地偷偷掐她一记。

眼看尹青一个人兀自走到了石桥上,第一间别墅楼近在眼前,洛神站在桥这头,眼神示意:“都走到这处了,你有何打算?”

师清漪想了想,觉得有点懊恼,压着嗓子说:“算了,这样走下去也不是个事。我还是追上教授,让她帮我把东西带过去,然后我们离开。”

“真的,可以离开么?”洛神突然轻轻道了声,嘴角笑意有些深。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目光的变化,连忙转过脸,看向石桥。

尹青已经停在桥中央,而她的面前,正立着一个身量颀长的女人。

作为寿星,师夜然褪去了往常那种严肃正经的西服,穿衣风格难得随意,不过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眼睛和唇线透露出的那种冷感与强硬,犹如精致冷冽的东方雕像。

师清漪脸色瞬间变了。

“欢迎,教授。你很准时。”师夜然笑着说一句,又低起眼,瞥到桥下的师清漪,笑意终究变得有些浅了。

而等她看到师清漪身边犹如冰雕般静立的洛神,那抹笑意已经完全撤去。

洛神倒是毫无顾忌地与她对视,一双眸子暗沉沉的。

师清漪偏过头,提着青铜酒器的收纳盒,略略皱起了眉。

这边尹青咬牙,满腔怒火地将装蛋糕的纸盒丢过去:“师夜然,给我管好你家的狗。特地放狗出来吓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了?”

从进来后,鬼郎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师清漪后面,那么大一条黑色恶犬,居然一直在师清漪后面摇尾巴。

尾巴当真摇得跟狗尾巴花似的,这让尹青心里更加烦躁。

“放狗?我还没那么无聊。”师夜然毫不在意地替尹青拎了纸盒,绕过她,走下石桥,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吩咐了几句。

走到师清漪面前,师清漪将目光瞥到桥下的鹅卵石处。

“阿清,五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人在这里。”师夜然声音放缓:“而不是只有你的礼物。”

“如果你晚出来几步。”师清漪抬起头,说:“就只能看见我的礼物了。”

“看起来,我出来得很是时候。”

师清漪抿了抿唇,这才将放有龙子龙神青铜酒器的收纳盒递过去:“给你。记得你以前喜欢这种。”

“什么?”师夜然接过来,唇角有了暖柔的笑意。

“回去打开看看,自然就会知道。”师清漪低声说:“我们回去了。你去招待教授吧。”

师夜然眉头皱了下。

师清漪眸光闪烁,似乎是下了个什么决心,这才闷闷地道:“生日快乐。”

师夜然一愣,过了一会,她眉目柔和地说:“既然来了,那今天就一起吃晚饭吧,反正你教授也在。你和她既然一起出现在这里,想必各自之间也明了了,那就一起明明白白地陪我吃个生日饭。”

也许是师夜然平常太过冷硬强势,难得她有这种软柔的时刻,这让师清漪也有些恍然,不过她还是走不出死去的师轻寒那道坎,绷着脸,就想拒绝。

谁知道,自己腰线之下的臀部,被一双手轻轻摸了一把。

师清漪脸立刻红了:“……”

洛神就贴着她站着,这样突然不动声色地伸手过来摸她,前面的师夜然根本看不到,更何况是在桥上生闷气的尹青。

而洛神这一摸,师清漪是个明白人,面红耳赤的同时,也明白洛神那种隐藏的意思。

洛神想要她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洛神会暗示师清漪留下来吃晚饭,不过师清漪知道她肯定是有她的意图,于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阿清?”师夜然说:“你脸色怎么了?不舒服么?”

说完这句,师夜然抬眸去看洛神,洛神却只是面无表情。

可洛神虽然是面无表情,却能窥看到她眸中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颜色,这种难以窥破的眸光,让师夜然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医院电梯里的那种不愉快。

这个神秘的,难缠的女人。

“没什么。”师清漪轻咳一声:“我现在能进去喝杯水么?”

师夜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面上浮现隐约的喜色:“这本来就是你家,你说呢?”

师清漪垂眸不语。

“洛小姐。”师夜然瞥向洛神,声音凉凉的:“你是第一次,理应为贵客,请跟我来。”

洛神目光勾着她,唇角一丝笑:“多谢。”

当初电梯里那种摄人的感觉又来了,师夜然偏过头,领着师清漪和洛神往桥上尹青方向走。

一行四人越过水道,走到别墅大门外的石阶处,能听到当当当的浑厚钟声响了起来。

闻声而动,洛神侧目去看,山谷里的秋风吹拂过来,吹起她乌黑的发丝。

别墅群左右各自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楼,现在正是下午五点,那两座钟楼已经空寂地同时敲响了。

暮色,很快来临。

第14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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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师宅第一夜(三)

进入第一栋别墅的客厅,很快就有师家的佣人过来招待,除了师清漪得到的是一杯牛奶以外,其她三位女人都是喝的香茶。

天色已经不早,透过敞净明亮的巨大落地窗,能看见天边隐约一层很淡的夕阳光晕,与远山层叠的灰白混合在一起,有种凄婉之美。

即便别墅外景看起来多美,里面的客厅气氛却简直不能只用尴尬冷场来概括。

师清漪捧着牛奶杯,余光瞥着窗外,脸色平静,心里却早已来来回回地翻过无数个浪花。

洛神就在她身边,优雅端庄气定神闲地品茗。

师夜然和尹青则坐在她们两对面的沙发上,师夜然喝茶,尹青也喝茶。而且她们两年纪相当,都三十多岁了,为年岁算大的长辈,洛神和师清漪看起来却是另外一种年轻雅致的模样,于是两厢对坐,便让师清漪有了一种十分诡异别扭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带了洛神这个女朋友回家来见家长。

可是自己的女朋友与对面家长之间却似乎各种不对盘。

不但不对盘,女朋友还以她一贯看似沉敛静谧,实则冷冽摄人的气压将客厅的氛围温度降低到冰点。

就在师清漪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并且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师夜然开口了:“阿清身边以前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难得现在有洛小姐这个好朋友陪着,还同住一起,阿清性子感觉比以前要开朗多了,这一点,还得感谢洛小姐。”

“哪里。”洛神唇边淡笑:“能有清漪这位‘好友’,其实是我的福分。”

这两个女人神色微妙地客套完,旁听的尹青脸色却又一次沉下来:“好朋友?不是表姐么?”

师清漪:“……”

顿了一秒钟,师清漪再次垂眸道歉:“对不起,教授,当初情况特殊,实在不好意思。”

今天跟教授道歉说对不起的次数,实在太多。

再这么下去,到时候论文能过么?

师清漪终于又开始胃疼了。

尹青冷哼一声,兀自低头抿了口茶,这才将茶盏搁到茶几上,讽道:“绕了那么多圈子,大家的关系现在好歹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还真不容易呢。”

师清漪讪讪一笑,洛神倒是没什么表示。

落地窗外晃来一条黑影,鬼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就在外面靠落地窗的地方趴着,看向客厅里头的师清漪。

毛茸茸的黑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蓬松极了,像个黑色大蘑菇。

师清漪很久没见这大个子蘑菇,忍不住就想逗它一下,于是只用余光瞟着,手指却偷偷指过去,往上抬了下。

鬼郎的大脑袋晃了晃,立刻也跟随师清漪手指的姿势往上,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师清漪被大蘑菇鬼郎那种平常看似凶悍,现在却憨气十足的模样逗乐了。

仿佛找到了情绪倾泻点,之前那种冷场的尴尬终于减淡,师清漪嘴角勾起娇俏的一丝笑意,整个人明媚了不少。

洛神瞥见了,眸中涌起宠溺的几分柔软,并不动声色,只是由着她这种逗宠物的小动作。

过了一阵,尹青看见外面的鬼郎,脸色惨白说:“师夜然,你养的狗在外面有病?”

师夜然看向外面的落地窗。

师清漪立刻正襟危坐,动作停下,腰身挺得笔直。然后她下意识去拿茶几上的牛奶,遮掩去喝,结果发现牛奶早就被她喝光了。

好在洛神及时拎着旁边盛牛奶的玻璃壶,替她又倒了一杯,黑眸瞥她。

于是师清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洛神递来的牛奶,慢慢吞吞地抿了起来。

“最近鬼郎的情绪不太好,行为的确有些反常。”师夜然侧过脸,故意直直地看向尹青:“教授,你害怕啊?那我叫人将它拴起来,可别到时候吓坏了你。”

尹青青着脸,不说话。

师夜然打电话叫人把外面的鬼郎拿项圈套住,带回狗舍,之后四个人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六点多,师清漪看表,这才不咸不淡地对师夜然说:“就我们几个人,随便做几个菜就好,不必费那么多功夫,吃完晚饭,我们也好回家。”

师夜然答得讳莫如深:“还有客人要来,怎么能只备几个菜。”

“还有客人?”师清漪一怔。

虽说师夜然各种脉络上的朋友非常之多,不过毕竟都是生意上往来,利益牵涉居多,没多少感情。于是一旦到了私人生活,爱静的师夜然并不喜欢生日时邀请什么杂七杂八的朋友过来,以前也就只和师清漪,师轻寒等几个师家亲密的人一起过。

师夜然说:“还有两位客人,应该快到了,等他们一来,差不多就可以用晚餐。”

看见师夜然那个表情,师清漪隐隐有了不太舒服的预感。

很快,接近七点时,门铃响了,有客上门。

最外围的护栏大门跟着朝两边开启,一辆沉黑色车,以及一辆白色跑车,就着夜色下昏黄的路灯光芒,缓缓驶入前庭。

师夜然竟特地出别墅去迎接。

等看见那两个晚来的客人跟随师夜然走进别墅客厅,沙发上的师清漪前一秒怔了怔,后一秒蹙起眉来。

萧以柔穿着最新款的一条裙子,笑意婉柔地出现在了璀璨明亮的光灯之下,旁边则站着一名男子,着西装的身姿笔直挺拔,面容俊逸,亦是笑得分外温雅。

那是萧以柔的哥哥,萧慕白。

萧以柔和萧慕白各自提了生日礼物,被佣人带去楼上安放,而师夜然边领着他们往沙发这边走,边低声和他们说话。

那一刻,师清漪回想起师夜然在石桥上曾经拿出手机,那时候她以为师夜然是在发短信吩咐她手下做事的人,现在看见萧慕白和萧以柔两兄妹,师清漪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师清漪难得回一次家,师夜然临时邀请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这明明白白的用意,将师清漪那颗略微对师夜然回暖的心,又浇得透凉。

“阿清,这是慕白,以柔。想必你们之间也早就见过了。”师夜然招呼师清漪,让师清漪见客。

“师小姐,你好,我们难得再次见面。”萧慕白今天戴着平光眼镜,更添儒雅,温文有礼地朝师清漪点头微笑。

师清漪心中叹气,却只得开始做样子:“萧先生,你好。”

萧以柔从进来后,目光却一直胶着在洛神身上。

沙发上那抹清丽白影甫一出现在视野里,萧以柔便愣住,视线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可沙发上的女人寡淡若水,却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只等到萧以柔几人走近,洛神这才随师清漪和尹青站起来,点点头,算作泛泛之交地打招呼。

人总是很奇妙的生物,自有一套社交规则。

明明各怀心思,明明彼此并不是相熟的人,却时常被迫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而聚集在一起,相互客套,尴尴尬尬。

在客厅是,在餐厅也是。

七点半,厨房里的所有都已经备好,六人聚在餐厅里,围坐在一起用晚餐,这种客人的阵容,在师家还是头一遭。

方形长桌,师清漪和洛神坐一边,萧以柔和萧慕白一边,师夜然则坐在主位上,和对面的尹青隔得比较远。

这是师清漪吃得最痛苦的一顿晚宴。

萧以柔此人那么善于言辞,不愧是萧家掌握实权的小姐,用餐礼仪俱到之余,还能处处兼顾餐桌上的气氛。而师夜然人前大部分时间威严,对待萧以柔和萧慕白两人却透着一种前辈爱护后辈的温润,再加上萧慕白也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家世背景相当,于是这三个人之间倒很能说到一起。

他们三人用餐融洽那也没什么,反正师清漪不关心,不过师夜然总是若有若无地将师清漪拖进和萧慕白之间的话题,那就十分让师清漪恼火了。

相亲之前的变相交流么?

师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顾全大局,硬着头皮和萧家兄妹周旋。

尹青从始至终心情不好,头几乎没抬,洛神则一直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等晚餐吃到一半,洛神摸出手机在桌下给师清漪发了条短信。

“手机静音。”这是洛神发来的短信。

师清漪偷偷看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机调到静音模式。

“不知道师小姐研究生毕业后,会有什么打算?”萧慕白抿了口红酒,就着之前话题,温和继续。

师清漪说:“开店。”

萧慕白微笑起来:“师小姐的那家店,很有名气。”

“个体私营而已,萧先生谬赞。”

萧慕白说:“我看过这几年的报表,师小姐倒是经常关照我们萧家的生意,数额上很可观,说明生意做得红火,师小姐实在是谦虚了。”

萧以柔和颜悦色地插一句:“我以为师小姐毕业后,肯定会帮着然姐打理师家,没想到师小姐会选择自己开店。”

……谁能来帮我赶快结束这个无聊客套的话题。

师清漪心里默默念叨,嘴上只笑说:“我姐姐做的事,我个人能力有限,肯定是做不来的。”

“阿清,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我公司。”师夜然说。

师清漪只觉得快要接不下去了,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刀叉下的牛排拿去烤,这时,感觉到洛神在看她,师清漪侧脸看了洛神一眼,洛神手里捏着手机,于是师清漪心照不宣地划开了手机屏幕。

手机静音,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那两人用餐后,定会离开较早,你的教授心情不佳,亦会随她们一同离开。倘那时到来,你莫要先行出去,只等师夜然过来,央你夜间住下,你便应了她。”

之前是要她留下吃晚餐,现在又是特地要她顺从师夜然到时的预测留宿,究竟用意何在。

师清漪手指飞快上下,回复了一个惊诧的表情,附带一个字:“哎?”

两人手机传信,又是坐在同侧,其他人无法注意她们之间的这种暗地交流。再加上洛神坐得笔直,冷然得跟天神似的,别人根本就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又在暗地里做些什么。

而师清漪发完短信后,刚巧萧慕白看向师清漪,师清漪头疼得眼神放了空,萧以柔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洛神却只是低头,看着……牛排。

过了几分钟,师清漪终于等来了洛神的下一条短信:“牛排,难吃得很。”

师清漪:“……”

她本来以为洛神会针对她那个疑问做出回复,解释之前那条预谋安排性质的夜间留宿,没想到洛神回复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师清漪无奈妥协,发送了短信:“……你不喜欢吃西餐,先将就着。那晚上我们就在这住下吧,我给你做夜宵。”

作者有话要说:上中下再也满足不了我,于是我被迫被一二三四五六七了……【怎么回事?

第14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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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师宅第一夜(四)

接下来的事态,果然按照洛神预料的那样发展。

吃过晚餐,萧家兄妹并没有多待,几个人只是聚在一起又聊了会天,权当餐后休息,也是出于一种礼貌。没有号码的,相互交换号码,如此表面客气后,兄妹两很快就出门了,尹青也神色冷漠地随他们一起出去。

师夜然出别墅楼送客,师清漪和洛神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人群最后面。

外面的月亮升了上来,秋夜凉如水,伴着星月,薄雾般笼罩了这片藏在山谷里的楼群。

“拜拜,然姐。”萧以柔和师夜然告别,说话之际,又瞥向较远处和师清漪站在一起的洛神。

夜色下那女人天生清冽疏离的气质,令人只能远远望着。

萧以柔望了片刻,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跟在了萧慕白后面,上了那辆白色跑车,滑出师家前庭。

萧慕白和萧以柔离开,如同他们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

前庭里再度只剩下四人,尹青阴沉着脸,对师夜然说:“师总,多谢你今天的招待。”

尹青阴沉,师夜然则是漠然。

“再补充一句,生日快乐。”尹青凉凉接道:“虽然你又老了一岁。”

“怪我么?尹青。”师夜然唇角冰凉,轻声说:“本来今天,我的确是想和你单独一起,过个生日,说说话。可很多的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单独一起?”尹青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越发阴郁:“别又来……恶心我。”

“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恶心?”师夜然轻哧一声:“那在这么恶心的前提下,还真难为你特地过来我家做客了,教授。”

“……好歹当年同学一场,你请了我,自然要来。”

“同学一场,就只是这样?”

“是。”

师夜然听到那个刺耳的单字,一脸冷漠:“教授,我每年都会问你同一个问题,既然你觉得恶心,那我今年就换个问法。”

尹青不说话,师清漪和洛神在月下看着,相隔较远。

师夜然说:“我问你,老姑娘,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尹青抿住唇,唇色苍白,静了很久,她冷冰冰地回答:“师夜然,我告诉你,我不结婚,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我喜欢的那个男人。”

师夜然嘴角往上勾了起来,仿佛早已习惯。

尹青喃喃着:“我喜欢的,只会是男人。这世上有些东西,我实在觉得恶心。”

她极其地要脸面,而且生性那么生硬,那么刻板,刻板到永远也跳不出一个名为规矩与伦理的怪圈。

就像是圈在方方正正空间里的笔直线条,太直了,要弯曲她的代价,就是整条线条的折断。

“你觉得我恶心。”师夜然不以为意地笑:“男人,好。”

“我走了。”尹青压抑地丢下一句,面色僵硬地离开,走入远处的黑暗中去取车。

“不送。”

大门关闭,师夜然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看着师清漪,说:“阿清,你也要走么。”

师清漪站得远,刚才并不知道师夜然和尹青之间,究竟低声说了什么。

而实际上依照她那种出色的辨微听力,要听清楚是很容易的,只是她以为那两人只是说些简单的话别言语,也就没有刻意凝神去留意。

现在看见师夜然一脸落寞的神色,师清漪只觉得有种隐隐的触动。

“你也要走么?”师夜然重复。

洛神在餐桌上发过来的短信好似犹在眼前,师清漪定定地看着,抿住唇,月光混着路灯光芒照着她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温柔静谧的阴影。

洛神静立一旁,不说话。

“别走了。”师夜然轻声说:“今晚留下来,陪一陪姐姐。”

……姐姐。

深吸一口气,师清漪薄唇翕动:“我和洛神,没带换洗的衣物。”

师夜然知道师清漪松口了,微微一笑:“你的房子里有你的衣物,还是新的,我时常会叫他们清洗晾晒。知道你有洁癖,放心,都非常干净。”

“新的?”师清漪略感讶异。

她当年搬离师家前,只带了部分衣物,剩下的都留在房子里,如今五年过去,别说是早就过时了,旧掉的衣物自然也要丢弃,又怎么可能还有新的。

师夜然说:“每次新装发布时,我都会帮你定一些衣服。反正尺寸也知道,款式颜色之类也一向是你的那个喜好,应该不会有差。”

师清漪凝起眉。

静了片刻,师夜然黯然说:“轻寒的,我也帮她定了。”

仿佛心脏突然被一双手攫住似的,微微地颤,师清漪低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师夜然说:“衣物总要时常更替,才是生活,就好像是你们两个人,还住在这里一样。”

听到这句,师清漪轻轻咬了唇,洛神眸光微晃,静静地觑着师夜然,一直清冷的表情似乎有种极其细微的改变。

三道高挑纤细的影子在路灯下静立许久,师清漪叹息一声:“很晚了,我们进去吧。”

师夜然面上终于露出隐隐的喜色。

师家的房子实在太多,除了第一座正对大门的别墅,后面大大小小的别墅楼房非常之密集,而且布局方正,切割工整。水道纵横分布,左右各有一座巨大钟楼,仔细俯瞰,倒是有点似是规规矩矩的紫禁城。

另外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师清漪她们之前去过的那第一座别墅,虽然楼上房间很多,却从不真正住人,平常只是用来在客厅招待客人,间或餐厅用餐。

楼上房间里床铺家具一应俱全,时常清扫,却永远是空落落的。

房子多,替师家做事的人都各自有住处安排,而且都安排在周边较偏的楼房里,以前老杨和杨婶也住在里头,后来师清漪搬出去了,老杨和他妻子才跟随换了住处。

而像是师夜然和师清漪,以及师轻寒这样的主人家,每个人都有一座单独的别墅。师清漪离家,师轻寒去世,她们两的别墅却日日被看护得很好,收拾打扫,样样不落。

所以师清漪回到她以前住过的那间大房子,里面纤尘不染。

那一瞬间,师清漪除了回转故地的恍然之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似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

“阿清你还是睡你的主卧,洛小姐么,你的房间在阿清的隔壁左边。”师夜然习惯性地做出安排:“我今晚也住这,就不回去了,和你们同在二楼。”

在师夜然看来,即便因为某些隔阂,不能自如地和这个妹妹多说会话,但是能住在一起,拉近一下距离,也是好的。

师清漪也早就料到师夜然会这样安排,而且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洛神的亲密关系,于是对于今夜和洛神分房而睡的不习惯,表面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说:“好。”

想了想,师清漪又提一句:“等一等,这厨房没有食材,可不可以叫人去主厨房里帮我拿点食材过来?”

“怎么?”师夜然说:“晚餐觉得不好吃?”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饿。”

“那让他们做好后送过来,想吃什么,点心么?”

师清漪摇头:“我想自己做。”

师夜然笑了:“那倒是,你的手艺一直很好。食材方面需要什么,我去安排,在此之前你带洛小姐先上楼看看吧。”

洛神轻轻颔首:“多谢。”

师夜然暂时离开师清漪的房子,师清漪带洛神上二楼,先看了看自己以前住过的房间,拿了部分换洗衣服后,这才和洛神走进隔壁房间里。

师清漪帮洛神将衣物折叠好,边折边说:“你和我身高一样,穿我的衣服应该会很合适。毛巾浴衣之类的,我也帮你放在这了。”

洛神抬起手,轻轻摸到师清漪头顶,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一样?我可比你高两厘米。”

师清漪轻哼:“两厘米就跟没有一个样。”

洛神挑起眉来:“那内衣,如何是好?”

“也穿我的啊,我给你拿过来了。反正全是洗过的新衣服,倒是很干净。”

洛神抬起食指将内衣轻轻翻了下,淡道:“穿倒是能穿,只是恐怕到时有些硌人。”

师清漪:“……”

“嫌我内衣硌人的话,那你就干脆别穿。”师清漪脸颊微烫,略有愤愤地抱着手臂:“不给你外套,我看你明天敢不敢出门。”

洛神直起腰来,似笑非笑地觑她:“我倒是敢。”

师清漪轻轻咬牙。

“只怕你不敢。”洛神坐在大床边沿,笑意更深。

师清漪索性坐她腿上了,说:“这么不听话,等下我夜宵做饺子,但不给你吃,饿着你。”

洛神趁势扶住师清漪细软的腰肢,轻嗅了下她身上的气息,轻声呢喃:“比起饺子,我更爱小笼包的滋味,是以你不给我饺子,那也无碍。”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让我别扭呢。

“不跟你扯了。”师清漪想了想,从洛神身上下来,说:“我下去做夜宵,你可以在房间里看看,或者去我房间,好了我叫你。”

“嗯。”洛神笑着点头。

九点半的时候,师清漪就着食材蒸了一小笼屉的萝卜瘦肉水晶饺,配了香醋,和洛神,师夜然三人坐到了餐厅餐桌旁。

洛神不爱西餐,晚餐几乎没吃什么,这笼水晶饺自然是师清漪特地为她准备的夜宵,以免真的饿了她。

不过师夜然以为是师清漪肚子饿,师清漪便只得在她面前做做样子,象征性质地吃了两只,师夜然吃了一只,权当尝尝师清漪的手艺。

三人就着夜宵时间,倒是在餐桌上说了会话,虽然气氛还是有些寡淡,不过比起下午和晚餐时分,要缓和许多,有一种冰雪略微消融的感觉。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三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洗漱。

师清漪洗完澡,偷偷从自己的主卧摸出来,走到洛神房间,发现洛神还没有去洗澡,而是一人在床边静坐,背影萧瑟,似乎在沉思什么,不由有些奇怪。

“洛神,怎么还不去洗?”师清漪走过去,坐到洛神旁边:“在想什么?”

“在想个问题。”洛神斜过目光,轻轻瞥着她:“你家,一共几进?”

师清漪先是愣住,跟着低声说:“九进。”

进,就是层叠的意思,这种建筑风格在古代很是讲究,流传到现在,主要也只有北京的那些四合院保留了部分“进”的精髓。至于现代社会普遍的高楼大厦,寸土寸金,楼层只管往高处发展,早就已经没有那种大面积“进”的概念了。

古时候有“大宅三进”的说法,也就是说,三进的房子在那时候都是大户人家,而正所谓“宫门九进”,九这个数字代表尊贵,比如“九重天”,“九五之尊”,“天子棺椁九重”,这种种的说法都说明九的特殊之处。

九进,那可是当年皇族贵胄才能享受的待遇。

“九进。”洛神淡道:“你家祖上好似来头不小。”

师清漪说:“师家祖上的事,我知道得其实很少。我只记得这片地皮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师家的了,祖祖辈辈流传。很久以前,这里就好像是个大村庄,住的全都是师家的人,随着时代变迁,许多楼房重修,这才发展成现在模样。不过整体格局还是没怎么变的,就是某些楼房改变了。”

说到这,师清漪又歪了下头:“你今夜特地要我留下,是因为你好奇,想留下来看看么?”

洛神笑:“是,我好奇得很。”

师清漪也随她温柔一笑,却又有些萧索地说:“其实在这里住一晚,也……很好的。”

“清漪,你想搬回来么?”

师清漪抬眸看向洛神。

洛神却又不说了,乌黑的眼眸在明亮的光灯下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她看得专注,内里好似带起海浪的漩涡,又挨得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缓的呼吸。

师清漪感觉心跳,突然跳得有些快了。

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师清漪的后脑,几许乌黑的发丝绕在女人纤长的手指上,有种慵懒细腻的黑白美丽。

洛神的唇贴过来,冰冷柔软,轻轻吻上了师清漪有些红润的唇。

师清漪下意识紧紧攥住洛神的手臂,身子往前,陷入洛神的怀抱,洛神攫住师清漪的背,加深了这样一个吻。

“晚安,清漪。”分开时,洛神轻声呢喃。

“……晚安。”

唇上和舌尖还眷恋着女人给予的清甜,师清漪低眉抚了下唇,道过晚安,回房睡觉。

洛神坐在床沿没动,一直看着师清漪,直到师清漪走到门边出去,将门关上,她的目光都不曾离开。

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夜色越来越凉,月亮是半圆月,清辉瑟瑟。

洛神一直没去洗漱,等到凌晨一点,她轻轻地推开门,下楼,打开师清漪别墅的侧门,走入外面月色笼罩的昏暗。

足下月华轻踏,落影翩翩,洛神的身影如同悄无声息的风,一路穿梭在师家这片广袤复杂的土地。两旁钟楼静谧肃然,犹如俯瞰大地的黑色死神,背景是一片巨大的灰色幕布,群山幽幽,连虫鸣的声音竟都听不到。

最终,洛神来到师清漪先前所说的那个湖边。

这个湖水域很宽,被夹在山间,坐落在师家的最后面,中间有一片细沙湖滩和师家住宅群相连。

洛神越过湖滩,走到湖边,看向那片幽冷的湖水。

远山的阴影很深,层层叠叠,宛若魑魅魍魉,而这片湖水的水波晕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与那片远山相互应和,山暗水柔,美得醉人,却又分外妖娆诡异。

洛神垂了下眸子,复又抬起,月光照着她,长睫毛之下,投下一片芦苇荡般静谧的影。

过了片刻,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入湖水中,水波绕到她的膝盖,再到臀部,到腰身。

直到整个湖水,将她吞没。

便只剩下天幕上半圆的月亮,静静地看着这片水域。

秋夜漫漫,时间缓缓流淌,还在房中沉睡的师清漪,却一直陷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房间落地窗帘闭得并不严实,部分微光透过来,照在师清漪蹙眉的苍白俏脸上,能听到她浑身冷汗,低声喃喃着:“滚开……别进来,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洛神……救我。”

“……洛神。”

念经般念叨了许久,她的手指突然如勾,紧紧攥住了身下被单,左腕子上的红玉手链鲜红欲滴。

如同鬼魅般,她最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透来的微光,衬着她的脸,也衬着她睁开的一双血红双眸,如同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时间,所以我好像不小心开启了一个日一个更的模式】

第14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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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师宅第一夜(五)

主卧里暗沉沉的,像个遮了黑布的大棺材,有外头暗夜的冷光透进来。

师清漪坐直的身影凝固在这棺材里的大床上,低着头,昏暗中隐约的两朵腥红色火焰,盛开在她阴冷暴戾的双瞳中。

过了许久,她终于缓缓地从床上下来,往房门方向走。

光裸柔软的赤足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宛如鬼魅。

一路走到门边,推门出去,来到过道右转。过道上的灯全都已经灭了,只有旋转楼梯之下的一楼偏厅,亮起了一盏米黄色调的暗灯,幽幽的,整晚也不会熄灭。

那盏暗灯细微昏黄的光芒被旋转楼梯遮挡,于是照到二楼过道上的部分,非常之少,师清漪就光脚踩在薄光铺就的地毯上,最终来到隔壁洛神房间门口。

洛神的房门,从里面反锁,能依稀看到门口地毯有湿润过的痕迹。

她回来了。

师清漪拧了一下,因为锁住没有拧开。

下一刻,她沉沉地压下红眸,再度使力一拧,看起来动作几乎没有起伏,那股暗藏的可怕力道,却已经将整个门锁完全破坏。

师家这种房门锁质量档次如何,可想而知,但是她就这么轻轻松松拧坏了。

洛神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静得可怕。

师清漪走进去。

她听力奇佳,之前在门口能听见里面浴室淋浴的水声,说明有人在里面洗澡或者放水,但是在拧门锁过后,那种水声就迅速消失了。

浴室里的灯光也瞬间熄灭。

仿佛早已锁定目标,师清漪在黑暗中缓缓挪着步子,一步一步逼近浴室。

浴室里的水汽满满的,从里面散逸出来,师清漪走到浴室外围隔间,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后,赤脚突然踩到一堆湿淋淋的柔软。

那种衣料被水浸润,在湖底泡了许久许久,师清漪的赤足踩在上面,就算不低头去看,也能第一时间清晰辨认出这是谁脱下来的湿衣服。

湿衣服柔软冰冷之外,还附加了一点摩挲的粗糙感觉,似乎是角落暗缝里沾染了河底细沙之类的东西。

师清漪夜视的红眸盯着洛神的湿衣服,能看到白色软衫上,沾了几条细细的青绿色东西,看起来好像是水藻。

滴答。

浴室里的花洒落下一滴冰冷的残余水滴。

这样盯着湿衣服,幽灵般静立了许久,师清漪左手突然伸过去,闪电般摸向左边角落。

左边角落一道隐匿的身影晃出来,在师清漪伸手抓过去的同时,闪身而出,游步轻盈晃到师清漪身后。

师清漪暴躁地反身一转,右手捞过去,捞到黑暗中那人的纤软腰肢。

那人软薄的浴衣贴着腰线,被未擦干的水渍濡湿得冰冰冷冷的,师清漪这么捞过去,几乎就相当于直接摸到那人光裸的肌肤上。

右手上了那女人的腰,那女人却犹如水底游鱼般滑脱了,跟着敏捷地反扣住师清漪,一路将师清漪往房间的地毯那边带。

师清漪被女人制住,心里越发暴躁,红眸更热,用力一挣,自女人怀里挣脱,同时双手搭了过去。而那女人见师清漪完全无法控制,力气反而越来越大,只得低低闷哼一声,原本想要反转扣住师清漪肩头的那只手,也突然妥协般垂了下来。

女人的缚鬼手,力道太过霸道,就算是鬼魅也难以挣脱,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所以即便是这种冲击的关头,她终究也舍不得用缚鬼手去伤师清漪分毫。

女人松了手,整个身体似乎卸去气力般软下去,师清漪趁势攥住她,将她往旁边大床上推,女人朝床上倒,师清漪欺身上前,狠狠地压住了她。

这下子,女人完全无法摆脱师清漪的压制。

黑暗之中,师清漪高挑纤弱的影子骑在那女人身上,黑发垂下,死死掐住她,双眸红得几乎要掐出血来。

曾经卸掉的那种沉重狂暴的血统枷锁,如今诡异地重新被唤醒了,那股无处安放的狂欲喷薄而出,恣意涌向师清漪的四肢百骸。

想要彻底摧毁身下这女人。

揉碎她。

折叠她。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她真的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女人被师清漪掐住咽喉之下的位置,含糊而低哑地喃喃着:“怎会……怎会。”

怎会如此。

往昔早已消散的噩梦重演,再没有比这更恐怖与战栗的事情了。

卧室里的喘息声越来越深,纠缠之间,身下女人猛地翻个身,又将师清漪压住,此时的师清漪却也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不甘示弱地掐住那女人,又将女人压在床头。

女人这回任由师清漪压着,手伸过去,按亮了床头那盏灯。

灯光流泻,一切都变得亮堂。

照亮了床上凌乱的被单,同时也照出了上下纠缠如藤蔓的两个女人。

灯光亮起的那个刹那,师清漪的眼睛似乎被光亮灼了下,下意识闭了闭眼,手下的动作也略微放松,等她那双眸子睁开时,那双猩红色的眼在明亮的光灯之下,显得越发煞气腾腾。

而洛神就这么陷在她身下,长发还是湿的,羸弱地贴着瓷白的肌肤。浴衣还是在她沐浴时紧急关水后,随便套上去的,穿戴本就不齐整,如今在和师清漪那种近似缠斗的纠葛之中,浴衣几乎都敞了,胸前雪堆起伏,带出一片晶莹的美色。

她现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师清漪,眼角通红,乌黑的眸子里晃荡着至为震惊的光。

师清漪慢慢地直起腰身,偏头,与洛神对视。

她的眼睛红到炽热,这样看着洛神,竟是有了一种病态的痴迷。

师清漪薄唇翕动,不知道在呢喃什么,手指却还是如同铁钩般,恶狠狠毫无半点松懈地掐住了洛神。

洛神隐忍地蹙起眉,眼里雾气缭绕,肩头全部光裸,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颈部底下跃动的青色血管。

师清漪力道突然加重。

“唔……嗯。”洛神闭了下眼,眼角滑下一道很浅的水渍,融进她本就湿润的发丝里,很难让人辨认那究竟是水,还是另外一种苦涩的液体。

师清漪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

洛神脖颈处的血管跃动得更为脆弱,颤抖地说:“清漪。”

以往强大如她,如今真的就像是暗夜里的一支白莲,清清雅雅,柔柔弱弱,认命般被师清漪攀折了。

师清漪将身子压下去,贴着洛神脸颊。

像只坏脾气的红眼兔子,她趴在洛神身上,轻嗅香气般嗅了很久,突然伸出舌尖,舔舐了下洛神眼角那里早已冰凉的液体。

舔着舔着,她突然也滚下泪来。

“妻子……妻子。”她开始神经质地喃喃着,好像是在辨别什么至为重要的事实。

洛神怔住,敞开的胸口起伏得更为剧烈,突然紧紧攫住了师清漪瘦削的后背。

师清漪抬起血红的眸,看着洛神的眼睛,说:“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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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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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最佳影后

暴戾的血眸里融进了几丝不确定的神色,让说出这句话的师清漪看起来,有了一些茫然与呆滞。

双眼定定的,红宝石般泣血。

那种红色太纯粹,纯粹到让人恐惧战栗,却又让人心疼。

“我的……妻子?”师清漪声音低哑,再度重复呢喃。

“是。”身下被压住的洛神眼角更加红了,长睫毛上染着水雾,勾住师清漪的背,将她勾了下来,交颈相缠。

女人贴着师清漪的耳畔,颤抖地轻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即便身上的师清漪此刻那么危险,危险到随时可能将自己撕成碎片,她还是选择贴近了她,且是毫无缝隙。

师清漪眼泪烫得可怕,沿着红宝石的眼中滚下来,真的好像在淌血。

她绞住洛神,突然神志不清地恨声说:“有人将我的妻子抢走了,将她抢走了,我找了她好久,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那一瞬,洛神表情更怔,如同秋夜霜打。

“还给我,把我的妻子还给我!把她还给……嗯……唔嗯……”

低哑的嘶吼到一半,师清漪的唇立刻被贴过来的柔软堵住了,后面的话语自然也被硬生生压回喉咙口。

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纠缠的吻。

唇瓣抵死紧贴,牙齿咬合,仿佛是押上了洛神的生命。

这个吻,的确也是在拿性命做堵住,因为她此刻亲吻的,已经是暴戾红眸的恶鬼了。

师清漪原本攥住洛神的手终于松开,转移到一旁的被单,紧紧揪住了那片单薄的布料。

点燃的狂欲肆虐,根本无法压制,她只得将身子弓起来,野兽般喘息厮磨,一向柔软纤瘦的身子,竟被她紧绷得坚硬如铁。

哧啦。

被单被师清漪扯开一条极大的口子,师清漪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在白皙的肌肤下无处遁形。

洛神的双臂死死扣住她,将她整个往自己怀抱里揽。

师清漪牙齿发着抖,开始不可抑制地咬住洛神的唇。

她咬得太用力,洛神早已红肿的下唇被她咬破,如同樱桃破开口子,从内里沁出腥甜的血,最终滑进饱含热度的口腔,鲜血与津液混合,一切乱得宛若绮丽迷乱的深渊繁花,暗沉,而又绝望。

偌大的卧室里最终只剩下深深的喘息声,好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压抑到让人想哭。

过了很久很久,这种响动才渐渐趋于平静。

师清漪悄无声息地蜷在洛神怀里,睡衣已经被热汗沁得透湿,唇瓣充血,红眸闭上,能清楚地看到她睫毛上残留的水渍,珍珠般可怜可爱。

暴戾姿态褪去,沉睡中,她终究又变回了她一向的轻软温柔。

洛神手掌抚在师清漪脸颊上,只是怔怔望着,偶尔拿指尖撩了撩师清漪眉间的发丝,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之前缠乱中,唇上被师清漪咬了个口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洛神拿食指随意揩拭了下,然后抬起染血的手指,静静地看。

盯着那抹血看了许久,洛神眉头突然蹙了蹙,偏开目光,下床走向浴室。

从浴室回来,洛神将师清漪身上的睡衣都脱了,拿热毛巾帮她擦拭了一遍身体,之后将卧室里能恢复的,都尽量回复原样,再把自己洗澡前褪下来扔在地上的湿衣服拿隔水袋装了起来,放到手提袋里掩藏。

等清理好一切,洛神又下楼去酒柜里拿来一瓶红酒,两只杯子。

回到卧室,她先给自己倒了几杯,眸光沉寂地将那瓶红酒喝得只剩下一小半,这才将其中一个杯子留下半杯残液,拿指尖点了点,凑到师清漪唇边。

师清漪早已睡熟了,只是潜意识里感觉到洛神的指尖靠近,她含糊呢喃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含住了洛神递过来的指尖。

洛神见她果然含了自己的指尖,唇边怅怅一丝笑,说:“乖。”

指尖上的红酒对师清漪来说浓度过于高了,师清漪舔完洛神指尖的红酒,洛神又将指尖退出来,依照之前那样子又喂了师清漪几次,等到空气里酒精的气息渐渐开始发酵,充斥了大床以及床周围的角落,洛神这才准备将她的手指挪走。

“别……唔。”师清漪却咬住洛神的指尖,含含糊糊,不肯她离开。

“不是总说自个不能饮酒的么?”洛神失笑:“却也是个酒鬼。”

师清漪最终松了口,洛神把一切布置好,关上床灯,搂着师清漪,两人相依而眠。

这样一个疯狂又诡异的夜晚,就这样在伪造的酒气中谢了幕。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醒来,头脑昏沉得好像坠了铅块,抬起手去揉自己的额头。

白猫般慵懒地揉了几下,师清漪瞥到自己光裸的肩,再看见床上的被单摆设等都是洛神房间的,而不是在自己房间,整个突然触电般清醒了。

师清漪立刻拥着薄被坐起来:“!!!”

“起来了?”洛神对着穿衣镜打领带,头也不回地说。

师清漪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混沌,且不说昨晚明明分房而睡,今早自己却光着身子,躺在洛神的床上这事对她而言过于震惊,就连现在看见洛神穿了一身雅黑色的女式西装,在镜子前打领带那一幕,她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洛神今天难得穿一次西装,腰线玲珑,凹凸有致,黑色长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修长,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十足十的高雅干练气质。

师清漪低低咳一声,用胡乱寒暄的形式掩饰自己的尴尬:“早……早安。你今天怎么改穿这身,我昨晚上拿给你的那套,不喜欢么?”

洛神回转身体,走到师清漪床边,腰身笔直,自上而下睨着她:“不是不喜欢,而是穿不了。”

被她乌黑的眼看着,师清漪感觉越来越窘迫,忍不住将薄被往上扯了扯。抬起眼,能看见洛神的唇比起以前要稍微肿了些,下唇一道痕迹,好像是被……咬的。

洛神弯下腰来,倾身到师清漪面前,慢慢扯了下领带。

西装里头的白衬衫领口被领带束得高高的,扣到顶,包裹得严严实实,禁欲到根本无从窥探。

这回洛神当着师清漪的面,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手指略微往下掀,终于似有似无地露出脖颈处很小的一片肌肤区域。

领口白皙肌肤上那隐隐几点痕迹,被洛神犹抱琵琶地展现了,直看得师清漪脸颊瞬间诡异地红起来。

再瞥眼看到床边那瓶几乎被喝得见底的红酒瓶,以及高脚杯里的红酒残液,空气里暧昧的酒气,凌乱的被单,洛神脖颈处的痕迹,还有她红润唇上的那道浅痕。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该明白了,更何况心思这么玲珑冰雪的师清漪。

奇怪,昨晚的事,我怎么……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喝醉了的缘故么?

可是,我怎么会喝酒的,还喝了这么多。

师清漪暗自舌尖抵了抵,琢磨起口腔里那股残留的酒味,脸越来越烫,几乎赛过蒸蟹。

被子被她卷起,露出被单,结果她目光乱飘之下,飘到了被单上,就看见了上面那一道长长的,明显被大力道撕扯开的大裂口。

师清漪:“……”

昨晚上,这……这得用了多大的力。

洛神不紧不慢地将领口扣子扣好,遮住痕迹,打好领带。

师清漪垂头,嗫嚅说:“我……”

“你?”洛神瞥她,唇边勾笑:“昨夜你寻我喝酒,喝得多了,便这样了。”

师清漪连忙抬起头:“你……”

“我?”洛神不在意地续道:“虽说你昨夜待我确是气力大了些,倒也无碍,颈上那些,用你主卧里这身西装遮一遮便好了,别人不会瞧见。”

师清漪听着她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调说这种事,表情也是极淡的,居然没有半点违和感,瞬间就觉得胃都绞作一团,前所未有的胃疼。

“既然起身了,便穿衣下床,莫要愣着。”洛神靠过来,将一早替师清漪准备的衣物放到床上,轻声道:“被单坏了,需得换掉,不然被你姐姐瞧见了,清漪,你说应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补充:“我自然是无妨的,就怕你。”

师清漪觉得自己陷在她这种冰雪无辜的目光之下,真的快要折腾死了。看她这副精明样,真的是昨晚上自己折腾她,而不是她在折腾我么?

虽说对昨夜之事毫无印象,但是现场的各种迹象,以及洛神的言语说辞,都是欲语还休却又板上钉钉的铁证,师清漪就算再怀疑,都不能怀疑到哪里去,只得赶紧先默默认了,穿好衣服下了床。

洛神攫住她的手,眼波流转地低语说:“下一回,你倘若再要喝酒,还是待我温柔些罢。”

师清漪:“……”

洛神道:“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的,我又不是那被单,受不住的。”

“停!”师清漪满脸通红地让她打住,想找条地缝钻进去都没处寻。

洛神微笑,不再说话。

师清漪目光四下乱飘地看了看,这才回转眸光,攥住洛神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拿捏着,低头喃喃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喝酒,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比较过分的事,你不要怪我。”

洛神若有所思一番,肃然道:“你所言说的过分之事,具体是指些什么?”

“那种。”

“哪种?”

“就是……那种。”

洛神摆出一副“恕我愚钝”的姿态。

师清漪没辙了,抱住她,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诱哄地悄声说:“我下回再不敢喝酒了,我以后要是再这样,就……就随便你怎么样对我。”

洛神挑起眉:“随便怎么样?”

师清漪认命地点头:“……是。”

洛神吻了下师清漪的额头,含笑说:“先去洗漱。”

师清漪点点头,虽说心里百味杂陈,总觉得哪个地方不是很对劲,却还是听从洛神的话,走向盥洗室洗漱。

洛神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视线,在原地站了许久,眼里波澜不惊,只是抬手在自己领口那处摸了一把,将领带正了正。

因为被遮掩严实,之前也只是象征性质地掀开一角给师清漪看,所以除了洛神外,谁也不知道那闭合的领口之下,藏匿着一大片,可怖而狰狞的淤青。

就像是被世上最残酷的鬼神掐过般,难以消磨的痕迹。

等师清漪梳洗完出来,洛神已经将被单换了,扯坏的被单被她用手提袋装了起来,收拾好,两人出门往门口走,洛神特地走在最前面,并没有拧门把,而是不着痕迹地扶了扶,将门带着开了。

门开,刚巧看见师夜然一身正装穿过过道,往这边走。

师夜然先是怔住,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洛神卧室里一同出来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师清漪立刻面不改色地说:“早安,我过来叫洛神起床。”

师夜然点点头:“早安,阿清,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师清漪面上一热,却还是平静说:“睡得挺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么久没回来住,不太习惯。”

两姐妹正说着,这时,洛神突然当着师夜然的面,拧了下门把,昨晚上这门锁早就被师清漪弄坏了,师清漪自己浑然不觉,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边洛神却刻意在师夜然面前将那门把彻底拧坏。

咔嚓一声,那昂贵的门锁居然整个卸了下来。

师夜然:“……”

师清漪:“……”

洛神歉意地温言说:“师总,实在对不住,我气力太大,竟将你家的门锁弄坏了。”

第14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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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美人计(一)

还好师清漪反应快,瞥了一眼地上那早已面目全非的门锁,心中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疑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笑说:“没事的,大概是平常别墅保养时遗漏了这房间的门锁,这锁早就坏了。”

说完,师清漪眸光定定地看向师夜然,意思不言而喻。

师家长姐此刻的面色,僵硬非常。

师夜然深知门锁质量,所谓门锁坏了,不过是师清漪一套圆场说辞而已。她现在在意的也根本不是什么门锁,而是洛神这个女人,这个轻而易举就能将门锁卸除的女人。

刚才那瞬间一下,力道究竟有多大?

师夜然无法想象。

“阿清说得对。”眼见洛神目光似有似无地望过来,师夜然正正神色,无所谓地说:“洛小姐无需抱歉,我叫人过来换一下就好。厨房备了餐,我们一起下去吃个早点。”

“走吧。”师清漪朝洛神眨了下眼。

“嗯。”

洛神微微一笑,又朝师夜然简单地点了下头,三个人下楼去吃早餐。

用过早餐,师清漪平静地对师夜然说:“你等下要去公司,那我和洛神也回去了。”

师夜然早就知道师清漪不会在师家待太久,昨夜能够留下过夜,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听见师清漪的话,便也没做过多挽留,只是淡淡说:“好。下次要是有空,再回来看看。”

犹豫了片刻,师清漪轻声道:“……会的。”

回房间收拾,该处理带走的东西都用手提袋遮掩带走,师清漪和洛神上了车,将车滑出主道,师夜然的黑色跑车也随之并驾靠了过来。

师清漪按下车窗,略微探头,向对面驾驶席上端坐的正装女人说:“你先走吧,我跟你后面。”

无论何时,在师夜然面前,师清漪该顾及的礼数,都会做到位。

师夜然倒是笑了笑:“你走前,我还要等一会才出门。”

“那好。”师清漪点头:“拜拜。”

师清漪的车子开远,越过“百无禁忌”的老旧石碑,一路向前,最终消失在了延伸的山谷夹道之中。

晨空皎洁,又是一个深秋好天。

师夜然坐在跑车里,静静看着师清漪消失的方向,眼珠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她终于垂下眸,对着钱夹里一张女人的小照,自言自语:“轻寒,阿清她,开始原谅我了。”

“她向来心肠软,我就知道,她不会恨我太久的。毕竟她恨我,总好过去恨那些人。”

“你这傻子。”师夜然目光晃了晃,手指摸着女人的脸,略有颤抖地继续喃喃说:“五年前那些人,我必定让他们付出比你当初还要痛苦万倍的代价。那种生不如死的苦,也让他们好好地,去尝一尝。”

轻风卷过来,车里车外,再度回归一片沉寂。

小照里的师轻寒,缱绻长发,笑意如春风,又似乎有些婉凉。

在师家过了一夜后,日子还是继续过。这种平静的生活,看起来和以往一般无二,而实际上,许多东西已经开始悄然在改变,并且这种改变,更多地体现在了洛神身上。

比起以前,洛神更忙了。

很多时候,师清漪甚至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只知道她刷网页和去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似乎在不间断地关注与查阅什么重要资料。虽说她平常要去驾校,但是师清漪在学校跟着尹青,也不能清楚地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否真的全心全意地在那里练车。

师清漪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却只得到洛神模棱两可,暧暧昧昧的回答。

即便是再亲密无间的恋人,相互留有私人空间,也是十分正常的。师清漪看到洛神那个暧昧的回应,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洛神也许并不方便和她说,于是纵然心中再好奇,却也会十分尊重洛神的隐私,不再过问。

直到十一月下旬,天气转冷,洛神拿了驾照后,去了一趟四川。

离开的时间不长,去去回回,才三天而已,可对于师清漪来说,却好比度日如年。

下午洛神从四川回来,师清漪前去机场接机,洛神随她回家,推门就见雨霖婞搂着音歌,一高一矮两人窝在师清漪的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电视。

音歌由两方轮流监护,这个月,轮到师清漪和洛神了。

经过一段时间特殊学校的系统学习,音歌比起以前来要灵巧很多,看到洛神进来,立刻乖巧地打招呼:“洛姐姐。”

她本想站起来,帮洛神接行李,结果肩膀被雨霖婞压着,腰也被雨霖婞团宝贝似地搂着,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起身了。

洛神淡笑,点点头。

“哟,她表姐,好久不见。”雨霖婞的脸从音歌肩上抬起来,笑眯眯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快点过来,让我好好刮刮目。”

她桃花眼角弯着,一副笑靥如花的自得模样,不用说也知道,这房子里唯一可以威胁到她的某个白团子,此刻已经被师清漪关了起来,失去自由。

每一次雨霖婞过来,月瞳都悲哀地免不了被关进卧室的命运。

简直惨无人道。

久而久之,它悲愤中挠门挠墙破坏家具的技能提升得令人发指,白光一闪,百发百中。面对满室狼藉,师清漪最后没办法,只能等雨霖婞过来的时候,暂时拴狗似地将它拴在阳台,随它在那瞎折腾。

洛神看了眼电视节目,又睨回雨霖婞,淡道:“莫要总带音歌看些这类剧目,她这般,不适合。”

师清漪去房间送完行李,哭笑不得地来一句:“我都对她这家伙说过多次了,结果她屡教不改。什么好媳妇斗恶婆婆,贤妻斗渣男小三之类的戏码,乱七八糟的,算了,我懒得说,你回来了,帮我好好说说她。”

音歌向来痴傻,目前正处在重铸常识与智力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看看科教频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天天婆媳小三大战的,成何体统。

“什么乱七八糟?”雨霖婞不乐意了:“这对阿音来说,都是有教育意义的。伦理片,伦理片知道吗?你们这两个只会看‘探索发现’和‘国宝档案’的榆木疙瘩死脑筋,是不会明白的。”

“意义何在?”洛神抱着手臂。

“阿音,你来说。”雨霖婞开始怂恿音歌:“你从这些电视剧里,学到了什么深刻道理?”

音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些电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不结婚,就不会有恶婆婆,也没有渣男和小三了,自由又自在。”

师清漪:“……”

……这道理,还真是很深刻呢。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边,面无表情。

雨霖婞扑哧笑了,捧着音歌滑嫩的脸蛋,恬不知耻地亲一口:“孺子可教,一百分。”

音歌微微红着脸,在那不好意思地笑,笑得还有点呆。

师清漪看不下去了,抬手拿起遥控器,果断将电视关了,说:“雨霖婞你别跟我在这残害花季少女,阿音乖,别听她的,我们出去吃晚饭。”

音歌偏了下头:“今天还是去千姐姐的茶餐厅吃晚饭么?”

“对。”师清漪道。

雨霖婞刷一下站起来,拧起眉:“还去她那里?我说那个精神分裂给了你们两什么好处,三天两头地去那里聚餐,就为了她那店子开在你们店子门口,你们两卖面子给她?”

师清漪笑起来:“怎么,大小姐又不乐意去啊?那我们三个去,大小姐,你自便。”

雨霖婞一摆手:“谁说我不乐意?我就是受不了一起在包厢吃饭的时候,那精神分裂老是把她的两条小蛇放出来。那可是毒蛇,我都能看见它们嘴里那两颗毒牙,别提多瘆人了。”

师清漪说:“金和银是千芊的炼宠,自然是要时刻跟随她的,它们又不会咬你,你别在意就好。”

雨霖婞妥协了,推搡师清漪:“好吧,走,走,走。”

洛神道:“我去安排月瞳。”

好像心口突然被扎了一记,雨霖婞浑身僵硬,推搡师清漪的力道也卸去了,偏过头来:“等等,你要安排它……什么?”

洛神乌黑的眸子滑了她一眼:“牛肉,它的晚餐。”

说完,淡淡补充一句:“你在紧张些什么?还是在期待我安排它陪你同桌用餐?”

雨霖婞赶紧一手牵着音歌,一手推着师清漪,脚底抹油似地往门外走。

晚上七点,华灯已上,整个城市灯光在渐冷的夜色中,朦胧地盖了一层薄霜般的雾。

千芊接到师清漪的电话,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行五人聚在千芊的茶餐厅包厢里吃晚饭。

千芊安排完上菜,最后一个进来,看见雨霖婞和师清漪之间有个空位,便顺势坐了下来。

雨霖婞下意识瞥了瞥千芊的长袖。

因为金银小蛇非常细,平常都是缠在千芊的手臂上,所以千芊不管天气多么炎热,都是穿长袖,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她的衣袖厚了些许,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察觉到雨霖婞的目光,千芊妩媚一笑:“雨小姐一直盯着我的衣袖看,是对我有兴趣?”

雨霖婞向来自命美貌,本来她以为自己足够风骚了,而且一向以风骚得有尺度自居,谁知道千芊完全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卖弄风骚,毫无尺度和节操可言,这点,让雨霖婞很不爽。

“哪里。”雨霖婞桃花眼挑了挑,说:“我是觉得千小姐手臂那么漂亮,因为某些原因,夏天不能露出来,实在可惜。不过还好,现在快冬天了。”

千芊眼波流转,笑说:“因为他人怕蛇,所以我才时刻以长袖遮掩的。既然雨小姐觉得我手臂漂亮,又不害怕,那不如我将袖口撩起来,让雨小姐再好好看一看?”

说完,就去卷袖子。

一卷,白皙漂亮的左手臂上,赫然缠了一条手指粗细的金色小蛇,朝雨霖婞吐出猩红的信子。

雨霖婞紧绷着脸:“……”

“千芊。”师清漪在旁边低声说。

千芊这才将长袖卷下来。

“老板娘。”雨霖婞扶着下巴:“我要加菜。”

“客人请说,我去吩咐厨房。”千芊抬起手指,做个请随便点菜的姿势。

雨霖婞讽道:“我点一份蛇羹。”

千芊抬起下巴,朝雨霖婞手边沏好的香茶示意:“让我那两个小宝贝在雨小姐你的茶水里洗个澡,涮一涮,就是蛇羹了。”

两个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这边洛神一直安静地用餐,偶尔照顾一下旁边音歌的需求,这样吃到一半,师清漪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叶臻打来的。

师清漪看见叶臻的号码,早已心知肚明,贴着手机说:“叶臻,怎么样?”

叶臻这些天一直在帮师清漪盯着萧以柔,来回奔波,与师清漪联系,截至目前,已经弄到了许多师清漪根本无法知道的资料。

这一次,叶臻在电话里说:“师小姐,萧以柔每个星期二,星期四,以及星期六按时去的地方,我已经查清楚了,那是疯人院里的一座老楼,始建于1982年。上面那几层,最开始是医院里用来办公的,现在差不多已经空置了,只有第四层有个资料室。而除了资料室外,萧以柔每次去的,是下层的地下室,那里一直是医院的停尸房。”

“停尸房?”师清漪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包厢里瞬间静下来,几个人的目光都往师清漪身上瞥。

师清漪压低声音,说:“叶臻,具体情况,你发邮件告诉我,详细些。”

电话挂掉,又等了一段时间,叶臻的邮件发了过来,师清漪用手机调出来从头到尾看完,暂时并不动声色。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将邮件先转发给洛神,师清漪笑着说。

包厢恢复之前气氛,一顿晚餐吃了一个多小时,洛神最先放筷,拿出手机默默地看,看了大概十分钟,她的手机却又响了。

“洛小姐。”萧以柔略显低柔的声音传过来:“你好。”

洛神淡道:“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师宅副本已经开始的,就太天真了哦=W=下本人数都还没齐全呢,这次是一次人员浩荡的超复杂大团本【喂

总之文章很长,我慢慢写,我可是不止一次强调,这文很,长,的。

很长的!【这样足够强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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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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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美人计(二)

在得到洛神寡淡的“你好”二字之后,萧以柔顿了顿,才说:“洛小姐忙么?我现在打电话过来,不知是否冒昧。”

“不忙。”

经过那次师夜然生日牵线,萧以柔正大光明地得了洛神号码,也会隔三岔五地与洛神进行联系。但是考虑到洛神的性情,她不敢太越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短信,实际上两人间并没有通过多少电话。

于是这次通话,萧以柔显得有点罕见的拘谨:“听说,你前几天去四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刚回。”

身边女人捏着手机,在一旁语气轻描淡写地回应,这让心思细腻的师清漪直起了腰,同时搁下了筷子。

千芊兀自含笑喝汤,雨霖婞看一眼洛神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朝师清漪挑挑眉,开始笑眯眯地咂舌,意味深长。

师清漪摆了下手,瞪雨霖婞。

虽然并没有点明打电话给洛神的人究竟是谁,但是在座之中,除了音歌外,其他三个女人都早已心知肚明了。

萧以柔和洛神聊了一会,终于轻声说:“大后天周日,洛小姐有空么?”

洛神幽邃的黑眸在包厢光灯映衬下,晃出几点光华。

似乎是考虑了几秒,她才道:“有空。”

“既然这样,那周日的时候,我想请洛小姐你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洛神沉默,瞥向师清漪。

师清漪本来正盯着洛神贴耳的手机看,全神贯注,结果被洛神现在这么一瞥,立刻将目光移到米饭上,端起碗,小口地噙着米饭开始咀嚼。

“方便。”洛神回答。

“真的么?”萧以柔的声音终于难掩喜色:“那太好了。我记得洛小姐似乎不喜欢吃西餐,那对中餐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么?湘菜,川菜,粤菜,淮扬菜之类的,洛小姐喜欢哪一种菜呢?”

洛神眼角微挑,又看一眼师清漪:“家常菜。”

师清漪:“……”

听力太好的结果就是坐在旁边时,洛神和萧以柔的通话,都能一字不漏地钻进师清漪的耳朵。

电话内容属于个人隐私,此类隐私,师清漪向来是尊重的。即便心中在意,实际上也不会刻意去听那种谈话,可是无奈洛神就是坐在她身边的,这么近的距离,她五感通透,辨听细微,吃饭时又不能捂起耳朵,于是几乎是从头听到尾。

也从头纠结胃疼到尾。

“那好。”萧以柔说:“我先去定餐厅,到时候再联系你。”

沉吟片刻,洛神突然歉意道:“对不住,我方才想起周日有些事要处理,恐是没有时间。不知后日周六午间,可好?”

她嗓音变得温和许多,尤其是最后“可好”那两字,明明是问询征求意见的语气,却柔软堪怜到令人根本无从抗拒。

师清漪在旁边听洛神居然用那种声音跟萧以柔说话,胃都绞作一团了,只得默默地与碗中白饭做斗争,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去。

在那种声音攻势下,萧以柔果然犹豫了:“……周六?”

“莫非萧小姐周六很忙么?”明知萧以柔周二,周四与周六会按时去疯人院,尤其是下午,必定待在那,洛神依旧明知故问。

“……也没有。”萧以柔说:“我不忙,那就后天中午吧,我定好位子再通知你。我到时候来接你,行不行?”

洛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道:“萧小姐。”

“什么?”女人声音太低,又有些冷,这让萧以柔突然觉得有点失望,以为她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多谢,麻烦你了。”

萧以柔这才顺势说:“是我多谢洛小姐你肯赏脸才是。其实以前就想请你吃饭来着,只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这回总算好了。那就先这样,我不打扰你了,周六见,拜拜。”

“再会。”

电话挂掉了。

包厢里恢复之前的安静,音歌正拿小勺去舀碗里的丸子,千芊依旧在喝汤,雨霖婞一脸隔岸观火看热闹的表情,却故意装出懒洋洋的姿态,在那悠闲地剔鱼刺。

边剔鱼刺,她还边慢吞吞地说:“哎呀,让我想一想,哪家餐厅做的家常菜地道呢。好像有条道上的中餐厅不错,除了大菜,家庭小炒之类的也做出特色来了。她表姐,你肯定喜欢,要不要我等下打电话过去给萧小姐推荐下?”

“雨霖婞。”师清漪蹙眉:“少说几句肚子疼?”

雨霖婞摸着心口,桃花眼光波流转,病恹恹地虚弱说:“肚子不疼,我心疼,胃也疼。”

师清漪选择无视雨霖婞,垂下眸,继续小口咀嚼白米饭。

这顿晚餐,后面她就真的光吃饭了。

“我有事要说。”洛神收起手机,道:“霖婞,你和千小姐先行瞧瞧我方才发的邮件。”

雨霖婞这才停了玩笑,和千芊两人摸出手机,各自低头看洛神转发来的邮件。

这邮件就是叶臻不久前发给师清漪的盯梢详细记录,师清漪再转发给洛神,上面全都是和萧以柔以及疯人院有关的信息。其实说穿了,这些信息都是比较浮于表面的日常记录,仅限于萧以柔在外面的时候,哪个时间段曾经有过什么活动,去过什么地方,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再进行溯源调查,等等诸如此类。

相当于规律总结,不算难事,只要是个稍微谨慎的人,愿意去盯,就可以盯得出来。

师清漪几个人和萧以柔太熟悉,自己去盯自然容易暴露,只能找萧以柔不熟,但是又让师清漪觉得可信任利用的人。这来来去去的,就叶臻比较适合,而这个月的盯梢成果表明,师清漪并没有用错人。

洛神就着邮件内容,淡淡提点道:“疯人院四楼的资料室,用的是指纹锁。而那所谓的地下室停尸房,外围虽然是机械锁,但是并不代表内里没有乾坤。”

师清漪心思玲珑,只是略略拧了眉,凝神琢磨。

其实在洛神和萧以柔通话的时候,她大概就已经将洛神的目的摸得七七八八的了,也表示理解,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微妙不悦。

“所以她表姐,你的意思不会是?”雨霖婞抬起头。

洛神颔首。

千芊倒是笑了:“洛小姐,恕我多说一句。这似乎是你们三人之间的机密之事,就这样直接传给我,真的不要紧么?”

洛神直视千芊的蓝眸:“我们需要千小姐的帮助。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千小姐能够做到了。”

千芊心领神会,展颜:“乐意效劳。”

晚餐结束,四个人先将音歌送回师清漪家,哄她上床睡觉,这才关上房门在客厅进行一系列的详细商量部署。时间很赶,商量完,几个人再分头行动,各自准备。

周六上午,冬日的阴沉天难得出了太阳,虽然日光还是冷冽的,但看起来到底是有了几分暖色调。

师清漪和雨霖婞,千芊一早就到了萧以柔预定的餐厅,十点的时候,这三个女人正挤在餐厅员工的一间更衣室里。

餐厅很多地方都有监控,不过出于隐私保护,更衣室这边则是完全没有监控存在的,地点选在这,做起事来也比较容易放得开。

雨霖婞穿了一身餐厅女侍应生的制服,这是她第一次穿这种衣服,难得过一次变装瘾,觉得很新鲜,忍不住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

师清漪在旁边的横椅上坐着,耳朵里塞着窃听用隐形耳机,抱起手臂靠墙,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在那臭美。

千芊在雨霖婞后面帮她盘长发,手里一扯,雨霖婞往后退了退,几乎退到千芊身上。

雨霖婞不悦:“——嘶,你轻点,弄疼我了。”

“这就受不了了么?”千芊在后面低眉一笑:“那等下易容上脸的时候,会更难受呢。”

雨霖婞心里还有点犹疑:“我说,你这假脸行不行?到时候可别出什么岔子,要是皱起来,那我可就惨了。”

“昨天刚从那侍应生脸上取下来的新鲜脸模,那么高的价格买一张脸,自然不会有差。”

师清漪在旁边静坐,默默地听着这两个女人交谈,听了许久,她终于站起来:“大小姐。”

“干什么?”雨霖婞回过头,狐狸眼笑眯眯的:“师师你好像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究竟是谁惹你了?”

师清漪只是说:“不干什么,就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更衣室里的灯光落下来,落到师清漪琥珀色的浅色瞳仁中,有一种独有的韵致。

她推了下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垂眸微微一笑,说:“给我脱了。”

雨霖婞:“……”

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萧以柔的跑车终于泊到了餐厅外的泊车区,洛神围了白围巾,随萧以柔下车,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到浅色风衣口袋里,等摸到一个小东西,触了触,又将手拿了出来。

萧以柔领着洛神进去,在定下的临窗位子落了座,透过落地玻璃窗,刚好能看见外面透亮的白日光。

之前萧以柔去接洛神,在车上洛神几乎没说话,偶尔萧以柔和她说几句,她才会回复,如果萧以柔不主动,那她的薄唇根本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好在对于洛神这种清冷性子,萧以柔早有了心理认知,也很有耐心,适当地利用言语来缓和气氛。

即便是一块冰,多捂一捂,总也会化一点水出来。

“洛小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萧以柔笑道。

洛神目光略略环视了一下餐厅,这才淡淡点头:“很好。有劳萧小姐费心了。”

说完,她又安静了。

萧以柔只好说:“那我们先点菜吧。”

说着,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一个高个子女侍应生拿着两本菜单走过来,将菜单分别递到萧以柔和洛神面前,温和有礼地说:“两位,请随意。”

萧以柔漫不经心扫了那女侍应生一眼,长发,普通长相,丢进人堆里完全分辨不出,不过身材倒是一等一的好,小西装窄裙,白手套,颈子上系了餐厅特色的丝巾。

洛神也抬头,瞥到那女侍应生褐色的眼眸,温柔雅致,就好像积淀万年的珍贵琥珀。

趁着萧以柔低头看菜单,女侍应生转了下眼珠,也盯着洛神看。

两人对视。

洛神垂了下眸子,眉眼微弯,缝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女侍应生被洛神这么看了,似乎又有点不大高兴,浅褐色的眸子滑了滑,清清嗓子,略微弯腰,开始对着洛神做推荐:“这位客人喜欢吃鱼么?本店的鱼都是最新鲜的,昨天刚运过来,特地饿养了一天,这个时间段吃最合适。”

洛神嘴角笑意更深。

萧以柔看见洛神居然笑了,温柔犹如春风,一时之间怔了怔,以为那侍应生推荐到了点子上,便说:“洛小姐喜欢吃鱼?”

“嗯。”洛神正经点头:“我最爱吃鱼。”

女侍应生这回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洛神将菜单翻过去两页,修长手指点着一道菜色,对那女侍应生说:“我点这条,西湖醋鱼,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给你们爱的小绿字,现在就给~

么么哒!

PS:最近事情很多,耽误了更新抱歉,后面还要发实体书,恐怕还要再忙一阵,等全部事情做完了,更新就会上日常轨道了=W=

第15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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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美人计(三)

她点菜抬眸说话间,墨黑的眼只是将那女侍应生望着。

女侍应生立时被洛神盯得垂了下眼,柔和漂亮的长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恼与窘迫。

不过这种羞窘转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那种专属于服务员的招牌微笑。

女侍应生略微弯腰,录入点菜器,并得体地回应:“好的,西湖醋鱼一条。还有呢?”

洛神转过脸,这回看着萧以柔:“萧小姐请吧。”

萧以柔还在翻菜单,听见洛神跟她说话,连忙抬起了头,说:“洛小姐难道就只点这道菜么?”

“是。”洛神颔首:“我便只要这条‘醋鱼’。”

女侍应生:“……”

洛神又淡淡补充一句,问道:“萧小姐能吃酸么?”

萧以柔回答:“还可以。我酸甜都爱,西湖醋鱼这道菜我个人也很喜欢。”

洛神随手将自己那份菜单拿起来,塞给那女侍应生,同时面对着萧以柔,正经道:“那介意西湖醋鱼里稍微多放一些醋么?以往我点这道菜时,总会叮嘱厨房稍微做得酸一些,不知道萧小姐是否介意?”

……你以前什么时候喜欢起吃鱼了。

……你以前什么时候点过这道菜了。

……你以前什么时候叮嘱过厨房了。

女侍应生紧紧攥住了那本厚而精美的菜单,琥珀色的瞳仁映衬着窗户外头的白日光,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当摆设。

“不会。”萧以柔在对面笑说:“洛小姐是客人,请随意。”

洛神点点头,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女侍应生:“请帮我告诉厨房,让他们稍微多加一些香醋。谢谢,麻烦你了。”

“……好的。”女侍应生盯着洛神的黑眼珠。

……酸不死你。

洛神眼角微微一挑,又正了身子,日光透过玻璃照过来,照在她的黑发与肌肤上,俨然白雪般剔透雅致。

萧以柔说:“洛小姐真的不需要再看看别的么?喝的呢?”

“我可以了。”洛神道:“只是两人餐,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节约些也好。”

眼见洛神真的不再点菜了,萧以柔又知道这女人的性情,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斟酌着又点了一些菜色,另带酒水。

那女侍应生将一切整理妥帖,躬身说:“那请二位稍等。”

说完,又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这回端坐得跟天神似的,居然没看她一眼,女侍应生胃痛地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这才正正神色,姿态端庄地转身走了。

穿过几条过道,又拐了个方向来到一处酒水吧台,那侍应生将菜单放回吧台,抬手摸了摸自己面上那张易容假脸,终于轻轻哼了一声。

哼完,她垂了下眼,拎起吧台上两只圆弧面的玻璃水杯,用细软的白毛巾来来回回,细细致致地擦干净。

尽量干净到表面半点痕迹都不留。

擦好杯子,短信突然来了,女侍应生摸出来一看,发现短信上显示:“师师乖,消消火嘛,看右边,到本小姐这来喝一杯?”

师清漪收起手机,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一张情侣卡座里,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之一的雨霖婞正朝师清漪打手势。

打的还是招呼服务员的手势。

师清漪嘴角略略一抽,走过去。

雨霖婞笑靥如花:“这位小姐,麻烦请帮我们点单,谢谢。”

师清漪弯腰递上菜单:“两位要点什么?”

问询完毕,立刻压低声音说一句:“跑出来做什么,不是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在外面找个地方等着就好。要被萧以柔看见你们两出现在这,她会怎么想?”

雨霖婞边翻菜单,边低下头,含笑低语:“怕什么?这里格局很绕,加上卡座被挡住了,不会被萧以柔看见的。”

说到这,声音提高:“这两道菜,谢谢。”

师清漪一边录入,一边道:“你说你们是不是来看热闹的?无聊。”

“错。”雨霖婞看向师清漪身上那身女侍应生的制服,桃花眼上下一扫:“我们两是特地出来享受师师你的服务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服务,必须得抓紧机会。”

千芊在旁扶着下巴,笑得有些凉,没说话,只是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没辙了,只得赶紧将雨霖婞和千芊这桌给“服务”了,最后走回吧台,取了之前那两只擦好的玻璃杯,掐着时间继续再擦一遍。

等确定妥当了,这才和配套的温水玻璃壶一起搁上托盘,走向洛神和萧以柔那桌。

萧以柔正轻笑着与洛神聊天,努力制造话题与气氛:“洛小姐似乎很喜欢骑马?之前在马场,我曾见到过,是和师小姐在一起的。洛小姐的马术,实在精湛非常,生平仅见。”

“只是以往惯常骑马而已,谈不上马术之说。”洛神淡道:“萧小姐过誉。”

“你太谦虚了。其实我也很喜欢骑马,你和师小姐去的那个马场,我也是那里的常客,如果下次有缘再和洛小姐马场相见,不知道能不能和洛小姐你赛一场马呢?”

洛神暂时没表态,师清漪立刻“温和”插一句:“两位,久等了,这是你们要的清水。”

萧以柔抬抬眼皮,似乎对这清水上来得太晚感到不悦,寡淡地示意师清漪放下。

师清漪手上戴着与餐厅制服配套的薄白手套,将玻璃水杯各放了一杯在萧以柔和洛神手边上,再为两人倒了清水进去。

等待时间实在太久,加上在心理学上,餐前闲谈过多时,人总是很容易渴,对水的需求也会下意识比平常要急切些。

师清漪猜度得没错,萧以柔果然端起刚倒好的清水,喝了一口。

毕竟是大家族的小姐,即便再渴,也只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小口,再搁在旁边,完全无视师清漪这个服务员的存在,只将她作空气。

师清漪褐色眼珠转了下,倾身上前,将添置清水用的温水玻璃壶放到桌旁合适的位置,说:“菜和酒水,很快就会送上来,客人再稍等片刻。”

退回来时,师清漪的手肘一碰,萧以柔刚放下不久的那只玻璃杯立刻随之倒下,水渍洒了半桌。

萧以柔反应迅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避开了那流水。

而那只玻璃杯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小圈,被师清漪眼明手快地按住,拿了起来。

“对不起,客人,实在是对不起!”师清漪面色苍白,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手拎着那只玻璃杯,一手扯了纸巾擦拭桌上水渍,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萧以柔一脸愠色,站了起来。

洛神也随之站起身。

场面有些乱,餐厅巡班的领班闻讯赶来。

之前碍于洛神在对面,萧以柔为了不失形象与分寸,一直忍着,与之交谈,并耐心等待。

换做平常她那种小姐脾气,可不会忍到这么久。

现在她抬手看了下表,看到那个快要逼近的时间点,眉头终于拧起,对着那领班说:“这就是你们餐厅的服务态度么?点了菜,过了二十多分钟才上来一杯清水,更别提点的菜,也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端上桌?”

领班连忙从中疏解:“客人,对不起,是我们服务不周,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顿饭我们半价,半价,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萧以柔眉头依旧蹙着,免费和半价,这种和钱有关的补偿对她而言无关痛痒,真正令她恼怒的是时间。

领班特地在萧以柔面前转移火力,对着师清漪,斥责道:“小周,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心不在焉的,不好好跟菜,连这种最低级的错误也犯。快点,向这两位客人道歉。”

小周,是这张脸的原主人,拿了师清漪她们的酬劳,只在早上过来打卡报道,晃了一圈,掩人耳目后又回去了。

师清漪低着头,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我……”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滚了下来。

领班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周,小周?”

虽说小周这皮囊并不如何出众,但是独属师清漪的那双褐瞳里眼波柔软,落泪时湿润的睫毛轻颤,十足十的轻软堪怜。

师清漪擦了下眼睛,哽咽道:“对不起……我最近真的状态太差了,我男朋友和我吵架,他喜欢别人,要和我分手……他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我晚上都不敢睡觉,真的顶不住了,刚才那杯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洛神抬眸瞥向师清漪,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兀自在那落泪,领班挡住师清漪,免得她再丢餐厅的脸,又赶紧招呼了另外一位女侍应生过来服务,对萧以柔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这里很快清理,菜也会第一时间上,还请二位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

洛神不动声色地靠近萧以柔,捏了她的手腕,拿纸巾给她擦拭手背上溅的水渍,温言道:“算了罢。”

萧以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一怔,又看到洛神长发遮掩下的白皙肌肤。眼前这清冷女人围了白围巾,乌黑发丝有些缠在围巾上,黑白分明到了极致。

萧以柔只得朝那领班点点头。

领班赶紧攥着“丢人现眼”的师清漪走了,另外一个女侍应生忙着收拾桌上水渍,收拾完就去安排布菜,最后只剩下洛神和萧以柔两人。

“萧小姐是要赶着去做什么事么?”洛神说:“方才看了好几次表。这顿饭,没有耽误你罢?”

萧以柔连忙笑笑:“没有,没有。”

说着,她撩了下发丝:“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态。”

洛神没说话,倾身过去,抬起手拢到萧以柔后面,手指捏着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伸到她后面围巾底下,停顿了片刻,才道:“你方才躲避时,围巾乱了。”

萧以柔低声说:“……谢谢。”

洛神眼眸深邃,坐了下来,随意说:“你今日这身打扮很好看,尤其是围巾,很衬你。”

萧以柔唇角微有喜色。

洛神看向窗户,又转过脸:“萧小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以柔回想洛神之前替她擦手以及整理围巾的细节,笑意更深,似乎有一种与她以往性格不大相符的柔软与羞怯,说:“洛小姐,你人很好。”

洛神手指搭在桌上,悄无声息地抬了下,又往下点:“是么?”

白日光更盛,映在她清雅昳丽的侧脸上,那双乌黑的眸子,似乎绽放出一种比琉璃更为美丽的光彩来。

“你看看你,今天餐厅的脸真是被你给丢尽了!”那边领班攥着师清漪,将师清漪拖到吧台,低声训斥了许久:“男朋友,男朋友能当饭吃?他不要你,你就这么心不在焉睡不着觉,居然影响到工作上来了,简直犯贱。难道就不知道直接一脚把他踹了,敢情还打算留着过圣诞节?”

师清漪一直拿着那只玻璃杯,梨花带雨地低头不说话,任由领班训斥,乖得不得了。

师清漪来之前早已将小周与餐厅诸人的关系都问了个遍,也早就知道这领班典型的面冷心软,与这些侍应生关系也很不错,尤其照顾小周,于是等那领班骂够了,她才斟酌着说:“钱姐,我……我不会被老板开除吧?”

那领班哼一声:“我去帮你说说。估计是扣半个月工资。”

“谢谢钱姐,钱姐你人真好。”师影后演得入了戏,现在似乎有点出不来了。

两人在吧台处低头说了会话,临走时,领班看了师清漪一眼,说:“小周,你今天怎么换褐色美瞳了?哪买的,挺漂亮。”

“哦。“师清漪慵懒地抬抬眸:“淘宝呗,半价,还包邮呢。”

“半价还包邮,质量行不行啊?”

师清漪眨了下眼:“钱姐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领班终于走了,师清漪靠着吧台,戴白手套的手小心握着那只萧以柔喝过的圆弧玻璃杯。

静了片刻,她挽唇一笑,也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

第15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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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美人计(四)

雨霖婞在情侣卡座那边看见师清漪捏着玻璃杯走了,保持慵懒托腮的姿态,朝千芊使了个眼色。

千芊蓝眸瞥了雨霖婞一眼,接着低头喝茶。

过了大概五分钟,卡座里的这两个女人招呼侍应生过来结账,结完帐,这才平静地站起身,绕到另外一条过道方向,推门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雨霖婞和千芊在跑车里又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来了已经换下易容和制服的师清漪。

师清漪站在跑车外,将用取样袋套好的圆弧面玻璃杯递给雨霖婞,低声说:“五个指纹都在上面,尽快将萧以柔的右手高仿指模做出来。”

圆弧面的玻璃杯表面光洁平整,贴合指腹,是最佳的指纹采集工具。不过就算采集到了萧以柔的指纹,也只有右手,左右手各自二分之一的概率,现在只能祈祷萧以柔当初设定指纹时,是按照她平常最习惯的右手模式,而非反其道而行之的左手。

雨霖婞小心接过来,觑着师清漪略显红肿的眼睛。

师清漪眼珠子滑了下,突然被她这种定定的,却又含了莫名笑意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雨霖婞说:“影后。”

师清漪:“……”

她刚刚哭过不久,在冬日的白阳光下,睫毛似乎被照耀得有一种亮晶晶的湿润,宛若珍珠缀深林。

雨霖婞看着看着,突然抬起修长手指,撩了下她的睫毛。

师清漪反应敏捷,下意识就往后退一步,瞪着雨霖婞。

千芊薄唇微启,又合上,终究是没说话。

雨霖婞歪了下头,看着师清漪笑:“有人说,说哭就哭的女人,都是骗子。”

“你才是骗子。”师清漪哼一声:“这是剧情需要。好了,我问你,做指模具体需要多久?”

雨霖婞白她一眼:“你以为这是请客吃饭啊,说来就来?这种高精密的工作,肯定花费的时间会很长了,不过我会让他们尽量加班加点地赶工的,你到时候等我消息,指模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行。那你下午过去么?”

“废话,那么重要的戏,当然不能错过了。我送完指纹样就往疯人院那边开,到时候我们在那里会合。”

雨霖婞说到这,又看向千芊:“喂,养蛇的,你是跟我先去准备,还是等师师和她表姐?”

不知道为什么,千芊今天看上去总觉得有些疲惫倦怠,抬眸看一眼师师,这才懒懒回答:“我当然是跟着雨大小姐你了。”

“千芊,你不舒服?”师清漪心细,在外扶着车窗,略微弯下了腰。

千芊这才妩媚一笑,目光盈盈的:“师师你这么关心我,我就算不舒服,也很舒服了。”

雨霖婞在旁边切一声。

师清漪嘴角僵硬:“两位走好。拜。”

雨霖婞和千芊离开,师清漪耳朵里还塞着窃听隐形耳机,虽然走远了,但尚在无线窃听范围内,耳机里萧以柔和洛神用餐时的一些话语与响动时不时就绕在她的耳边,直绕得她心烦意乱。

伴着耳机里的声音,师清漪在附近找个位置坐下休息,与此同时,那张易容假脸的主人小周也按照吩咐,溜回了更衣室,进行真假交班。

而自始至终,小周其实都没有见过师清漪她们的真实面容,交接时都是通过第三方,或者通讯工具。

师清漪在电话里让小周换回制服,并针对之前餐桌旁的说辞,将一些需要注意的要点交待给小周。

谎言自然要布局尽量周密,也免得到时候露出马脚,惹人怀疑。

小周最后倒是听得一愣:“啊?小姐,我现在没有男朋友的。”

师清漪:“……”

小周连忙补充说:“不过小姐不必担心,钱姐她……她不知道我和我前男友分了,以为我还在交往中。所以你扮我时,骗钱姐说我男朋友要我和闹分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师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出岔子漏洞,不然餐厅这边可不好收场。

小周回答的声音有些尴尬,又似乎有一种诡异的羞涩:“小姐你帮我说了,那刚刚好。钱姐她说得对,那样的男友,的确不需要留着过圣诞节。”

外面的冷风吹过来,窃听耳机里响起了萧以柔招呼买单的声音,师清漪连忙结束与小周的通话,裹好围巾,往泊车区域跑。

现在已是一点四十五分。

洛神和萧以柔从餐厅正门出来,来到泊车位,萧以柔作势拉开副驾驶席的车门,洛神却轻轻一推,又将车门带上了。

“萧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就不必送我回去了。”洛神道:“今日多谢,我自个回去便好。”

萧以柔抿了下唇,考虑片刻,说:“那好吧。洛小姐,实在不好意思。”

洛神的眸光直直地落到萧以柔脸上:“下午,我能再见到你么?”

萧以柔完全愣住,抬起眼来。

“萧小姐没有时间?”

萧以柔连忙说:“有,有的。”

洛神垂眸一笑:“那好,下午我想请还你,还望萧小姐赏脸。”

萧以柔脸上隐有喜色,似乎又在克制,洛神将她那种神情静静觑着,过了一会,忽然道:“萧小姐方才是说,我很好,对么?”

萧以柔看上去似乎有一点恍然,又有些难得的青涩,并没有接话。

洛神轻描淡写的:“对萧小姐而言,我或许不算好人。”

萧以柔眼睛勾着她,盯了一会,忽然娇俏地扑哧一笑。

笑完了,萧以柔大大方方地说:“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看,我们两好像很合得来?”

洛神眼眸深邃,挽着嘴角,似笑非笑。

萧以柔点了下头,身体前倾,暧昧地轻声说:“下午见。”

洛神在白日光下,站得笔直如青竹。

萧以柔的跑车最终驶离,她开得速度很快,很明显在赶时间,转眼就不见了车影。

洛神倚了身后一辆车,低头看着地上地砖,她看得很专注,似乎在鉴赏什么别致的宝物。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洛神低声道:“服务员,我那条醋鱼,为何还不见端上桌?要我好等。”

泊车区一片安静,只有街道上远远的车辆来往声。

“还不上桌,我便退菜了。”

“你……你倒是敢。”师清漪的身影从车后面闪出来,瞪着洛神。

洛神眸中涌上一抹温柔的浅笑,伸出手,很自然地牵着师清漪的手,一路牵着她走到师清漪的车子旁。

两人上了车,师清漪还低着头不说话,洛神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师清漪犟着脑袋,将目光偏过去。

洛神手指往上,指尖轻轻揉捏她的眼角:“往后莫要哭了。”

“我那是假哭。”

“一样。”

师清漪近距离看着洛神那种毫无波澜的脸,先是有些愣,跟着有些洋洋自得般狡黠一笑:“是我哭技一流,你心疼了?”

洛神寡淡地示意方向盘:“开车。”

师清漪的手攥着洛神的风衣袖口,穷追不舍地问:“你说,你是不是刚才看见我哭,心疼了?”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不开,那便由我来。”

“等等!”师清漪连忙缴械投降,退回去将车滑出泊车位,无奈服软说:“你才领驾照不久,这路段不适合你开。”

这要是让洛神开出去,一准又是一个马路杀手。

洛神这才气定神闲地端坐了,看向前面挡风玻璃。

两人绕了几圈,跟在萧以柔后面,在下午两点半左右到达了疯人院。

疯人院这里远离市区,本就偏僻冷清,如今已是冬天,天寒风干,灰白天空笼盖下来,压着疯人院里大大小小的光秃树杈和老房子,更添一股荒凉萧条之感。

雨霖婞早就在约定地点做好准备,一同过来的除了千芊,还有雨霖婞的左膀右臂——风笙和苏亦两人。

苏亦擅长爆破工程与武器,风笙精通电子设备,这回风笙特地带了监听接收用的便携仪器和笔记本。

作为源头的隐型窃听器此刻正在萧以柔身上,这种窃听器的无线覆盖范围比一般的都要广很多,雨霖婞挑选了一个处在监听范围,又不容易被他人发现的角落,会合之后,六个人聚在一起,在停尸房所在的老房子后面的灌木丛里猫着。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好可以看见四楼资料室后排的老窗户,窗帘是闭合状态。

“她进资料室多久了?”师清漪轻声问雨霖婞。

因为距离关系,之前开车过程中,师清漪耳机里收听到的讯息曾一度中断,刚刚才在风笙的配合下,调整到稳定水平。

雨霖婞轻声接话:“十分钟,萧以柔似乎一直在翻资料,纸张沙沙的动静比较明显。你那个无线耳机听得不太清晰,阿笙笔记本里做过处理的同步音频会清晰逼真很多,我已经让阿笙开启录制了。”

“给我一个电脑外接耳机。”师清漪说。

雨霖婞递给师清漪一只耳机,师清漪把耳朵里的隐形窃听耳机摘下来,塞上另外一只耳机,开始进行监听。

五分钟过去。

冷风吹着灌木丛的枝叶,沙沙作响,一切有了种死一般的凝固感。

师清漪声音压得更低:“她出来了,应该是下楼去地下室的停尸房。”

洛神接过雨霖婞的耳机,也准备凝神静听,只是她塞好耳机后,瞥了旁边的千芊一眼,瞥到千芊额头上被冷汗濡湿的乱发,以及她手指抓握的杂草,似乎抓得非常用力,指节突出得十分分明。

洛神略略蹙起眉。

千芊眼睛幽蓝,宛若夜里泛着冷蓝磷光的湖水,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洛神再无表示,垂下目光,继续监听。

经过处理的音频果然要清晰很多,虽然不能看到萧以柔活动时的影像动作,但是光凭声音,也能大致推测出具体情况。这种其实和看电影时,最小化电影窗口,只是将电影声音作为背景音来听差不多,只是感觉上要刺激万倍,也要紧张万倍。

没有视觉影像,单单凭借耳朵接受的纯黑色信息,会带来更多感官上的别样体验。

风吹灌木,伴着那种沙沙的风声,耳机里的电流声音也同样是冷风刮痧般,细细的,沙沙的,挠人心窝。

很快就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传过来,一大串钥匙相互碰撞,传达金属撞击的冷感。

这是萧以柔在开地下室外的机械锁。

沉重的铁门推开,带来喑哑粗噶的摩擦声。

紧接着门又被关上,粗噶摩擦声再度响起,渐渐的,声音消散了,陷入一种只有沙沙电流声的寂静。

这段比较长的无动静之后,响动终于又来了,这次还是门开启的声音,听响动,门的质量比起最外面那道掩人耳目的老旧铁门,要好上太多。

这道门开启的前一瞬,师清漪捕捉到非常轻微的电子语音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滴”的长音。

除去外面的那道铁门,这是里面的第一道门。

两扇门开启间隔大约是七分钟,萧以柔一直处于走路状态,她走了七分钟才走到里面第一道内门处,这说明内外两扇门的中间,间隔有一个比较宽阔或者比较长的空间。

那是什么空间?

师清漪一边听着那种没有影像的声音,一边开始止不住地想象。

既然作为了停尸房,那会是大面积的尸体冻库么?

在师清漪思忖的过程中,萧以柔已经走了进去,第一道内门被关上,这次似乎是走入了一个宽阔,而且封闭的空间,而且能清晰地听到萧以柔鞋跟磕在地面的声音,带有回音。

第二扇门开启的声音,终于响起。

然后继续萧以柔那种节奏重复单调的鞋跟磕地板的声音。

哒,哒,哒。

好像是死亡单调敲击的节奏。

等师清漪数到第三扇内门开启,萧以柔走进去,过不了一会,师清漪的耳机里突然突兀地传来一声嘶吼。

粗鄙的,带着呼哧呼哧的野兽低吼。

师清漪听得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看洛神,洛神一直在听,之前她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现在终于有了一种隐约的涟漪。

那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忍不住将耳机往里又贴了贴,同时手势示意风笙调大音量。

风笙依言照做,耳机里那种野兽嘶吼又消失了,换来的是女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回,是萧以柔在问她随行在旁的那两个男人:“2315号,曹毅成,今天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次是在发实体书,实在没有精力更新,耽误了更新进度,实在抱歉,还望体谅一二。

现在很疲惫,就不多说什么其他的。

说两个要点。

第一,台湾的预售会延迟到五月份,团购负责的海客姑娘时间安排在五月,正好也看看五月之前究竟还有多少人团购,最好这是最后一次做完,不会再发生错过买不到的情况,做这个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做。

请台湾妹纸注意下哦,是五月份结束台湾预售,五月份发往台湾,海客姑娘在邮件里也有说明。

第二点,本章曹毅成是曹睿的父亲,应该没什么人记得,我就简单提过一两次,只记得皮带和萌萌提过,大家忘记的可以回看。

第15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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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停尸房深处

曹毅成?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时,师清漪还有点愣,只是觉得这名字比较耳熟,而几秒钟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

这名字,怎么和曹睿爸爸的名字一模一样。

虽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实在太多,不过此种同名的巧合,还是让师清漪开始在意起来。再加上曹睿一直都联系不到他爸爸曹毅成,曹毅成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居然出现曹毅成的名字,这不得不让师清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监听。

耳机里,一个男人恭敬地回答萧以柔的问话:“2315号前几天一直不太稳定,投喂时差点伤了这边一个弟兄,今天上午十点我们视察记录过,倒是很安静,应该是新药起作用了。”

“嗯,很好。”萧以柔似乎很满意:“他的体质特殊,是少部分能挺过来的,这些天好好给我盯着他,别让他死了。”

“是,二小姐。”

说到这,脚步声又响起来,萧以柔和随行的两个男人开始接着往深处走。

冬日的风越来越大,在灌木丛里吹了长时间的风,师清漪的脸都有一种冻麻了的感觉,冰块似的,而比起脸,心里的那种寒冷实际上要来得更为彻骨。

风向是右吹向左,洛神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换到师清漪的右边,又抬手将师清漪的围巾往上扯了扯。

师清漪半边脸露在围巾外头,黑发垂下,琥珀色眸子看向洛神。

洛神目光示意她的耳机。

——滴。

类似电子提示语音的声音再度响起,师清漪连忙聚精会神,在心底默默地继续停尸房内部的场景模拟。

这已经是第四道内门了。

耳机里除了沙沙的电流声和脚步声外,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两声之前那样类似野兽的低吼,很快,却又安静下来,然后间或又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直到第五道内门开启了,又合上。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近乎悬在一个制高点,要坠不能坠,欲跳又不能跳出来。

她深吸一口冷气,紧接着,从耳机里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与她想象中阴冷闭塞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的声音。

那居然是钢琴声。

不是播放器播放的冰冷录制,而是现场弹奏的钢琴之音。

这种灵动的,带有生命气息的琴键跳跃声,透过萧以柔身上的窃听器,由远及近,从最开始的隐隐约约,到后面的流畅如流水,最终清晰可辨地传达到了师清漪的耳中。

听着听着,师清漪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收缩了,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并不是害怕,或者恐惧,只是听到这钢琴弹奏时,莫名的一种反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咔哒。

耳机里的响动,预示着萧以柔似乎拧了一下门把。

门开了,钢琴声并没有终止,萧以柔走进去,能听到她近似愉悦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应该是在和里面那个弹钢琴的人打招呼:“你总是这么好兴致。”

弹琴的没有回应。

钢琴声依旧还在继续,淡淡的,柔柔的,仿佛对进来的萧以柔和那两个男人视若无睹。

乐曲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人的嘴巴会说谎,心里想着一套,嘴上说着一套,手上做着一套,但是乐,并不会。

此时此刻,钢琴声轻缓绵柔,是春日轻风,夏日清流,真真切切地昭示了弹奏者平和淡雅的内心。

“行,你弹吧,我们在这等着。”萧以柔并不在意,轻嗤说:“这么好的曲子,我也想听完它。而且我知道要是这么无情,连首曲子都不让你弹完,你恐怕会更恨我们。”

乐曲并没有因为萧以柔的任何一个字眼,而出现停滞。

最终,钢琴曲结束了,师清漪的监听耳机里一片寂静。

三声击掌,萧以柔笑着说:“精彩。”

弹琴之人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是个哑巴,又或者,根本不想说话。

萧以柔道:“今天还不说?”

完全的安静。

“也是,我突然傻了,我这问的根本就是废话呢。”萧以柔慢吞吞地继续,惋惜道:“再这样下去,语言退化,就不怕真的变成哑巴?实在可惜了原先那一把好嗓音。”

“以前呢,该问的,都问过了无数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无数遍,现在这样纯粹例行公事,往复循环,实在没意思。”萧以柔仿佛正在对着空气说话。

师清漪缩在灌木丛中,手指冻得几乎没有知觉,却还是紧紧扣住耳畔的耳机。

……是谁。

萧以柔,她究竟在跟谁说话。

越往下想,心脏似乎越发要绞作一团。

萧以柔在那接着道:“没意思,很无趣,我很讨厌这样每周几次没有意义的重复,真的非常,非常地讨厌。”

“我想,你肯定也讨厌得要吐了。”萧以柔笑起来:“但是你偏偏总要在我面前装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么多年,不累啊?”

“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寂寞,还要受疼遭痛,外面的人,也没有一个会记得你。你这样,连半点活着与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你看你这里连块表也没有,温度恒定,白天黑夜也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外面已经是冬天了吧?我现在告诉你,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也许还会下雪呢。我记得你很喜欢下雪,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出去看一看雪?”

萧以柔一个人在那里说,喋喋不休地说,由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可是师清漪知道,她的对面,肯定还有一个人。

这些奚落,嘲讽,引诱的话语,全都是说给那人听。

那个弹奏钢琴的人,他也许是坐在钢琴前,或许已经站了起来,站在某个角落,但是终究一言不发。

“圣诞节是要送礼物的,我知道你最想收到谁的礼物。只要你乖一点,我就让你和她重逢。你想看见她么?”

琴键被人不小心往下压,发出一个冰冷又惶然的音调。

萧以柔轻笑:“想见她?”

哗啦哗啦。

似乎是链条拖动的声音,跟着是一阵刺耳的金属的撞击声,好像是有人将一大串的链子甩在地上。

这个扔链条的举动,似乎触怒了萧以柔。

萧以柔压低声音,冷然道:“好,难得你这次这样主动,我也不能拂了你的意,只是不知道,你究竟还能这样撑多久。我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开口的。”

“捆了她。”萧以柔嘱咐:“这次剂量加大。”

师清漪紧紧咬住下唇。

萧以柔要对那个人做什么?

好像是拿锁链捆着,而那个所谓的剂量加大,意思是指给那人口服或者注射某种药物么?

锁链的摩擦声响起来,越来越嘈杂刺耳,似乎是真的在捆人,那个被捆的人却仿佛一具冷却的尸体,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任由萧以柔他们作为。

师清漪捏紧另外一只手的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分外恼怒。

但是她却只能远距离地躲在灌木丛里,耳中听着某个空间里那些刺耳的声音,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雨霖婞是性情中人,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骂道:“混蛋,居然上链子了,这么变态。她在做什么,注射违禁药剂?”

洛神纤眉微蹙起,手指往下点了点,暗示雨霖婞噤声。

雨霖婞只好忍下,要不是现在特殊情况,按照她的性格,肯定要三百六十度全面问候萧以柔祖宗往上三十六代。

四周再度恢复安静,只余风吹枝叶的沙沙响。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耳机里开始了非常细碎的低吟。

“哈……唔嗯……”

这是女人的低吟,压抑得非常痛苦,甚至于那种低吟还带着颤音,好像是那个人在浑身发抖。

“二小姐,她……她开始发作了。”一个男人说道。

似乎看见了什么至为残酷可怖的一面,于是连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看下去。

链条的摩擦声越来越响,似乎是被捆缚的女人经受不住那种无法描述的痛苦,而开始撕扯挣扎。

可即便这样,这女人也不说哪怕一个字,只是在喉咙里逸出难捱到极致的喘息与牙根厮磨。

萧以柔声音也有点异样,说:“把摄像机搁在这自动拍摄,我们出去等,半个小时后回来拿。”

“好,好。”男人忙不迭地应承。

门被带上,萧以柔和随行的两个人出去,窃听源头离开房间,于是那种压抑到让人想哭的女人喘息呻-吟,就这样远远地,孤独地隔绝在了房间里面。

直到监听耳机里,再也听不见。

师清漪将耳机取下来,表情木然,坐在原地发着愣。

是谁。

那究竟是谁?

风笙的笔记本还在持续进行监听录音,洛神看见师清漪放下了耳机,也把耳机摘了,漆黑的眼眸垂下,静静地望着师清漪面上那种恍然的表情。

为了保持安静,在场谁也没说话。

突然,洛神抬起眸,瞥向远处。

远处一片寥落的树杈,叶子早已落光,浑身冷汗的千芊也同样将目光望向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出现了两道身影,随即,那两道身影近乎鬼祟地晃了晃,似乎在小心回避什么,然后绕到枯树林里面,慢慢地往远走。

“有人。”千芊唇语做个提醒。

“我们难道被发现了?”雨霖婞懊恼地打手势。

洛神摇了下头:“应当没有,他们好似不曾瞧见我们。”

师清漪跪坐在地上,借着灌木丛和杂草的遮掩,以及她出色的目力往远处看了看,瞥到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体型高大,另一个纤瘦,似乎是一男一女,而且背影还有点熟悉。

“好像是……”师清漪眸光沉下去,低喃着:“好像是锦云,和她堂哥祝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了哦 ̄へ ̄

来了我很爱的角色。

第15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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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深入巢(一)

那一男一女两道背影最终消失,只剩下远处干瘪的枝桠,直刺灰白的天空。

雨霖婞听到师清漪的低喃,忍不住出了声,轻轻说:“祝锦云,就是你经常向我推荐的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么?”

师清漪皱眉,点头。

冬日的风,越来越冷了。

雨霖婞极其非常以及十分的不满:“你当初还说什么找她咨询治疗,专享友情价八五折,现在她和她堂哥这样鬼鬼祟祟的,师师,你是不是要坑死我?”

师清漪没说话,表情凝重严肃,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洛神在旁寡淡道:“你说那人鬼祟,我们此刻,却也鬼祟得很。”

雨霖婞被洛神点醒,瞥到自己这一堆的人正猫在灌木丛里,利用窃听器窃听,的确比祝锦云他们两兄妹好不到哪里去,在法律上甚至更为恶劣,顿时俏脸一红。

“她表姐,你就不能专业一点,不说话?”

雨霖婞完全忘记到底是谁先开口的了,故意换唇语做口型,同时竖起食指,“专业”地表示噤声。

洛神眼角略挑,目光极淡地瞥了雨霖婞一眼,将脸转过去了。

她表姐……简直比这外头的刮脸冬风还要冷酷无情啊。

一百个差评,都不足以表达雨大小姐现在的愤慨。

洛神重新戴上监听耳机,一言不发。

师清漪则在原地枯草中坐着,心里顾虑刚才祝锦云和祝和平的事,又想到被幽禁在停尸房深处的那个可怜女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祝锦云自己有工作室,不过因为工作关系,以往却也会时常到疯人院这边来,只是自从上次她老师和曹睿的冲突之后,她便很少过来了。

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疯人院,还和她堂哥一起,形迹遮遮掩掩,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等等,好像不只今天。

师清漪眸子抬了下,心念电转,顿时想起了什么。

叶臻当初在监视萧以柔以及调查疯人院的时候,曾多次做过详细报告,还有照片拍摄。

一些照片显示,萧以柔是和祝锦云在一起的。甚至有一次偷拍到萧以柔在疯人院停车,镜头是对准萧以柔方向,但在很远的一个角落,同时拍到过一道女人的纤弱背影,刚下车,是属于祝锦云的背影。

因为祝锦云和萧家兄妹关系不错,常有来往,那时候师清漪看到萧以柔和祝锦云在一起,偶尔喝茶聊天,也就没有在意,只当是萧以柔私生活中与朋友聚聚,现在师清漪回想起来,似乎觉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那张疯人院停车的照片,起初师清漪下意识以为是萧以柔和祝锦云一起过来,祝锦云只是将她的车停远了而已。现在一回想,师清漪倒觉得当时萧以柔应该不知道祝锦云在她附近,祝锦云下车时,背过去,好像有一种刻意回避萧以柔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锦云实际上在凭借朋友的关系,刻意接近萧以柔,甚至跟踪调查萧以柔么?

锦云她堂哥一直在为师家做事,祝和平这男人木头般,话不多,人高马大,威严得让人觉得害怕,但却一直是心眼实在的忠心耿耿。

锦云也同样是师夜然的人,很早以前,她就自由出入师家老宅了,要知道,这可并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师夜然很信任他们两兄妹。

所以……

本质上是师夜然,是她在调查么?难怪她以前对疯人院的事,状似表现得很了解。

思忖到这,师清漪攥了下洛神的袖口,将洛神往下扯了扯,洛神摘掉耳机,身体略微往师清漪这边侧过去。

师清漪贴着洛神耳畔,把刚才那些分析想法,耳语和洛神说了一遍。

洛神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只是轻颔了下首。

窃听并未中断,一行人后面接着继续监听。

萧以柔早已经离开那个神秘房间,所以房间里被关押那人的讯息,半点也听不到,只能听到萧以柔在外面等待的动静。

等待的这段时间,萧以柔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二小姐,咖啡。”随行男人之一的声音凑近,响起。

“放这。”萧以柔说。

杯底磕桌的声音,模模糊糊。

雨霖婞轻轻啧啧起来:“我就不说有钢琴了,居然还能闲情逸致地泡咖啡来喝,师师,你确定这是停尸房,不是音乐咖啡厅?我还真有点心痒,想进去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奇葩格局。”

师清漪边听,边懒懒地低声应和:“等指模一事确定,你就能进去看了,我到时候在里头专程给你煮咖啡喝。对着尸体喝,大小姐你先估计下,能喝几杯?”

“呸!”雨霖婞唾弃她。

耳机里电流声沙沙的,过了一阵,萧以柔突然幽幽地来一句:“喂,你觉得我是很坏的女人么?是不是很坏,坏人,啊?”

师清漪想起餐厅外泊车区那幕,脸色一顿。

洛神依旧面无表情。

“什么?”萧以柔这问的没头没脑的,突兀非常,随行男人顿时愣了:“二小姐,你……”

萧以柔冷哼一声,情绪又变了,之前还轻轻柔柔的,现在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她不悦地说:“你跟我一条船上的,我做什么问你。走开些,别在眼前晃来晃去地烦我,烦死了,到时间点了叫我。”

“好的,二小姐。”男人唯唯诺诺应承,之后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看样子是听从萧以柔的安排,远离了萧以柔。

等到大约四十分钟过去,萧以柔和随行男人再度走进之前那个神秘空间,里面,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先前那种刺人心肺的痛苦低吟声,喘息声,像是沉寂的黑夜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到。

却还是深深地压在了师清漪的心底。

即便师清漪现在什么也听不到,却完全能想象那被折磨女人此刻的境况,那女人,肯定是痛得晕了过去。

萧以柔嘱咐:“摄像机收起来,待会把刚才拍的刻录成光盘拿给我。你,过去,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去,等劲头过了,她自然就醒了。”

“对了。”萧以柔补充:“今天的晚饭,晚一点给她送。她没那么早醒的。”

链条的摩擦响起来,大概是那两个男人在替这女人拆除身上的链子,耳机里跟着好一阵寂静,然后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

“何必这么犟。”萧以柔低喃一句:“越犟越吃亏,何必。”

眼看着停尸房深处的事情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师清漪等人也不好再监听下去,免得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于是立刻停止监听,风笙和苏亦把监听设备收拾好,一行人准备离开。

起身时,千芊似乎颤巍巍地崴了一下,洛神顺势从旁边扶了她一把,目光深邃地觑着她。

千芊面色苍白,看着洛神:“谢谢。”

雨霖婞随口道:“养蛇的,你真病了?好像今天都不大对劲。”

千芊无所谓地笑了笑:“天冷风大的,可能感冒了。”

雨霖婞扯了一下洛神,嘱咐说:“我要和阿笙苏亦回去处理这些音频,还要去盯指模,她表姐你和师师现在没什么事,就顺道把养蛇的送医院去看看,再把她送回去。”

洛神没说话,一声不吭的。

“喂,她表姐。”雨霖婞大为不满,推搡她:“你听见了没有,说句话。”

洛神,师清漪和千芊她们一行人开始往偏僻的地方撤离,雨霖婞走上前去,作势捏洛神,压低声音说:“你这个死冰块脸,坏东西,居然不理我。”

洛神准确地避开了她。

这才回过头,淡道:“你方才,不是要我专业一些?”

雨霖婞:“……”

除了冷酷无情,她表姐……还真是小心眼啊。

一千个差评。

师清漪哭笑不得地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远远的那座老房子,这才定下心神,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疯人院,等到后面尽数准备好,再做打算。

雨霖婞与她手下两个男人先行回去,师清漪开车送千芊去医院,趁着千芊进诊疗室看诊的时间,师清漪和洛神来到了一个僻静角落。

师清漪拨通了祝锦云的号码,祝锦云很快就接了,听声音很高兴:“师师,怎么突然有空找我?有什么事么?”

师清漪斟酌着:“也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祝锦云笑道:“难得呐。”

洛神靠着医院窗台静候,师清漪和祝锦云聊了一会天,最后状似随意地问一句:“锦云,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然姐这里。”祝锦云回答得十分干脆,丝毫没有犹豫停顿:“晚上和然姐一起吃个饭。”

果然。

师清漪目光晃了晃,心中得到了猜度的答案,嘴上说:“她在你旁边么?”

“在。”停顿了一段时间,祝锦云这才轻声说:“师师,你过来么?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好不好?”

“不,不了。晚上我有约……还是改天吧。”

祝锦云是个明理温存的人,眼见师清漪这么说,自然不会纠缠,和师清漪再聊了片刻,双方便结束了通话。

师清漪将手机收起来,也靠着窗,回想今天经历的那些复杂诡谲,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洛神扶了她的肩,低声道:“倦了,便回去歇着罢。回收善后事宜,我自会处理好。”

“不要。”师清漪歪头,目不转睛地勾住了洛神:“你待会佳人有约,我怎么可以回去歇着。”

洛神垂眸,嘴角往上略微弯了下,不做表示。

师清漪抬起手腕子,看表:“快到点了,你过去吧,我这边先送千芊回家,再去接音歌,到时候见。”

“嗯。”洛神看着她,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回请萧以柔的那顿晚餐,实际上在六点左右便吃完了。冬天总是黑的早,天幕沉沉的,五点的时候早已是华灯满街,光影流淌,暖桔色的光笼在夜晚的薄雾中,如梦似幻。

走在街景高树之下,萧以柔双手将手提包拎在前面,笑说:“真没想到,还能和你一起饭后散步。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灯光衬下,倒是能看见萧以柔眼里那种由衷的开心和愉悦,和以往她那种浮于表象的婉柔笑意,有本质的不同。

洛神边走,边淡漠地看向右边层叠的花影:“萧小姐今天遇到什么事了么。我晚餐前见萧小姐,倒是觉得你并不开心?”

“人活着,总要去做很多事,无休无止,怎么可能时时都开心。这一刻开心,那就很好了。”

萧以柔脚步略顿,盯着洛神的眼睛:“我每次见到洛小姐,都是开心的,这也就很好了。”

洛神眼眸静如幽潭,并没有避开萧以柔的目光。

可即便没避开,直直地望过来,萧以柔却好像无法从她那种墨玉般美丽的眸子中,看到自己哪怕一丁点的影子。

连尘埃般渺小的影子,都不曾有。

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是那样沉沉的,灯光落在里面,仅仅只是增添了一抹寡淡寥落的色彩。

萧以柔感到心突然被纠起来,静了片刻,说:“洛小姐,有喜欢的人么?”

洛神没说话。

刚好这时,一个身影从两人身后快步跑过来,雨燕般轻捷迅速。

而且那人来得太过突兀,几乎是直接冒冒失失地撞过来,这让萧以柔根本躲闪不及。

萧以柔下意识往旁边退,但是高跟的限制,令她并不能做到动作自如,一旁的洛神伸手揽住她,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轻抵在她的背上,趁势往上一滑,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围巾,跟着将她带去一旁避让。

洛神搂着萧以柔,右手从萧以柔围巾处滑下,带下来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

“没事罢?”洛神嗓音低低的。

萧以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差点被那冲过来的人糊里糊涂地撞了,心中本来是十分不悦,不过现在此情此景,她也顾不上不悦了,只是望着洛神,说:“……谢谢。”

洛神放开萧以柔,瞥向那个跑来的人。

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个子不高,站在灯光下,青涩极了。

而且她手里还捧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刷着很简单的毛笔字,是某个民间糖炒栗子的牌子。

“音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看看,把别人家阿姨给撞了,还不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女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三分娇柔,三分嗔怪,四分……隐藏的微妙愉悦。

洛神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眼角。

音歌立刻乖乖站直了,跑到萧以柔面前,深深一鞠躬,声音不得了的可怜:“对不起!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忙着吃栗子去了,没……没看路。”

萧以柔的脸,有点青,有点白。

后面那高挑女人走过来,抬手摸到音歌的脑袋,等她看仔细了,这才讶然道:“等等,哎呀,这不是萧小姐吗?”

洛神含笑不语,只是低低唤一声:“清漪。”

师清漪眨了下眼,慵懒应和:“嗯。”

萧以柔僵硬道:“师小姐,你也来散步么?”

“是啊,真是巧。我家音歌突然说要吃糖炒栗子,我记得这条街上有个铺子的糖炒栗子很地道,就带她过来买了,谁知道她走路不看路,倒是把萧小姐你给撞了。”

说着,师清漪作势揉了揉音歌的头,怨怪说:“怎么能叫阿姨呢?没礼貌,快,叫萧姐姐。”

音歌哦一声,怀里抱着糖炒栗子,眼睛垂得低低的,鞠躬说:“对不起,萧姐姐。”

萧以柔依旧僵硬地点头。

师清漪嘴角微弯,琥珀色的柔和双瞳里满是流光溢彩的美色,笑眯眯道:“萧小姐,你也知道音歌她的特殊情况,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当然不会。”萧以柔讪讪说。

师清漪弯下腰,对音歌柔声说:“请萧姐姐吃糖炒栗子,她就不和你生气了。”

音歌立刻就听话地把糖炒栗子纸袋抬高,递过去:“喏,萧姐姐吃不吃?很好吃的。”

萧以柔:“……”

萧家小姐,以往可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倒是洛神伸手,从纸袋里拿了一颗。

音歌目光清澈地看着洛神,笑了起来。

师清漪觑着洛神,淡淡说:“不是之前发短信说和萧小姐一起吃晚饭,吃撑了么,原来你还能吃得下糖炒栗子呀?”

洛神目光一滑,淡淡道:“我近来胃口尚可。吃你,一颗,你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へ ̄【表情也是小绿字,不许说窝没有给!哼。

第15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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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深入巢(二)

……这断句。

师清漪清秀的脸上,顿时诡异地勾起一抹红晕。

还好天色早已黑了,只有雾霭朦胧的街灯照着,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对上洛神那种似笑非笑的眸光,师清漪也没办法,略略含嗔地嘀咕一句:“吃吧,吃吧,随便你吃多少颗。”

洛神右手随意一抬,伸进了风衣口袋。

停顿了片刻,她站在师清漪面前,开始气定神闲地剥那颗糖炒栗子。

手指白皙修长,加上习武之人,劲又用得柔绵灵巧,倒让她这剥栗子壳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不紧不慢地脱衣衫一样。

可她的表情,居然依旧淡得像一杯清水。

师清漪面红耳赤,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气氛一下子也变得有些古怪,只能听到不远处主道上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以及偶尔的鸣笛声。

萧以柔的面色,并不那么好看。

师清漪垂下眼,扫了下洛神的风衣口袋,知道洛神已经将回收窃听器的事宜办妥了。刚才她刻意让音歌跑快,作势去撞萧以柔,为的便是给洛神一个合理接触萧以柔的机会。

虽然机会是她给的,不过为了回收窃听器,特地让洛神去搂萧以柔的腰,果然还是会不悦。

真是无法回避的自我矛盾。

任务完成,师清漪自知不必再待在这,她换上微笑,对萧以柔说:“萧小姐,那我带音歌先回去了,你和洛神慢聊。”

说着,目光极淡地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直直看着师清漪的眼眸,没表态。

萧以柔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勉强笑说:“好,师小姐我们有空下次聚,拜拜。”

“拜拜。”师清漪拍了下音歌的肩头:“走了,音歌。”

“哦。”音歌宝贝似地捧着那只装糖炒栗子的牛皮纸袋,眼睛亮晶晶的,朝洛神道:“洛姐姐,你要早点回来呀,老师说天黑女孩子不要待在外面太久,坏人特别特别多,特别特别危险。”

萧以柔:“……”

这世上能让人一口气堵着出不来的,果然还是孩子和傻子,一个童言无忌,一个毫无智商,你说你能拿她怎么办。

洛神眉眼微弯,笑了下。

音歌朝萧以柔挥手告别:“萧阿……姐姐,再见啦。”

“……再见。”萧以柔现在的笑,完全是挤出来的了。

师清漪领着音歌离开,远去在流光溢彩的街景之中,洛神静静地望着她和另外那道女孩的背影,一高一矮,直到消失。

“洛小姐和师小姐朋友之间的感情真好,还同住在一起。”萧以柔看向洛神被光晕染柔和的侧脸,说。

洛神淡道:“清漪是我‘挚友’,亦是我‘房东’,自然同住。”

“你和师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即便有过初步了解,洛神这女人对于萧以柔来说,终究也只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渺渺茫茫。

“很久以前,便曾相识。”洛神眸光深邃,轻声道。

很久,永远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蜉蝣一生只得一日,它的很久,对它而言也许只是几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俗人命数几十载,很久也是几年,十几年,再多不过几十年。

可对于悬挂青空的日月,对于潺潺流淌的历史河流,这个很久,却可上溯至百年,近千年。

这样的时间厚度,也许丰盈,厚重到常人无法承受,却是永远值得珍藏与呵护的珍宝。

萧以柔偏头,似乎在琢磨这句话,洛神却已经往前走了,萧以柔高跟鞋略顿,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散步到将近八点,两人告别。

虽然时间不算长,可对于萧以柔来说,却已经是令她十分高兴与满足的事了。本来萧以柔要开车送洛神回去,洛神只说不用,萧以柔无法,只得自己先行回家。

剩下洛神一个人边沿着长街走,边拨通电话,第一句话便道:“在何处?”

“什么在哪里,我早回家了。”电话里,师清漪闷声说。

“何处。”洛神重复。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把自己所在的地点告诉洛神,等洛神找到她时,她正在一家餐厅里。

音歌坐在对面,忙着享用盘子里五颜六色的软糯小点心,吃得心满意足,师清漪就托腮在那觑着,双瞳温婉,眉心间却隐隐一抹愁色。

洛神走过去,在音歌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师清漪,不言语。

师清漪懒懒抬了下眸,也没说话。

音歌终于抬起头来,抿了一下嘴,洛神抽了一张餐巾纸,拭在她唇边,蹭下来一大片点心上抹的碎屑。

洛神边擦拭,边温言问她:“吃好了?”

“嗯。”音歌笑着点头:“甜甜的,好吃。”

洛神搁下纸巾,转过脸,对师清漪说:“那回家罢。”

师清漪坐着不动。

音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在下面扯洛神的袖口,洛神顺着她的意,低下头来。

音歌扒在洛神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姐今天有点奇怪,她好像不太高兴。是我今天吃太多了吗?以前她不愿意我晚上吃很多东西,说对肠胃不好,可我今天吃了很多,所以她生气了吗?”

师清漪听力极其的好,自然知道音歌在和洛神嘀咕什么,她没搭腔,心里想笑,脸上却绷着。

“夜里的确不可饱食,偶尔一回,倒也无碍,下回记着便好。不过回去须得仔细刷牙,晓得么?”洛神低声回音歌。

音歌在那边连连应允,洛神又瞥一眼师清漪:“不过你阿姐生气,倒不是因着你吃得多,而是因着她自个,有些东西吃得多了。”

师清漪:“……”

师清漪只得在对面站起来,无奈说:“走了,我们回家。”

洛神拉着音歌起身,结完帐,与师清漪三人往餐厅外走,前去取车。

一路上都很安静,师清漪蹙眉走了一会,突然靠过去,轻声对身边的洛神说:“被关起来折磨的那个女人,不明白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萧以柔要那么对她?这想来想去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洛神道:“现在多想亦是无用,等到时指模出来了,做好充分准备,再作定夺。”

师清漪轻叹口气,知道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便只得点点头,随即三人一同回家。

制作指模容易,制作高精度可利用的指模,却极其有难度。

随着科技发展,越是精密的指纹锁,对指纹的精度要求也越高,只要稍微有点差错,就可能不被识别。到时候要是触动了电子警报,将会招来极大麻烦,所以雨霖婞平常虽然随性,这种时候却一点也不敢马虎,谨慎又谨慎,细致又细致,最终将指模备了出来。

经过一番周密部署,指模出来后,又过了几天,完全妥当,潜入行动便开始了。而且这次行动队伍,依旧是由上次监听的人员组成。

时间,是凌晨一点。

因为疯人院的特殊监管,大小病房都歇得早,夜里值班的医生也早就缩被窝里去了。凌晨的这个时候,天气阴冷潮湿,甚至还起了冬雾,天与地之间完全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死气。

病房楼里的灯全关了,只剩下外面一些主道上有路灯亮着,路灯的灯光幽冷,像黑夜里冰冷的眼睛,又宛若是地狱黄泉道左右漂浮的引魂灯。

夜里寒风呼啸,吹得人皮肤发紧,一行人穿过无数树木,以及许多老房子的憧憧阴影,最终来到了停尸房所在的那栋老楼。

整座楼,都是黑漆漆的。

北风顺着这种老房子的楼道灌进去,发出类似那些肺不好的老人家,夜里因为无法顺畅出气,而带出来的含混声响。

现在是在外面,不能打手电,免得暴露目标,一行六人摸黑上到二楼,在一间房间外停下了。

这种老房子,右手边是老式阳台走道,左边则是一溜的门。

本来这种房子的构造上,除了房体后面,靠阳台这边也是有窗户的,但是这栋楼明显做了整修。原本的窗子早就封堵了,严严实实,刷成了和墙壁一个色,只能看见一扇扇沉重的门,人走在阳台上,根本就不要想透过窗户去看里面的情况。

停下的这间房是204,能隐约看到门缝下面有光,且是很黯淡的那种光。

雨霖婞悄声说:“这就是监控室了,里头的人肯定早就睡了,不过机器还在运作。萧以柔以前时不时地,就会过来这边调取监控信息看,要想下地下室,先得把这地方端了。”

好在阳台这边是暴露在外的,只要有条件,便可以跟踪远望站在阳台处开门的人,不像是下头的地下室,人根本无从跟进,完全是在抓瞎。

所以萧以柔在开档案室和监控室时,当时用到的指纹,究竟是哪个手指上的,师清漪和洛神耗费了一定的时间与精力,终究是掌握到了,档案室是用大拇指开的,监控室这边,则是食指。

这么久了,档案室便只看见萧以柔一个人进出过,监控室这边的人则比较多,除了萧以柔,还有几个给萧以柔做事的工作人员。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使用萧以柔的食指指模,踌躇片刻,最后小心翼翼地贴在指纹感应区域。

这是验证精度的唯一一次机会,没有后路可退。

只要哪怕一个极其细微的地方出了差错,就可能会触动电子警报,按照萧以柔那种谨慎性格,她肯定是设置只要一次开门出错,就会触动警报的。

——滴。

低低的电子语音提示响了起来,在这个寂静到彻骨的冷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了。

一片漆黑,门开的那瞬,根本看不到各自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因为紧张而带出的呼吸声。

现在是凌晨,里面的人睡熟了,根本不可能听到这种开门的响动。可即便如此,师清漪的心还是悬得高高的,一直没敢放下来。

洛神惯例打头阵,第一个走进去。

里面留了暗灯,监视区域的十几台电脑屏幕均泛起幽幽冷光,每个屏幕上,都显示了下面地下室的主要路径情况。

师清漪跟在洛神后面,粗略扫一眼过去,就见摄像头拍摄到的区域,都在重要过道。

那些过道很长,从摄像头俯瞰的角度看过去,甚至有了一种幽邃的空间扭曲感。过道墙壁看起来好像是金属材质,类似铁的颜色,两边隔段距离便是厚厚的铁门,铁门全封闭,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镜头下完全是一片纯色,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处于开灯状态,白森森,空荡荡的,看得人十分压抑。

监控室分为两个区域,另一边是里间,作为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有隐约的鼾声。

风笙和苏亦留在监控室外间,负责把里面的监控全都关掉,然后调取之前的监控,监看是否拍到萧以柔在地下室开那几道内门时,究竟使用了哪只手指。

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以及千芊则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借着手机的微光,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天气冷,即便开了暖气,却还是紧紧裹着被子。

四个女人走到那男人床边,男人睡得正香,一无所察。

千芊居高临下,盯着那男人的脸,突然伸手,在那男人耳朵处轻轻摸了一把。

“养蛇的,你在做什么?”

手机微光之下,千芊这举动诡异,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雨霖婞只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等等!”倒是师清漪眼尖,脸色一变,作势就要去拦。

可为时已晚,只见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沿着千芊葱尖般的指下来了,大概是三粒米组合起来的大小,哧溜一下,转瞬便钻进了那男人的耳朵。

男人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跟着,又诡异地痉挛了片刻,之前他还是蜷缩着,手露在外面,现在手都垂下去了。

“喂,你刚才给他上了什么东西?”雨霖婞瞪着千芊。

千芊笑盈盈的:“吃脑子的蛊。脑子吃掉了,他自然就不会醒。”

师清漪脸色都冷了。

雨霖婞大怒,桃花眼里也是一片摄人的幽冷:“你怎么可以杀人?弄晕他就好了。”

千芊掩着唇,依旧是笑。

洛神纤眉微蹙,在旁冷眼看着。

雨霖婞虽说处在一个特殊位置,暗地里不为人知的手段也够狠,却从来没真正要过谁一条命,现在几秒钟不到,千芊就弄死了一个人,她简直无法接受,眼睛勾着千芊,说:“你还笑?”

“走罢。”洛神看了一眼千芊,捏了下师清漪的手,淡道。

师清漪深知洛神性情,她对这事并没表态,那就代表没事,顿时也明白过来,脸色终于缓和了。

师清漪连忙去扯雨霖婞:“走啦,走啦。”

“走什么走?”雨霖婞抓着师清漪的手。

千芊盯着雨霖婞,盯了许久,这才笑说:“骗你的,就是昏睡的蛊而已。雨小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是你心上人啊?”

雨霖婞:“……”

这养蛇的……果然是心比蛇蝎还毒的精神分裂患者。

必须全方位,大尺度地问候她祖宗。

第15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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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深入巢(三)

洛神悄无声息地往监控室外间走,雨霖婞还在床边上站着,垂下的桃花眼里敛着被戏耍后的一抹愠色。

她一动也不动,师清漪只得将她推搡了出去。

千芊看着师清漪掩在外头微弱光中的纤弱后背,一道颀长影子延伸在师清漪身后,朦朦胧胧,竟是略显凉薄的味道。

千芊在原地静了片刻,也跟随在后。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时间并不充足。

几个人各自塞好无线联络耳机,留下苏亦和风笙继续留在监控室里,负责调取分析以前的监控录像。其余四个女人准备妥当后,则一路沿着楼梯下去,往负一楼的地下室走。

地下室外面被一道大铁门堵住,看上去是很普通的铁门,昏暗之中,却给人壁垒般沉闷压制的感觉。

老式楼梯从第一层台阶处蜿蜒拐下来,共拐了三折。

扶手上的黑漆都脱落了,斑斑驳驳,长时间没有人去清理,于是楼梯角落里全都是积满的厚厚灰尘。

目前身处负一楼,被拐来拐去的楼梯挡住了,就算楼外有人,也难以看见这边情况,可即便如此,师清漪也不敢贸然拧开手电,依旧还是使用手机进行照明。

四周幽寂,手机屏幕光芒也是清清冷冷的,天寒地冻,能清楚看到四人呼吸之间,带出的团团冷雾。

铁门的右边贴了一张警示语:非工作人员,不得进入。

警示语同样很旧了。

铁门,脱漆的楼梯扶手,泛旧的警示标语,种种综合在一起来看,似乎可以给这里贴上一个废弃区的标签。

雨霖婞轻哼:“整得跟个待拆迁居民楼一样,谁还能想得到里面一堆见不得人的高科技。”

师清漪边摩挲着那扇铁门,边慢吞吞地说:“这里虽然旧,表象上还是一直作为停尸房在使用的,疯人院一旦有病人死了,就会先被送进这里面,至于后续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这门温度非常非常低,里面应该是有冻库的。”

温度的确非常低,明显不仅仅是这冬日天气所导致的了,里面那种寒冷穿过铁质透过来,掌心贴上去,好像便要和师清漪的肌肤粘合在一起。

洛神弯下腰,手指捏着一根极其细长的,类似铁丝的简易工具,试探着伸进了机械锁的锁眼里。

机械锁用的是弹子锁锁芯,再常见不过。

自然,也只有这种普通的东西,才最是掩人耳目。

雨司令在旁低下头,语重心长地劝导:“放着好好的开锁器不用,偏偏要用铁丝,这都是早好几百年前的手段了。好同志,我军的生产力要向前看,不要整得好像一夜回到解放前似的。”

洛神没搭理雨霖婞,修长手指贴合铁丝,边凝神静听内里的动静,边细细旋转动作,同时注意拿捏探入的角度与力道。

师清漪将照明的手机凑近了些,以便洛神能更好地活动。

咔哒。

很快,一声很轻微的声音响起。

厚重的铁门被洛神轻轻一推,移开一条极细的门缝,那瞬间,强烈的冷空气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直扑人面。

雨霖婞:“……”

当初提剑砍粽子,轻松纵身跳上楼的事暂且不提,她表姐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丧心病狂的奇怪技能。

洛神直起腰,回头,黑眸觑着雨霖婞:“纠正一下,这是几千年前的手段。”

雨霖婞嘀咕着:“说得好像做了几千年的贼一样。”

洛神瞥她一眼,提着被白布条遮掩包裹的巨阙,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

师清漪笑盈盈地拍了下雨霖婞的肩:“门开了就好,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走,不是还等着我进去给你煮咖啡喝?”

雨霖婞想着被一堆尸体环绕着,在里头喝咖啡,顿时就一阵恶心反胃,也没心情唠嗑了,排在第二个进入。

千芊第三个进入停尸房,师清漪走在最后,将铁门从里面关上。

洛神开锁的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锁芯内部挑开,却并没有破坏锁的结构,师清漪闭合铁门时,门便卡住,回归最开始的模样。

门一关,雨霖婞早已翻出狼眼手电进行探照,狼眼手电的光穿透性强,照程远,这么粗略扫了扫,也只能照出一隅。

这地方出奇的大,也出奇的冷,难怪当初萧以柔持续不间断地走了那么久,才将将走过这个区域。

靠铁门的那片地方是空置的,再往前走,这才看见一片规则排布的铁架子病床,上面铺着泛黄晕黑的旧床单,有些床单上甚至还破了洞。

雨霖婞琢磨说:“奇怪,只有空床,没看见尸体。”

“这地方太大了,再往前看看。”温度实在太低,师清漪戴着薄薄的工作用白手套,指尖冻得隐隐泛疼,说话间,白色雾气也越发的重。

走了一会,前面的洛神突然伸手,将师清漪拦了拦。

师清漪脚步顿住,雨霖婞和千芊也跟随站定,洛神做个手势,独自一人走上前去,在一张病床前停下了。

那病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其实说起来如果床上真的躺了一个人,似这样被医用白被单盖住,本来是可以很明确地看出来的,也就不必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好像”。

可眼前这个,的确不好定论,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因为,他太瘦了。

不,应该说是太薄了。

薄得不像是一具人体,而且被单上染着斑斑驳驳的黑褐色斑点,或者色块,应该是被单很久以前沁了血,之后血干涸了,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看到被白床单盖住的这“人”,师清漪只觉得背心开始冒冷汗了。

这里本就冷,冷汗被厚厚的冬日衣料裹住,无法挥发出来,贴在肌肤上,几乎黏得发了腻。

洛神冷眸看着,过了片刻,她伸出戴白手套的手,捏到那被单的一角,作势欲掀。

“……洛神。”师清漪走上前去,眉头微蹙地低喃。

“无碍。”洛神面无波澜,朝她摇了下头,右手跟随上抬,将那被单掀开了。

掀开的被单被洛神挑开,揭到那人胸部位置,师清漪借着狼眼手电的白光一看,这才看清楚病床上的景象。

乱糟糟的短头发,看身形构架,是个男人。

雨霖婞桃花眼略微睁大,下意识掩住嘴。

被单盖住的那个男人,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肉骨分离削去,就只剩下一张皮囊套在骨架子上。因为肉已经被什么东西吸食殆尽了,那种血肉构建堆积的肉体丰盈感自然跟随消失不见,所以那人刚才被被单盖住时,才会给人一种很薄,很瘦的感觉。

没了血肉,脸皮完全陷下去,陷进头骨的眼窝和颧骨凹陷中,周身血迹斑斑,整体色调却又呈现出一种青黑色,说不出的狰狞。

“这也忒惨。”雨霖婞轻声说:“粽子似的,差点让我以为不在疯人院,而是下地了。”

洛神淡道:“从脖子开始。”

师清漪将手电移了移,白光幽幽,照到男人的脖子处。

果然,脖颈处一片模糊,其他地方尚有皮裹,唯独整个脖子这里,几乎就只剩下了一根细细的颈骨支撑,快要断掉似的。

“他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吃成这样的?”说话间,师清漪不忍再看,重新将被单盖上。

雨霖婞耸肩:“这种程度,我以前只在墓里见过类似的。那种东西叫血粽,寻常粽子扑人或者牲畜时,就直接把目标生吞活剥了,只要有时间,就连骨头渣子也不会给你剩下的。可是血粽比较特别一点,通常只是吸血,和西方传说里吸血鬼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它又不会像这样把肉也吸食掉了,就只剩下皮和架子。我真糊涂了,怎么突然觉得这地上比墓里还要危险呢?”

师清漪目光冰冷,说道:“萧以柔目前在做的事,真的已经超乎我们想象了。”

“你们看这边,还有很多。”千芊站在稍远的地方,朝右边使眼色。

师清漪循着千芊所指,环视一番,发现右边的病床位上,的确是排布了一定数量这种薄架子的人。

大约十多具,被带血的被单盖住,一片幽凉可怖。

“左边原本应当也有的。左边那些空床单上血迹层叠,时间虽各有不同,不过最上面那层,显是新近的血迹,颜色较红一些。”洛神挑起包裹好的巨阙一指,幽幽续道:“疯人院下午曾有过一次院内出车,那些尸体,料想便是那时被运走了一部分。数目过多,我们此刻所见的为余数,大抵是要今日天亮后才会运走。”

“尸体停放在这里,再分批次运出去。”师清漪低声说:“那这个停尸房就相当于一个中转站,而这些尸体,其实都是从内室里运出来的。”

这种可怖程度的尸体,根本不可能是自外面的疯人院直接输入,病人纵然死了,身体至少还是完整的,不可能被吸食成这副样子。师清漪现在唯一猜到的可能,就是萧以柔将病人先投入内室,经历某种变化后,再移出来,暂时停在停尸房,后面再运出疯人院进行销毁。

至于这种所谓的变化……

洛神看穿师清漪眸子里的神色,低声道:“喂食。”

虽然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师清漪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千芊将手电打到更深处,那里是一睹冰冷的墙壁,墙壁上分出了许多方格。

“好像是尸体壁储式冻库。”她看了看,说。

四个女人开始往壁储式冻库那边走,温度实在太低了,手电光照过去,白光都有一种被冻住的错觉。

冻库是最常见的抽屉壁储式,师清漪握住把手,随便拉扯出一只,半边冻库的抽屉被她扯出来,露出一个蒙了厚重白霜的人脑袋。

就跟扯出冰箱冷冻柜的抽屉一样,带出一股白烟渺然的冷雾。

冻库里有冻住的尸体,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师清漪神色无常地将手搁下来,开始搓揉冻疼了的指尖。

“每人一个抽屉,开始寻。”

洛神寡淡地嘱咐了声,跟着抬起戴手套的左手,直接伸入了冻库那片白雾茫茫之中。

第15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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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深入巢(四)

四个人这次要寻找的,便是开启内室的机关。

偌大的停尸房区域都扫过了,地面铺着最常见的哑光地砖,老化得比较厉害,衔接缝隙之间并无异状,基本上可以排除内室门设置在地表之下的可能。

那么现在需要着重调查的,就是这三面嵌了壁储式冻库的墙壁。

那么多壁储式冻库,每个冻库里都躺着一具冻尸,如果真要设置机关和内门的话,绝对是最佳的考虑。毕竟这世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会愿意把手伸进这些酷寒的长匣子里,摸着尸体,一个挨着一个地寻找。

好在师清漪她们就排除在这种“基本上”之外,而且拥有足够的耐心与细致。

一个,又一个,反正是从左至右按顺序来,师清漪走过齐肋骨高的其中一个冻库,又拉开了下一只。

里面,全是白茫茫的寒气。

尸体是裸着的,早已冻成白霜覆盖的冰棍,凝结的冰霜太厚了,模模糊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师清漪左手伸了进去,沿着一切可能的地方,细细摸索。

冻库内壁的冰霜光溜细腻,有些地方甚至还起了凸出来的冰棱子,摸上去宛若刀锋般硌人。

过了一段时间,她依旧无所获,只得缩回几乎冻麻的手,将冻库重新推了进去。

洛神,雨霖婞,千芊还在各自检查,师清漪歇一口气,揉了揉手指,沿着她所负责的区域又继续摸索了一段时间。

千芊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来:“这里。”

其她三个女人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千芊方向。

千芊站在从右面墙壁数起,第十一个冻库前,手尚在冻库里没出来。

她说:“开了。”

话音刚落,千芊便将手缩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面前那个抽屉式冻库,连带上下方对应的两部分金属面墙体,突然脱离纵横的金属切割线位置,一同深深陷了进去。

如同挖开口子的魔方般,一个周正的墙体切割区域迅速往里滑动,从地脚线开始,在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约摸一人高的方形空间。

因为这方活动墙体陷得比较深,已经与左右两边固定墙体脱节,所以里面脱节的位置,左右各出现了一个狭窄的过道,直接连通墙体内部那片神秘的空心区域。

耀目的白光经由左右过道逸出来,从昏暗的停尸房这边看过去,光与暗对比强烈,居然有一种梦幻又渺然的错觉。

“都进吧。”

也许是气氛太过凝滞紧张,雨霖婞也少有地没胡扯,打个手势,第一个钻了进去。

四个女人陆续穿过墙体之间的缝隙过道,踏入了另外一个别样空间。

里面掩着几道墙体滑动轨道,洛神最后一个进去,按了内里的机关,像推箱子似的,活动墙体便又滑回原处。整个墙体滑动过程非常快,也带出一种非常细微的声响,这样一进一出,共响了两次。

之前师清漪监听的时候,在萧以柔开指纹锁之前,就曾经听过这种响动。当时她有点不太清楚这种类似轨道滑动的摩擦细响,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到通道开启与闭合过程,这才了然。

墙体内部的空间,完全就是铁的颜色,金属质感非常明显。但是因为头顶上那些灯太过明亮耀眼,所以那种金属的铁质色,看起来也就呈现出一片白惨惨的味道了。

中央卡着第一道门,壁垒森严。

师清漪抬头往上方打量,瞥到门的斜右上方,挂了一只监控。

她看了看,通过腮边的微型麦克风与二楼的风笙进行交流:“风笙,调取第一道内门的监控录像,看看萧以柔到底用了哪只手指。”

“大拇指,师小姐。”进了这个空间,信号变得不太稳定,风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卡,断断续续。

师清漪利用萧以柔的大拇指指模,开始开门。

之前成功打开监控室门的时候,那种试探的紧张感就已经消散了,现在师清漪心境平和,非常轻松地就将第一道内门刷开。

内门滑动着打开,沉甸甸的。

师清漪侧头,下意识打量了下这道门的门壁,发现这门壁居然有近五十厘米厚。

这对于一扇门来说,可是很少见的厚度。

毕竟这种厚度,大概也只有在军事基地,或者航空航天基地才可能会采用到的厚度。因为门异常结实,倒让这门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门,反而像是阻隔一切的铜墙铁壁。

外面的难进来,自然,里面的,也难出去。

第一道内门后面,依旧是一条过道,左右两边除了厚实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地表铺着金属板,与两边墙壁的颜色浑然一体。温度也较低,大概是七八度左右,不过对比来看,比停尸房那边倒是要暖和得多了。

金属板铺就的地面上,趴了一只青乎乎的硕大物体,开门乍一看,视觉冲击非常震撼。

这东西,是一只巨大的鬼头。

师清漪目不转睛,直直地盯着地面。

那东西青面獠牙,整个脑袋好像被压扁了,薄皮一般匍匐贴着地表。其他虽说是平面的,可那双眼睛,偏生却描绘得十分具有光影的立体感,好像是真的鼓出来,远远看着,犹如地面本身凸了两只巨大的眼睛出来,幽幽的瘆人。

鬼头印在金属板上,金属板又分成许多方格,整体看起来就和拼图一样,这种方格子,让师清漪突然就想起了墓穴的过道。

古墓是老祖宗的东西,如果这鬼头出现在寻常古墓里,要么是通过绘画,要么就是通过雕刻工艺来展现。眼前这个鬼头图案,则是压制在金属板上的,使用了现代技术,但那种幽怨的,古老的气息,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弥漫得到处都是。

为了看清楚些,雨霖婞往前走了几步,说:“这图案,好像是青头鬼啊?”

“莫要乱动。”洛神嘱咐:“这是阻魂道。”

师清漪蹙眉。

“怎么这里也有?”一听这三个字,雨霖婞心知肚明,也立即站定不动了。

古时朝代不同,风俗不同,墓主不同,墓葬规格自然也大相径庭。但是在这种大相径庭之下,还是有一些墓葬规格是通用的,比方说身份相对尊贵的墓主,有些会在入口设置几道回门,如三回门,六回门,九回门,而在第一道回门之前,通常都会设置一条“阻魂道”。

阻魂道,顾名思义,就是阻挡魂魄的道路。

它是虚的,阻挡的不是墓主的魂魄,而是殉葬奴仆的魂魄。古人认为奴隶下贱,生为奴,死亦为奴,身缠锁链,魂魄自然也是卑贱沉重的,脚被地面束缚,只能贴地行走。这时候只要设置阻魂道,通道下方为深坑,内置暗器利刃,上面则铺设一层假象翻板,只要奴隶魂魄出逃,踩在这虚空的翻板上,便会跌下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表现形式。在古人虚幻的唯心主义认知中,阻魂道是为了阻挡里面的奴隶魂出来,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阻挡外面的人进去。

这种外面的人,便是指代盗墓贼。

一般阻挡魂道下头都是全空的,如果盗墓贼真的要过去,必须依靠悬绳,从上面悬过去。而境界厉害的,则是使用壁虎游墙,或者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

千芊瞥一眼,笑道:“虽说是阻魂道的形式,但毕竟萧以柔他们要进去,自然不可能全是空心,应该是虚板和实板组合而成。这段没监控,风先生他们也不能通过监控录像看清楚,我们要过去,恐怕要试探踩位了。”

雨霖婞笑着努嘴:“她表姐,拿你的剑过去戳一戳,试探试探,看哪些是空的虚板。”

洛神拎着巨阙,只是站在那不动,冷眼觑着地上那只鬼头。

“你就跟这做梦吧。”师清漪走过去,对雨霖婞摇头说:“虽说是仿照老祖宗的东西,但是现在科技发展了,绝对做了改革。这虚板下面肯定是做过承重处理的,为了达到迷惑效应,我猜它的负荷重量大概是30多公斤,超过这个承重,它才会落下去,所以一般人踩上去,必坠无疑。你要拿东西去戳,能保证到达那个三十多公斤的承重?你劲道得多大?这种是没办法试探的。”

雨霖婞继续努嘴,和师清漪咬耳朵:“你表姐劲不就挺大的,怪力女。”

曾经亲眼看过她表姐差点将医院的铁门踹烂,后面剁蛇头,拿那只死蝙蝠串成肉串都轻而易举,不是怪力女是什么,现在拿剑戳一戳试重,应该不在话下的。

洛神面色没变,就连眉都没抖。

“你死定了。”师清漪用一种哀悼的眼神看雨霖婞。

洛神只是看向千芊:“千小姐,轻功如何?”

千芊心领神会地点头:“倘若和师师说的一样,承重有个临界值,这样游过去,倒是无碍。”

说完,千芊足尖轻踏,游蛇一般,从那面巨大鬼头上趟过。踏步时脚下施力并不大,且很快与翻板脱离,所以那些翻板并没有因为那种轻盈下压的力道而发生变故。

“没问题。”千芊落地,在对面笑说。

洛神这才对师清漪道:“抓紧我。”

师清漪点头,伸手攥住洛神,洛神手一捞,揽住师清漪的腰,将她抱住,带着她踏空过去。

鼻息间冷香盈盈,师清漪觉得这种踏空的体验十分熟悉,又空落落的,感觉非常古怪,只得下意识紧紧抱住洛神,整张脸都埋向了她。

来到鬼头对岸,洛神将师清漪放下,三人站作一排。

雨霖婞就一个人在对面看着,愣了愣,说:“我……我呢?”

千芊的一条细蛇从她领口处冒出,贴着晶莹锁骨吐蛇信,她伸出手指,笑盈盈地去逗弄金色小蛇,又看一眼对岸的雨霖婞。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将巨阙与你,你自个戳一戳,便能走过来了。”

雨霖婞:“……”

雨霖婞二话没说,刷地一下把枪掏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洛神。

师清漪:“……”

千芊:“……”

洛神手撑在巨阙上,没表示,乌黑眼眸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举着枪,气得浑身发抖:“你过不过来!”

洛神不说话,千芊依旧逗她的蛇,师清漪感觉这场面实在太惨无人道了,真的不忍看下去。

雨霖婞咔地一下,立马给枪上了膛:“你抱不抱我!”

洛神漠然道:“我不是随便之人,怎可随便抱你。”

雨霖婞说道:“再不服从命令,本司令立刻一枪突突了你!我党的纪律实在是太坏,太散漫了,必须整.风,必须严肃地,彻底地整.风!”

师清漪哭笑不得,对洛神轻声说:“去,别逗她了,忒坏。”

师清漪开了口,洛神自然御起轻功,踏在翻板上,回去揽住雨霖婞,踏空游走,又将雨霖婞带了过来。

雨霖过来后脸色都白了,把手枪挂好,对着洛神重重地哼了一声。

短暂插曲后,队伍继续向前。

前半条道并没有监控,监控设在后半条,师清漪问了风笙指纹信息,这次萧以柔换了食指,师清漪一试探,发现门果然开了,随即转入第二道内门之后的区域。

这种递进的过程,如同在剥洋葱,一层一层地往里深入。

而这些门的开启与闭合,很像是太空舱里那种幽闭的窄长空间里,舱门开闭的瞬间,另外就是带来一种逐层深入的墓道错感,古老与科技两厢集合,实在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诡异体验。

第二条过道顶门的位置嵌着金属标牌,上面写着:A区。

每隔一段距离,左右两边便能瞧见一道道厚实铁门,门是全封闭的,和二楼监控室里看见的一样,白光惨然,感觉好像来到了重症隔离区。

沿着这条封闭通道走了一阵,师清漪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种响动。

呼哧。

嗤嗤……呒呒,有点类似野兽在吸鼻子的声音。

这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是哪里有老鼠在啃咬一样,开始充斥这个长而狭窄的空间,并且成功地让四个女人的脚步放缓了。

师清漪目光向来锐利,辨微查细,她摆了下手,轻声说:“等等,我过去看看,那边墙上好像有个小洞。”

她说着,走了过去,在其中一道铁门旁边停下。

距离铁门右侧大概二十厘米的地方,的确开了一个很小的洞,位置开得比较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师清漪弯下腰,将身子放低,眼睛抵在那个小洞外面,绷着神经往里窥看。

这洞很像猫眼,不过较之猫眼略小,猫眼是可以从里面窥看外面,外面却无法看清里面,师清漪怀疑这个应该是和猫眼原理反过来了。

里头一片白。

视线在那片白茫茫之间移动,只能勉强看到左边露出铁架子病床的一部分,白床单从病床上垂下来,可以隐约看到那张床单上,好像有一片褐色的痕迹。

那是什么痕迹?

看起来不太像干掉的血。

——呒。

——呒呒。

师清漪正犹疑着,突然听到这个细微的声音在距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响起,顿时抖了一个激灵。

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扇墙后面。虽然隔着墙,师清漪却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贴到它的脸上了。

“看到什么了?”雨霖婞看到师清漪脸色都变了,连忙在旁边说。

“暂时什么也……没看到。”师清漪神色古怪地低喃一句,示意雨霖婞往旁边退一点,跟着自己调整了一下角度,更为细致地继续窥看起来。

这种窥看的小洞大概就是外面的人特地留的,估计对方的目的,便是为了观察里面的情况。因为仿照猫眼,所以里面看到的空间画面,有一种撕裂与扭曲感,非常不舒服。

过了大概半分钟,师清漪发现里面的灯,突然黑了。

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房间被人关灯了,同时响起了更为大声的“呼哧”声音,好像是里面的人察觉到有人在偷看,所以特地将灯给关闭了似的。

“师师。”雨霖婞在后面幽幽地叫魂。

“嘘。”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刚才这短短几秒钟的缓冲,令她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因为她看见洞里的那片纯黑色,好像动了动。

洞口里的黑色往下移动,上面的角落,露出来一片很小的白色。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眸近距离贴着,就这样和那半片黑色和白色对视了。

而那种黑与白,就好像是一小块黑布突然被人掀开一角,从那个掀开的角落里,沁出细微的白光来。

黑色越来越下,缓缓的,凝滞的,露出的白色部分也随之越来越多。

师清漪背心一寒。

这……这是眼睛。

那眼珠子静静堵在窥看的猫眼中,使劲往猫眼上挤,似乎有一种就要挤爆的压迫感。然后黑黝黝的眼珠缓缓往下,露出上面的眼白,那种眼白下翻,就连血丝都没有一条,白得好像无杂质的面粉,非常不真实。

师清漪保持弯腰的姿势,一句话也没说,面色僵冷地往后退了一步。

洛神从后面攀住她的肩。

师清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跟着定下心神,摸出随身的相机,对着那只猫眼,拍了一张照片。

雨霖婞声音压低:“那是什么?”

师清漪说:“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人。”

拍完照,那只眼睛又看不见了,里面的东西已经离开猫眼位置。

过道里冷飕飕的,一片死寂,师清漪的手按在腰间挂着的匕首上,冷声道:“我们快走。”

第15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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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那个房间

“师师,我们费了那么多周折进来,不就是为了调查端倪的么,这么快就要走?”

雨霖婞好奇心上来了,这时候还想走到猫眼那边,以便去看清楚房间里的古怪。

师清漪连忙扯住雨霖婞,攥着她,眼神往廊道天花板示意:“等等,你注意看那些监控的位置。”

雨霖婞抬头去看,看了一会,脸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师清漪道:“知道了吧?这里的所有监控,除去过道门那里安装的,其余的镜头全部都向着这种铁门方位,而且还设置了破坏警报系统。我们原本以为萧以柔设置这些监控和警报,是担心有外人闯入,实际上并不是的,她是在害怕门里面那种东西,她担心这些东西会出来。”

顿了顿,师清漪蹙眉接着说:“这里的门壁都非常之厚,就算开大卡车过来撞,都不见得能撞出一个坑。既然这里壁垒森严,监控严密,就代表萧以柔已经见识过里面关着的那些东西的威力了,不得不加紧防护。我们人手不多,武器也有限制,这次就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在房间里那些东西上,太危险了。”

雨霖婞点点头。

千芊朝师清漪看过来,含笑说:“所以师师你此行的目的,其实只有那一个?”

洛神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这时候也不例外。

师清漪表情有些复杂,低声承认:“是,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弹钢琴的人。”

阴冷的过道里又陷入短暂的沉寂。

雨霖婞摆手,打破这种安静:“想看还不简单,赶紧走,再穿过三道内门大概就到了。那个被萧以柔关押的人,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一行四人沿着笔直幽邃的过道,继续往前,洛神从师清漪那里将相机接过来,左手相机,右手巨阙,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穿过A区,通过指纹锁识别,毫无悬念地进入了B区。

A区和B区之间相间隔的门,比起之前的那两扇门,又要厚上许多。铁门的颜色似乎也更深一些,掺杂了许多深褐色杂质似的,远远看上去,好像生了锈,又好像沁了条条血丝进去。

B区域的过道更长,纯粹的白光充盈在其中,刺激得人眼花。

尽头的门缩成一个极小的点,营造的空间延伸感十分空洞和瘆人。

人置身其中,就好像是孤零零地走在一条幽闭的窄道里,明明看得到终点,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洛神一面走,一面不忘观察四周,墨色眸子里沉沉的,一片冰冷夜色,师清漪有时候回头看她,发现她好像在数数。

从A区开始,洛神就开始数数,在数门的个数。那些铁门没有编号,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看起来犹如一张张靠墙竖起的棺材板。

嗤嗤——

走到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师清漪停下脚步。

嗤嗤——嗤——咕噜——

这种响动越来越大,很明显是从右边一扇铁门里面逸出来的。

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完B区,雨霖婞脾气有点不大稳定,一听那诡异声音,顿时骂一句,说:“这谁在那吸溜拉面吃,是要吓死谁呢。”

还别说,这种嗤嗤的声音,的确是很像是谁在吸溜面条,尤其是最后面那声吞咽,真的好像是面条凝成团,咕噜咕噜滚进食道一样。

雨霖婞这话起到一定暗示作用,师清漪顺势脑补了一碗血泡的不带香菜的牛肉拉面,顿时恶心到不行,立刻对雨霖婞抗议:“你能不能放过拉面啊,我挺喜欢吃的。”

“哦,那给你友情换成粉丝。”雨霖婞桃花眼翻了下。

师清漪心说还好我讨厌吃粉丝,但是想象了下,又被恶心到了,于是立刻毫不留情地将雨霖婞划入了食物头号公敌行列。

砰!

这时候,右边那扇铁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发出沉闷声响。

洛神乌黑的眼珠转了转,视线锁到门边上那只窥看用的猫眼处。

前一秒那只猫眼里还是一片隐隐白光,而这一秒,瞬间变成一片红,似乎是里面砸过来一只血袋,砸到猫眼上,血袋破裂,爆出的血浆顿时糊满了整个细小的猫眼。

师清漪五感通透,迅速捕捉到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的那股血肉味道。

这种味道并不新鲜,有很大腐臭味,似乎是一块肉搁在里头放久了,再被里面的东西重新翻出来吃一样。

嗤嗤——

吸食的声音,配上偶尔的咀嚼声,直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洛神面不改色地举起相机,对准那道门下面的门缝,开始拍照。

师清漪循着洛神拍照的角度看过去,就见这种门缝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但准确地来说,还是留了一条非常细小的缝隙,以便空气流通。

此时此刻,从那条细小的窄缝下面,渗出些微黑红色的液体,其中还掺了些黄褐色的液体,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肮脏又阴鹜。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种渗透出来的颜色,慢慢地,从那道沁出液体的门缝里,又探出来一条非常细小的褐色丝状物。

那东西极其细,探出来后,末端还是弯曲着,微微颤动,有点像是软绵绵的肉芽。

紧接着,又是一条冒了出来。

两条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居然好像是拥有意识似的,给人一种在相互交谈的诡异错觉。

雨霖婞早已经拉开保险,给手枪上膛,瞄准了那两条细小的丝状物。

那两条细东西缠了一会,其中一条忽然分开,橡皮筋般拉长,末端也同时开始膨大张开,像只小钩子一样,直直地朝师清漪那个方向猛然甩了过来。

师清漪原本以为那东西那么细那么短,根本就没考虑到它会突然甩过来,一时间后退步伐有些凝滞,旁边的洛神伸手一捞,捞到她的腰际,带着她轻盈往远处荡开了去。

那钩子扑了个空,又像章鱼吸盘一样缩了缩,蜷了起来。

雨霖婞对着它开了一枪,不过那东西缩回去时实在太细了,目标打空,火星飞溅。雨霖婞的枪上纵然装了消音器,却也不敢太贸然多开,以免惊动地下室外的他人,只得选择往后退。

“养蛇的,你发什么愣,赶紧走啊!”雨霖婞边退边嚎。

千芊站得比较近,看那东西看得很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霖婞在她后面一喊,她便回过头去,然后转身就往雨霖婞那个方向跑。

跑到雨霖婞旁边,千芊一把将雨霖婞攥住,带着她风一般往过道深处轻踏而去。

雨霖婞曾被洛神用轻功带过,洛神轻功卓绝,踏步轻盈,带人的力道却又稳重,非常有安全感。可是千芊跑动时路线就跟蛇一样,蜿蜒扭曲,摇来晃去的,雨霖婞被她带着跑,感觉自己就快要因为晕车,不,是晕功而吐了。

等跑到过道门处,洛神早已抱着师清漪到了,师清漪正在紧张地拿萧以柔无名指指纹开启那扇门。

雨霖婞站稳后,晕乎乎地甩开千芊的手:“别……别抱着我!你这司机怎么开车的!”

千芊笑笑,满不在乎地收回手。

师清漪将门打开,四个女人连忙闪身进入C区,身后那扇厚重的门随之关闭,将B区隔绝开来。

暂时安全了,雨霖婞胃里翻江倒海,拖着洛神的胳膊,说:“我说她表姐,你下次能不能跑路时带带我,换养蛇的去带你表妹?咱们换换,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

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雨霖婞。

千芊自然笑了:“换我带师师么?乐意之至。”

洛神深邃的眸子瞥过去,这回盯着千芊,没说话,师清漪刚从那种紧张的压迫感中解脱出来,在旁边观察洛神的表情,偏生洛神总是没表情,师清漪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寒。

“走了。”洛神牵住师清漪的手腕,只是带着她继续前进。

C区比B区更为压抑,越往里走,那种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就越深。这一回,几个人的脚步飞快,尽量避免去接触两边过道处那些铁门,而穿过C区后,就剩下最后一道过道门了。

一路上的五道内门,萧以柔从大拇指到小拇指,分别按顺序设置五个指纹,这倒也不是因为萧以柔什么别样的个人趣味,而是和青头鬼的传说有关。

这种鬼头图腾,以及五指的隐喻,从落雁山古墓出来后,师清漪便再也无法忘却。

最后一扇过道门开,师清漪莫名感到紧张,定了定神后,抬腿走进去。

门后的灯光柔和了许多,天花板的左右两边各挂了几盏射灯,暖桔色的光投照在地面,光影斑斓。

从这里开始,就不再是那种单调压抑的长过道了,而是分出许多横向或者纵向的区。

气息很安静,意外地给人一种放松感。

往里走了走,右手边出现一道房门,是玻璃材质的,透过玻璃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摆设,办公桌,大沙发,书柜,文件柜,类似办公和休息两用的那种办公室。

萧以柔当初应该就是在这里面等待的。

那前面就是……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感觉心脏跳跃的速度快得有点令她无法控制。

走了大概五分钟,就见前面孤零零一道房门嵌在墙内,再往远处看,并无其他房间,这里已经是尽头了,远处就只有坚硬的墙壁封闭阻隔。

“就是这里了?”雨霖婞举着枪,偏头看了看门,看见是普通的机械锁,便轻声示意洛神小心一点,准备撬锁。

洛神动作利落地将门锁撬开,几乎没发出响动,跟着轻轻推开一条缝,一片幽黄的光盈盈地透了出来。

这种门锁只能从外面打开,类似监狱里那种设置,透过门缝看过去,能看见里面似乎是一个客厅的摆设,靠门这里是玄关,看得最清楚,摆了几盆花草,在光下的影子蔫蔫的,好像已经死掉了,至于那种幽黄的光,则是夜里留的暗灯散发的光芒。

洛神谨慎地凝神静听,见里面并无异状,将门缝稍微又拨大了点。

这下子,师清漪可以更清晰地打量面前所见之景。

那些都是很闲适居家的摆设,配色雅致,在暖黄色的暗灯光芒下,显得静谧又温柔。如果不是在这么阴森压抑的地下室里,又有尸体与不知名诡物环嗣,也许会是一个绝佳做客的好地方。

再往客厅深处看,那里摆着一架白色钢琴,表面隐隐流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她的血

那架白色钢琴静静地摆在那里,被色调暖黄的灯光照着,就连光都仿佛凝固在了它的表面,显得高贵极了。

却又十分寂寞的样子。

地面铺了柔软的地毯,四个人侧着身子,小心地穿过虚掩的房门,慢慢摸进客厅,鞋底与软地毯接触,悄无声息。

越过钢琴区域,来到客厅左边那扇门处,门关着。师清漪轻轻拧开门把,打开门,瞥到里面依旧亮灯了,而且俨然是书房的摆设。

书柜是满墙打造的,可是里面却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只能看见架子上码了一堆黑封皮的笔记本,大部分都显得有些旧,大概是写完了的。

书房靠右边墙壁处,又是一扇房门,门缝里有光。

无论是客厅,还是书房,又或者是紧挨书房的那间房,全都亮了灯,这一点让师清漪十分介意。

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按照正常的作息规律,总该关灯睡觉才对。如果说客厅留着暗灯可以理解,却也没必要每个房间都开灯,灯光的存在,倒令此刻的潜入者根本无处遁形。

师清漪抿了下唇,打个手势,照例走到最前面,将那房门小心地,轻轻地拧开了。

心脏已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几乎都要抖出喉咙口,这种感觉,比入室行窃还要紧张一万倍。

卧室无人,很安静。

里面拧了床灯,灯光暧昧,师清漪下意识嗅了嗅,鼻息间立刻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气,这种血腥气很新鲜,似乎是刚见血不久。

而除了这种血气,还能闻到房间里弥漫的那股淡雅香气。

好像漂浮的花瓣,怜悯温柔到蚀骨。

四个人相互不言语,只能通过打手势,或者眼神交流来进行沟通。雨霖婞往里走了走,手势指向卧室往里去的一个角落。

那个位置,应该是浴室。

一条醒目的血迹正从浴室门口,一直延伸到卧室的大床上。

床上的软白被子上半段染了一滩血迹,呈喷溅状,好像是什么重症患者刚刚吐上去的。根据这些血迹的位置分布,准确来说,血并不是从浴室延伸过来,而是从床这里,一路延伸到了浴室。

凌乱的被单显示,这张床上刚才躺过人。

这个人在床上出了血,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浴室。

哗啦哗啦。

这时候,浴室里的花洒喷水下来,站在卧室里听,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几分。

四个女人都同时站定不动了。

雨霖婞仗着手上有枪,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贴着墙,第一个摸到浴室外沿,准备伺机而动。有枪在手,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先拿枪顶了再说,便不会出什么岔子。

洛神拎着巨阙,冷眸环视整个卧室,目光最终落到一个梳妆台上。

师清漪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笔记本,摊开了来,从露出的封面边沿来看,正是书房里批量堆放的那种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旁边搁着一支黑色钢笔,偏黄色的护眼纸张上面,细细地写了几行字。

师清漪心念微动,并没有先走到雨霖婞身后,为进浴室做准备,而是走向梳妆台,拿起了那个笔记本看了一眼。

摊开的那一页写着:“2012年,12月24日,天气,大雪。”

这是标准的日记格式。

师清漪盯着那页娟秀漂亮的字体,微微蹙起了眉。

很显然,这篇日记很大可能是今天才写上去的,但是上面的日期和天气,竟错得那样明显。

今天不是12月24日,虽说已经是12月了,但是24日还远远没到,这篇日记的日期明显超前。

而且天气也只是干冷的阴天,并没有下雪。

师清漪往下看,看到那几行日记的内容。

“这次又睡了很久。睡着的日子多了,之前记录的日期好像又对不上号了。萧家小姐说过,就快要到圣诞节,那便当明天就是圣诞节好了。明天25号,希望我能醒过来。”

师清漪看完这条日记,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只觉得写这个日记的人实在过于悲哀与可怜了。

这地方没有日历,没有钟表等显示时间的东西,更不可能有手机等通讯工具的存在。

被困在黑暗阴冷的地下,像个茫然的鼹鼠,就连真正的日期都不知道,只能依靠日记这种形式来记录一天一天的流逝。

可惜从她的表述来看,她又是作息状态不规律的,晨昏颠倒,日期总会混乱,于是今天她索性就捏造了一个24号的圣诞节前夕,甚至臆想出一个下雪天。

这种臆想,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么?

师清漪将这本笔记本往前翻,随便又翻到了一页。

“2012年,11月12日,天气,晴。今日安好。”

这字迹太漂亮,感觉竟是十分熟悉的一种涩然。

困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外面天气是晴好,还是下雨呢,偏偏这人就能那样心情愉悦地写上去。

师清漪接着往前翻,渐渐的,目光根本不敢移开,手指似乎也开始发起抖来。

洛神回眸瞥到师清漪这个动作,望着她,纤眉微蹙。

“2012年,10月27日,天气,晴。莫名地越来越怕黑。以往觉得休息时间一到,便会熄灯入睡,醒了,再将灯开起来,也许这样灯光交替,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过着日夜循环的正常生活。现在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2012年,10月28日,天气,晴。往后还是将灯都开起来。虽然很刺眼,不过将它当成漫长不熄的极昼,也是好的。”

“2012年,10月12日,天气,晴。我知道你会翻看我的日记,但是你放心,你想要的,日记里都不会有。让你失望了。另外如你所阅,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至少比以前那个地方好,还有我喜欢的钢琴解闷,这里是否还要感激一下你待我的怜悯之心呢?”

师清漪的心绪,完全被这条日记牵动了。

写日记的人明显是知道有人会一直看她的日记,这个会查阅日记的人,大概就是萧家那边的人?

看描述,这条日记似乎并不是对萧以柔说的,因为这人在写日记的时候,对萧以柔的称呼只是萧家小姐,而她在这里,却特地使用了一种很微妙的语气。

淡然的,无所谓的,最后还带有一股子讽刺的味道。

看她日记的那个人,会是谁?

“那个人”翻看到这条日记时,脸上又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呢?

师清漪表情变换,洛神也站着不动,雨霖婞在浴室边沿那边等待许久,一连打了好几个手势,师清漪和洛神竟都没有看到她。

这期间只有千芊走了过来,与雨霖婞会合。

雨霖婞桃花眼都瞪残了,都没招呼到梳妆台那边的两个女人,后面她没办法了,索性不管师清漪和洛神,向千芊使个眼色,让千芊做她后援,她自己则充当前锋角色,预备第一个摸进浴室。

浴室并不大,中间隔着浴砂玻璃,花洒里热水的白气弥漫得到处都是,倒是将浴砂玻璃里面那个人的身影完全遮住了。

哗啦哗啦。

花洒依旧还在冲水。

师清漪依旧还在外面的卧室翻看日记,着了魔似的。

洛神站定不动,看着师清漪,宛若冰雕。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突然变得滞涩与凝固起来。

“2012年,8月16日,天气,晴。我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似乎已经忘却了语言这种东西,究竟应该怎么来具体描述。于是今天像个傻子一样,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天的话。阿清以前曾说过,她很喜欢听我的嗓音,我很担心,我要是有朝一日再见到她,会忘掉怎么开口与她交谈。”

“2012年,8月18日,天气,雨。为什么要操心这种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我真傻。”

“2012年,8月19日,天气,雨。傻子。”

师清漪手指曲起,死死攥住单薄的纸页,似乎开始爆起青筋。

她的头垂得低低的,纵然身影单薄,却散发着一种让人看了寒心彻骨的恐惧气息。

看起来,就像鬼一样。

洛神连忙快步走过去,取过师清漪手里那本日记,搁在梳妆台上。

师清漪站在原地,终于抬起头来,瞬也不瞬地望着洛神,她整个人犹如蒙尘多年的石碑,一动不动。

眸子也像是碎裂的星辰,内里的光芒都碎掉了,一地光的残骸。

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说话与出声,洛神早已察觉到师清漪的不对劲,抬起手,抚摸到师清漪的脸颊,薄唇翕动,唇语说了几个字。

她表情那么温柔,眼神却又是怅然而苦涩的。

师清漪眼角泛红,怔怔地望着她,想努力分辨她唇语的意思,脑子里却嗡嗡嗡的,乱作一团。

就好像脑子要被揉碎了一样的痛苦。

这时,耳机里突然响起了风笙断断续续的声音:“洛小姐……快……沙沙……咔嚓……”

信号变得很差,基本上听不清楚风笙在说什么,却能判断出风笙的语气非常惊恐与震惊。

“沙沙……叽……”后面耳机里完全是陷入盲音状态。

洛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之前穿过过道的时候,她曾特地叮嘱过风笙一件事。

现在看来,即便听不清楚风笙传递过来的信息,也能猜到她最不想看见的事,真的发生了。

一切糅杂在一起,犹如几箭在弦。

那边浴室外沿的雨霖婞略微低头,正准备侧身晃进去,杀里面的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就在她打算进去的时候,脖颈后面伸过来一只湿淋淋的女人手臂,牢牢地锁住了她的颈子。

这手臂白皙漂亮,看起来好像粉雕玉琢的精致,却含着不可估量的力道,瞬间就将雨霖婞拖了进去。

里面顿时被撞得砰砰直响,好像是雨霖婞和里面的人打起来了。

只听雨霖婞怒骂:“你们几个人坏东西都死掉了吗,没看到她偷袭我啊!都给我进来帮忙啊!”

千芊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浴室里缠斗的一幕,一动不动。

师清漪浑身发抖,突然扭头,快步就往浴室里冲。

那瞬间,洛神望着师清漪的背影,恍然一怔。

不过下一秒,她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果断握紧巨阙剑柄,脚步轻踏,快步出了卧室,开始向外面跑。

师清漪跑进浴室,淋浴区被磨砂玻璃阻隔,里面一片白雾茫茫,外面也是水汽缭绕。

浴室那人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早已经湿透了,身上胡乱裹着湿透的白色浴衣,基本上和没穿一样,勾魂摄魄的身体曲线,被勾勒得若隐若现。

那女人从后面绞住雨霖婞,头低着,压在雨霖婞肩膀上,浑身不住地颤抖。那副压制雨霖婞的身子看起来羸弱,如同一支洁白温柔的百合,大雨一打就要折掉似的,实际上却透出一股永不折服的傲骨与韧劲。

雨霖婞平常虽然不靠谱,实际上却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刚才她被偷袭才吃了大亏,正是满心满怀不悦的时候,现在手腕一个翻转,身体雨燕般灵巧地一翻,又轻松将那女人反制了回去。

只是反制的时候,雨霖婞的手摸到那女人的腰上,女人的浴衣被扯开,于是雨霖婞的手,直接便接触到了那女人滚烫光裸的肌肤。

那腰肢柔软得跟水蛇似的,雨霖婞慌得手一抖。

没办法,她只得压着那女人,又将女人身上的浴衣胡乱地扯来遮着。

雨霖婞一边扯那女人的浴衣,替她穿好,一边羞恼道:“我说,你敢不敢把衣服穿好了再偷袭本小姐!”

那女人低着头,湿漉漉的乱发遮掩而下,看不清面容,隐忍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很低,很柔和,实在是叫人惊艳的一把好嗓音,即便是这样怒而质问的话,也听不出什么锋利刺人的味道来。

“放开她。”师清漪冷厉的声音,紧随响了起来。

雨霖婞讶然:“师师?”

说话间,等她看到师清漪那张脸,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冷了。

听到这声音,那被缚女人也怔住了,抬起头来。她看向师清漪第一眼,眸子里便似盈盈地起了雾气,不知道是被这浴室里的水汽熏的,还是别的。

师清漪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我叫你放开她!”她眼睛通红,声音发着抖,也让人听了发抖:“难道没有听见么?”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QAQ……

第15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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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唯一的

师清漪那副模样,还是雨霖婞生平第一次看见。

太震撼了。

也太恐惧了。

原本温柔的那双褐瞳,如今好似红得溺了血,黑发红眸,暴戾又狰狞,这种恶鬼的姿态让雨霖婞心底彻底发冷。

雨霖婞定定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怔了怔,这才将手中制住的那个女人慢慢松开。

那女人自雨霖婞手中脱出,也是完全怔住的模样。

过了片刻,她柔美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亮晶晶的眼泪同时跟随滚落下来。

“……阿清。”女人哽咽说:“我肯定是……在做梦。”

阿清?

女人对师清漪的称呼,更加让一旁的雨霖婞在意了。

师清漪站在原地不动,声音又沉又冷,道:“小姨。”

的确是像在做梦。

刚才在翻日记的时候,看到那个“阿清”的称呼,师清漪就以为自己陷在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中,而等她现在真的见到眼前这个女人时,那种癔症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深刻与强烈了。

师轻寒,她的小姨,她的亲人,这个五年前就被师夜然无情宣告死亡且尸体迅速火化成灰的女人,竟还活着。

还活着,被囚禁起来。

五年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车祸,尸体,火葬,墓园里的墓碑,所有关于师轻寒死亡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师清漪看着师轻寒,像个人偶般,目光空洞道:“我不明白,为什么?”

师轻寒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师清漪沙哑重复。

那种对所见之景震惊,心疼,以及被欺骗蒙蔽的虚无与恼怒感,糅杂在一起,完全将师清漪逼入绝境。

其实她这么近乎病态地问询,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什么答案。更何况,以她现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也不可能真正去费神地追究那满腔的疑惑。

她就是很生气,很混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只能问一个为什么。

莫名其妙,无法控制的暴躁。

好像突然有个人在脑海里操控她,折磨她,令她如斯发狂与怨恨。

感觉自己的脑子真的要被敲碎了,碎成一片一片,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更可怕的是,这种阴鹜与混乱竟让她忽略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你是师轻寒?”雨霖婞目光扫向地上着浴衣的女人。

能被师清漪叫做小姨的人,雨霖婞还是知道的,只有师家老太太老来得的那个小女儿,才有这样的资格。不过师轻寒以前一直都很低调,在外都是师夜然在打点,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见过师轻寒的模样,就连雨霖婞也不例外。

可即便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师轻寒五年前就因为车祸死掉了。

“你不是五年……”雨霖婞下半句话堵在了唇边。

师轻寒再度苦笑了一下。

浴室里的气氛滞涩得分外厉害,这样僵持了片刻,耳朵里塞着的通讯耳机里突然又冒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先是“叽”的长音,随即而来的是“喀沙喀沙”的摩擦音,几乎要将在场三个塞耳机的女人的耳膜刺穿。

千芊和雨霖婞耳朵疼得受不住,立刻将各自的耳机取了下来。

耳机里杂音肆虐,师清漪却依旧塞着那副耳机,冰冷雕像般,站着没动。

她的手指缓缓抬起,摸到耳机露出的外沿,脚后跟僵硬旋了旋,近乎恍然地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是空空的一片。

只有卧室外面暧昧的床灯照过来,孤单又寂寥。

“洛……洛神?”师清漪喃喃着,完全呆了。

这瞬间,好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她终于彻底从混沌半醒的边缘中回过神,而眸子里那种残存的阴郁红色晃来晃去,就要满溢出来一样。

雨霖婞看见洛神没在,突然也慌神了:“她表姐不是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吗?”

话音刚落,地面陡然震颤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即将劈山而出,整个地下室便要往下陷落。

雨霖婞脸色发白,迅速拿着枪站了起来。

耳机里叽叽的声音越来越响,师清漪心脏紧缩,疯狂地将那耳机压着往里按,试图在这种震颤中获取一星半点洛神的讯息。

“洛神!”她想通过通讯耳机取得联系,却发现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

通讯断掉了。

那种撞击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人站在湿滑的浴室里,基本上都是处于摇摇晃晃站不稳的状态。

因为联络耳机是共通的,不久前风笙喊“洛小姐”的时候,喊得十分惊恐,可是因为信号关系,他后面的话断掉了完全听不到,而师清漪当时头脑混乱,也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被人生生抽了一记鞭子。

她自混乱中想起,也明白过来,可是为时已晚。

之前经过B区过道的时候,洛神走在最后,曾经特地嘱咐过风笙将那扇异动铁门对面的监控开起来,如今风笙突然联系洛神,毫无疑问是处于监控之下的过道出了问题。

所以风笙才会对她们发出警告的。

造成这么大的响动……是那东西就要跑出来,又或者,已经跑出来了。

师清漪看着门口那片冷光,真正开始发起颤来。

洛神……

就在刚才,那女人还摸着她的脸颊,神色爱怜又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涩然,苍白的薄唇翕动,对她说的那些破碎的唇语,她却一个都没抓到。

她当时,对她说了什么?

就像是溶溶冷浸的月色,这么久了,师清漪早已习惯了她照耀的时光。只是她这种光芒太过清冷与隐忍,于是当偶尔的乌云遮挡时,师清漪竟也无法发觉她已经离开。

砰——

这一次,又是一次实打实的撞击。

师清漪从懊悔中回转过来,抽出匕首,压下目光对师轻寒道:“在这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阿清,等等,它们太危险!”师轻寒惶然叫她。

师清漪却好似没听到,并没有做出任何停顿,第一个跑了出去,她跑得那么快,转瞬便没了影。

雨霖婞看见了,将地上的师轻寒扶起来后,拎着枪咬牙也要跟上去,等跑到浴室门口,却又顿了下,说:“过道那边被关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她的目光落到师轻寒身上。

“那是萧家豢养的试验品。”师轻寒浑身湿透了,这里恒定的温度本来就很低,现在热气散去,她冻得瑟瑟发抖。

雨霖婞皱眉,对站在一边没动的千芊说:“养蛇的,你留下来照顾她,等我们解决了就会回来。”

“嗯。”千芊点头。

雨霖婞也加紧跑出去了,千芊走到师轻寒面前,朝她伸出手,说:“师小姐,你衣服湿了,我带你去换衣服。”

师轻寒把手放到千芊手上,低声说:“谢谢。”

千芊扶着师轻寒回到卧室,替她翻出干净的干衣服出来,让她穿上。

外面撞击的响动越来越大,千芊背对着换衣服的师轻寒,说:“师小姐,你害怕吗?”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师轻寒替自己扣扣子,咳嗽一声,轻声道:“不过,我已经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了。”

千芊沉默不语。

在这当头,师清漪已经来到第五道指纹锁门外,门是关着的,洛神身上带着备份指纹,很明显她打开这扇门折返回去,又将门闭合了,以防前方那些东西会过早突破后面的防线,毕竟这种铁门是特制的,很厚重,至少可以再支撑一会。

师清漪暴躁地将铁门刷开,耳机里杂音大得可怕,她却依旧舍不得将耳机丢掉,一边动作,一边不停歇地呼喊洛神的名字。

也许在某个瞬间信号变好了,她可以听见。

刷开第五道门,进入C区,并没有看见两边铁门中的异动,却能感觉到整条幽邃的过道已经被巨力撞击得如同怒海之中的小舟,这种撞击力,由前面的B区传过来,即便被过道门整个阻隔,看不到情况,但是那种地狱般的咆哮,已经战栗地传递过来了。

就在师清漪在这条苍白深邃的过道里发足狂奔时,她听到耳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洛神的声音。

“……漪,听见……么,莫要……过……等……”

杂音太大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破碎得厉害。

她在叫师清漪不要过去。

师清漪咬牙:“洛神,你听见了么!洛神!”

耳机里突然没有回应了,又过了一会,耳机里再度听到洛神破碎的声音,这一次,她在和风笙苏亦他们说话:“离开监……内室昏睡……男人……带……他会死……离开……”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涉了信号,完整的一句话已经断得不成样子,不过却还是能明白,洛神这是在叫风笙、苏亦两人离开二楼的监控室,同时带走那个被千芊弄晕的男人。

眼看着师清漪跑到第四道过道门处,就要准备读取指纹时,那道厚重如城墙的铁门,却陡然被什么东西从对面顶撞了过来。

铁门被撞的地方,凸了出来,好似碗口大的疤。

撞击过来的时候,师清漪利落地避开了。

幸好只是撞到门的偏右侧,没有破坏指纹识别系统,师清漪紧急刷开铁门,而门开的那个瞬间,一股极度难闻的腥臭气息便从铁门对面的B区扑面而来。

与那股气味一同过来的,还有一条长鞭一般的东西。

那东西蛇一样,细细长长的,上面长满了倒刺。

师清漪眼眶发热,之前心中那股郁燥之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直接就着手中匕首,上去就是一刀。

那东西看起来软绵绵的,虽然是肉质的,实际割上去,却好像有一种切割钢筋的冷硬阻隔感,不过师清漪劲道可怖,竟是拿匕首生生地将那东西给削了下来。

斩断了这一条,穿过铁门一看,却见满眼都充斥着那种细长的东西,张牙舞爪,在空中挥舞蠕动,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条窄长的过道,就好像诡异柳条的海洋。

那些东西并不粗,大概是手指粗细,有点像是人类皮肤老化的那种黄褐色,皱皱巴巴的,全部挤满了过道,而它们的源头,全都是两边那些铁门位置。

而那些之前紧闭的铁门,现在居然全都是打开的。

“哧”的一声,一道高挑人影劈开束缚,从那片密集舞动的东西里跃了出来。

那女人长剑所到之处,犹如修罗过界,满地残骸。

“洛神!”师清漪眼里涌动的红光,晃了下。

她喊得十分喑哑,洛神在那边听到了,身子一凝,下一秒,巨阙起舞,又是几道黄褐色被她斩断在地。

她身后那些东西涌动如同海浪,同时发出“嗤嗤”的可怖吸吮声,而就在这时候,一只手突然被后面那群海浪卷了过来。

那只手只剩下苍白的指骨,上面裹着摇摇欲坠的一层皮,基本上都腐烂了,散发出一股堆满尸体的沼泽恶臭,它被推搡着晃了下,直接就朝洛神的肩膀摸了过去。

师清漪简直怒火攻心,疾冲过去,右手揽着洛神的腰,将她保护性质地往怀里一捞。

左手同时反手一刀,切了过去:“杂碎。你们也配碰她?”

那只皮包骨的诡异死人手,以及它后面那一大片黄褐色长鞭编织成的网,顿时被师清漪齐齐切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5月12号,就是探虚陵三岁生日啦=W=

这篇文我从2010年5月12号起,已经这样慢慢地写了三年了,目测还要下一个三年的样子=W=,长篇小说很难写,需要很长时间以及无数脑细胞去谋划,所以写得比较慢,感谢大家的支持咯,每个愿意等待的好姑娘都么么哒。

第16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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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罪之渊

切断死人手和褐网后,师清漪揽着洛神的纤腰,往后退了几步。

洛神右手握住巨阙剑柄,左手回转抱住了师清漪。避退时,盯着她那双红光涌动的眸子,洛神眼中微微怔了下。

真的许久,许久,没见她这样动怒了。

她以前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柔软,细腻,体贴,即便是与友人斗嘴的时候,或者偶尔闹情绪的嗔怪,也都是可怜可爱的。

现在,一切都已颠覆,终究彻底跌回以往那段本该结束的残酷命运。

洛神收敛了黑眸中那种恍然之色,指尖轻颤,忍不住将怀中女人又抱紧了几分。

刚才师清漪那一刀切下去,带着极其可怖的煞气,对面那堆群魔乱舞的褐色东西是活物,存有意识,居然暂时被威慑住了,只在原地舞动,并没有上前。

趁着这喘气的当头,师清漪站稳身子,抬头将洛神从头到脚,又从下到上,焦急地扫了一遍。

她眼里的神色虽然煞气逼人,可是看洛神的时候,却看得十分细致,又隐隐带着几分眷恋,好像生怕会漏掉什么。

洛神知道她的意思,轻声哄她:“无碍,我不曾受伤的。”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洁白贝齿咬住下唇,那里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痕迹,好像都快出血了。

心中莫名地燥热非常,眼眶也烫得好像就要滚出泪来,她强压着忍了忍,才说:“好。”

“……那就好。”她又痴痴地重复着:“那就好。”

洛神却突然紧紧抱住了她,黑夜的眸子死死警惕着面前那群舞动的褐色长鞭,嘴里却柔声道:“乖,莫要生气。”

师清漪怔住,下一秒,圈住了洛神的腰,收拢手臂。

洛神单手紧抱师清漪,握住剑柄的右手手背白皙似玉,可以清楚看见她因为大力捏握而爆起的青色血管,她说:“我不喜欢,你生气。”

如今,也只有她知道,那种升腾的怒气会伤害师清漪。

也只有她真正心疼这种伤害,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怀揣这种秘密,即便在这种危险恶劣的坏境下,也要一边不忘警惕前敌,一边安抚怀里这个女人。

而对于师清漪而言,洛神这句话,对她带来的影响是多么的大。

毕竟洛神在外总是寡言淡然的,不见明显喜恶,她很少说喜欢,也很少说不喜欢。也许她会说喜爱牛奶,喜爱甜食,不喜欢吵,不喜欢吃鱼,但是绝对不会说不喜欢师清漪做什么。

既然她不喜欢自己生气。

那便不要生气了。

“……好。”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心脏感觉被戾气折磨得就要裂开了,她却不断暗示自己冷静,同时喃喃道:“我不生气,我没有……没有生气。”

话音刚落,洛神左手已经稳稳地将她推到一旁空地,跟着脚步前踏,右手抄起巨阙,迎空一扫。

猎猎剑风过处,又是一批黄褐色的东西斩落在地。

那些被砍断的黄褐色东西宛若干掉收缩的柳条,残肢败骸到处都是,被砍断的断口处,迅速溢出黄褐色的汁液,之前病床床单上看到的那种黄褐色痕迹,大概就是这种所谓的汁液了。

它们糅杂在一起,就像是堆堆腐烂发酵的肚肠,把整个过道变成一个腥臭地狱。

这些东西全都是从两边铁门里冒出来,因为挤满了,也不知道那些房间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而之前那只意图摸洛神肩膀的死人手,已经被师清漪砍断,苍白地滚在地上。

本来师清漪以为它是活物,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原本就只是一只单纯的死人手而已,仅仅剩下骨骼和上面包裹的一层皮,至于里头的血和肉,早已经全被吸食得差不多了。

不远处的残堆里还躺着半边人的尸体,手从手肘处断了,干瘪非常,看样子也被吃得只剩下皮与骨,和停尸房病床上那些被吸空的尸体,简直一个模样。

看来这可怜的人原本只是作为那些怪物的养料,早已在房间里被吸食干净了,现在怪物出笼,于是残骸就这样被那群东西推搡着,在波浪中摇来晃去地带了出来。

“清漪。”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低声提醒:“当心它们末端的刺吸,莫要太靠近它们了。”

师清漪握住匕首,喘息着点点头,血色红眸盯着那些长鞭状东西的末端。

——嗤嗤

那些东西嘈杂地甩在空中,的确如同钢筋浇筑般坚硬,普通的刀具恐怕是割不动的,至于它们的末端,细致看下去才会发现那里延展出了一条极细的肉芽状东西。

那种肉芽状的东西,师清漪不久前就在门缝下面看过,当时这东西从门缝底下冒出来,差点就甩到她的身上,幸好洛神当时抱她抱得及时,不然被这种细细的东西蛰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东西吮吸的原理大概和蚊子一样,只是蚊子体型小,只吸血,这东西却直接吸食血肉。因为末端细小,就算钻到尸体里,吸食完血肉,也只会留下一个很小的裂口。

病床上那具尸体脖颈处的伤口,消失的血肉,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师清漪保持警备状态,哑声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出来的?这里的门墙都非常厚实,层层防卫,以前能困锁住它们,没道理今天这么巧……”

“有人放它们出来的。”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幽冷道。

师清漪咬牙。

“门是被自动打开的,不是被撞开的。”

师清漪忍不住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揣度:“萧以柔?”

洛神没说话,似乎琢磨了一会,才说:“不会。”

说话之间,那堆挤压在一起乱舞的长条状东西晃了晃,突然就往房间里缩了一下,又甩出来。

砰!

只听一声沉闷声响从房间里响起,一大团褐色的东西跟着快速压了过来,堪堪堵在门口。

也许是它体积膨胀得太大了,门的尺寸限制了它,于是它姿态可怖地往外面挤了挤,就像是屠户拼命在挤压肥肉一样。

它看起来像个肥硕的肉菌,可是再往细里看,会觉得它长得真的更像一个男人。

有脑袋,有四肢,有躯干,只不过已经膨胀变形了,尤其是五官,早就挤压到一起,被那种黄褐色的皮肉盖住,现出一层又一层的褶子。这种可怖的模样,但凡只要看上一眼,都会感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正主出来了。待在这里,莫要动。”

洛神轻哧一声,抢在那东西还未靠近师清漪之前,就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时间不多了。

须速战速决,如果她的女人真正被激得发起怒来,她恐怕再也无力控制。

她几乎不惧一切。

唯一害怕的,只此一件。

眼见洛神上前,那些柳条状物事围绕在那团东西四周,铺天盖地地朝洛神席卷而来,它们末端是吸食血肉的肉芽,而另外一端,竟是直接长在了那团肉菌的身上,长鞭是吸食器,而那具肥硕的身体,恐怕就是异变的寄居接纳体。

黄褐色的巨网卷起,疯狂地向洛神攻击,洛神足下轻踏,身影飘忽,在那种卷起的可怖波涛中快速穿梭,被巨阙剑锋斩断的残骸,越积越多。

可是师清漪怎么可能真的待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洛神一个人抵挡,她正准备冲上去,却又心中一动。

于是回头一看,就见遮掩的过道门那边,隐约缩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微卷,身影妩媚,居然是追上来的雨霖婞。

她嘴里咬着一只小刀钝面,单膝跪在地上,手里却正忙着拆解自己的腰包,也不知道究竟在捣腾些什么。不过看得出她很紧张,浑身都在发抖,偶尔还会去擦拭额头上的汗。

看到那里暂时是安全区域,并没有那种吸食血肉的长条东西钻到那边去,师清漪便暂时撂下雨霖婞,开始急速往对面洛神的方向冲去。

经过巨阙剑锋清洗,那些东西的战力已经被削弱很多,洛神白鹤般翻身起跳,避过攻击,跟着凌空一斩而下,巨阙剑锋立刻深深地切入了那团肉菌的体内。

这样一切,再一旋,剑锋如同高速旋转的螺丝刀,从那堆肉质里抽了出来。

黄褐色的浆液爆出,洛神生性好洁,当下蹙眉,利落地避开,退到了一旁。

而巨阙被抽出的同时,一个黑色的硌人小东西同时被带了出来,那东西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褐液,就这样高空坠落,滚在了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脚步略凝,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类似牛角的苗风挂饰。

和曹睿,以及陈旭东的,一模一样。

这是……

师清漪蹙眉,盯着那个人形状的东西,那东西被洛神深深砍了一剑,爆出一声野兽嘶吼,纵然体型壮硕,竟然高速朝洛神那边撞了过去。

“无耻!”

师清漪突然怒火攻心地骂了一句,手中的匕首同时一扬,直接朝洛神那个方向甩了过去。

那人形的东西虽然欺上前,不过以洛神的身手,早已轻松避开,却不想从她身后突然切过来一道锐利冷冽的剑锋,趁着洛神躲避的间隙,偷袭直取她的脖颈。

而师清漪抛过去的匕首,正正好地打在那道剑锋之上,剑锋与匕首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寒心的金属撞击声。

师清漪力道大得可怖,别说是一柄匕首,就算她手中现在只是一块小石头,也足够将那道剑锋转个方向。

那道剑锋被师清漪打得偏转了,洛神趁此机会,往后一仰避开偷袭,身子轻飘飘荡到后面空地处,站定不动。

师清漪的匕首直接落了地,砸在汁液和残骸狼藉的地面上,滚了两下,也不动了。

洛神将巨阙剑锋挑起,冷眸睨着面前站着的人。

师清漪跑过去,和洛神站在一起,一脸几乎就要压制不住的戾气。

对面那人被师清漪的匕首挡了一记,却好像没什么不甘,也没什么恼怒,什么情绪也没有,就那样寡淡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个人偶。

这是一个女人。

身形高挑,乌发笔直而下,现在可是很冷的天,她却穿得异常单薄,就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女式衬衫,腰线纤细玲珑。

和洛神一样,分明是性感又撩人的曲线,看上去透着一股别有意味的禁欲寡淡,让人想着,念着,终究还是不敢亵渎。

师清漪盯着她的身材,莫名恍惚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一种十分古怪的味道。

她手里拎着一柄长而锋利的剑,剑身青黑色。

脸上则戴着一只青头鬼面,看不到脸,于是除了她的身子,师清漪实在无法从其他地方找寻特点。

洛神眸子往下压,盯着女人握着的那柄剑,突然低声道:“胜邪。”

第16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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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疾

胜邪?

听到洛神的低喃,师清漪微愣,跟着勉强压下那股几乎就要蹿出来的暴躁戾气,捏紧拳头,死死盯住了面前黑衬衫女人手中的那柄青黑色冷剑。

当初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曾铸下五柄天下奇绝的名剑,分别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湛卢寓意君王仁道,纯钧寓意尊贵高洁,鱼肠寓意果敢勇绝,而在这五柄名剑之中,尤以巨阙最锋,所以一直被尊为霸道锋利之剑。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就算是至为坚硬的物事,也能轻松砍出缺口,“阙”通“缺”,巨阙之名便由此而来。

而胜邪剑,则是性邪之剑,五剑之中最为不详。

当年欧冶子铸造胜邪的时候,察觉到剑中隐隐有邪气存在,他觉得自己每铸一寸,便更恶一分,就以“胜邪”名之。正因为欧冶子这种心态,他在铸胜邪的时候,也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后面他醒悟到“减寸,则减恶”,所以导致胜邪的长度,最终并没有达到欧冶子的预期长度。

甚至还流传了这样一种说法,欧冶子最终也没有将胜邪铸造完毕,所以胜邪是没有剑尖的。

剑尖部分未锻完,被欧冶子裁去,成为残剑。

想到这个传说,师清漪特地往那女人手中长剑的尖端部分瞥去,面上神色顿时一凝。

这柄剑,它真的没有剑尖。

原本属于剑尖的那一小部分,被什么人齐整切去,显出一道斜线,令这柄剑长得有点像一把青黑色的双锋平刀。

可即便没有剑尖,有两边剑锋的冰冷锐利,那也完全足够了。

欧冶子五剑齐名,随便一把放到现代的古董界来看,那就是神器中的神器,价值不可估量。师清漪并未见过胜邪,如果她没有拿在手上近距离研究细节,是不可能知道那究竟是一柄什么古剑的,好在洛神一眼认得,不然她也不明所以。

经过历史颠沛,巨阙如今已被洛神握在手中,想不到与巨阙齐名的另一柄名剑,居然也现身眼前。

师清漪咬了咬下唇,沙哑说:“我见过你。柳色酒吧五楼,是不是你?”

那黑衬衫女人朝师清漪看过来。

她隔得远,脸上又戴着青头鬼面具,所以就连她露出来的眼眸部分也不能很好地看清楚,里面的神色自然更加窥探不到。

她就像个木偶一样,冰冷,僵硬,一个字也不回答。

师清漪恨她偷袭洛神的行为,眼见她冷漠不说话,心中更加恼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趁着这短暂空隙,先前那没有神智的人形肉菌又再度卷土重来,长鞭挥舞,口中狂啸,而与此同时,那戴面具的黑衣女人身子突然前倾,做个起剑的姿势,下一秒身影鬼魅,与那人形肉菌一起,急速朝洛神欺压过来。

“清漪,退!”

洛神挑剑迎上前。

接下来那短短的冲突里,场面简直混乱到了极致。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肉菌连接的无数柳条状吸食长鞭被洛神挥剑砍下,现在洛神的主要目标转移到了那黑衣女人身上,所以对于长鞭那种近乎疯狂的攻击,她采取了完全无差别的砍杀。

黑衣女人的进攻太过鬼魅,肉菌的进攻又无脑狂暴,两种夹击混杂在一起,难缠无比,于是这种难缠令迎战的洛神浑身突然披上了一层冷冽酷寒,生人勿近的煞气。

仿佛被逼迫般,她开始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对手是怪物,和对手是人,那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怪物没有理智,没有神思,它们靠嗜血的本性来杀人,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撕咬。进攻,虐杀,杀掉之后,连血带肉,骨头渣子也不剩地全部吞下肚去。

但是人是不一样的。

也是最危险的。

人有神思,有理智,擅谋划,也最是狡猾,所以在洛神与那黑衣女人的对决中,那女人知道见招拆招,洛神往哪里攻,她便会往哪里退,同样的,哪怕是洛神稍微露出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破绽,她就会瞅准机会,缠压上来。

洛神本就强到可怕,在师清漪的印象中,这世上恐怕没有人真的是她的对手。

而且她是那样隐忍,懂得收敛的女人,将耀眼的锋芒收入深处,师清漪甚至会觉得以前的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尽过全力,其他人哪怕能达到她的十分之一,那都是十分难得的。

可是现在,她却真的好像开始拼。

巨阙的每一次劈砍,回挡,刺挑,都是剑气激荡,带起令人胆寒的猎猎冷风。

那黑衬衫女人是她认定的劲敌,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而她手中的巨阙,与黑衣女人手中的胜邪,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番真正争锋相对,恍然之中让人觉得穿越了历史时空,回到一片哀嚎遍野的古战场。

欧冶子是最伟大的铸剑天才,再也没有哪个人会像他一样,在剑中赋予真正的生命。而他花尽心血所铸造的两柄剑,被这两个女人握在手中,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就连师清漪这样目力奇佳的人,都觉得要看清楚她们的动作,十分困难。

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一样,真正的强强对决。

速度太快了,正因为这种快速,洛神的长发舞在空中,脸也看不太清楚,那黑衣女人戴着面具,更加看不到脸,于是两个人只有身影能勉强被师清漪窥探到。

……那种姿态。

师清漪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胸闷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种姿态,好像是一模一样。

那黑衬衫女人就像黑色影子,恶鬼一样,缠着洛神。

师清漪为自己这个想法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几条长鞭朝她劈过来,她闪身躲过,目光在狼藉的地面上来回地扫,最终让她看到了她之前丢过去的那把匕首。

她手上没有武器,即便地上这柄匕首太短,施展不开,对她而言却也显得弥足珍贵。她跑过去,弯腰捞起那把匕首,回身一切,又是几条长鞭被她砍落。

肉菌本体在洛神那边吃了大亏,开始往回退,将攻势放到师清漪身上,师清漪正是满心恶气的时候,也顾不得手中匕首是不是短了,直接冲过去,跳到那东西身上,对着它褶皱遍布的头顶就是一通猛刺。

一下,又一下,她几乎刺红了眼,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真的就要吐了。

“师师,快下来!”雨霖婞突然喊道。

师清漪抬头一看,就看见雨霖婞手里拎着她的腰包冲过来,速度飞快,师清漪虽然头脑发晕,却还是听从雨霖婞的话,从那东西头顶一跃而下。

同时,洛神飞身踩到墙上,接着一个雨燕翻身,天神一般,手中巨阙朝那黑衬衫一劈而下。

那黑衬衫女人起剑格挡,巨阙与胜邪两相撞击,发出胆寒铮鸣。

洛神的巨阙压在胜邪上,继续往下压,她的黑眸寒气弥漫,就像冻住的冬日黑夜,那种难得一见的凛然气势,但凡看一眼,都似要拜服地朝她跪下。

那黑衬衫女人被压制,手腕开始发抖,身子往下矮,眼睛同样乌黑,却是毫无神采的。

“哼。”洛神冷哼。

她跟着突然松了左手,只单手握剑,另外空余的左手抓握如钩,抓到那黑衬衫女人肩膀上。

“咔嚓”一声。

那女人的肩膀在洛神缚鬼手的抓握下,似乎连肩部骨骼都错了位,洛神欲要下一步动作,却突然身子一颤,蹙眉往后一退,拄着巨阙弯下腰来。

心脏。

……又来了。

洛神左手紧紧捂住胸口,感觉那里都要尽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揉碎,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几乎都要爆了出来,一条一条,微微地颤。

黑衬衫女人麻木地盯着洛神,提起了胜邪。

青黑色的残剑,死神的利刃。

而那边人形肉菌看见师清漪下去了,雨霖婞却又冲上来,立刻又朝雨霖婞撞了过去。

它嘴巴大张,露出一口烂牙,明明是变形的人类头颅,张嘴却达到一种人类完全不能达到的极限,就好像是河马一样,张嘴幅度几乎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度。

啧,估摸着好几百年没漱口了,活人都能给它熏蹬腿儿,蹬腿的能被它给直接熏活了。

雨霖婞在心里骂一句,却还是硬着头皮将小腰包顺着那张大嘴往前塞。

一边递塞,她一边喊:“师师快往回跑!她表姐你也别打了,赶紧跑啊,还有一分钟,不然等下你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脸蛋破相了,人家可会不对你负责啊!”

肉菌嘴部变形,很大,颈部也膨胀非常,立刻一口将雨霖婞的小腰包吞了下去,都不带嚼的,直接滚了下去。

雨霖婞看见那东西吃了下去,顿时大喜道:“拜拜了您吶。”

与此同时,师清漪瞥向洛神那边,等她看到洛神佝偻弯下的背,浑身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洛神抬起冷冽的眸,右手紧紧握住巨阙,手腕处抖得厉害,黑衬衫女人对那边雨霖婞所做的事丝毫也不在意,挥起胜邪就朝洛神身上砍,师清漪疾冲过去,双手兜住洛神往旁边躲避,虽护住洛神,她的背部却整个露在了胜邪剑下。

只听哧的一声,师清漪的背部衣服立刻被胜邪的剑气划开,里面的内衣带都被切断了,连带切出一道深深的红色剑痕,皮开肉绽,都见了骨。

那黑衣女人看见了,在原地停下了。

“清漪!”洛神牙关紧咬,慌忙揽住师清漪的腰,打横将她抱在怀里,迅速往后退。

“跑,跑,跑跑跑!”雨霖婞急得大叫。

洛神抱着师清漪,雨霖婞跟在后面跑,师清漪背部血流如注,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压抑地发出喘息声,紧紧抱住洛神的脖颈。

很快越过了过道门,雨霖婞大喊道:“趴下!”

洛神抱住师清漪卧倒,将她牢牢护住,雨霖婞跟随下趴,只听过道那边肉菌所在的位置轰隆一声,爆出一声巨响,上面天花板都陷下来了,一半挂在上头,摇摇晃晃,墙壁也凹陷得不成样子,那个爆炸区域顿时汁液四溅,全是黄褐色的肉浆。

雨霖婞对分量拿捏得很到位,爆炸并没有造成大规模塌陷,不过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也知道不能再待下去,爬起来急道:“这么大爆炸声,我们得赶紧叫养蛇的她们走了,不然等下警察和消防闻讯赶过来,我们都要去局子里喝茶!”

洛神搂住师清漪,开始往深处跑,她从没这么紧张过,一声不吭,抱住师清漪的手臂却在发颤。

心脏越缩越紧,她腿脚发软地抱着师清漪,每奔走一步,那种撕裂感就要在她心口切上一刀。

师清漪背上还在流血,雨霖婞气得眼睛都红了,噼里啪啦边跑边骂,一个人先行去师轻寒和千芊所在的那间囚室通知她们,等下好一起走。

雨霖婞走了,洛神就抱着师清漪找块干净的地坐下,把师清漪的外套脱了,一手握住她的软腰,另一只手将她里面的衣服往上撩。

师清漪的内衣带被胜邪割断,洛神扯下她的内衣,发现上面已经全被鲜血染得通红。

温度太低了,师清漪浑身开始打哆嗦,连带着洛神苍白的薄唇,以及手指都在不可抑制地发着抖。

“忍一忍。”这里没有药,没有绷带,洛神果断拆下自己软薄的白围巾,从师清漪后背一直绕到前胸,用围巾紧紧缚住师清漪背上的裂口,又紧紧缠了几圈。

“……唔。”

那种大力压血的痛比被剑切割的时候,更加痛苦万倍,师清漪贴着洛神耳际,喘息了阵,虚弱道:“这里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响动那么大,警察一来,我们跑不了,萧家的人……他们也跑不了,他们肯定会毁掉这里……他们这么精心策划布置,如果有朝一日要毁掉,肯定会设有自杀式的定时引爆装置……洛神快走……快走……”

“别说话。”洛神轻声哄道:“我都晓得,你莫要说话,我们很快就离开。”

师清漪鼻尖贴着她的脸颊,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说话时脸颊的颤动。

那种濒临绝境的战栗。

洛神脖颈上全是冷汗,尤其是围巾拆下来给师清漪包扎之后,那种湿滑的冷汗就好像发了洪水般,连带着将师清漪垂下的发丝都要打湿似的。

“你病了……”师清漪喃喃着:“你病了么?你病了么?你是不是病了……”

她开始神智昏聩,说话总是止不住地重复,她这是怕洛神听不清,所以才重复,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快要听不清了。

“没有,怎会。”包扎完毕,洛神站起来,继续将她拦腰抱在怀里,抱得稳稳的。

她的唇贴在她脸上,吻了吻,轻声说:“乖,别怕,我们就要走了。我好得很。”

“你骗我……你总在骗我。”师清漪突然哭了。

“莫要说话了,听我说话就好。”洛神紧紧抱住她,颤抖道:“你莫要睡过去,听我说话,莫要睡,一定要听我说话。记住,清漪……我永远也不会真正骗你,你只要不被别人骗,你晓得么,千万莫要被别人骗,这辈子你只要……你只要被我一个人骗就好了。”

第16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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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鬼

那些柔软且颤抖的话顺着洛神的吐息,卷进师清漪的耳中,师清漪浑身直打哆嗦,却还是紧紧勾住洛神的脖颈,似是死也不愿放手的姿态。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你的话……不睡……我不会睡的。”

脑子里昏昏沉沉,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交织,来来又去去。

莫名其妙的幻象在师清漪脑中碎成一片一片,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眼皮也越来越重,嘴里依旧继续喃喃着:“其实……被你骗……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但是你不愿说……肯定有你的苦衷和原因……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只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我等太……”

“傻姑娘,不会……不会很久。”

允诺一般,洛神的唇,轻轻落到她唇上。

就这样,师清漪开始安静了,不再说话,洛神便更加稳当地抱住她。

雨霖婞离开的时间比预料之中要久很多,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从关押师轻寒的囚室里跑回来了,洛神黑眸瞥向她,却瞥到她桃花眼里满满的震惊与惊恐。

“她们不见了!”

雨霖婞面色苍白,看了看洛神怀里的师清漪,突然顿了几秒,才又低声补充:“养蛇的和师轻寒,她们两没……没在里面。”

洛神的眸光沉了下去。

雨霖婞简直要急死了:“这就要走了,她们两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没影了?囚室那边我全都检查看过了,根本没人,师师流了这么多血,再不赶紧的她可要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洛神突然侧过脸,往左边看。

左边贴着墙壁的地方,游来了一条金色小蛇,竟是千芊的金蛇,这条蛇在三人面前晃了一圈,又折返游了回去。

雨霖婞看了看那条蛇,退了两步,又看了看洛神。

“走。”洛神抱着师清漪,开始沿着那条蛇游走的方向奔跑,雨霖婞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追着那条蛇往回跑了一阵,最终在师轻寒那间囚室所在过道的相对尽头,瞧见一道方形口子,口子大概是八十厘米乘以八十厘米的规格,相当于地砖大小。

这口子已经被人掀开,能看到里面亮着白惨惨的灯,有阶梯往下延伸,居然是一条机关控制的暗道。

之前雨霖婞还在疑惑,明明她们离开B区后,便打开了B区的监控,那女人究竟是怎么越过风笙的眼睛,从B区那边过来开启铁门放出怪物的。直到现在看到这条暗道,她才明白,原来那黑衬衫女人就是从这里面爬上来的,根本没经过B区。

也许从一开始,那女人就躲在下面,监视着这一切,伺机而动。

时间紧迫,洛神抱着师清漪轻盈跃下暗道,雨霖婞也跳了下去,跳到下头金属板铺就的通道地面上。

这条通道比那边的过道要窄很多,左右两边也有许多铁门,有几扇门是打开的,里面全都是各种大型仪器,一些不知名的仪器上指示灯闪来闪去,发出类似“滴滴滴”的恼人警报声。

警报声在地底下带起了回声,使得紧张感加倍,现在师清漪受了伤,眼看着这栋楼可能马上就要自杀引爆,洛神与雨霖婞无暇顾及周边环境,只是快速跟随金蛇往出口跑。

大概五分钟才跑到出口,出口在上面,外面是沉沉的一片冬日黑夜,洛神带着师清漪跃出地面,又将雨霖婞拉扯了上来。

出口就在老楼后面的那片林子里,旁边被灌木和草皮遮掩,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而往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当初师清漪她们监听萧以柔的灌木丛。

冷风刮得人脸隐隐作痛,洛神抱着师清漪,和雨霖婞一起往林子深处跑,尽量远离那栋老楼,而外面信号好了,雨霖婞一面跑,一面给风笙打电话联系。

跑到中途,就听见身后浓稠的黑夜里,突然爆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雨霖婞对爆破很熟悉,却也没听过这么大响动的爆炸声,只是感觉那片黑沉沉的天突然便点亮了似的,烧出一片耀眼的光,那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聋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洛神的左脚就从她后面伸过来,压着她的膝盖窝,将她压得往下面卧倒。

雨霖婞和师清漪同时被洛神压着,师清漪已经晕过去了,雨霖婞耳朵里虽然嗡嗡作响,脑子里却清醒得很,天气非常冷,她感觉自己被洛神压住的肩膀上,有一股奇怪的液体开始顺着她的领子,往颈窝里流。

黏黏的,滚烫的。

雨霖婞心底猛然一缩。

身后的老楼已经彻底塌了,大火开始烧起来,照耀这片黑夜。

“她表姐,你……”

雨霖婞话没说完,洛神却已经好端端地爬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抱师清漪,而是将师清漪背在了背上,道:“警察和消防就要过来,赶紧离开。”

雨霖婞见洛神并无异状,暂时放了心,爬起来拍了拍头发和身上的灰,和洛神一起继续跑。

在这个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她们所要做的事似乎只剩下了奔走,只剩下了与死神争夺宝贵的时间。

仅此一件事而已。

风笙和苏亦的车在几分钟之后出现在雨霖婞面前,停好之后,雨霖婞急道:“把后备箱里的急救箱拿出来,快!快点!”

风笙赶紧下车去拿急救箱,拿到后,正准备搭把手将洛神背上的师清漪放下来,送进车厢里去,旁边却又驶过来两辆黑色的车。

最前面那辆车的车门拉开,一个长发女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阿清!”师夜然看着洛神和她背上昏迷的师清漪,声音里一丝颤抖。

车子的后座车门同时被拉开,千芊下了车往这边走,雨霖婞一愣,跟着她就看见后座那边还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祝锦云,另外一个是师轻寒。

师轻寒正靠在祝锦云肩膀上,低着头,好像睡过去了。

千芊走到洛神面前,说:“先把师师送到医院,这里不能待了,后面的事,我们再详细地说。”

洛神没说话,瞥了师夜然一眼,又看看她身后跟着另外一辆车,毫无疑问,师夜然她是想让师清漪到她的车上去。

“霖婞。”洛神叫了雨霖婞的名字,雨霖婞立刻会意。

雨霖婞和风笙过来帮忙,和洛神一起带着师清漪上了苏亦开的那辆车,车门闭合,洛神令师清漪保持趴卧的姿态,躺在后面座椅上,然后剪开她的衣服,开始对她进行紧急消毒与包扎。

千芊坐回去,师夜然也只得回到自己车上,她的车子在前面开路,苏亦的车则跟在她那两辆后面,如此一路往师夜然的医院开。

包扎终于完毕,洛神背对车窗,靠窗坐着,让师清漪侧卧躺在她的大腿上,尽量避免师清漪的背部与后座接触。

雨霖婞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车速很快,车里空调有些闷,雨霖婞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洛神的头已经低下去了,一动不动,手指却还是摸在师清漪的脸颊上。

“她表姐。”雨霖婞轻声说:“你睡了么?”

洛神没回答她。

车子已经在市区穿梭,这个时间点,车流量非常小,整齐耀眼的路灯一路连绵下去,那些流淌过去的路灯光芒打在洛神脸上,一晃而过。

雨霖婞起了身,弯腰靠近洛神,看见她露出的手腕之下,全都是血。

之前洛神在替师清漪包扎,师清漪背上都是血,洛神身上和手上沾了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加上之前情况乱糟糟的,光线又不好,雨霖婞也就没在意,现在她看过去,发现洛神手腕上那些血,似乎还在慢慢地,往下淌。

一路淌到了师清漪的领子里。

雨霖婞响起刚才爆炸洛神压着她时,她脖子里突然感到的那股液体触感,下意识往自己领子里一摸,一片通红。

洛神靠窗睡着了,雨霖婞手指哆哆嗦嗦地搭在她肩膀上,将她的身子稍微往里扳了下,近距离看了看。

洛神冬天就穿一件女式衬衫,外套一件很薄的浅色风衣,现在后背的衣料全被那种爆炸时飞溅的碎片绞碎了,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快开……”雨霖婞喃喃道。

风笙从副驾驶上回过头,说:“小姐?”

雨霖婞眼睛都红了,突然大声咆哮起来:“快给我开车!快点!开快点,听见没有!”

苏亦赶紧一脚油门踩下去。

疯人院那栋塌楼的大火还在继续烧,接到电话后,市消防大队已经第一时间赶过来,开始进行紧急灭火措施,虽然疯人院地处偏僻,附近却还是住着不少市民,听到动静,许多都爬起来看热闹,再加上疯人院里醒过来的工作人员和病人,令这个原本安静的地方开始变得嘈杂不已。

就在疯人院里一团乱麻的时候,附近林子里却晃着一条高挑瘦削的影子。

这人的肩膀似乎受伤了,左手臂垂着,不太方便,穿着黑衬衫,右手拎着一柄没有剑尖的残剑,就这样在枝杈纵横交叉的林子里幽魂般慢慢地走。

走了一段时间,这人突然停下了,远处的微光照到她脸上的青头鬼面上,说不出的瘆人与狰狞。

黑衬衫女人停下来,站定不动,目光往左边瞥,好像在等什么人过来。

然后,真的有个女人向她走过来了。

她本就很高,那个人个子却比她还高,衣服穿得也同样少,身段窈窕到近乎妩媚妖娆的味道,可是那种妩媚却是冰冷的,高贵而倨傲。

黑衬衫看着那女人,那女人走到黑衬衫面前,盯了半晌,这才抬起手指,轻而缓慢地将黑衬衫脸上那只青头鬼面具往上稍微撩。

慢慢的,黑衬衫弧线精致的下巴,以及薄唇就这样露了出来,唇线抿着,有一种冰雕玉砌的美丽寡淡。

即便只露出了这张脸的一部分,却足以成为令人神魂颠倒的艺术品。

那女人捏着黑衬衫的下巴,慢慢摩挲,那黑衬衫女人就这样任由她动作。

女人却突然卡住黑衬衫的下颌,狠狠一扭,顿时发出寒心彻骨的咔嚓声响,而她大拇指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抵在黑衬衫的脸颊上,抵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女人的眼睛眯起来,声音冷媚得叫人颤抖:“以柔不听话,你更不听话呐。”

黑衬衫头部仰起,就这样被女人掐着。

“我让你监视,谁又许你今天动她了。”女人慢慢地,慢慢地掐着她:“告诉我,谁,许你动她了?”

黑衬衫一动也不动。

“你连我的一条狗都称不上,就算是带了这张脸,也抵不上她哪怕一根头发!”女人暴怒起来,一脚踹在黑衬衫的膝盖上:“你也配动她么!”

黑衬衫立刻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爱的小绿字,上次没给,但是都在你们留言的回复下面给了哦=W=

下面的小绿字是不是比上面的小绿字还要好呢【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16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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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似雪的病床上,师清漪抿住的唇,苍白得更厉害。

师轻寒就端坐在她面前,说:“五年前,我去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却被人算计,囚禁了起来。后面夜然就收到了一张光碟,光碟里面是我被……”

师轻寒顿住,师清漪瞥到她的脸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我被分尸的画面。”师轻寒突然笑了,笑得很淡:“画面是剪辑的,他们找了一个和我身体外形十分相似的活人,进行……分尸,拍下她被活剐分尸的下半画面,同时又在另外一个囚室拍摄我。当时他们采取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却并没有真的杀死我,后面他们利用这两个画面拼接剪辑,最终制成了一张我被分尸过程的光碟,寄给了夜然。他们很厉害,那种剪辑的技术实在是太过以假乱真,根本看不出来,不过他们很谨慎,还是怕夜然不相信,又剁了那女人的一只手,戴上我的戒指,对手进行破坏模糊处理,一起寄给了夜然。”

师清漪的背本就刺痛,现在一听,感觉伤口都缩起来似的,热汗几乎渗进包扎好的伤口中。

“光碟其实是分好几次寄的,那时候,一天会给我寄一张。”师夜然这时候淡淡开口了:“最开始的光碟只是拍到那个替代女人被割刀的画面,并没有直接说死去了,随光碟一起的是另外一个条件,只要我愿意说出某些事,他们就会停手。那时候我并没有答应,我拒绝了,所以最后,他们恼凶成怒,才会给我寄来最终死亡光碟和人手。”

师清漪喉头滑了下,脑海里开始想象当时那些光碟内容的血腥程度。

她的想象和具象化能力总是太好,于是那些画面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真实得让她想吐。

“你那时候,是不是并不知道那只是替代品,而以为那就是小姨?”师清漪说。

师夜然道:“是。”

“那你怎么可以……”师清漪道:“你怎么可以忍受……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人命更重要的么?小姨她,她是你的亲人啊。”

“当然有。”师夜然回答得斩金截铁。

师清漪喃喃着:“你疯了。”

师夜然说:“家族的利益,永远比家族里的个人更重要。轻寒也是知道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了我的家族,牺牲我的性命。”

“为什么?”看着面前两个同姓的亲人,师清漪突然感觉越来越冷:“这世上有什么,让你们这样选择?”

“为了我的母亲。”师轻寒开口,眼里突然晃动着某种无法言明的表情。

……老太太。

师清漪本来是想说外祖母,但是她发现,她居然喊不出口了。

“为了我的母亲,我愿意做任何事,受任何苦,哪怕取走我的生命,也毫无怨言。为了她,我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也不必怨怪夜然。”

师轻寒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那一瞬间对她母亲的执着与热烈,让师清漪觉得甚至有种病态的味道。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师清漪察觉到一丝陌生感。

这边,师夜然倒是接着说:“当时最后的光碟送过来,我知道一切可能结束了,所以我才开始策划轻寒的车祸,阿清,那个车祸不单单是做给那边的人看,也是做给你看的。轻寒的死讯被我放出去,那边的人知道我的意思,你也永远不会明白你的小姨究竟是死于一种什么残忍的死法,那种画面,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会看见。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你肯定会去调查,那边的人不是你能处理的,我很担心你会因此深陷泥潭,再也无法抽身。所以我才刻意让你知道,轻寒是死于车祸,死于不可抗力,而非人为,你就算再怀疑,也没有任何调查的路子。”

“我……”师清漪喉咙里就像梗了一根刺。

师夜然道:“就算你那时怨我,以为是我设计害死轻寒,也好过去招惹那边的人。他们,并不是你能应付的。”

第16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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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师清漪坐在病床上,强忍着睡意,不间断地开始打雨霖婞的电话,直到最后,电话终于通了。

雨霖婞接起电话就说:“师师你饶了我吧,我刚一看你的未接来电,电话都要爆了。”

“洛神呢?她和你在一起么?”师清漪道:“她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顿了几秒,雨霖婞轻描淡写回答:“那就是没电了呗,你着什么急呢。”

师清漪皱眉:“她没和你在一块么,她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她回家去了,你伤得重,有些东西她得收拾了再带到医院来嘛。”

雨霖婞边跟师清漪打电话,边往厨房走你再等等,后面她就过来了……哎哎,我说养蛇的,你赶紧把那些东西切了,都要下锅了。”

电话里,千芊的声音幽幽地道:“难道不是一直都是我在切么。”

雨霖婞呸了千芊一声,对师清漪说:“师师你知道吗,我这可是在为你煮汤呢,你流了那么多血,可必须得好好补一补。你就乖乖等着,待会我给你送爱心汤来,你表姐晚一点也会过去的。”

“你真的会煮汤么?”师清漪声音也是幽幽的。

雨霖婞:“……”

千芊插一句:“我在煮,天在看呢。雨小姐。”

和雨霖婞聊了一会电话,雨霖婞都说得很随意自然,和千芊之间的相处气氛也正常,师清漪听不出什么问题,之前一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那你们后面过来吧,等下就是下班高峰期,你们路上注意点。”师清漪道声拜拜,挂了电话。

殊不知电话是人们撒谎的利器,就好像有人接电话就说去准备给媳妇买新衣衫,挂电话一转头就去搓麻将。

信不得。

雨霖婞挂了电话,脸色就沉下来了,过了阵,她又拨了个电话,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不久前才看过,还没醒。”风笙回道。

“你好好在那盯着,晚上我会过去。”雨霖婞又和风笙交待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厨房里切配料的千芊低头静了片刻,才叹息说:“她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忘记嘱咐你,让你瞒着,别对师师说,免得影响师师养伤,她对师师当真是……”

“嘘。”雨霖婞的桃花眼突然垂了垂,里面晃出一抹莫名的光,她在厨房门口站着,就好像一支就要火焰燃尽的曼珠沙华。

“这世上有些事呢,我们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就好。”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声音格外柔:“但是不要点破,不要说出来。你知道的。”

千芊与她对视,突然也笑了。

师清漪在病房里等了许久,却并没有真的等到雨霖婞过来。

她实在太累了,眼皮越来越重,体内仿佛有一股力道在里头绞着她,那种痛苦尤甚背部剑伤百倍,她在昏昏沉沉之中,甚至怀疑起自己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那黑衣女人砍的一剑,而是别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渐渐涣散的神智自然不可能让她真正想得透彻,她蜷着身子,睡了过去,师夜然请的看护看见了,替她盖好被子,也关上灯,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师清漪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期间雨霖婞和千芊进来过,见她睡了,且睡着的模样瑟缩又可怜,也不忍吵醒她,把带来的汤放下后,又出去了。师夜然也进来看过,见师清漪睡着了,同样又离开了。

这些人在师清漪的现实世界里,来来又去去。

昏沉的梦中,同样也有不少人来了,又离开,师清漪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人影不断晃动,她想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等到似的,于是痛苦更甚,以至于让她愤恨地攥紧了拳头。

拳头攥下去,却攥到了布料,师清漪扯了扯,感觉到那好像是枕头的面料。

她缓缓睁开了眼。

病房里一片黑,好像有点像被遗弃的孤岛。

不知道这样失去意识似的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头都要睡得裂了,师清漪勉强抬起上半身,右手往旁边摸,准备去摸灯的开关。

手指摸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跟着颤抖地往前摸了一把,手心里便握住了一把发丝,水似的柔软,触感再熟悉也不过。

病床边上趴着一个人,没开灯,师清漪只能看到一道瘦削的影。

那人就那样趴着,睡着了,姿态冷清又寂寥。

“洛——”

低喃刚到嘴边,师清漪立刻又闭了嘴,保持安静,心里的喜悦却好像要满溢出来似的,雨霖婞没骗她,洛神晚上真的会来看她。

可是才高兴着,她低头看着那女人趴在她身边的睡姿,又觉得心疼,连忙忍着疲惫与疼痛坐起来,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摸着下了床。

师清漪没开灯,穿上拖鞋站稳,这才弯了弯腰,将手从后面伸到洛神腋下,小心地兜着将她抱住了。

那女人似乎真的累极了,睡得太沉,以往她那么敏锐,师清漪如果要这样抱她到床上去睡,她肯定会察觉,但是现在,她居然没有知觉似的,任由师清漪抱着。

师清漪勉力抱洛神上床,期间摸到她的背,感觉她还穿着外套,摸起来比以前要厚实一些,她不畏寒,冬天也穿得十分单薄,今天摸到她的背,却感觉那里厚厚的,和以往很不同。

师清漪觉得有点异样,伸手想再仔细地摸一摸,谁知道她右手刚摸下去,环住洛神的另外一只手却被人轻轻攥住,捏了一把。

“伤了,手竟也不老实么?”女人稳稳地握住她,轻笑:“谁教你的。”

握她的手冰凉却柔软,师清漪脸一红,突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噎了半晌,说:“就……你教的。”

“我教你这个了?”

洛神身子转了下,面向着师清漪,师清漪虽然看不太清晰,却能真实地感觉到这女人姣好到极致的脸部轮廓,尤其是她呼出的气息,馥郁温软,感觉都要让人化了。

“清漪,你的手硌着我了。”洛神声音里软软的,带了几分娇嗔之意,可是听上去,又觉得那好像是带着倦意:“我疼。”

师清漪连忙把手缩回来。

第16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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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夜话

虽然师清漪第一时间缩回来了手,但是她收手后,顿了顿,手指又悬空往前摸了几分,大概是想伸过去看看洛神究竟怎么样。

不过心中顾虑到会再度硌到洛神,于是就这样在黑暗中来回踌躇,最终不再动了。

“你在做什么?”洛神感觉到她这种好笑的举动,轻声说。

“……不做什么。”黑暗将师清漪的那些尴尬冲淡了许多,她凑过去,试探道:“那我能抓着你的手臂么?这总不会硌吧?”

“当然。”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出洛神的语气,她笑了。

师清漪似乎有些激动,之前还忍着没表露,现在听了洛神那种轻笑,她连忙伸手过去,握住了洛神的右上臂,左手也跟随搭了过去。

房间里空调温度并不算高,洛神一直坐在床边,师清漪却是缩在被子里的,现在师清漪用她温热的手去摸,能清楚地感受到洛神外套的衣料摸起来有一种寡淡的凉意,对比强烈。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师清漪靠近洛神,问。

“十点多。你睡着了,便没叫你。”洛神低低道了声,腰身直了直,左手略动,就要起身去开灯的架势。

师清漪心一慌,连忙攥住她:“别……别开灯。”

洛神听从师清漪的话,坐回来。

“嗯?”洛神只低声说了个简单的单音字,似乎是在问询,但是听上去,又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明白,心里透透的,明知故问。

“你等一等。”师清漪呢喃着,手心像是出汗了,就这样蹭在洛神的衣料上,她说:“先不要开灯,也不要动。”

洛神真的不动了,身影似乎凝在病房这种笼盖的暗色调中,像一支被夜露沁得冰凉的花,虽看不见,却能闻到她的香。

师清漪凑过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洛神温柔地开始回应。

最开始师清漪还有点紧张,试探一般,如今洛神回应了她,炽热且缠绵,那种不安定的感觉便跟随消失了,两人的身影在这种夜色中自然地融在一起,永远无法分割似的。

刚才那个人影晃动的梦里,她寻她不见,也等她不到。

可是现在这个现实中,她却可以吻到她。

女人温软的唇瓣告诉师清漪,这是真的,这种感觉真实又甘甜,让师清漪抓握的手指忍不住又攥紧了一些。

别去理会那种梦了。

抓住现实就好。

两人分开,师清漪吻过了,又很想去抱洛神,忍了忍,终于停住了,自己把灯开了起来。

雪白的灯光瞬间充盈整个病房,师清漪头有些低,黑发也睡得凌乱,懒懒地披在肩上,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有些纤弱的味道,脸颊先前原本是没什么血色的,现在终究是透出一点妍丽的红润来。

“甜么?”洛神定定地望着她,眼波中说不出的意味:“我。”

师清漪:“……”

之前黑暗中接吻都没事,现在师清漪的脸却有了一种烫意,她轻咳一声,这才抬起眸,看向对面女人在光下的清雅容颜。

那女人乌发缱绻,秀眉幽瞳,一直都是那副让师清漪心心念念,眷恋不止的模样,只是脸色相较以前,似乎要苍白倦怠了几分。

“甜。”师清漪静了片刻,这才诚实回答。

“我没吃糖,又怎会甜。”洛神道:“怕是唬人的。”

师清漪变得更局促了,脸上没什么大变化,耳根子却早已红了,她想解释这的确是很“甜”的,但是一琢磨又觉得分外奇怪,于是她就木桩子似地坐在那,不说话了。

“所以你才不让我开灯的么?”洛神看了她半晌,终于故作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说:“关灯了你可以那般,开灯了你却是这般。”

“……什么那样这样啊。”师清漪讪讪地说:“我只是不喜欢。”

洛神点头:“难怪你以往许多时候,也不愿我开灯。原是不喜欢。”

师清漪:“……”

总觉得已经说到奇怪的点上去了。

洛神却唇角勾笑地站起来,说:“饿了罢?”

师清漪下意识揉了下左腹,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竟是零点过半了。

之前她太高兴了也没怎么觉得,现在被洛神这么一挑明,的确是感觉饥肠辘辘,毕竟她总是处于昏睡状态,已经长时间没进食了。

洛神走到旁边去取保温餐盒,雨霖婞和千芊七点多带了汤和饭菜过来,师清漪睡得沉,汤和饭菜便搁在一旁了,后面师夜然也进来带了一份,也同样搁下了,但是汤和饭菜现在却有三份。

毫无疑问,洛神十点多过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份过来,她来得时间最晚,饭菜自然也是最热乎的。

洛神把她自己带来的那份保温餐盒从保温包里取出来,让师清漪坐在床沿,自己坐在床边椅子上,说:“吃这份就好。其他时间久了,纵然温着,味道也会锈掉。”

师清漪眨眼:“这份是谁带给我的呢?”

洛神抬抬眸,没说话,长睫毛往上挑,蝶翼轻盈抖动似的。

师清漪说:“那边那两份吧,肯定有一份是雨霖婞给我带的,她说她会带汤给我喝,还有一份,肯定是我家里人给我准备的。”

她突然笑了,透出一种明知故问的狡黠,盈盈地说:“那你手上这份,究竟是谁的啊?”

洛神眉眼微弯,也看着师清漪笑。

师清漪感觉有点轻飘飘的,就算是这么一个对视,也足以让她似在云端漫步一样,她说:“我当然要吃你的了,就算你的那份味道锈了,那我也会吃你做的。”

洛神开了餐盒,边喂了师清漪一口,边说:“其实不是我做的。”

师清漪眼角挑了下,慢慢咀嚼,洛神淡道:“还是千小姐做的。我夜里有些事耽搁了,不能替你下厨,便拜托千小姐替我又做了一份,过来时带给你,免得你到时饿醒了吃不上热的。”

师清漪明白了,含糊点了点头,又说:“你饿不饿?”

“我吃过了,怎会饿。”洛神道。

师清漪只得又吃了两口,余光扫过去,却瞥到洛神喂她的时候,手臂似乎并不是那么自然,因为手臂连着肩关节,肩部又和背部相连,师清漪瞥着瞥着,余光仔仔细细地盯着洛神的肩部,蹙起了眉。

“专心些。”洛神似乎有些嗔怪地提醒她:“就要吃筷子了。”

“……唔唔。”师清漪忙不迭地将目光收回来,后退了些,捏住了洛神白皙的腕子,准备将她手中的筷子取过来。

“怎么?”洛神笑道:“不喜欢我喂你么。”

师清漪却只是盯着她,半晌,说:“你肩膀怎么了?还是背?”

洛神把手收回去,随意搁在腿上,姿态端庄,并没有说话。

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涌起一股子深邃的意味,接道:“刚才我摸的时候,觉得你背上有东西,那是什么?”

“是绷带。”

让师清漪有些意外的是,洛神居然十分直白地回答了她。

“我背上有伤。”洛神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柔和,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的。

师清漪连忙把餐盒和筷子勺子放下,站了起来,这种结果其实她可以预料到的,得到洛神的确认后,她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心疼与愤恨。

可是心疼有什么用呢,愤恨那些伤害洛神的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究竟能做什么呢。

除了将自己的伤口养好,不让洛神操心,增加洛神的心理负担外,她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洛神示意师清漪坐回去,师清漪照做了,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说:“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我看不到,但是你要告诉我。”

洛神不在意地温言道:“当时疯人院爆炸起火,有些碎片飞溅出来,我那时虽离得远,背部却也擦破了些皮,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你莫要多想。霖婞和千小姐其实也有这种小伤,我们不过是伤的位置不太对,你自个也和她们联系过,她们不是好得很么,我也好得很。包扎绷带缠得太多太厚了,我的手臂被牵制,不似以往灵活,也是情理之中的,无妨。”

说是好得很,实际上也只有雨霖婞和千芊她们知道,在给师清漪送完汤回去后,大概接近九点的样子,洛神才醒转过来。换好衣服,带上雨霖婞替她安排准备的一切,洛神终于在快十一点的样子,赶到了师清漪的病房。

看到师清漪沉睡的脸,她才似乎安心许多,之后守在师清漪床边,半步也不曾离开。

毕竟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师清漪如果长时间见不到自己,又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于是即便在昏沉之中,她对此也念念不忘,竟有些成了执念。

执念总是很苦。

偏偏世上有的人,甘之如饴。

“真的?”师清漪偏头看洛神。

有伤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一个人被划一刀,流了血,那是伤,两刀也是伤,一百刀也是伤,洛神虽坦白她自己受了伤,但是这个程度,要定位起来似乎也很复杂。

洛神抬起手去解扣子,笑说:“你要看么?”

师清漪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洛神漆黑的眼珠分外纯净,就像是墨玉似的,她那样盯着师清漪,师清漪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陷进去了。

“别。”师清漪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捂了捂,柔声说:“天怪冷的,还脱自己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洛神眸子乌黑,觑着她。

师清漪赶紧转移话题,说:“你背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每日换药,养几天便好了,我体质特殊,你也是晓得的。”

师清漪想了想,点点头,之前她跟雨霖婞她们通过电话,雨霖婞和千芊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她对此也表示放心,洛神说她只比雨霖婞她们稍微伤得深了些,这么对比看来,似乎真的不算太严重。

“莫要胡思乱想了,待会还得歇息。”洛神轻声提醒师清漪。

师清漪回过神,端过餐盒开始继续吃饭,这一回她执意没让洛神喂,洛神便只在旁边看着她,她伤得实在太厉害了,又渴睡,各方面其实都非常糟糕,捏握筷子的手显得十分笨拙,好几次筷子都无法准确地夹上菜。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良纯善,也柔和细腻,但是洛神知道她骨子里实际上却十分地韧,这回她顾虑洛神伤势不让洛神喂她,那自然就是无法扭转的。

于是洛神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或者向她描述了一下疯人院后面的具体细节。

“你说千芊最先带小姨出去的么?”师清漪喝了口半温的汤,说:“难怪我姐姐说她当时第一个是看见小姨和千芊的。”

洛神说:“千小姐道,当时你小姨感觉很不舒服,千小姐便带她离开囚室,后面金蛇发现了暗道入口,千小姐只得第一时间将她先送出去,想着送出去后再来与我们会合,谁知出去后,又遇上了你姐姐的人。”

洛神说到这,眸光深邃地接着道:“她不知晓你姐姐为何会在那里,所以托我过来问你。你姐姐,似乎总是出现得很是时机。”

“我姐姐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师清漪捋清了一下思路,把之前师夜然告诉她的那些话整理好,从五年前的来龙去脉,到疯人院的一些瓜葛,全部都跟洛神说了一遍。

从头听到尾,其间,洛神的神色倒是有了几分变化,听到最后,她轻声说:“原是萧家的内鬼提供了线索么?”

“嗯。”师清漪皱眉说:“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洛神垂下眸,若有所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过了一会,她见师清漪搁下筷子,便道:“好了?”

“等下还要睡觉,不能吃太过,随便垫补一下就好了。”

洛神起身去收拾,师清漪则去刷牙洗漱,回来后精神比之前要好些,眸子清亮。即便想睡,饭后也不能立刻就睡,她便依旧坐在床边上,和洛神低声说话,这样来来去去的,已经是凌晨两点,消食得差不多,得上床睡觉去了。

关了灯,洛神把外套脱了,两人去床上躺着。

两人背都受伤了,准确地说,是趴在床上。

四周静谧,这样静了半晌,师清漪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神在被子里捏住她的手腕,师清漪笑得有点忍不住,附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我们两这样趴着,感觉好傻。”

洛神捏了捏她的腕子,在黑暗中但笑不语,师清漪轻轻和她咬耳朵:“我其实想看看你现在趴着是什么模样,肯定特好看,要不我开灯了?”

“胡闹。”洛神嗔道。

“我逗你的,你紧张什么。”师清漪似乎笑得更欢,靠洛神又近了些,在她耳垂上亲了亲,突然又轻柔说:“雨霖婞说你要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洛神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手指相扣,并不言语。

师清漪低喃说:“我之前希望你来,现在这样,我又很后悔,希望你不来就好。我醒着的时候,想时时刻刻看着你,睡着了,也希望你在我旁边,但是这又怎么行呢,我太贪心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字友情提醒您:本章至此,勿要翻页;如有可能,留个书评。【喂等等?

第16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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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痴人

说完,师清漪的脸埋向了软枕里头,叹息一声,甜蜜又无奈似的。

洛神的手触到她的颈子上,手指往上摩挲,揉了揉她的发丝,低声说:“我就怕你不够贪心。”

女人吐息温软,师清漪顿住,侧过脸来。四周黑漆漆的,能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睡罢。”洛神又道:“好生歇着。”

“嗯。”心里涌起一种安稳的被包容与被庇护感,师清漪摸到洛神的手,阖上了眼。

有这女人在身边,她终于变得安定,渐渐地睡过去。

趴着的姿势并不好受,何况已经连续趴了这么久,师清漪再度醒来时,感觉身体硌得非常难受,因为没有很好的支撑受力点,有些地方甚至都麻掉了。

洛神早已起身洗漱,衣着单薄地坐在师清漪床边,略低着头,手里捏着手机在看。师清漪便在床上静静地觑着她,觉得她看手机的时候,都好像是在看书似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严肃味道。

洛神将目光移向师清漪,冬日早晨清冷的光似乎让她的黑眸更加清亮,漾着湿润的水意,她眉眼微微弯了下,给了师清漪一个很淡的微笑。

“在看什么?”一天的好心情似乎都已经来了,师清漪也笑着说。

“新闻。”洛神道。

师清漪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新闻对她来说是一个敏感又重要的词。

之前她太疲惫了,又惦记着太多,无暇再去顾虑某些新闻,今天她感觉精神好了些许,于是脑子里的各种信息就开始围绕一个轴,飞速转动起来。

师清漪心领神会地道:“疯人院那边,报道方面怎么说?”

“搜索了许久,基本上只有疯人院爆炸起火的报道。”洛神把她的手机递过去,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语气很平静,道:“对于人们来说,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这世上,哪里都可能会有火灾的。”

师清漪脸上露出一抹略显失望的神色。

少许失望而已,实际上她也能猜到这种可能的结局出现,只是之前她还抱有某种希冀,现在看来,什么都没了,萧家真的做得很干净。

这种干净是用钱换来的,也是用萧家人在官场的关系换来的,不管怎么说,萧家手段足够利落。

“市立精神病医院某座老楼凌晨突然爆炸起火,消防大队及时赶到将大火扑灭。”

师清漪点开网页上的一条链接,顺着标题往下看。

“根据警方提供的讯息,目前医院爆炸起火的原因业已查明。原来该老楼是市立精神病医院最早的一批办公用楼之一,后来开辟部分空间改建成停尸房,一直处在使用中。因老楼年代久远,电线等各种设备已经老化,长期未做消防检修,缺乏正确管理,部分空间甚至被当做仓库在利用,堆积了大量易燃易爆的医用检测与化学试剂,再加上其中某些老旧的电子设备与仪器,无异于在楼中隐藏了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对于此次爆炸发生,医院有关负责人表示,部分医院管理工作人员将承担此次爆炸起火的主要责任。所幸该楼位置偏僻,独立成栋,与其他楼的楼距较远,是以并未对附近楼房造成过大影响。本次爆炸共造成十三人受伤,其中四名工作人员,九名患者。”

师清漪皱眉又另外翻看了几条网页新闻,点了几个帖子,然后又看了几段新闻视频,发现那些东西虽然表达方式不太一样,不过内容什么的,都大同小异。

翻到后面,师清漪翻不下去了,说:“有钱,有人,萧家还真本事。能让警察瞎了,记者也盲了。”

这种程度的爆炸,自然会导致楼房倒塌,什么东西都被掩埋,那些资料烧成灰自不必说,各种高科技的仪器与电子仪器肯定也会支离破碎,完全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样,甚至里头豢养的那群怪物,也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

看起来什么东西都好像被毁灭,被融化了,所有的恶,均被绞作一团,掩埋在废墟之下。

但是只要警方愿意认真追究这起事故,深层挖掘现场废墟,肯定会找到许多奇怪的地方,但实际情况却是,爆炸起火归咎于电路老化以及堆放大量易燃易爆的化学试剂,之后警方不管了,新闻轻描淡写报道一下,剩下的全部,都推给“部分医院管理工作人员”去处理了。

洛神把手机搁在一旁,淡道:“萧家将一切掩盖了,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清漪看着洛神。

洛神低声说:“老楼被毁,可是老楼后面,却留下了我们的许多痕迹。血迹,足迹,车痕,如此种种,如果警方深入调查,对我们而言,很是麻烦。现在萧家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将此事遮掩过去了,我们的那些痕迹自然也跟随被掩盖,由此看来,我们还是得了些好处的。”

师清漪想了想,笑说:“被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好歹还平衡了点。其实我也很怕麻烦,这件事暂时就这样过去了也好。”

说到这,师清漪歪了下头,望向洛神的黑眸,道:“对了,你见了我小姨么?”

当时洛神还没进浴室就跑出去了,并没有和师轻寒碰面,虽说洛神昨天晚上说起师轻寒,也可能只是雨霖婞或者千芊告诉她的,不知道后面情况那么混乱,她究竟有没有和师轻寒真正照过面。

“当时天色暗,只在车后座瞥了一眼。”洛神轻描淡写地回答:“至于医院里,我还不曾见过。”

师清漪点点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里休息,你见不到也难怪。”

说到这,她轻柔一笑:“这一次小姨能平安回来,我很高兴。我很想让你和她好好见一见。”

洛神眸光有些深邃。

师清漪凑过去,抓着洛神的手,说:“我以前和你说过,很久以前的我,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过得非常混沌痛苦,那段时间,都是小姨给了我极大的帮助。比起亲人,我更想将小姨当做我的恩人,待我好的人,我都想让你见一见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洛神垂下眼,似乎是若有所思,口中却道:“我替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古时,若有友人或恩人,总要引荐给自家相公或媳妇结识一番,宴飨以图和睦融洽,席间美酒觥筹,古语作‘共飨’,渐渐的,你们现代的人就作‘共享’了。”

师清漪怔怔听着,莫名被洛神那种严肃认真的口吻给绕进去了,那个瞬间,感觉洛神好像成了一个说文解字的语文老师,可是下个一秒钟,她突然低低“啊”了一声,耳根子突然就红了。

“是不是这个理,嗯?”洛神目光定定地问她。

“应该是……是的吧。”师清漪眼神到处乱飘:“其实这个古时风俗我以前也在书上看过,我们的汉字由古至今,演变下来,真是……博大精深。”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看了下时间,说:“我九点的时候要挂点滴,医生让你什么时候去换药?”

“下午。”洛神道:“我换药不在此处,在霖婞那边,上午陪你,下午我回去一趟便回来。”

师清漪脸上终于露出一种放松的神态,喃喃说:“那就好。你在雨霖婞那,我其实也放心一点。”

“起身洗漱罢,我替你擦□子,换身衣衫,你夜里出了许多汗。”洛神站起来,作势去抱师清漪。

师清漪乖觉搂着洛神的脖子,被她抱进了浴室,擦完身子换好干净衣服,在病房里待了一阵后,师夜然陪着师轻寒进来了,还带来了早餐。

“早安,阿清。”师轻寒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师清漪向师轻寒以及师夜然打了招呼,并询问师轻寒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师轻寒微笑回答,师夜然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洛小姐,你好。”师轻寒走到洛神面前,她为人知书达理,温柔娴雅,格外有一种亲和的气质。

“你好。”洛神双眸乌黑若墨玉,看着师轻寒颔首,得体地进行回应。

“疯人院的事,我很感激你和你的朋友,谢谢你们救了我。”师轻寒笑着说:“之前都没有机会与你说一声谢谢。”

“没什么。”洛神道:“我们应当的。”

“我家与萧家,以及我被囚在疯人院的事,这其中牵扯比较复杂,请恕我不能对此过多解释。”师轻寒轻声道:“不过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如果可以的话,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想邀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到我家去聚聚,聊表谢意,不知会否冒昧?”

“我自欣然往之。多谢。”洛神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我的友人那边,师小姐还需同她们说一说。”

“谢谢洛小姐,我会的。”师轻寒顿了片刻,又说:“我从夜然那边已经听说了洛小姐的一些事,这些年我也不在,不知道阿清搬出去后,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如今看到洛小姐对阿清这么照顾,我也放心了。”

“清漪是我友人,我又与她同住,朋友之间相互照顾是天经地义,师小姐无需客气。”

四个人坐下来,师轻寒开始和洛神闲聊,言语以及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得十分温柔亲切,平素寡言的洛神倒也依着她。

师清漪就在旁边安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内心却有无数小心思在乱动。

倒是师夜然却脸色异样,一句话也不说。

师清漪一直觉得只要师夜然和洛神出现在一起,气氛就怪怪的,总觉得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还好从师轻寒和洛神的对话来看,她们两相处似乎比较客气融洽,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让细心的师清漪觉得别扭的地方。

到底哪里别扭呢?

说不出。

话题聊到师清漪近况,那边洛神语气淡淡的,对师轻寒说道:“作为朋友,我们都觉得清漪她待人接物十分体贴,很照顾人,想必她的家人也是如此待她,影响她,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这样看来,以前你们那么‘疼爱照顾’清漪,我很是感激。”

师轻寒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没听出什么别样意味来,师夜然的脸色却好像更古怪了些。

洛神便将目光飘向师夜然,冷冽的,清亮的。

“……早餐要凉了。”师夜然连忙将目光往下移,说:“阿清快些吃,等下你要输液。”

师轻寒歉意地笑起来:“都怪我封闭太久,向洛小姐问太多阿清的情况了。我们吃早餐吧,有空再接着聊。”

四个人围坐吃完早餐,师夜然和师轻寒在房间里又陪了一会,等到护士过来替师清漪测体温,挂好输液瓶准备妥当后,师家那两个女人这才出去。

师夜然和师轻寒走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雨霖婞和千芊进来探视,同样是探视,之前师家的人在的时候,气氛有些冷清,而现在雨霖婞和千芊一来,好像就连房间都被擦亮了,变得明媚起来。

“咚咚锵,本小姐的爱心黑鱼汤,一人一碗,必须喝完。”雨霖婞往碗里倒汤,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对刀口好哦。”

师清漪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句话怎么说得跟某广告那句“这个对牙齿好哦”一个调调,一边接过雨霖婞的鱼汤过来喝了一口,说:“黑鱼这种鱼的土腥味向来很重,大小姐你怎么不放姜片。”

雨霖婞一时没接上话,千芊笑道:“有伤口的人,可不能吃姜,我就没放,忍一忍就好。”

师清漪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向雨霖婞,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雨霖婞眼神开始凌迟千芊一万刀。

洛神盯着手中那碗黑鱼汤,略略蹙眉,就只是看着。

“她表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鱼?”雨霖婞盯着洛神。

洛神没说话。

雨霖婞接道:“奇怪,上次你和萧以柔吃饭,我明明听到你对师师说你最爱吃鱼。可是现在这样,你好像非常讨厌鱼?”

洛神眸子一滑,勾了雨霖婞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整碗鱼汤全都喝光了。

“我当然爱吃鱼。”洛神说。

师清漪在旁边几乎笑得要收不住,不过她手背上还插着针在输液,于是也不敢太妄动,抿唇忍着,洛神便有些无奈地朝她望过来。

窗户处响起了类似沙粒拍打玻璃的声音,外面的天空一片灰白,千芊看了看,说:“是不是要下雪了?”

师清漪探头,说:“好像在下雪粒子。”

洛神站起来,把她自己盛鱼汤的碗和师清漪的放下,走到窗户旁边,为了透气,窗户开了部分,她伸手过去,准备将窗子拉上,手却又顿住了。

她眼眸深邃专注,开始往下看。

师清漪病房所在的楼层在高层,视线顺着雪粒子俯瞰下去,茫茫的一片,最下面是供病人休闲散步的花园区,许多花树凋了,石子路穿插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

突然下起来的雪粒子让外面的人都开始往楼里躲避,路上人影穿梭奔跑,只有一个人影在那站着,一动不动。

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个子很高,留着乌黑笔直的长发。

有些人,不看脸,光是看他姿态优雅的身形,都会觉得那就是个美人。

洛神目力奇佳,她往下看,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男人,那男人抬起头,往高处望,眼睛却似乎并没有看向洛神这个房间方向。

他就那样看着,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

雪粒子越下越大,冬风刮起来,那男人乌黑的长发被风卷着,有些凄婉无奈地舞在空中。

“好冷,她表姐,赶紧把窗关上,暖气全跑光了。”雨霖婞抱着手臂说。

“洛神?”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了:“你在看什么?”

洛神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很快,那长发男人低下头,好像是自顾自叹息地摇摇头,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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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执念

“没什么。”洛神利索地关上了窗子,看着师清漪微微一笑:“瞧瞧这雪势罢了。”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坐回去,几个人坐着闲聊。

聊到中途,洛神突然道:“易北那边,如何了?”

易北是师清漪委托叶臻找的,之前雨霖婞对他进行了某些专业培训与改造,只等时机成熟了,便让他潜入柳色酒吧做卧底。

洛神这时候提到易北,自然就让师清漪想到柳色酒吧,跟着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长发男子章台柳。

那个章老板,倒的确是个让人在意的主。

雨霖婞说:“那小子聘进柳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开始刚进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安排他在那先磨合磨合,熟悉人和事。调查的任务暂时没安排给他,以免打草惊蛇。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洛神淡道:“我只是想起他入柳色也有段时日了,应当可以开始慢慢地提供一些线索,便问上一问。”

“我也这么觉得。”师清漪琢磨了下,某些在意的点也被勾起来了,说:“近两个月的磨合期,足够了。雨霖婞,你让易北他最近好好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女人过去,就是刺伤我的那个黑衬衫女人,我以前在柳色五楼见过她。”

“你见过?”雨霖婞讶异。

师清漪纤眉皱起来,点头,看起来有点不太舒服,洛神坐在她床边,双眸越发深邃似的,不再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霖婞问:“她当时也戴着面具么?”

“我也没看太清楚。”师清漪回忆了一下当初情景:“她在我前面比较远的地方,我就只看见她的背影而已。”

雨霖婞这下更加觉得不可置信:“等等,师师,你是说,你当时连她的脸都没见过,就只看了下她的背影?疯人院那个脸上还戴着面具呢,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她了?”

“肯定是她。”师清漪斩钉截铁起来,严肃道:“她看起来很特别,我绝对不会认错。”

很特别。

特别在什么地方?

师清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洛神,洛神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视线,眸子里只是一片沉沉的冷寂,端坐不动。

脑海里突然划过那黑衬衫女人同样清冷沉寂的背影,师清漪打个哆嗦,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忙将目光收了回去。

而等她将目光收回去之后,洛神的眸光却又静静地瞥向了她,怜爱的,却又带着某种叹息与无奈。

“特别么?”雨霖婞有点被师清漪那种严肃镇住了,说:“行,我会嘱咐易北那小子开始查的,柳色那边,一定查个通透。你们两呢,还是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最近就乖乖地养伤,出院了再回家好好休养,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处理的。”

顿了顿,雨霖婞哼一声,听起来像是嫌弃,实际上倒是有几分叹息的意味:“真麻烦,可是麻烦也要管,要是换了别人,我管他死活。师师,师家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我才懒得插手。”

师清漪嘴角这才由衷地勾起一抹笑,轻声道:“好朋友,谢谢你。”

洛神也看向雨霖婞。

“去,牙都酸倒了。”雨霖婞不在意地摆手。

眼看着师清漪一瓶药瓶慢慢滴完,护士又进来换了一瓶,雨霖婞和千芊在病房里继续待了半个小时,才准备起身回去。

“千芊。”师清漪叫住千芊:“月瞳胃口大,又喜欢闹腾,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千芊笑笑,站直身子望着床上的师清漪,看了阵,才轻声说:“注意身体。”

雨霖婞拎着包先行往门口走,千芊则提着收拾好盛汤的餐盒,跟在雨霖婞后面,走到半道,雨霖婞突然回过头,对洛神肃然说:“她表姐,下午记得过来这边换药。”

洛神颔首。

“可记住了,别在这磨蹭,到点了就过去换。”雨霖婞重复。

“好。”洛神沉声答她。

雨霖婞这才和千芊一起,放心走了,沿着冷冷清清的走廊走了几分钟,千芊突然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扇病房的门。

“养蛇的,怎么了?”雨霖婞也看向那扇门。

千芊没说话,很快,那门就被打开了,两个医生摸样的人快步走出来,看起来脸色非常难看,额头上都是汗,战战兢兢地将那房门关上,看情形,是挨了训。

那两名医生看也没看雨霖婞和千芊,飞快地就走了,两人似乎都是德高望重的医生,其中一个雨霖婞见过,还是这医院的副院长。

“我们走吧。”

千芊朝电梯走去,雨霖婞没闲工夫操心别的事,便也径直往电梯那边走。

病房里面,师夜然死死盯着医用篓里那片血淋淋的纸巾,一脸可怕的阴郁。

师轻寒歪在病床头,定定地望着,病房里灯光苍白,被子雪白,衬得她那张脸好似完全没有血色的——明明她去看师清漪的时候,面上还有几分强打起来的精神气,如今竟好像垮掉的白纸片,再也组不起来了。

“他们都是有经验有名望的医生,年纪也大了,你又何苦为难他们。”师轻寒嘴角隐约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叹息道。

“我花钱,请废物。”师夜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声音冰冷。

“夜然,别这样。”师轻寒轻声说:“你不该是这样的。”

师夜然似乎要说什么,终究忍了忍,走过去抽了一张纸巾,濡湿了,弯腰替师轻寒仔细地擦拭嘴角血迹。

“不要撑着去看阿清了……不要去了,我会去看她的。你也知道,她体质特殊,过两天就可以康复的。”师夜然看着师轻寒温柔的那双眼,喃喃道:“你不要去看她。”

师轻寒笑起来,好脾气地答应她:“那好。这两天,我就不去了,如果阿清问你,你就说我有些困,睡了。”

她好像很喜欢笑,待人接物都面带笑容,亲切温和,这也许是一种天生的性格,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礼仪。毕竟以笑容与礼貌待人,别人总会觉得舒心与放松的。

师夜然深知这点,眼角隐隐有点红了。

师轻寒道:“你让医生不要再给我用止疼镇静的药,我怕……我会上瘾。”

师夜然蹙眉:“他们之前说那点剂量,没有问题的。”

“我的身体,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了,不能和正常人的体质比。”师轻寒眸中一点光芒晃动,无奈道:“我觉得我就要上瘾,不要给我用,我抵不住了。”

静了片刻,师夜然涩然道:“好,你说不用,我们就不用。他们是怕你到发作的时候,会疼得挺不过去。”

师轻寒脑袋偏了下,看向敞开的那扇窗户,长发垂在肩上,释然一笑:“挺得过去,挺不过去,都只剩下那么一点时间了,没什么的。”

师夜然抿唇不语。

师轻寒盯着外面那茫茫的一片白,喃喃道:“雪粒子来了,估计这几天会有大雪下,真好。”

师夜然凑过去,替她盖上被子,免得她着凉,师轻寒突然说:“我很想回老宅去,看看我的母亲。感觉我很多年没有看望她了。”

师夜然眼角更红,道:“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回去。”

“你每年都按时帮我祭拜她了么?”

“我每年都记得的。”

“那就好。”师轻寒说。

说完,她的眼睛慢慢阖了起来,师夜然看起来好像有点慌乱,伸手摸到她的脖颈,感觉那里温热,脉动虽虚弱却还留存,不由得又神经质地松了口气。

中午,洛神陪着师清漪,两人在病房吃过午饭,等师清漪午休睡下,已是下午一点半,洛神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轻轻关上病房门离开,前去雨霖婞那边的医院。

临近傍晚,洛神打电话过来,说不能及时赶回来吃晚饭,叮嘱师清漪自己先吃,看护替师清漪准备了晚餐,师清漪只好一个人吃。

吃到一半,师夜然又进来了,师清漪抬起头,两姐妹就那么相互看着。

“你吃过了么?”师清漪有些不自然地说。

“吃过了。”师夜然在师清漪对面坐下:“饭菜合不合口味?”

师清漪右手捏着勺子:“……挺好的。”

师夜然又沉默了,她性格本就比较惜字如金,又非常忙,大部分的语言都用在工作上了,这导致师清漪和她很少能说上一段时间的话,如今就算误会消除,也免不了冷场与不习惯。

“小姨情况怎么样?”师清漪尽量放松地说:“我今天看她,状态好像比昨天要好点。”

“她很好,睡下了,没什么大事。主要是被关得久了,身体虚弱,调养调养就好,再过四天就可以出院,我会带她回老宅,有专门的医生跟过去盯着。”

“四天后就能出院?”师清漪欣喜中带着几分讶然。

“是。”师夜然道:“阿清,你如果不喜欢医院,要不要也去老宅住着?那里有医生和设备,各方面都很方便。”

师清漪垂下眸,说:“不了,我回家住就好。我过几天应该也可以出院了,在这里待着,总觉得压抑,小姨出院那天,我也陪她回去,之后我再回家。”

“老宅不是你的家么?”

“是。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家,我在外面住习惯了,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早已是成年人,在外面独立,也是理所应当的。”

顿了顿,师清漪抬头,看着师夜然,轻声说:“我会常回去看你们的。”

师夜然神色古怪,声音没有起伏地道:“你说这话,就好像已经嫁出去了一样。”

师清漪:“……”

“好吧,你做的选择,我都尽量尊重,不会再逼你什么。”

师夜然说完,静静守着师清漪吃完晚饭,又替师清漪将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这才离开。

等洛神回来,已是晚上八点多,师清漪针对今天自己的伤口愈合状态,对洛神说了自己想出院的想法,洛神凝眉,权衡一番,最后终究是同意了。

四天后的上午,天依旧潮湿阴冷,手续办妥后,师清漪和师轻寒同时出院。

师清漪体质特殊,恢复得很好,师轻寒的气色看起来也很是不错,神采奕奕,这倒让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师清漪终于放下了心。

洛神先行回家,师清漪陪着师轻寒回了师家老宅,陪着师轻寒以及师夜然吃了顿午饭,等到四点多的时候,师夜然亲自开车把师清漪送了回去,送到后,师夜然也没上楼,在车上叮嘱几句,就走了,师清漪知道她的脾气,并未央她多留。

出电梯,刚开门,一团滚滚的白胖团子便朝师清漪的裤腿扑了过来,爪子抱着,秤砣似地缠住不放。

“你好烦。”师清漪盯着月瞳,忍俊不禁,还未低头去抱它,月瞳那滚圆的身子就被洛神抱了起来,送去一旁。

师清漪才出院,可不能由着它闹腾。

洛神把师清漪的手提包拎过来,安静地低头去解她的围巾和手套,客厅很温暖,师清漪把外衣脱了,洛神将她的外衣搁在手臂上,和围巾等一起送到房间挂起来。

等洛神出来,师清漪抱住她的腰,笑眯眯道:“你说它怎么又胖了。”

“定是千小姐准备的肉,比你的美味。”洛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真的?我不美味?”师清漪歪头,比起之前那种苍白病弱,此刻的她,别有一种娇俏的味道,尤其眼神清亮,竟是分外的勾人。

洛神看得眼里微有怔色,过了会,才说:“我以为你夜里会宿在那里。”

“我说我今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师清漪笑道:“以后等小姨身体好透彻了,我再去那边住一晚上,陪陪她。”

洛神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点头。

“对了,快到放学时间了吧,今天得去接音歌。”师清漪边说,边低头看表。

音歌还不知道师清漪的事,本来她跟着师清漪和洛神住,疯人院事件发生后,她就被雨霖婞以师清漪和洛神出远门为由,又接了回去,期间雨霖婞又告诉她不要打电话,结果倒好,她晚上得空的时候,几乎总是小尾巴似地缠着雨霖婞问,雨霖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今天师清漪决定再将她回来。

洛神道:“你歇着,我去接便好。”

师清漪连忙道:“现在就要到高峰期,还是我来开车,我们一起去吧。”

“清漪。”

“啊?”

洛神闷声道:“你怀疑我车技么。”

“……哪里。”师清漪嘴上好像抹了蜜似的甜:“我是怕你太累了,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好觉。我心疼你。”

洛神勾唇一笑,手指抵在师清漪下唇上,轻轻一拭,好像是真的拭去她唇上那抹蜜糖似的。

下午五点,音歌所在的那所学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出了校门,这些学生普遍都特殊,有些是学校校车接送,还有一些,则是家长每天过来接送,总之,基本上是不会让学生独自上下学的。

音歌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巾都了半边脸,戴着白色护耳,严严实实,看起来好像一只白色小肥羊似的,一路随着人流,背着斜挎包快步从校门出来。

她虽智力有问题,但却很听话,每一次都在固定位置站着,一动也不动,只等着雨霖婞或者师清漪她们过来接她。

天空飘了一点小雪,她在那呆呆站着,站了一阵,她突然看见了什么,离开了一贯的等待点。

“你好呀。”她终于绕到一个花坛后面,将围巾往下扯了扯,对那里坐着的男人甜甜笑道。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里面白色衬衫系领带,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温雅菁华,点点雪花落在他的发上,好像带了几分凉意的温柔。

非常罕见留长发的男人,他的气质,与长发竟十分的搭,浑然一体的高雅。

“你好。”男人微微一笑,眼底下那点泪痣,勾魂摄魄。

“我总是看见你呢。”音歌认真道:“每一次,你都坐在这里。”

“是么?”男人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

“你来接谁呢?”天气很冷,音歌不停跺脚。

男人怜爱盯着她因为冷而跺的脚,笑道:“我妹妹。”

“你每次坐在这里,很难让人看见的,你妹妹要是找不到你,那怎么办呢?”

“怎么会。”雪点落在男人的长发与睫毛上,黑白分明:“我妹妹,她很聪明。她总会找到我的。”

音歌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神色:“你妹妹很聪明,那真好。我……我就很笨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高考了,我为什么还在留言里看到高三的妹纸球祝福,难道现在不应该好好休息吗为什么要刷,啪啪啪

这里还是送上爱的小绿字的祝福=W=

第16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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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男人笑了,笑容干净又温雅。

“你也很聪明。”他说。

音歌连忙摇头,沮丧道:“没有啦,我很笨的,不然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念书。聪明的那些人,都在另外的地方呢。”

虽然这些事情,并没有人告诉过她,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她自己其实也明白了个朦朦胧胧。

“你很聪明。”男人只是重复。

音歌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那点泪痣,声音里的喜悦小心翼翼的,俨然是想藏又藏不住的羞涩:“可是你才刚认识我,话也没说几句,你就能知道我聪明啦?”

男人微笑道:“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聪明的长相。”

“真……真的吗?”音歌却傻得有点结巴了。

“当然是真的。”

听了这话,音歌乌黑的眼睛里终于点起了光亮似的,美丽犹如黑色珍珠。

她站在男人面前,见那男人衣服穿得非常单薄,想了想,伸手扯下自己的长围巾,递过去说:“你穿得真少,要感冒的,感冒就要打针吃药,会很难受的。喏,这个给你,你戴着它,就不会感冒了。”

男人怔了下,伸手将卷做一团的围巾握在了手中。

“怎么啦?”音歌被风吹得又跺了几下脚,指着自己耳朵上戴的白色护耳:“你是不是还想要这个?”

毛茸茸的护耳,造型是兔子的长耳朵,掩在她的长发下。

男人掸掉大腿上的雪花,站起来,身材高挑又匀称,像个模特似的,音歌与他站在一处一比,真的就是一只小兔子。

音歌抬起头,男人便弯下腰来,将围巾搭在她肩上,一圈又一圈,轻柔又缓慢地替她重新围好。

“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男人道:“而且,我也要走了。”

“你不接你妹妹了么?”

“我等了她这么久,她都没来。“男人温柔又深邃的眼眸垂下来,说:“肯定是先回家去了。我说过,她很聪明,如果她找不到我,就会自己先回去。”

“这样啊。”音歌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再见了。”男人低低道,眼底的泪痣真的好似泫然欲泣。

音歌轻声问他:“你明天还会在这里吗?”

“当然,我妹妹在这里。”

顿了顿,男人又柔声接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什么?”

“你见过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只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害羞么?”

“对。”男人笑道:“我有些害羞。”

音歌低下眼,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乖巧地与他道别:“好,我答应你,不会说的。再见。”

“再见。”男人的手抬起来,在半空中伸过去,好像是想摸一下少女的长发,却又停住了,只是转而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他笑着重复:“再见了,聪明的小……妹妹。”

男人在飘飞的小雪中转身离开,长发晃荡,好像融进雪中的墨。

音歌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她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表情呆呆的。

明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该高兴的,明明想开心地笑的。

却为什么想哭。

她太傻,想不明白,不过也许换做聪明的人,也可能无法去真正理解。

“音歌!”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音歌连忙转过身去,师清漪快步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面上那几分紧张的神色还未褪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洛神静静地站在师清漪身后。

“对不起,阿姐。”音歌抬起脑袋,眼珠转了转,支支吾吾地对师清漪道:“我……我在那里等了很久,你们一直没来,我就想在附近走一走的。”

师清漪目光软下来,轻声说:“路上有点堵车,我们来晚了,以后我尽量早点到。以后不要离开那个地方,知道么?”

“嗯,我知道。”音歌忙点头。

洛神走过去,深邃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音歌,捕捉到音歌脸上那种少有的局促与闪躲,太明显了,好像一个偷了点心吃不敢说出来的小家伙。

心思纯净的傻瓜,永远也不懂说谎。

这世上真正的骗子,都是极聪明的人。

“这里冷,我们回车上。”洛神伸手揉了揉音歌的脑袋,音歌有点不敢看她,脑袋低低的,戴手套的手攥住洛神的袖口,乖乖跟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师清漪在前面开车,洛神原本是坐在副驾上,这回和音歌一起坐到了后座。

“家里没什么菜了,我们等下先去一趟超市。”师清漪边开车,边道:“音歌晚上想吃什么?”

音歌歪在洛神身上,接口说:“我想吃上次蒸的那种鱼。”

“行。”师清漪笑说:“你洛姐姐最会做鱼了,今晚上让她做给你吃。”

洛神面无表情。

音歌却高兴地信以为真了,满足地道:“好。”

去超市买了些菜色和配料,最新鲜最上好的菜都在早市上被买走了,师清漪和洛神今天才从医院回来,没赶上,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些还算合心意的食材。好在水产区的鱼养得很活泛,捞了一尾桂鱼,又买了两条大骨头带回去准备熬汤。

音歌去书房做作业,师清漪和洛神在厨房一起准备晚餐,骨头汤一回家就熬上了,现在师清漪正忙着剖鱼去内脏。

“不是我来?”洛神瞥着她。

师清漪戴着手套,细致地在鱼身上划口子,抹细盐腌制,唇边只是挂着笑。

洛神将袖口往上卷了两圈,站在她旁边洗菜,师清漪一边抹盐,一边说:“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是说,我家和萧家这几天的反应。”

洛神依旧低着头清洗:“太平静了么?”

“对。”师清漪想了想,道:“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我姐和小姨很平静,明明小姨被囚禁,之前还有恐吓,这是恶性刑事案件,但是她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想去追究似的。萧家明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那栋楼被毁之后,却也没做出任何反应,如同跟他们无关一样。尤其是今天下午,我姐姐甚至还和萧慕白通过电话。”

洛神手下动作略微顿了下。

师清漪道:“很普通的通话,没有任何异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那种平静。除了小姨回来了以外,一切如初,明明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为什么还可以继续保持以前那种关系?”

洛神淡道:“其实以前,他们各自也心知肚明。”

师清漪被点醒,也顿住了。

的确,以前萧家背着师家做了那么多肮脏事,师夜然心中清楚,一直忍着暗地调查,并且一步一步地开始吞食萧家的资产利益,如此,双方都清楚对方,但是却不捅破,依旧维持着家族友好的那种表面关系。

如今,师轻寒被救了出来,虽然还是处于保密状态,外人并不知晓,但萧家肯定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两边都没有任何表示。

许多事因为师轻寒的关系,已经改变了。

却又好像没变。

既然谁也不说破,那就谁也不承认,拼脸皮,比耐力,双方都是蛰伏的狼,只等着对方先做出行动。

以静制动,最让人觉得难熬的一招,道行低的直接跳脚,只有道行高的才能忍到最后。

师清漪觉得心里堵得慌,只得叹息了一声。

“清漪。”洛神轻声唤她。

师清漪侧过脸,看着洛神,洛神袖口撩起,小臂湿淋淋的,修长的手指上还滴着水。

“如果你觉得累,便不要管。”洛神看着她:“我都会去做的。”

师清漪停下手里的动作,摇摇头,声音轻柔了许多:“一想到那些复杂的人和事,我的确是有些累,我看不破,所以得努力去理清。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就好像现在在厨房里,我和你一起做菜,就觉得很满足,很舒心了。所以你也不要说你都会去做,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我也想和你一起,不愿你那么累。”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浅色的双眸,过了片刻,展颜道:“嗯。”

“清漪,今晚上我可以不吃鱼么?只是今晚。”说完,她又补充,有种罕见为难打商量的味道在里面。

师清漪憋着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见你这道蒸鱼光准备,便花费了不少心思与时间,我原是该好好品尝的。”洛神道:“只是我已然……”

“你已经被雨霖婞那不放姜片的黑鱼腥汤灌得要吐了?”

洛神没说话,表情倒是有点微妙的苦闷。

师清漪这下完全笑出声:“没什么的,托大小姐的福,其实我也快要吐了。这个星期都不想再碰鱼,今天只是音歌要吃,我才做的。”

洛神神色依旧淡淡的,师清漪却看出她好像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似的,格外有一种可爱的意味。

除了清蒸桂鱼,师清漪还做了个荤菜,洛神炒了一道素菜,配上骨头汤,叫音歌过来,一家人一起吃了顿简单又安宁的晚餐。鱼都是音歌在吃,师清漪和洛神压根没动过筷子。

喂过月瞳,将一切清理完毕,等音歌做完作业,就被师清漪叫去洗澡,早早地被师清漪哄上了床。

之后师清漪和洛神自去浴室沐浴,出来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她们也不感兴趣,但就是觉得好久没这么好好地休息过了。这种休息其实很简单,两个人洗得清爽馨香,相互靠着,随便挑个台看,都觉得舒服。

雪下得比白天要稍微大一些,小雪夜里,一切都安静了,家中也只能听到低低的电视声。

师清漪卸下心中重担,这一刻,感觉就连根根的骨骼深处,都得到了舒展似的,太舒服了。她原本是靠在洛神肩上,后来看上去似乎有些困,身子便往下滑,脑袋直接枕在了洛神的大腿处。

头枕着,长发流水似地散在洛神的腿上,眼眸闭着,模样看上去乖觉温顺得不得了,手却偏偏梦游似地揉了揉,将洛神腿际搭着的浴衣布料给揉开了,露出一片白皙滑嫩的肌肤。

师清漪手指又移了下,摸到那片大腿肌肤上,往里蹭了蹭,然后安心地不再动了。

才刚沐浴不久,洛神那里水漾润泽,就连在“睡梦中”,都觉得爱不释手。

洛神乌黑的眸子垂了垂,几分潋滟的光缝在眼角,静静地将枕在她大腿上的师清漪觑着。

她的手摸到师清漪散开的发上,低喃:“清漪。”

外面雪还在下,师清漪没动,似是睡得惬意。

“睡了么?”洛神眼角略略挑了起来。

师清漪蜷着身子,白色的浴衣裹着她,像是裹了白雪。

“乖。”洛神头低下去,一些柔软的发丝都垂到了师清漪的脸上:“去房里。”

师清漪还是不动,看样子睡得挺沉。

“去房里。”洛神道:“我不抱你,你自个去,听到了么?”

师清漪好像真的睡沉了,压根没听到。

洛神突然笑了下,伸手过去,覆在师清漪搭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右手手背,轻轻摩挲了几分,又攥住了她,徐徐将她牵引着,往布料覆盖下的深处摸。

触到深处的柔滑热度,师清漪突然一个激灵:“!”

浑身滚烫非常,像只刚被丢进油锅里的虾,整个就要跳起来,下一刻,却又被洛神准确无误地兜住,抱在了怀里。

“嗯,睡得可真‘沉’。”洛神紧紧抱住她,贴在她耳边,笑着呢喃。

师清漪脸通红,好半天才道:“是,本来都睡着了,被你吵醒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有弄出响动吵你么?”洛神问她。

师清漪:“……”

作者有话要说:=W=高考完的妹纸么么哒

第16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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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蜕变

无言以对之下,师清漪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发,另一手摸到遥控器,顺手将电视给关了。

一切都安静了,她站起来,对洛神说:“回房……睡觉。”

洛神坐在沙发上不动,黑发白衣,清妩雅致,就那样浅笑着看她:“你方才不是不愿去房里?”

“现在愿意了。”师清漪答得有点闷,弯下腰来:“走了。”

“你抱我去么?”

洛神略微歪了下头,黑眸深邃,肩上原本蜷着的部分长发随着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散落垂下来,在胸前一晃。

师清漪脸上绷得正正经经的,没什么特别表示,但其实看到洛神这副模样,这种口吻跟她说话,她耳根子早就红了。

“我抱你。”师清漪凑得更近,伸手,捞在洛神的腰上。

洛神缠上来,顺势勾住她的脖子。

拥了满怀的温软幽香,师清漪终于绷不住了,尤其是双手圈在洛神纤腰上的时候,感觉那里实在软得不行了,盈盈若无骨,水蛇似的,就这样贴在师清漪的掌心。

“洛神。”

“嗯?”洛神将脸偏在师清漪肩上。

“给我五分钟。”师清漪的声音也完全软了:“五分钟……就好。”

洛神没说话,眼角缝着笑意,脸颊在师清漪肩膀轻轻蹭了蹭。被她这么一蹭,师清漪感觉心都陷进泥泞里,拔也拔不出来似的沉溺,心旌摇曳之下,将洛神又圈紧了一些,低头吻在洛神耳际的软发上。

揉开那里柔顺的发丝,师清漪的唇游到洛神的耳廓,含在那里白皙小巧的耳垂上,细细轻咬。

洛神在这方面,基本上都很难显露什么,她什么都藏得深,欲语还休,每一次,师清漪都没有机会看到她有过多么明显反应,更不要提什么激烈,露骨。

她似极了一坛年份上久的清酒,绵柔悠长,那种醉到骨子里的滋味,全都掩在了深处,细细品味,直至蚀骨销魂。

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女人,也令人最难把握与捉摸。

好在师清漪耐心又细致,与她朝夕相处,什么都摸清楚了,再加上某种奇妙的熟悉感,即便洛神不表示,师清漪也知道她每一次的某个小动作,或者声音,是代表什么意味,舒服,或者不舒服,哪处敏感,都摸得透透的。

果然,在师清漪这种轻咬舔.弄下,洛神攀过来的手更紧了几分,虽然没吭声,但师清漪知道,她是喜欢的。

洛神身子刚复原不久,师清漪心中怜她,自然不会真的做些什么,即便心中渴望,也不能,于是现在就只是浅尝辄止地与洛神亲昵。

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箍紧了,师清漪掀开洛神浴衣衣襟,从修长脖颈一直吻到她光裸的肩上。

左手指抚到锁骨处,师清漪身子稍微往上,右手继续将洛神的浴衣往下扯,探头去看她的背。

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个大概。

洛神的背部肌肤细腻柔滑,不过之前受过伤,虽说她体质恢复快,现在依旧还能瞧见许多并未完全褪去的痕迹。

有几个地方估计是伤得深了,血痂刚去不久,留了好几道印子,现出伤口痊愈后不久的那种粉色,好像被蹂躏得有些狠了的白花瓣。

师清漪盯着那些痕迹,不动了。

洛神知道师清漪在看什么,只是无声地抱住她,师清漪盯了片刻,低下头,在洛神的肩头亲了又亲。

“你遇到我之后,总是受伤。”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肌肤,懊恼地喃喃道:“大概是我命太硬,克了你。”

“你信命么?”

师清漪摇了下头,又点头,温柔的眸子里有了几分恍然:“我不信天命,那是虚的,但我信人命。别人要如何待我,我无法真正明白,更无法控制,别人做的一切,会改变我的命运与轨迹,也会牵连我身边人的生活,很多东西,都是无奈的。都说人心难测,我又怎么能掌控别人的心呢?”

洛神将师清漪的脑袋扳过来,捧着她的脸,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

“你可以掌控我的。”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一怔。

良久,她叹息说:“但是,我也看不透你。对我而言,你有太多秘密。”

“可我的心,一直就攥在你的手里。”

师清漪手指颤抖了下,抚到洛神的左胸口,掌心覆盖在那片柔软上,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里平稳的心跳。

真的好像,她就在她的手心里了。

哪里也不会去。

值得托付与依赖,且永远也不会离开似的安心。

洛神抵着师清漪的额,道:“我的确有许多秘密,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告知你。这世上许多事太沉了,如果硬要快速地承担与接受,只会带来伤害。但你只要晓得,你可以掌控我,那就好了。”

师清漪没再说话,将洛神抱紧了些,吻在她冰凉柔软的薄唇上。

两人陷在沙发里接吻,师清漪边唇瓣与洛神轻触,双手边伸到洛神肋下,打算找个让洛神舒适的着力点,依言抱洛神回去。

洛神却突然顿住了,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目光瞥向某个师清漪看不到的方向。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的异样,回头去看,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她差点就从洛神身上掉了下去。

音歌就裹着软塌塌的睡衣,站在不远处。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现在还以半压半抱的姿势贴着洛神,她现在背上冷汗涔涔的,也顾不上自己浴衣被扯了,赶紧先把洛神身上的浴衣扶好,将洛神挡得严严实实的。

洛神从后面抱住她,手臂自她腰后伸过去,也将师清漪的衣襟拉好。

两人半晌没说话,客厅里的空气也都好像凝固了,音歌就在那站着,也不吭声。

很快,师清漪就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她的脸都要蒸熟似的红,现在随着音歌投过来的空洞目光,她面上的热度迅速往下降,最后被冰冷所取代。

音歌的瞳仁是纯粹的那种乌黑,黑珍珠似的,现在就好像两颗无神的塑料珠子,养在眼白之中,她看上去是看向沙发的方向,但又好像没看,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又像个人偶似的,在原地转了几圈,举止说不出的诡异。

师清漪感觉洛神圈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洛神开始蹙眉,目光沉沉地将音歌望着。

音歌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嘴里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好像十分难过,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她这样折腾了大概五分钟,又重新折返往回走。

回走的方向,是她自己的房间。

那房间最开始是洛神的,后来洛神和师清漪睡了一间,这一间便收拾了出来,专门留给音歌住。

眼看音歌走远了,师清漪赶紧从洛神身上下来,洛神替师清漪将浴衣理了理,两人随即跟了上去。

门没关,音歌直接就进房里了,房间里黑漆漆的,音歌躺回床上,裹着被子,看上去好像又睡得沉了。

师清漪站在床边,胆战心惊地看着,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刚才怎么回事?”

洛神将床灯拧出一个很微弱的亮度,昏黄的光洒在音歌蜷起来的身子上,透出说不出的一种可怜味道。

“霖婞以前同我们说过一件事,记得么?”洛神突然道。

师清漪想了想,脑海里闪过什么,低声说:“你是说那一次?”

那还是雨霖婞闲聊扯淡的时候,随口提到的一件事,当时音歌住在雨霖婞的别墅里,大半夜的,雨霖婞还在房里喝酒,结果音歌突然就进来了,雨霖婞吓了个狠的,手一抖,当场打碎了一只酒杯。

酒杯碎了,音歌也没说什么,突然又回去睡觉了。

雨霖婞当时开玩笑说是这丫头越来越调皮,半夜专门跑来吓她,后面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雨霖婞喝酒那件事上,虽说雨霖婞对红酒十分钟爱,但是大半夜还在房间里一个人喝红酒,怎么都有点蹊跷。

于是师清漪当时盘根究底地问雨霖婞,雨霖婞只是笑着打哈哈,胡诌海吹地应付过去,然后再渐渐的,这件事就被人淡忘了。

洛神颔首,弯下腰去,摸到音歌的额头上:“对。”

师清漪道:“……是梦游症么?”

洛神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音歌的被子掖好,说:“你觉得她长高了么?”

师清漪心里一沉,拿手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联系音歌最开始的身高,模拟了一下,又以拇指与中指做尺,现场粗略地丈量了一番,这样前后一对照,她的面上表情更加微妙了。

“……她个子真的长得很快。”师清漪讶然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

虽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但是这种成长的速度,实在有些古怪,更何况女孩子的成长普遍比男孩子要来得缓慢,音歌这种长法,让师清漪在意非常。

洛神伸手撩起音歌脸颊旁的发丝,拨了拨,师清漪顺势靠过去,仔细地看。

音歌虽说智商上有问题,许多事情明明几岁的孩童都知道的,她都可能还不知道,但是她的外貌一直是十几岁青春少女的形象,皮肤白皙水嫩,清秀中带着几分稚气。

现在,她的那张脸,似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一般人很难察觉,师清漪仔细琢磨,才发觉少女的脸部轮廓,已经开始往成熟那种方向靠拢了,尤其是唇线和眉眼的部分,睡着的时候,明显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洛神瞥眼看向师清漪,师清漪也抬头看过去,两人对视。

“先回房。”洛神道。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点点头,拧灭床灯,将音歌的房门带上,随洛神回了房。

夜里,师清漪心里装着事,整整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因为受伤养在医院,她又向尹青告了几天假,算起来,她今年向尹青告的假期,已经到达一个危险线了。

不过这一次,尹青却没说什么,自从她知道师清漪是师夜然的妹妹之后,她的态度,似乎也有一些转变,怪怪的,究竟哪里怪,又琢磨不出个具体的度来。

下午四点多,师清漪还在学校,洛神与师清漪通了个电话,之后独自开车出去,前往音歌学校。

开车方面,洛神还是新手,开得比较慢,颇费了一番时间,才赶到音歌那里。到的时候,学校还没下课,洛神将车泊好,一个人走到音歌往常站的那个位置不远处,遮掩身形,静静等待。

音歌往常等待点的对面,就是一个花坛,花坛后面,隐约可以看见坐了一个人。

洛神裹着围巾,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冷风中,静静地觑着。

到了下课时间,学生人流往校门外涌,音歌较早出现在视野里,她在原地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往花坛方向走。

花坛那边的长发男人站了起来,笑着与音歌打招呼。

瞧见那男人是柳色的老板章台柳,洛神面上也并未有什么波澜,一个人在远处望着,音歌看起来和章台柳聊得很投机,后面,章台柳摸了下她的脑袋,她便乖巧地偏了下头,冬日白光之下,能隐约瞧见她高兴的模样。

知道有人过来接她,音歌也并未耽搁多少时间,和章台柳说了会话,挥手向他告别,章台柳也微笑地同她挥手,目送音歌返回等待点,又走到花坛后面,坐下来,看起来还在继续等他口中所说的“妹妹”。

掐着时间,过了一阵,洛神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音歌转过身,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向她打招呼:“洛姐姐,这里!在这里!”

“等久了罢?”洛神走过去,淡淡一笑,低头和音歌说话,深邃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滑往花坛方向,瞥了一眼。

“不久,我刚出来呢。”音歌也笑着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一度粽子节酷爱乐!!!!!!!!!!!!

怒吃大白粽子!啊不,粽大白子,白大粽子!

第17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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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说完,音歌又低下了头,笑容虽然还在,却讪讪的,目光有点到处乱飘。

昨夜只是粗略估计,今天她就这么站在洛神面前,脑袋纵然有些垂,但是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她真的长高了,长大了,似乎就要冲破某种禁锢,拔骨升节,成为真正亭亭玉立的美人。

“今天你阿姐会回得晚。”洛神道:“晚餐也推迟了,想先去吃些点心么?”

“点心?”音歌抬起头,眼睛一亮。

洛神颔首,眸子又有意无意地往远处花坛滑了一下。

音歌颠了颠脚尖,在听到点心的时候,的确是高兴的,但是她又好像不太敢专注洛神,于是只好看着自己的靴子,躲躲闪闪说:“好,我想去上次那个地方,那里好吃。”

洛神便带着音歌往泊车区域走,期间未做多余停顿,表现得就好像她和师清漪以往过来接音歌那样,一般无二。

章台柳见洛神将音歌接走,也自花坛处站起身,离开了。

洛神开车开得慢,带着音歌去了音歌很喜欢的一家店,落座后,服务员给上了各色小点以及热饮,每份分量少,样式倒是很多,摆在桌上。

洛神只是点了一份热牛奶,对桌的音歌正忙着往嘴里塞点心,她就只是安静看着,偶尔抿了一口牛奶,淡然又悠闲。

“在学校这么久了,可有结识什么好友么?”洛神搁下杯子,突然轻声问音歌一句。

音歌停了动作,有些怔住,看起来挺沮丧的。

“嘴角。”洛神递过去一张纸巾。

“哦,哦。”音歌连忙接了,将唇角沾染的点心屑擦拭干净,又垂下头,说:“……我没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洛神不语。

“他们……他们好像不愿跟我一起玩。”音歌扯了下围巾,又笑道:“也许是……也许是我太笨了吧。”

“我太笨了。”她的声音又有些讷讷的:“没有朋友,怎么办呢。我也想变得聪明一点,他们也许就会喜欢我一点。”

“你很聪明。”洛神微笑:“测试成绩总是第一,作业也完成得很好。”

虽说入了特殊学校,但是像音歌这种过目不忘,书本知识一点就透的,实在是少见,如果是没人教她的东西,她就显得懵懵懂懂,但是只要教了,她就可以极其快速地将其吸收,融会贯通。

这个少女,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天才。

被洛神夸了,音歌开始高兴起来,羞涩道:“那不一样的。”

“其实好友也要选择,并不是他们愿意同你玩耍,你便轻易应了。”洛神轻声提醒道。

音歌连忙点头:“这个道理,我知道的。”

洛神修长手指交错,搁在桌上,接着问:“那倘若要结交,你最愿意与什么样的友人结交?”

“当然是真诚的,真心对我好的人。”音歌回答得毫不犹豫。

洛神笑了:“真诚。那就是不喜欢说谎的,对么?”

“说谎”这两个字好像火点,将原本就心虚的音歌烫了一下,她的脸好像红了,倒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愧疚。

“……对。”音歌道。

“音歌也会说谎么?”

音歌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咀嚼得很快,又喝了一大口饮品下去,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洛姐姐会说谎么?”

“会。”

音歌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我会说谎。”洛神声音很轻柔,淡淡的:“也会骗人。但是谎言,都是有一条界限的。有些谎言会保护人,有些谎言,却会带来伤害,纵然当初说的时候,也许并无他意。世上的一切,有因自会有果,当一个人选择说谎时,就必须考虑承担日后所带来的结果,结果好坏,我会承担,你年岁尚小,我担心你分辨不清,亦承担不了。”

音歌怔怔地听着,对她而言,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艰涩,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懂了。

“你若不明白,便将这话记下来。”洛神轻声道:“你历来记性好,我晓得你记得住。”

“我……我记得的。”音歌连忙点头。

洛神不再说话,低头喝牛奶,再抬头时,音歌看着她,眼睛却红了,睫毛轻颤,好像就要哭出来。

“我不喜欢说谎的。”音歌颤抖道:“我……我也不想骗你们。”

洛神眸中微怔,搁下杯子,站起身坐到音歌身边,音歌抓着洛神的手臂,洛神便垂头抱住她。

“可是我也想做个守信的人。”音歌喃喃说:“你们不是教过我,做人要守信用么,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想失约。我的朋友很少,我……我也只想要个好朋友啊。”

她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模模糊糊的,外人要是听了,恐怕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洛神却是何等聪明,虽然没亲眼见过,对某些事,倒也能理解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饭点,专门来吃点心的人并不多,冷冷清清的,几个店员没事干,就靠在不远处,有些奇怪地看着洛神这一桌。

气质清雅,美丽到罕见的女人,来过好几次,每一次都带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小女孩,应该是姐妹?记得以前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女人一同过来,今天却没看见。

“你若承担不了后果,就由我来承担。”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洛神拍了拍音歌的背,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去罢。”

音歌从洛神怀里偷偷探出半边脑袋,看到不远处那几个人,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子,是丢脸了,忙答应着:“……好。”

洛神带音歌回家,师清漪将近七点才回来,看模样是累得不行,洛神做了晚饭,一家三口吃过,等作业完成,音歌洗过澡,早早地就睡了。

晚上九点半,师清漪还在书房码字写论文,洛神催她去浴室沐浴休息,师清漪正被论文和尹青折磨得不行,眼见洛神进来,便放了懒,坐在椅上,伸手揽住洛神的腰。

“还好你没洗澡,快让我抱一抱。”师清漪眯着眼,庆幸地说。

洛神替她揉了揉肩,笑:“沐浴了,便不能抱了?”

“我今天去了系里的一间资料室,那好几百年没打扫了,厚厚一层灰,差点把我埋了,你要是洗了澡,我可舍不得碰你。”师清漪说:“弄脏了你,怎么办?”

洛神挑眉:“现在还不是一样,弄脏了我。”

师清漪蹭了蹭,笑眯眯的:“反正你等下也要洗。”

洛神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什么逻辑。”

师清漪松懈下来,恨不得直接挂洛神身上,又抬头说:“对了,音歌今天怎么样了?”

音歌的变化,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洛神将下午的事都跟师清漪说了一遍,师清漪态度变得认真了,仔仔细细地听完,揣摩一番,心中犹疑非常。

虽说跟这个章台柳基本上没什么接触,但是师清漪总觉得他这样的男人,会去做这么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总该是有什么目的才对,音歌智力缺陷,身体都还没长开,她身上有什么,是让章台柳在意的么?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师清漪只好道:“那我们现在能做的,一就是护好音歌,第二个,得把章台柳的底细查清楚,雨霖婞已经让易北去准备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成果的。我们再等等。”

洛神点头,两个人又商量了阵,最后师清漪看了下表,见已经是十点,便起身和洛神一起去了浴室。

天气非常冷,这两天雪有时下,有时不下,断断续续的,还都是很小的雪,有时候飘一阵就没了,有时候干脆就是雪粒子,外面的天幕漆黑,映衬着城市的灯火,也还是病怏怏的。

十点多,天又飘起小雪来,北风猎猎,萧家的一间别墅楼庭园里,却还跪了一个人。

冷风夹着小雪,卷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庭园里幽幽的路灯光芒洒在地上,阴影斑驳,也照到跪着的那个女人脸上,女人脸色白得可怕,在冷风中连颤抖都好像没有了,仿佛已经失去知觉。

别墅楼的大门紧闭,透过玻璃,能看到里头温暖的光。

地上跪着的萧以柔慢慢睁开眼,近乎绝望地将里头的光望着。

虽说是萧家的别墅,平常她却不会住在这里,都是和萧慕白一起,住在萧家另外的大房子里,这处别墅,通常只有这间别墅的主人叫她,她才会过来。

五点多,她就过来了,没吃晚饭,一来,就面临了这样的局面。

看起来风风光光的萧家二小姐,含着金汤勺出生,自小万千宠爱到大,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知道,她背后是这样的。

屈辱,恐惧,却不能言说。

大门终于被打开,一个戴面具的黑衣女人先行出来,好像永远不能被人看到脸似的,每一次都遮掩得严实。她就靠在台阶上方的廊道处,不说话,光是看着她的身影,就觉得她浑身冷冰冰的,比这冬夜还要冷漠。

之后,一个更高的女人逆光走出来,天空飘雪,她慢慢踱到萧以柔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萧以柔。

萧以柔嘴唇动了动,却发现唇麻了,被冷风冻住,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在这里么?”高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妩媚,却又透着一股子压迫的森冷,高贵又倨傲:“以柔。”

萧以柔牙根咬了咬,勉强出声,喑哑道:“因为……因为我办事不利,导致基地被毁,师轻寒也……也跑了。”

女人笑起来,蹲下了身子,手伸过去,抚到萧以柔的脸颊上。

她大拇指上戴了一只玉扳指,如此抚摸,那玉扳指冰冷的边角直接抵在萧以柔面上,直让萧以柔心底打了个突。

“不是。”女人道。

萧以柔不敢再接话。

女人偏头,问她:“以柔,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没有通行指纹,一群人在那个晚上能这么快进入基地,概率是多少?”

萧以柔沉默。

女人自顾自地道:“指纹只设了我,无名,你,还有慕白的。慕白出差去了,你说,究竟是谁的指纹出了问题?”

萧以柔浑身发抖,脑海里触电似的,回想起当初和洛神在餐厅的一幕一幕。

那美丽到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外头通透的光映着她的黑眸与乌发,大部分时间清寡的表情,或者是偶尔难得的一抹笑,寡言轻语,都像是罂粟,无法忘怀与摒弃。

——萧小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小姐方才是说,我很好,是么?

——对萧小姐而言,我或许不算好人。

所以,当初她才在餐厅里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么,因为愧疚利用自己,所以才用那种表情,那样轻柔的语气,跟自己说那些看似奇怪的内容么。

她明明提醒了的。

只怪自己太傻。

高个女人明知故问地再度问她:“基地被人闯入的事,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

“……不知道。”萧以柔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失职,是我的错。”

高个女人也不在意,顿了顿,狭长又漂亮的眼睛眯起来,长指挑起了萧以柔的下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跪着,对么?”

萧以柔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发抖。

“那个星期六,和你一起用餐的那位……洛神小姐。”高个女人的声音更低了,念到洛神二字时,薄唇轻咂细磨,眼中涌起几分难以言明的神色:“你觉得她是不是很美?”

萧以柔脸色完全惨白了。

“以柔,你认识洛小姐,多久了?”高个女人却看似饶有趣味地问她。

“半……半年。”

“半年?”女人笑了:“你猜我认识她,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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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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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平安夜

女人的笑意讽刺又凉薄,微微眯起来的狭长眼睛就像是雪狐狸一样,漂亮,勾人,却又压着深深的森冷之意。

萧以柔以往十分敬畏她。

此刻,心中却仅仅剩下了畏。

“我……猜不出。”萧以柔牙齿打颤,不知道是被这寒冷的冬夜冻的,还是被这女人给吓的:“我真的猜不出,我不知道老祖宗你……你也认识她。”

她叫这女人为“老祖宗”,实在是个罕见的称呼。

再加上女人分明年轻貌美,身形窈窕,这“老祖宗”的称呼搁在她身上,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肯定会觉得非常奇怪,毕竟一个年轻女人,实在没有理由被叫得那么老。

但是那女人看起来对此却没什么意见,相反,十分受用。

好似她的年纪,真的当得起。

撇去她年轻的容貌与妖娆的身材不谈,这女人身上所积淀的那种气质,眸中的神色,面上的神态,都好像真的累积了厚重的历史时间,沉甸甸的,令人拜服,甚至恐惧。

“我认识她,很久了。”女人拇指上的玉扳指自萧以柔脸颊上往下滑,最后抵在她的喉部:“现在知道了?”

萧以柔喉部滑了下,感觉那里抵着的,已经不是什么冰凉的玉扳指了,而是一把尖利匕首。

“……知道了。”萧以柔喃喃道:“我已经知道了。”

“那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做么?”

“……知道。”萧以柔到底是个聪明人,她虽聪明地应了,却不甘心。

“乖。”女人一笑。

女人面上带着的那抹笑,在风雪夹杂的灯光下,显得冰冷极了,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折返往回走,再也没说话。

自然,也没让萧以柔起来。

萧以柔已经完全绝望了。

只是没吃晚饭而已,当然不会饿死,但是她害怕自己会冻死在这里。

“老祖宗。”

等女人快要走到别墅楼的台阶处时,风雪中传来男人尽量克制的声音,女人停下来,回转身去。

“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女人笑道:“慕白。”

萧慕白自风雪中走出,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气喘吁吁,原本打理得精致的短发已经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一塌糊涂,完全不似他以往翩翩公子的形象。

萧慕白在不远处顿了顿,停下整理了下头发与西装,正正领带,这才走过来,瞥了地上的萧以柔一眼,略略蹙眉。

萧以柔像看见救星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萧慕白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冷气,温雅低沉地开了口:“事情办完了,刚好又听说这边出了事,就想着早点回来。”

“这么赶啊?”女人依旧是笑得讳莫如深:“今天天气不太好,航班有些停飞了,你是坐高铁回来的?可真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萧慕白道:“只是想着,能替老祖宗把一些难缠事,尽快给解决了。”

女人轻描淡写地赞他:“萧家么,如今也就你还靠得住。”

“老祖宗谬赞了。我应该的。”

“你这么累,这种天气里还摸黑开车赶过来,实在是辛苦。”女人回走了几步,笑盈盈地看着萧以柔:“我这还让你妹妹跪着,是不是有点过了?”

“没有。”萧慕白低声道:“老祖宗让以柔跪着,肯定是她犯了错误,犯错了,领受惩罚,那是应该的。老祖宗的规矩,我们都还记得真真的呢。”

说着,他并着萧以柔,跪了下来。

萧以柔目光更怔。

萧慕白语气温和地说:“以柔她是女孩子,身体虚,会冻病的。如今她犯了错,全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得好,如今我替她跪在这里,只愿老祖宗让以柔能回家去,她小时候生了病,实在是受不得寒。求老祖宗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她一次吧。”

萧以柔眼睛红了,却不敢说话,女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萧慕白,盯了许久,唇角往上勾。

萧慕白说话向来和雅,不疾不徐,彬彬有礼,所以但凡听他说话的人,都会觉得舒服。

他接着说:“既然老祖宗生她的气,觉得她做事做得不好,就让我来接手她的工作,这样老祖宗也能省心一点。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如果再不答应,倒是显得我冷血了。”女人笑道:“那就再跪十分钟。无名,在这看着,时间到了,叫他们走。”

无名没搭腔,一身漆黑地倚靠在廊道上,盯着庭园里的小雪。实际上,这么久了,萧家兄妹都没听她说过哪怕一个字,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

女人回了别墅,无名在原地盯着,萧慕白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萧以柔身上,之后跪得笔直,一言不发。

十分钟过去了,无名走下来,在雪地里摸了一颗装饰道路用的卵石,随手一丢,漠然地丢到萧慕白面前。

之后,她也转身进屋了。

萧慕白连忙站起来,去扶萧以柔,温言道:“以柔,我们可以走了。”

“……哥。”萧以柔再也忍不住,眼泪滚下来,萧慕白低头,紧紧抱住她。

“没事了,没事了。”萧慕白说着,托住萧以柔,往上又扶了扶,可惜萧以柔浑身都冻得僵硬了,根本站不起来,萧慕白只好道:“哥背你。”

萧慕白背着萧以柔,走在风雪里,萧以柔从后面搂着萧慕白的脖子,喃喃说:“哥,我很害怕。”

“怕什么,哥在这里。”萧慕白笑道:“我会陪着你的。”

“这种生活,我已经……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为什么我们萧家,是这样的命运。”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的萧家,我们如今这看似风光的一切,都是被施舍的。以柔,你要记住,没有老祖宗,就没有萧家,你要乖一点,不要去惹她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萧以柔哽咽:“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惹了她。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再也无法挽回了。”

“什么错误?”

萧以柔摇摇头,没再说话,萧慕白也不忍再问她,两兄妹在雪地里走了许久,越过凄冷的路灯与树影,萧以柔突然又开了口。

“我喜欢一个人,可是她不喜欢我。”

“那就……不要去喜欢。”萧慕白说完,又轻轻叹息一声。

“我已经喜欢上了,没有退路了。”萧以柔酸涩道:“哥,你有喜欢的人么?”

萧慕白笑:“当然有了。”

他将萧以柔背稳了些,眼中温柔又无奈,说:“我喜欢一个人,但我不能去喜欢她。”

萧以柔听得朦朦胧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两兄妹就这样慢慢地在雪中行走,背后留下萧慕白的一排脚印。

这样的雪,继续下着,由小渐大,时而又停掉了,如此一直到二十四号的圣诞节前夕,才算是真正地满城飘起大雪来。

圣诞节前夕,晚上就是平安夜,当天十分热闹,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街上各色店铺的促销活动,商家瞅着这个最佳时间,疯狂折扣促销,这好像已经是圣诞节的一个最普遍现象了。街上店铺的圣诞装饰,路上那些裹围巾,戴手套,成群或成双的行人,熙熙攘攘,约会,逛街,吃饭,购物,看电影,将这个节日的气氛烘托到了一个极致。

本来是外来的节日,却受到国内不得了的追捧,倒是衬托得那些传统节日越发冷冷清清的了。

师清漪实际上对圣诞节没多大感觉,每一年的圣诞节前后,她都得待在学校,于是她的印象大概就是尹青那两天收到手软的各色礼物和苹果,还有就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所谓“大学城周边的宾馆旅社酒店晚上又要爆满必须得早点预定”的无聊消息,实在不忍直视。

很多男生喜欢送尹青软乎乎毛茸茸的大娃娃,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太大了,尹青扔垃圾桶里又塞不进,于是只能烦躁地全部推进灰尘堆积的那间资料室,师清漪背地里笑得不行,表面上却还是十分乖巧地帮她一起丢。

师清漪自己也收到许多礼物,虽然每年都申明不接受,但那些东西照样往她手里塞,她又不想带回去,于是也和尹青一块,全堆系里的资料室了。

中午难得有空,又被雨霖婞这个看似很忙,实则很闲的大小姐拖去聚餐,洛神和音歌一早就被雨霖婞叫去了,地点还是在千芊的餐厅。

雨霖婞一见面就没脸没皮地向师清漪等人讨要圣诞礼物,结果师清漪摊手,洛神低头,兀自淡然地喝茶,千芊则在那逗她的蛇。

只有音歌掏出一颗牛奶糖,分给雨霖婞说:“雨姐姐,给你。”

“还是音歌乖。”雨霖婞摸摸音歌的头,将音歌给她的糖剥了,塞进嘴里,接着痛斥那三个女人:“你们简直丧心病狂!我看这朋友没得做了!拆伙!”

她故作伤心地斥了一阵,千芊摸出几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挑了一个红色的给雨霖婞,笑道:“喏,礼物。”

“这什么东西这么老土?”

话虽这么说,雨霖婞面上却乐了,接过来闻了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不算好闻,也不算难闻,味道淡淡的。

“驱蛊的香囊,里面是我调配的苗药。带着它,这世上许多蛊虫就不需要避讳了。”

千芊笑着把剩下的香囊分出去,洛神得到的是白色香囊,师清漪是蓝色的,音歌则是一个更小的,看起来玲珑可爱。

“多谢千小姐。”洛神闻了闻,深知这东西十分贵重,颔首道:“有心了。”

雨霖婞将红色香囊收起来,桃花眼瞥着洛神:“养蛇的都准备礼物了,她表姐,你怎么不送我,亏得我前两天就开始提醒你呢,这心都凉透了。”

洛神淡淡看了雨霖婞一眼,摸出几片黑色的类似书签大小的东西,那东西呈片状,有些像是玉简,摸上去手感温凉,是上好的雕刻黑玉石。

每片玉简上刻了一个字,模样十分奇怪,洛神将手中的玉简分发了出去。

雨霖婞接过来,来回抚摸,知道这是好玉,嘻嘻笑了:“她表姐,你刻的?”

洛神道:“随手刻的。”

“啧啧,想不到你雕刻的手艺这么好?”雨霖婞喜欢这种看似古老的玩意,细细琢磨起来。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那块先行做了练手,被我刻坏了,本是要入垃圾桶的,可惜没材料了。不必对我心存感激。”

雨霖婞:“……”

谁要对你这个黑心肝的冰块心存感激啊!

眼看着雨霖婞脸又要绿了,师清漪忙笑道:“你那块好好的呢,你两天前就开始催命,洛神晚上刻到很晚,才将它们刻好的。”

雨霖婞再仔细看一眼,发现的确是好端端的,只是上面的字她不认识。

其实她也算是对这种古文字涉猎很广的了,入了墓里,许多文字都能认得,偏偏洛神刻的这个,她看不出来,所以之前洛神唬她时,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刻坏了。

“这刻的是什么字体?”雨霖婞道:“怪怪的,我从没见过。”

千芊也摇头,表示不解。

洛神平静道:“是烟云海的文字。”

“烟云海?”雨霖婞说:“那是什么?”

倒是师清漪眸光一沉,若有所思。

洛神淡道:“一个很偏远古老的地方,那里除了烟云海独有的文字,还擅汉文。我也是在书上瞧的,觉得别致,便刻了。”

师清漪拿着自己那枚玉简,玉简上端刻了一条逐波的鲤鱼,中央嵌着一个古怪的字体,师清漪看了许久,喃喃说:“这是不是平安的‘安’字?”

洛神看向师清漪,良久,道:“是。”

雨霖婞奇怪了:“师师,你怎么也知道?说什么书上看过,这种古文字的书我看得也够多了,我怎么没印象。”

师清漪想了想,犹疑地轻声说:“我不是在书上看的。我就觉得这种字,以前好像有人教过我。”

洛神眸光微怔。

“我……我不记得了。”师清漪无奈一笑,心里莫名有些心酸,总觉得以前应该是有个人温柔地抱住她,亲昵地握着她的腕子,教她学过这些文字的。

偏生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什么模样了。

只记得那人身上的香气,清雅的,勾人魂。

想着,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身上,只觉得心里突然有点空,洛神回看了她一眼,目光轻柔,又侧过脸去。

雨霖婞抱着手臂,道:“因为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所以要刻‘安’字么?”

“我不过什么平安夜。”洛神寡淡道:“是‘一世安’的意思。”

雨霖婞看起来更高兴了:“想不到你这死冰块这么有心啊,真难得,谢谢你的礼物。”说着,她又将目标转向师清漪:“师师,她们都送了,你的呢?”

师清漪摊手:“没有。”

“你真没有?”雨霖婞道。

“真没有,真真的,我可是良好市民,不骗人。”师清漪笑道:“我这两天跟着教授,真没空去准备礼物,以后补,这顿饭我去厨房做,你们等着就好。”

“行行,下厨就算是礼物了。”雨霖婞忙挥手。

“你的呢?”师清漪反问她。

雨霖婞手一摆:“瞧瞧,这顿饭我请客嘛。”

师清漪鄙视她,嘻嘻哈哈闹了阵,这才去厨房准备聚会午餐。

吃过午餐,师清漪还得继续回学校,随着暮□临,因为平安夜的缘故,气氛越来越浓,大雪飘飞,流淌的光灯与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勉强温暖了这冰冷的夜色。

夜里,洛神一个人站在客厅接电话,她刚沐浴过,长发还有些湿润,声音低低的,与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晓得了。今次实在多谢你,烦请你继续帮我盯着,过来前我会联系。”

电话那头信号似乎不是很好,甚至还能听到响亮犬吠的声音,好像是在乡下,也不知道究竟在和谁通话。

低语几句,她将电话挂了,继续坐到沙发上用平板上网,页面点开的是机票预订,因为天气原因,许多飞往四川的航班如今都做出了调整,洛神眸光沉静地看了许久,最后将页面关了。

“阿姐今晚上不回来了么?”音歌抱着白软枕头,揉了揉眼,走到沙发旁边问她。

“会回来的。”洛神牵着她去房里睡,哄她上了床,道:“她去师家用晚餐了。”

音歌的下巴被被子盖住了,她将被子往下掖:“为什么她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呢?”

“她已然同我们用过午餐了。”

音歌似懂非懂地点头:“阿姐好辛苦啊,总是要两头跑,要是阿姐有两个,就可以一个陪着那边,一个陪我们了。”

“胡闹。”洛神垂眸笑道:“快睡罢。”

“洛姐姐。”好像是犹豫了片刻,音歌才说:“你可以亲我一下么?”

洛神表情有些凝住。

“我……我有一次看你亲了阿姐,她看起来好高兴啊,你能不能也亲亲我呢?”

洛神:“……”

“洛姐姐?”

洛神的耳垂隐约泛起一丝红润,低下头,右手抵在被子上,在音歌额头上吻了下,轻声哄她:“亲了。睡罢。”

音歌有点纠结为什么亲阿姐的时候,是亲的嘴唇,轮到她的时候,却变成了额头,但是她纠结来纠结去,也纠结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反而越发困了,于是索性闭上眼准备睡觉。

洛神没有立刻替她熄灯,而是在这间房里找出一个匣子,匣子里都是她之前身上的配饰,紫色暖玉,另带一些古老漂亮的玉坠子,匣子中其实还有一个更小巧的匣子,平常上着锁,洛神将锁打开,将里面一块红色的东西拿了出来。

鲤鱼形状的血色玉佩,通透润泽,光华流转,洛神白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就好像是托了一个缱绻香甜的美梦。

关掉灯,洛神带着这块鲤鱼玉佩,出了房门。

很晚了,师清漪却还没能回来——因为她睡着了。

此时此刻,她蜷缩于师家那栋属于她的别墅里的大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似的,压抑且窒息,难以名状的痛苦。

气温很低,师家后面那个湖的边沿结了一层冰,冷风刮过,深处好像颤抖了下,于是湖边上那一层薄薄的冰面,突然就裂开了几条裂缝。

师清漪猛地睁开眼:“!”

下意识抬手去抓,却抓到一只无力的腕子,师轻寒手里还捏着被子一角,略微往上提,正准备给师清漪掖好被子,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师清漪给攥住了。

师轻寒受了惊吓,低声道:“阿清,做噩梦了么?”

“……小姨。”借着床灯光芒,师清漪定睛看清面前女人的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她突然又着急起来,抬起手腕看表,发现表被卸了,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干净的睡衣。

“我怎么了?”师清漪出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床边,还好手表就搁在那,她拿起来一看,指针竟然快指向夜里十一点。

明明之前还在吃晚饭的,为什么转眼就换了睡衣,迷迷糊糊睡着了?

“餐桌上,你喝醉了。”师轻寒轻声说:“夜然替你换了睡衣,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我喝醉了?”师清漪头痛欲裂,她的确记得用餐时喝了点酒,虽说她酒量浅,平常很少沾,但是今天因为家庭聚会,也就喝了几杯,难道几杯就醉了么。

“是。”师轻寒笑道:“还说了些胡话呢。早知道你酒量没长进,当时就不让你喝了。”

师清漪赶紧下了床,捞起衣服往浴室跑,在里头飞快地开始换衣服,师轻寒在外面等着,说:“外面下大雪,这里又偏僻,阿清你还要回去么?”

师清漪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换好,出浴室门边低头戴表,边说:“是,我必须得回去的。”

师轻寒低低咳嗽了几声,勉强拿食指掩着唇,说:“我让夜然开车送你。你等一等,我去叫她。”

“不用了。”师清漪忙拉住师轻寒,说:“小姨,你身体不好,先去睡吧,不必操心我,我真的得回去了。”

师轻寒见她执意要走,只得笑道:“没事,那我送你到前庭。走吧。”

师清漪拗不过她,便答应了,拿了一件厚衣服给师轻寒披上,两个人一起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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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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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拦路鬼

一楼没人,看样子师夜然并没在这栋楼里,师清漪与师轻寒各自撑了把伞,慢慢走出别墅。

外头墨色沉沉,其间点缀了路灯与某些楼里的光灯,在那团团昏黄凄凉的光晕背景下,能模模糊糊瞧见飘飞的大雪,在轻盈舞动。

师清漪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五个来电,心里顿时一沉。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之前是说大概九点会回去的,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就喝醉了,结果拖到十一点多,还没看见自己的车。

师清漪背上隐隐有了几分燥汗,将手机收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噤声往前。

脚下倒是稍微走得快了,不过她考虑师轻寒的身体,又不敢走太快,于是时快时慢,步伐的节奏看起来就有些奇怪。

“我还是给夜然打个电话,让她过来。”走了一段路,师轻寒停下,轻声说:“都快午夜了,雪太大,你一个人开车不安全。”

师清漪忙摇头:“这个时间点,她现在应该早就睡下了,不要去吵她,我到时候会开慢一点的,没关系。”

“那我让家里其他人送你。”

师轻寒指的是在师家做事的那些人。

“小姨,真的不用了。”师清漪道:“他们也都睡了。”

“那好吧。”师轻寒苍白一笑,颇有些自嘲道:“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不然我就可以自己来了。”

她模样本就温婉,风雪夜里看来,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师清漪心疼地看着她,声音柔了些:“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还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你之前喝了酒,看起来很不舒服,我担心你会吐。”师轻寒道:“就来看看。”

师清漪有轻微洁癖,想到自己酒醉后的失态可能,脸色顿时有些紧张,往掌心呵了口气,讪讪说:“我……我没吐吧?”

“没有呢。”师轻寒忍俊不禁:“傻。”

闻了闻,的确没味道,只隐隐有些微醺的酒味,以及漱过口的那种清爽气息,师清漪放心了,又说:“小姨,快回去睡吧,车库就在前头了,我自己去取车。”

师轻寒考虑了下,道:“好。”

说完,她又轻轻抱了一下师清漪:“平安夜快乐。”

虽说这个平安夜,就快要过去了。

师清漪说:“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晚安,阿清。”

师轻寒朝师清漪点了下头,一个人打着伞往她的别墅走,师清漪在原地望着她风雪中的背影。

那道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被雪花与灯晕遮掩,离开了视线。

师清漪转过身,撑起伞,快步往车库走去。

边走,她边再度摸出手机,点进去看记录,发现洛神九点十分左右,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应该是问她是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之后,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又有一次。

最后三次,都是在十点半左右打的,比较集中。

可惜那时候师清漪几乎睡死了,根本没听到。

师清漪赶紧拨了洛神的号码,结果却没打通,没电关机的可能性小,估计是信号不太好。

连着拨了好几次号,依旧没通,师清漪没办法,快步跑入车库,取车离开。

车子沿着主道驶离了师宅大门,风雪过大,车灯的光照亮了前路一隅,路面上看着铺了一层雪,其实它的下层都结冰了,车轮碾压上去,格外有种不安定的感觉,甚至有些打飘。

师清漪不敢大意,尽可能地将车速放缓,小心翼翼地驾驶,以免发生意外。

仅仅是车灯照的区域能看到飘飞的雪花和小段路面,远处的一切,基本上被夜色吞噬,还好师清漪视力好,借着车灯和两边路灯的光芒,尚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通往师宅的道路两边都是山,道路夹在中间,非常压抑。

两边的路灯一路后退,昏黄的光芒凄冷,就像是黄腊色的,瘦瘦高高的骨架子,转瞬就过。

路上安静无声,风雪道路漫长,仿佛没有边际。

师清漪一连又拨了几次号,等驶过一个弯道后,终于接通了。

“清漪。”洛神的声音响起来,听起来似乎有些焦急,音色却还是低而冷柔的。

“你尚在师家么?”这是洛神紧接的第二句话。

听到洛神的声音,师清漪心中的焦躁散去,变得熨帖不少,说道:“没有,我现在出来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说着,又歉意地补充:“本来九点要回的……只是我之前有些事,耽误时间了。”

她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喝醉了,才拖到现在。

要是说自己是因为喝酒才耽搁,洛神肯定会因为担心她酒驾而出来接她。

可这种大雪天,又是半夜,洛神作为新手,新车上的“实习”标志甚至才刚贴上去不久,师清漪自然不愿意她这时候还开车出来,太危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清漪自己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喝醉的状态,她脑海里非常清醒,除了有种无法说清楚的,藏在骨子里的那种疲惫外,她根本就没有任何醉意。

酒的确是喝了点的,唇舌上隐约残留了几分酒味,但是这种浅酌程度,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去交警那里做酒精检测,师清漪也有理由相信,酒精含量根本不会超标。

那为什么……就会睡了呢?

正在师清漪沉默的时候,洛神道:“你现下到何处了?哪条路?”

师清漪听到洛神的语气,揣摩了下,讶然说:“难道你现在出来了么?”

“是。”洛神道:“不过我现下尚在市区。你在何处?”

“啊,我看看,我已经离开师家外面那条主道,开很久了,就快要到市区。”

师清漪开始睁眼说瞎话,实际上她还陷在两座山夹着的那条路上,像夹心似的,被两片饼干压着。

顿了顿,师清漪看着前路,口中接着道:“洛神,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到,到时候家里碰面。”

洛神没说话。

师清漪大概能猜到她现在可能蹙起了眉。

于是师清漪接着说:“雪现在很大,道路也结冰了,你刚拿驾照不久,不安全知道么?我很快就到家了,你自己先慢慢开回去。”

洛神还是没言语,师清漪软声说:“你别让我担心,乖,先回去,慢一点。”

似乎静了一会,洛神才回答:“好罢。你也慢一些。”

师清漪玩笑起来:“我车技摆在这呢,就算开慢些,肯定也比你早到家的。”

洛神的声音听上去也缓和了许多,似乎她之前的确是处在一个隐忍的紧张线上,现在与师清漪取得了联系,知道她的情况,心中终究也放心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挂掉电话,专心开车,以免因为聊天而分神发生意外。

洛神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道路重又死寂了。

师清漪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前路,随着道路越变越窄,到了一个葫芦口,一道黑影突然就从右边,横穿道路蹿了过去。

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刹车,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车头好像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师清漪赶紧一脚刹车下去,于是巨大的冲击力与惯性加在一起,瞬间就让师清漪的身体往前狠狠一倾。

这种程度,倒是还不至于让安全气囊弹出,身上的安全带将师清漪受到的冲力缓冲了,往前倒的时候,她的手臂也十分迅速地往前撑,避免了身体其他部分的损伤,倒是胳膊肘子那里受到了点伤,隔着衣料,能感觉那里隐隐作痛。

师清漪下意识托住胳膊,抬起头来。

那撞过来的黑影就跟没事似的,立刻又从地面弹起来。

师清漪坐在驾驶席上看着它,就着车灯,能隐约看到那东西浑身黑乎乎的,背后拖着一只长长的尾巴,像只猴子。

可是它又比猴子粗壮许多,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双腿着地,两条上肢垂着,看起来反倒是更像一只古猿,脑袋没看太清楚,它就蹿走了,只能看到头上有两只耳朵,尖尖的,这一点又像狼,毕竟猿猴是没有这种尖耳朵的。

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面色有些白,迅速推开车门跳下去,那东西早就三下两下地跑远了,师清漪冰冷的目光扫过去,看见它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与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蹿上了对面防止水土流失的防护壁,最后消失在深山里。

雪花飘到师清漪的围巾上,有些沿着围巾与肌肤的空隙落进去,刺骨的冷。

师清漪回后备箱拿了只手电筒,再走到车子前方,打着手电筒往地上一照,就见地上没血迹,只有一小滩水,还夹杂了许多冰渣子。

刚才看那东西毛发似乎皱成一团,就好像是刚才自水里上来的,身上水渍结了冰,被车子一撞,便留了这么一点痕迹。

四面漆黑,大山相压,风雪仿佛在耳边催着命。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突然打了个哆嗦,赶紧上了车,一踩油门,接着往回赶。

这一次,她下意识提了速,车子在结冰的道路上疾行,就好像是在与黑夜里的死神一同滑冰,期间,她再没给洛神打电话,一直等她回到了小区,那颗心才勉强平静下来。

她开得快,洛神平常天气好都开得慢吞吞的,更何况是这种天气,于是师清漪意料之中地早到了。

回到家,没看到洛神,师清漪便去隔壁看看音歌睡得如何,之后又去了趟主卧,等收拾一番,她提着手提包,推开门去坐电梯下楼。

来到小区的景观花园里,找了个树下的休闲长椅,抹去上头余雪,师清漪坐了下来,拨通洛神的号,问了几句,最后笑着说:“我在楼下花园等你。”

十二点早过,已经是第二天圣诞节了,小区物业早已布置了许多圣诞节的装饰,树上缀着光带与铃铛,银光片片,流光溢彩,远处的景观架下面还放了一只圣诞树,旁边站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雪人,不知道是小区里的谁给堆的。

大部分人家都熄灯了,小区里静谧得如同入了幻境。

这种静谧让师清漪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之前路上那种恐惧感消散,她坐在椅上,觉得有点百无聊赖,便低头去看地上的雪。

夜里华灯映衬下的雪,看起来比白天里要来得更加纯净与洁白,白天里凌乱的足迹,早已被夜里这场雪掩埋,树上流淌下来的光彩照下来,雪地里如同铺了一地银沙,师清漪低头细看,甚至连那种冰晶状的棱角折射出来的光芒,都能捕捉得到。

师清漪戴手套的手往下一捞,捞了一团雪,揉成一个团,跟着搁在雪地上滚。

就着雪球滚了几圈,雪球大了,她蹲在地上,眉眼里敛着纯净的笑,开始揉捏那个雪团子。

揉了几分钟,她又去滚了一个更大的雪团,结果这回倒是滚到女人的靴子前。

“好玩么?”上方清冽的声音传来。

师清漪一听,心情更加好了,抬头往上看。

洛神站在树下,乌黑眼眸静静地望着她,树上的白雪与银色华灯照着她,肩膀处好似开了一簇梨花,而她这模样,比这皎皎的梨花还要雅致。

“当然。”师清漪忍不住笑她:“早说我会比你快的。”

洛神在师清漪面前蹲下了,一把青丝垂在肩上,雪花落下来,染了她的长睫,她唇边淡淡一抹笑,道:“我车技自然比不得你了。”

师清漪盯着她看了看,拍拍手套上的雪,解下自己的围巾,凑过去,慢慢围到洛神肩上:“你这么出来,怎么不戴围巾?晚上的风怪冷的。”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明白了,替她把围巾又细致地整了整,微笑说:“你出门很急?是担心我么?”

“你喝酒了么。”因为师清漪凑得近,洛神突然道。

“没有。”师清漪面不改色地说。

洛神近距离盯着她,眸子若黑琉璃。

“不信你闻闻。”出来前可是特地刷牙了,师清漪脸凑过去,眨眨眼,放心大胆地说。

洛神手指突然捏了她的下巴,脸一侧,吻到她的唇上。

师清漪心里一抖,唇下意识就分了,洛神迎进去,舔在她的舌上,又在唇瓣处细细绕了一圈。

“不用闻。”洛神贴着她,声音里三分慵懒,七分愉悦,含糊地喃喃道:“你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我最近要成为劳模的节奏【疲惫吐血中

第17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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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定情雪(上)

师清漪:“……”

她说谎被捉了个现行,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事实上,被洛神冰凉柔软的唇堵住了,也根本不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能说话,于是就只能“唔唔嗯嗯”,在喉咙里低低地哼两声。

师清漪原本被冷风冻得有些白的脸颊上,也飞起了红晕,抬起手,手指抓到她刚给洛神围好的围巾上。

两个人就这么蹲在雪地里接吻,师清漪一只膝盖甚至还跪在雪地里,姿态有些别扭,尤其是她还不安分,做贼似的,目光一会扫到洛神掩下的长睫毛上,一会又紧张地往远处瞟。

膝盖下是冰冷的雪,脸上却烫得厉害,唇瓣处感受着洛神带来的温柔,心中倒是又突突地跳得厉害,生怕会有半夜归宿的人回来看见。

有如冰火两重的感觉,刺激又难捱。

洛神察觉到了,将脸偏过去,退回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没防备那抹柔软突然撤走了,师清漪有点愣,手指也从洛神的围巾上滑了下来:“唔?”

“不专心。”洛神食指在自己唇上轻轻蹭了下,低声道。

言下之意就是不愿亲了。

师清漪心中怅怅的,很有几分意犹未尽的味道,往远处又看了几眼,看见没人,这才讪讪说:“我这不是在帮你放哨么?要是被小区里其他人瞧见了,怎么办,你……你的脸到时候要往哪里搁?”

“我的脸。”洛神飘飘瞥她一眼:“还是你的脸?”

师清漪:“……”

洛神十分正经地分析道:“自角度来说,我背对,你正对,倘若有人过来,究竟是谁的脸没地搁?”

师清漪心说实在是太狡猾了,低咳一声,脸颊依然还晕着方才那抹樱色,声音倒是严肃地回过去:“别以为你背对着,别人就不知道你的背影了。你经常下楼去附近买小笼包,大早上的,上上下下的人那么多,小区的人可早就认识你了。”

“认识得透透的。”师清漪最后加重语气,强调。

“是么?”洛神轻挑眉:“那从明日起,我不买小笼包了。”

“你不买小笼包,那我吃什么。”师清漪哼了哼,其实早就绷不住了,不想再这样语言上玩闹下去,便又伸手扯了扯洛神的袖子,咕哝道:“谁叫你突然凑过来的,幸好没人看见,要是真的被人给……”

“这里没外人。”洛神面无表情道:“而且我也不曾做什么,只是替你检测一下酒精浓度。”

真是……够了。

师清漪无言以对,只得抬起膝盖,洛神见了,弯下腰来,替她将膝盖上沾上的雪碎块轻轻拍去了,细致又温柔。

师清漪心也跟着软化了,简直拿这女人没办法。

洛神直起腰,看着师清漪,这回是真正的严肃:“喝醉了酒,为何还要开车?之前就该让我去接你,你倒好,学起说谎来了。”

“反正……我那都是学你的。”师清漪低着眉。

洛神没接话,眸子滑了她一眼。

这边师清漪头低着,又把洛神那句话琢磨了一遍,琢磨出了某个点来,不由得又抬头笑着反问:“我这不好好的么,虽说嘴里有点酒味,你怎么说我喝醉了,喝醉的人能是我现在这样子?”

“你喝过酒。”洛神声音平静,道:“我拨过五次电话,明明接通了,你却不曾听到。我不觉得你会将手机搁在别处,而不随身带着,是以我猜想你那段时间,应是醉了?回来前,谁替你醒过酒了么。”

师清漪彻底为洛神那种冷静思维与事实的还原能力所折服,揉了揉自己的发,叹口气,说:“小姨的确是说我酒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醉了的,糊里糊涂就睡到了夜里十一点。”

顿了顿,她又蹙眉说:“其实现在……我也不觉得我醉了的。”第一百七十九章

洛神沉默着,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被师清漪团了一半的雪球,若有所思。

“等等,你刚才不是‘检测’过?”师清漪想到了什么,歪头,憋着笑看着她:“那你说,我嘴里酒味重不重?”

“不重。”洛神抬起眸,正经答她:“甜味么,倒是重。”

师清漪觉得自己又败了,虽说洛神平常话不多,但是自己拼嘴上功夫,怎么就是拼不过她呢。

师清漪正纠结,洛神却问她:“记得当时喝了几杯么?”

“那时候……迷迷糊糊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师清漪回忆一番,犹疑道。

“只说你记得的便好。”

“两杯。”师清漪说:“红酒,一杯只有一点点的。”

洛神听了,点点头,再没其他表示,手里捏着那只雪球,在雪地上慢慢地滚了几圈,雪沫子附着在雪球表面上,雪球变得更加蓬松,也更加大了。

师清漪怔怔看着她修长的手指。

洛神看似百无聊赖地在那团雪球,面上表情也是十分寡淡的,树上累累的白雪与光灯就在她头上,犹如华盖下倾,灼灼美丽。

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雪夜寂静,白光静然,师清漪抬起手腕子,偷偷看了下表,感觉心里砰砰直跳。

十二点早过,都一点了,她却毫无睡意,反而因为某种希冀,而刺激得紧张与兴奋。

刚才两人在那玩笑,或者说事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那种刺激与紧张感又从师清漪的心底发出芽来。

“洛神。”师清漪轻声说。

“嗯?”洛神低低应着她,将手上那个雪团子团紧了些,又在雪地上滚,师清漪最开始团好的那只小的搁在一边,这一只也是师清漪团了一半的,现在洛神将它团得整整比之前大了三倍。

“你困不困?”师清漪抿了抿唇,也蹲在洛神身边,开始团另外的雪球。

“不困。”洛神将雪球搁下,道:“你倦了么?我们回楼上去。”

“……没有。”师清漪定定心神,说:“我还想再在这待会。”

“好。”洛神应她:“再待会。”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脸上诡异地有点发烫,继续摆弄手中雪,等团好了,两人身边多了四个雪团了,大小不一,师清漪把它们两两组合,接在一处,摆成两个小雪人,又用手在雪人脸上捏了点形状。

那两个小雪人看起来粗劣非常,又傻又呆,静静地立在白雪中。

洛神早已停下手,在一旁静静地觑着师清漪。

雪渐渐小了,两人蹲在树下,飘过来的雪花落了师清漪满身,她自己浑然不知,洛神见了,只轻轻将她身上的雪拂去了。

眼看师清漪就着雪人捏完了,洛神看一眼,点评道:“葫芦么?”

“这个你才是葫芦。”师清漪气得手一指:“我不是。”

洛神不说话了,有些恍然地望着师清漪,又瞥向地上的那两只并在一起的雪人。

真的是傻透了的一对雪人。

却又意外的可爱。

“你在想什么?”师清漪抱着她的手提包,站起身来。

洛神也随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以前的一些事。”

她的笑容在银装素裹的树下,显得犹为摄人心魂,师清漪看得怔了,下意识将手提包攥紧了些。

洛神替她拍身上的雪,边拍边轻声道:“你包里有什么?一直抱着不放。”

“宝贝。”师清漪乖觉地站好,任由她替自己清理,琥珀色的温柔眸子笑得有几分狡黠。

洛神道:“回去罢。”

师清漪点头应着,把伞重新撑开,放到堆好的那两只雪人旁边,替它们遮避雪花,免得到时候雪大了,这两只小东西会被积雪掩埋,到时候形状改变,可什么都瞧不见了。

替两只雪人打好伞,师清漪这才回头,犹豫半晌,才有些羞涩地说:“你背我回去么?”

洛神看着她,良久,嘴角挑起一丝笑。

师清漪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有点头晕,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

洛神走到她面前,略微矮了下腰,轻声说:“上来。”

师清漪脸颊又烫了,心里跳得更加厉害,走过去趴在洛神背上,一只手勾住洛神的脖子,洛神的手便托上来,稳稳当当地将她背起来了。

两个人沿着泛着银色光芒的雪地,慢慢走着。

“两只手抱我。”洛神边走,边道:“当心掉下去。”

“嗯,嗯。”师清漪连忙应着,终于将另外一只摸索的手闲出来,却没有直接勾住洛神的脖颈,而是蜷在她后背,遮遮掩掩地弯着。

“在做什么?”洛神轻声问。

师清漪不说话了,贴着她的后背,被她这么背着,一种奇异的安心与满足感自心底溢了出来。

撩开洛神耳后的一缕长发,师清漪凑过去,贴在她耳边呢喃道:“生日快乐。”

洛神脚步突然顿住了,身子似乎有些僵。

“给你礼物。”师清漪觉得她这个反应有些可爱,不由得笑了,另外那只手终于伸到前面去,露出手上捏着的那只小匣子。

十分精致的小匣子,师清漪是开古董店的,这种类似盛放古玩的匣子非常之多,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找了一个擅长仿古的老手替她做了一只配套的匣子。

洛神站着不动,目光落到那只匣子上,匣子体型大概比巴掌大一点。

“今天虽然是圣诞节。”师清漪笑着说:“对我而言,却是你的生日。农历的十一月十三,我都记得呢,你怎么自己好像忘了?”

静了片刻,洛神声音轻柔地说:“什么礼物?替我打开。”

师清漪勾住洛神脖颈的手略微松了下,右手手指摸到匣盖,往上启,露出里面的一枚小物件。

一只红色的鲤鱼形状的玉佩,通透雅致,雪光照着它,甚至能看到里面那些红色的光晕,好像都活了,在里头缓缓地流动。

洛神半晌没说话,师清漪趴在她背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她的手托过来的力道突然重了,手指攥在师清漪衣料上,攥得紧紧的,仿佛有了一丝颤抖。

“洛神?”师清漪开始紧张起来,说:“我的礼物,你不喜欢么?”

第17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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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定情雪(下)

被师清漪问了话,那一刻,洛神却还是没有言语。

树上的圣诞灯饰以及白雪反照的银光打过来,照向她长而柔软的黑发,发丝上便带出了细腻的光晕。

师清漪觉得更紧张了,心中忐忑,以为自己是送错了礼物,不过手还是紧紧攥着那只装红鲤玉佩的匣子,不敢收回。

洛神头低着,不知道她的目光究竟是胶着在了匣子上,还是盯着雪地。

而她发丝遮掩下的耳垂原本还有些红润,大概是被冷风吹的,也可能是被师清漪先前那种亲昵给闹的,现在那种红褪下去了,格外有了一种对比的苍白之感。

她太静了,四周同样安静非常。

“洛神。”师清漪再也按捺不住,喃喃说。

“喜欢。”洛神终于回答了师清漪先前的问话。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好像这冬夜里的雪花。

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宛若雪花落到肌肤上时,那刹那的冰冷颤抖。

师清漪贴着她的背,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似乎有点紊乱,她原本是那么清冷淡然的女人,连诡物在前都面不改色,这种乱掉的心跳好似不太符合她的性子。

“这个礼物,我很是喜爱。”

洛神背着师清漪,用力往上又送了送,以一种更为稳当的力道托住了师清漪。

她这个动作,让师清漪重新又变得安心了一点,虽然仍有些疑惑,但还是能从洛神的声音与举动中感受到,洛神确是真心喜欢的。

对师清漪而言,只要洛神喜欢,她就高兴。

洛神道:“我方才不晓得你会给我礼物,还是如此贵重的,有些惊喜。”

这话终于将师清漪的顾虑疏解了,她勾住洛神脖颈,手臂适度又往里收了收,圈紧了些,越发高兴地说:“真的?这么说,我给你惊喜的目的,是达到了?”

“自然。你没瞧见我方才喜得连话都不晓得如何说了。”

“我怎么觉得……你只有惊呢?”师清漪嘴角浮起了笑,贴着洛神耳际,蹭了蹭。

那里发丝轻软,还沾了雪花融掉后的水渍,蹭到脸上,四分痒,六分凉。

洛神的手指攥住师清漪的衣料,又往里抵,就着师清漪的肌肤,象征性质地轻轻捏了捏,以示嗔怪。

师清漪倒是被她捏得受用,眯了眯眼,说:“我还生怕你不喜欢。”

“怎会,你送我什么,我都欢喜。”洛神轻声道:“更何况它很美,是块极上好的玉。”

师清漪心中愉悦,而且她知道洛神是十分懂行的,又接着说:“这块玉是我最珍惜的一块,但我其实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玉质,我从来没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玉,和它的玉质是一样的。你能看出来么?”

“……我也看不出。”洛神略有停顿,叹息道:“不过无碍,你晓得它是块好玉便够了。”

“你那么懂,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师清漪凑过去,咬了下洛神的耳垂。

洛神有些好笑地摇头:“我又不是万能的。”

“你曾同我说过的一枚鲤鱼形状的红玉,你姐姐给你的。”洛神的声音恢复了常态,又补充道:“就是它了?”

“嗯,是几年前我姐拿给我的。”师清漪点头,却又晃了下脑袋:“但是我姐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她当初只是替我保管罢了,拿给我,不过物归原主。”

洛神轻轻笑了,头略微一侧。

师清漪在她后面,看不见她的脸,只是能听到她那种轻笑的声音,却看不到她乌黑眸子里除了笑意,还藏着无法言说的凄惘与无奈。

“照你这么说,你好像并不是很清楚这块玉的来历?”洛神一边说,一边背着师清漪,开始继续往前走。

语气轻柔恬淡,一切看起来又好像变回了那种温馨气氛,之前的凝滞早已不在。

“……算是吧。”师清漪目光闪躲了下,说:“以前我发生了些事,许多东西都比较糊涂,记不得了。我姐姐说这玉是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毕竟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呢。就在这里,你看看?”

说着,指尖指向玉佩角落的一处篆刻。

细小娟秀的“清漪”两字,掩在流淌的红光之中,又好像藏在了遗失的长久岁月里。

洛神怔怔地觑着,沾了雪花的睫毛往下颤。

看了阵,她让师清漪先帮她将匣子收起来,旋即背了师清漪往楼里走,按电梯上楼,就连出入电梯,她都不曾放师清漪下来,背得稳稳的。

所幸夜深了,电梯里没人,不然师清漪估计连脸都不敢抬起来,直接就埋洛神长发里了。

开门进屋,家中温暖,两人从外面的风雪里回来,一到家,身上萦绕的那种冷然气息就随着温度化掉了,头发和衣服上沾着润意,尤其是带回来的雪花开始消融,身上那种湿气感觉就更加的深。

脖颈处的湿润感更加明显,师清漪忙把外套脱了,又揉了揉脖颈。

洛神的外衣脱下,就只剩了里头的白衬衣,她拿来干毛巾替师清漪擦拭长发,师清漪任由她动作,双手握着玉匣子背在后面,只是看着她笑。

等擦好了,洛神把毛巾暂时搁在小臂上,对师清漪轻声说:“给我。”

师清漪将匣子递给她,笑眯眯的:“这次和刚才不同,可算是正式地给了,我得再说一次,生日快乐。”

洛神把匣子打开,看了那枚红鲤玉佩一眼。

之后,她颇有意味地道:“它本是一枚,为何你这匣子,左边要对称多做一个空位?”

匣子里分了两部分,师清漪的那枚玉只占据了右边一半,左边还留了一块玉位,却是空的。

师清漪手指点过去,说:“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双拼玉。”

双拼玉,顾名思义,就是一双玉,配对的。

古人信好事成双,所以双拼玉在玉器历史里的地位十分高。

洛神眸子垂了垂,沉默不语,她的手动了动,似乎考虑去拿什么东西,可是最终,还是停住了。

师清漪并不知道她这个细微的举动,也总是不太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笑着继续解释说:“你看这里,这鲤鱼头的边侧,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小缺口,这口子很小,不仔细看可能发现不了,喏,就在这里。根据我的经验,这应该是块双拼玉,这枚玉只是其中的一半,这个凹陷口是卡口,我猜另外一块玉的对应位置是凸出来的,如果能找到和它一样的另一半,两个拼起来,这个卡口也许可以完美嵌合。”

“你总是如此心细。”洛神听完,淡笑道。

师清漪不好意思道:“我也是这么瞎猜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另一半呢,不过提前做了这个匣子,也不吃亏,要是以后真的能找到另一半,搁到匣子里拼起来,那就好了。”

她的眸子里闪耀着清澈又神往的光芒,说:“到时候就你一块,我一块。”

洛神左掌心托了匣子,定定地觑着师清漪,垂下的右手微微蜷着,又攥成拳头紧了紧。

良久,她微笑道:“你晓得古时赠玉,是什么意思么?”

师清漪一愣,脸突然又一烫。

洛神的目光倒是瞬也不瞬地落到她眸子里。

师清漪本就是考古专业的,对古代的风土人情涉猎极广,又熟读古籍,当然明白赠玉一事,对古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古人认为美玉高洁,是以对玉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情愫,尚玉的风气每个朝代都有,玉器不但象征尊贵,其中更蕴含了欲语还休的含义。

通常男子赠送美玉给心仪的女子,以表达爱慕之心。希冀日后金玉良缘,永结同心,就好像是现在男人送女人钻戒,所以美玉在那时候一直被用作定情之物。

美玉定情,怜香惜玉,由此而来。

“那意思……知道。”师清漪有些不由自主地开始绞手指,耳根浮起一片红。

“你也晓得,我是个古人。”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许多事物,难免会以我们那时的习惯去瞧。”

师清漪低着头,将下唇抿了抿,这才抬起头,有些局促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可以当做是你们那时候的意思……”

“当做?”洛神挑眉,手指往下一按,将匣子盖上了。

师清漪脸红得厉害,撩了下耳畔的发丝,故作随意地说:“其实……其实就是你们那时候的意思。”

洛神这才好像满意了,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会以那种意思,将它好好藏起来。”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音歌的卧室走,师清漪忙叫住了她:“等等,你身上都湿了,不去再洗个澡么?会……感冒不舒服的。”

洛神站定了,回过头去。

师清漪低头看了下地板,这才说:“我要去洗澡了。”

她就站在那,姿态含蓄又羞涩,抬起来的眸子里却压着不可言说的涌动光芒。

洛神笑道:“这回又是什么意思?”

师清漪看她笑得有些讳莫如深的,心知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偏生还要装模作样的,而自己又不能说出来,顿时蔫了般的说:“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要去洗个澡。”

“嗯,你先去。”洛神道:“我等下洗。”

师清漪只得把客厅里换下来的外衣收拾一下,再把洛神手上那条擦头发的毛巾带回去,洗干净晾起来,之后准备一番,进主卧浴室去洗澡。

洛神独自一人先行去了音歌的卧室,音歌睡得熟了,洛神将床灯拧出很弱的光芒,找出她之前存放玉器等旧物的那只大匣子,又把师清漪送给她的那枚盛放鲤鱼玉佩的小匣子拿了出来,准备放进去。

再度打开匣盖,她似入了魔怔,将里头那半枚玉佩静静地觑着。

过了很久,她才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了另外一块红鲤玉佩――这一块,是她之前拿出来的,正正好与师清漪送她的那块配了对。

连两人篆刻其上的名字,都是如此搭配。

洛神把另半块红鲤放进匣子里,这匣子是师清漪请人特制的,用的就是双拼玉的规格,半枚玉在左边,半枚玉在右边,玉佩的卡口处完美融合,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体。

刻了师清漪名字的那一块,凑近细看,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一些细细的裂纹。

好像它曾经破碎过。

又补全。

而这双玉的确也支离破碎般地分开了长久,如今又终于合在了一起。

可即便又重逢了,许多东西还是不能说,不可说。

洛神跪在木地板上,长发散了肩头,就这样低头看着,眸中光华涌动,像是无奈的海浪,心酸又不甘。

过了许久,她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头垂得低低的,肩膀开始轻轻耸动。

滚烫灼然的透明液体,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寂然无声。

师清漪脱光了衣服,站在浴室的花洒下,雾霭的白气涌起,充斥着整个浴室,连带着她的脸与姣好身材也隐藏了起来,朦朦胧胧。

她摊开手掌并着,抹去脸上的水渍,在沙沙的水声中凝神细想,虽说她送了礼物之后,心情不错,但心细如她,隐约觉得某些细微的地方不太对劲。

……是什么地方?

洛神的确是喜欢她的礼物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喜欢,这一点她完全相信。

但是方才洛神专注看她时的眼神,为什么总会让她心中隐隐的疼呢。

洛神是否有话要对她说,最终却没有开口?

师清漪蹙起眉,赤脚在湿滑的地面上挪了几步,这里雾气缭绕,辨析度不高,正低眉想着,腰身突然就被一双手自后揽住了。

湿淋淋又光裸的腰极其的敏感,师清漪惊呼一声,身子下意识往下一缩,却被身后的女人紧紧捞住,抱在怀里。

“别动。”

热气缭绕,师清漪也分不清自己的脸是不是被这水雾给捂了,滚烫得厉害,她乖觉不动,能感到洛神贴着她的背,而洛神身上还穿着衬衣,白衬衣被水淋得透湿,仅薄薄一层,贴在两人肌肤中间。

“你不是说……等下洗?”师清漪感觉心几乎要跳出来。

“是等下。”洛神的脸埋在她光裸的肩膀处,低声呢喃说:“可‘等下’,不是已然过了么。”

第17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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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里175,已替换,如果有人看了觉得接不上,就往回看。

第一百八十一章――水乳交融

师清漪被洛神自后抱住,站得笔直。

洛神让她不动,她就真的只是这样乖乖地站着,裸背后贴,靠在洛神怀里。

可她又忍不住笑,笑中带了几分紧张与羞涩:“等下,等下的,又在这跟我玩文字游戏。”

没错,她身后的恋人总是如此,狡猾又温柔,有时候还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就像是现在这样,给她喜,还让她惊,但是却又让她感受到一种无比妥贴的安心。

“我就爱同你玩……”洛神的脸偏在师清漪肩窝里,靠得更近,说。

这话说得很轻,语气喃喃的,声音越到后面越绵,听上去好像是没说完似的,师清漪很自然地以为她后面应该还要接“文字游戏”这四个字,可等了片刻,洛神都没开口了。

她那句话根本早就已经说完,意义自然也完全不同。

被洛神占便宜似乎已经成了常事,不管是嘴上,还是手上。

师清漪表面上虽是无奈地嗔怪,其实心底十分受用,而现在这种情形下,她感受更多的还是一种紧张与刺激。

“玉佩……收起来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来掩饰自己这种光裸身子被怀抱的羞窘,于是只能随口说些无意义的废话。

“自然。”洛神道:“好好藏着了。”

师清漪笑了笑,她笑得有点不大自然,耳根早就红了。

而洛神湿透了的衣料就贴在她的背上,那种感觉和直接接触肌肤的时候,彻底是不一样的体验。

皱缩的棉质褶皱,被水浸透了,贴到师清漪裸背的时候,有了一种细微的摩挲起伏,尤其是它还会根据水流往下冲刷的力度而改变这种褶皱起伏,虽然洛神没动,但是师清漪还是能感觉那种棉质衣料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细细地蹭来蹭去。

师清漪被蹭得开始觉得腰软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种纷乱的绮念,为了不被洛神看出来,她只得又直了直身子。

“我帮你洗。”洛神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语气很平静,师清漪背对着,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敢回头去看她,但还是能想象她说这话时,表情也应该是十分平静的。

依旧是那样寡淡的唇角,深邃的眼,令人捉摸不透。

于是师清漪更加窘迫了,脸越发的烫,似乎只有她一人想入非非,这种感觉非常尴尬。

而且还非常难熬。

就好像身体被开了个口子,既受不到填充,也得不到缝合,只能那么撕裂着,苦痛又难捱。

“……嗯。”师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点头。

得了应允,很快,洛神的手就开始往下游走,替师清漪清洗。

掌心摩挲,滑动,看起来的确规规矩矩的,只是清洗罢了,可偏偏又时不时用指尖往下按压,而且每一次都掐到了师清漪极其的敏感点上。

每按一次,师清漪的身子似乎都要绷紧一次,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了。

而她的肌肤本就水漾般光洁嫩滑,尤其现在还是在水流下淋着,便更加柔滑有弹性,洛神的指尖下压又松开,师清漪裸背上被按压出来的小圆凹陷下去,被水盈满了,又立刻反弹回来,在水渍的映衬下,格外让人着迷,也分外爱不释手。

洛神无法停止的指尖触摸,似乎正说明了这一点。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力道稍微加大了,那种紧张感不由得更深了一层。

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身子略微有些弓着,局促又不安,看起来像含苞的花朵一样含蓄,青涩极了,可被这种动作带出来的曲线,相反却变得更加诱惑与迷人。

洛神的手突然停下来,搁在师清漪的腰上。

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要停下,但她那种沉寂,足以让师清漪的心又沉下去。

站着不动,恍惚能感觉到后背处女人那股视线,停滞的,不愿移动般胶着。

“放松。”洛神的声音这才好像带了一丝笑,说:“紧张什么?”

“……才没有。”师清漪面红耳赤地回一句:“洗澡而已,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其实紧张得快要死掉。

既紧张于洛神接下来是否会做出什么别样的动作,有些忐忑不安,却又无比渴望她真的能那么做。

但洛神并没真的做什么,她只是停顿了下动作,将水关小了些,跟着抹了沐浴乳液到师清漪身上。

从颈部,到肩膀,背部,手臂,哪里都是那种柔滑的液体。

细细的水流与乳液混合,在洛神的掌心与指尖流淌,带起细腻绵柔的泡沫。

隔着这一层极细的泡沫,被洛神如此细细搓揉抚弄,师清漪的肌肤开始变得无以言明的滚烫,就好像真的要化了,落到洛神掌心里。

“等……等一等。”师清漪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立,双臂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

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变成泡沫了,被洛神如斯揉碎,拼都拼不起来。

洛神停了下来:“怎么?”

师清漪支支吾吾的:“我……我有点冷。”

原本水花喷洒,师清漪站在下面,能够觉得自己被冲刷的水流包裹,可以勉强躲藏,尤其是热气雾霭,更能借此遮掩面上和身体上的别样反应,现在水被洛神开小了,便再也无法遮掩,就连雾气都开始散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脚,玲珑的脚趾往下压,用力抓着湿漉漉的地面,局促得不像话。

“冷?”洛神道。

浴室里取暖很好,明明是暖意十足的。

有些人偏生要说瞎话。

“嗯,水开太小了。”师清漪低声说。

洛神没什么表示,将水又拧大了些,师清漪颈部和背部的细细泡沫被水流渐渐冲散,露出下面珍珠玉质般的美色。

“你身子很烫。”洛神沾着细沫子的手抚到师清漪的腰侧,喃喃地轻声说:“这里,这里,都红了,我以为你是热,原是冷的。”

声音压低,意味深长。

师清漪感觉红云烧上了脸颊,就连肌肤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敏感了,仿佛洛神的指尖压过,就是一层隐约的诱惑红晕。

就在师清漪找不到话接下去的时候,洛神突然托住她的手臂,细细端详一阵,蹙眉道:“这里怎么了?”

师清漪低头一看,见洛神在问她手肘处的伤,现在被水一泡,红得更厉害了,还有些轻微的肿。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伤,只是从师家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那只怪东西,急刹车时被撞了一记罢了,这种程度师清漪并没把它放在心上。

师清漪定定被洛神撩拨的心神,轻轻笑道:“这个啊,没什么,刚才从老宅回来的路上刹车刹急了,不小心撞了下,没事。”

犹豫了一下,师清漪还是没提那个黑影的事。

这种情况下,提那个东西,总觉得煞风景又扫兴。

洛神点点头,手指触到那处,轻轻揉捏起来,借此帮师清漪活血化瘀,一面揉,一面说:“疼也忍着些,得揉一揉,等洗完了再擦些药。”

她手指湿滑,师清漪被她轻轻揉到伤处,感觉那里又疼又酥麻,发起热来。

实在被揉疼了,师清漪抹了把脸上的水,也勉强忍着。

忍耐间,手往后摸,摸到洛神湿透的衣料上,洛神还穿着长裤,现在完全湿透,紧紧贴在她修长的腿上,师清漪眼风偷偷扫了一眼她的大腿,线条笔直,湿透的料子紧贴其上,感觉又心跳加速了。

“今夜开心么?”洛神突然问她。

师清漪面上含着樱色,语气倒是很自然地说:“当然开心了。”

“我是说,你在师家的晚餐。”洛神淡道:“少有地喝酒了,想必是很高兴?”

师清漪知道洛神对自己酒驾的事不放心,还惦记着――虽然她自己真觉得自己没酒驾。

“我们很久没这么团聚了,尤其是小姨,所以我挺高兴的……唔嗯……”师清漪说着,感觉洛神的手又开始揉捏她了,心里一紧,战栗刺激得好像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只好压抑着那股悸动,说:“难得一家人吃一顿饭,就喝了点酒,我真记得我就喝了两杯的。”

洛神滚烫的手移下来,绕过去,摸到师清漪前胸的浑圆娇挺,师清漪一个哆嗦,差点就要叫出来。

洛神却只是抹了泡沫清洗细捏,表现得很平静,道:“倘若有机会,下回带我一起,可好?”

师清漪努力憋着,脸涨得通红,其实她真的不愿洛神和师家人有过多交道,但是洛神主动要求,她也无法拒绝。

于是声音有了压抑难忍的一丝颤,说:“……嗯,好。”

“你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洛神的脸颊蹭在师清漪湿漉漉的长发上,温软气息,散在白雾中,偏生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还轻描淡写的。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师清漪的身子随着洛神的掌心贴合动作,动了动,不由自主地迎合。

“难道你没见过么?”洛神声音略顿,手倒是没停顿。

“见过……只是接触比较少。”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腿简直软得要站不住,在这种蚀骨销魂的折磨中努力回忆道:“外祖母身体不好,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出行,我早年很少能见到她,她有什么事,大部分都是交待给我姐姐和我小姨……哈嗯……的,小姨和她感情很深,时常陪着她。后来……她便去世了,算起来我……嗯……我对她的印象是比较模糊的了。”

洛神没说话,柔软的唇瓣在师清漪湿漉漉的裸肩上一碰一碰的,吻得如落花般轻。

过了会,她喃喃说:“她们是你的……‘家人’,你爱她们么?”

师清漪纤眉略蹙,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怪,琢磨了一阵,她才回答说:“我爱她们……就像你说的,她们是我的……家人,对我很好。”

洛神的手游到她的腰间,突然圈住了她,整个身子往她身上紧贴。

师清漪的心莫名地一抽,好像什么东西落下去了,又低声重复道:“她们……是我的恩人。”

热气弥漫开来,整个空间早已变得炽热又湿润,师清漪感觉洛神在吻她的耳廓,而水流落下来,洛神唇甚至比这温热的水还要柔软,软到化开。

这无声的,压抑的,藏在水里的吻。

师清漪低低喘息着,背对着洛神,抬手往后上方摸,摸到洛神的脸颊。

洛神散乱的发丝就这么随着水化在师清漪的手心,师清漪的手指从她的眉骨一路摩挲,缓缓往下。

那里散着水渍。

就好像泪痕一样灼热,滚烫。

却不过水流而已。

师清漪心里猛地一颤,突然转过身,光裸的手臂紧紧攀在洛神身上,圈着身后女人的身子,力道收紧了。

她在这纷落的水珠中,吻在洛神唇上,亲吻炽热又绵柔,喃喃地低声说:“我爱你。”

洛神显然一怔,轻颤的长睫毛上缀着水珠,乌黑若夜色的眸子里一片迷蒙的水雾。

“我爱你。”师清漪低语着重复,从未有过的大胆与心疼:“……我爱你。”

下一刻,洛神紧紧抱住师清漪,水流与雾气遮掩了她的表情,仅仅能看见她轻颤的双肩。

师清漪的手往上摸,有些战栗地去解她的衬衫扣子,顾着亲吻看不到,几乎是乱摸了一通似的,最终将扣子尽数解了,伸手探向洛神光裸的肌肤。

第17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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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蓝色海

也许是以往一直羞于出口的三个字,终究吐露了出来,也许是浴室里升腾的热气熏得人头脑昏沉,总之,师清漪现在好似完全失去了克制。

被膨胀的渴望支配,推搡,只向着一个目的地。

只想要眼前那人。

遵从那种渴望,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游走,带着颤抖,紧紧贴住洛神的肌肤,来回放肆大胆地抚摸起来。

手下女人的肌肤被热水围绕,师清漪掌心细细碾磨上去,又轻轻下压,就像在压磨即将融化的羊脂。

那种滑而滚烫的奇妙触感,实在不能用言语去描述万一。

温热湿润的亲吻早已无法满足,掌心铺开融化的滑柔热度也无法再填满,师清漪双手绕到洛神后背,贪心地开始解洛神内衣的搭扣。

驾轻就熟地一压,一松,女人隐秘的遮掩与束缚就此被师清漪扯了下来。

可这还不够。

师清漪有些急躁地把那湿透了的内衣甩到浴室地面上,右手跟着摸过去,攥着洛神的白衬衫,就要继续往下扯。

洛神却突然偏过头,湿漉迷蒙的眸子垂下去,觑了地面那内衣一眼。

那垂眸盯着的模样让师清漪心中一滞。

师清漪手下顿住,看着洛神,说不出话,只是低低喘息着。

“赔我。”洛神转过脸来,低声说:“你将它丢了,我可不愿再要了。”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先前被师清漪抚弄的难耐之意,面上倒是正正经经的,尤其是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感觉深不见底的幽邃。

越深,反倒越能勾起想窥探她的欲望。

师清漪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洛神的琥珀色眸子里藏了几分痴:“好,我赔你。”

“那……这个也别要了,好不好?”她说着,手指继续牵着洛神湿润的衬衫一角,轻轻往下勾:“我也会赔你的。”

这眼波含羞的模样,看起来纯良又无害,却又透出一分浅浅的小狡黠。

洛神低头,定定地望着她,唇角一丝笑。

眼见洛神不答腔,师清漪再次暧昧地提醒:“到底还要不要我……赔了?”

“自然是要……陪的。”洛神捏住了师清漪的左细腕子。

那上面一圈红玉手链,在水下熠熠透亮,与雪肌映衬,分外魅惑。

师清漪戴手链的腕子被洛神拿住,洛神的手顺势往下滑,牵引起了师清漪的动作。

原先那湿透的衬衣料子紧贴肌肤,可并不是那么好褪下的,多亏洛神这么牵引配合,衬衣完全脱下,丢去一旁,露出里头清水白莲的惑人美色。

的确是玉芙蓉出水,细细的水流顺着细腻的肌肤滑下,旖旎雅致。

就像是采撷捧在掌心的那一瓣白花,晶莹水珠滚在上面,光是叫人看了便要沉沦,更何况师清漪的手还能如此真实贴近地触摸她。

师清漪抿住唇,左手摸到她挺翘的臀,手指搭住了长裤上沿,目光却凝滞在那一截曲线玲珑的软腰。

身体越来越热,已经无法负荷了。

师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上移,越过女人紧致的小腹,落到胸前那里的柔软上。

湿润的长发被水束成缕,泛着水光的雅黑色,将下面娇挺双峰遮掩了,而那两点红蕊,早已被水流烫得饱满,绽放在热雪中。

“洛……洛神。”师清漪开始结巴起来。

洛神却牵住她的手,慢慢地覆盖其上。

双眼则勾着她,表情沉静暗敛,眸光却欲说还休。

感觉下腹翻起一阵难耐的涌动,师清漪的腿也几乎要跟着软了,心脏砰砰的,就要跳出来。

方才那种暧昧试探的狡黠早已不在,她那种小伎俩,在这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现下。”洛神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捏了她的下巴贴近她,轻声提醒说:“可要好好地开始赔偿了。还有喝酒那一事,一并算了。”

师清漪没说话,抬眸回望她。

即使早就有所准备,也无比希冀渴望,但是这一刻,竟还是无比地紧张着。

“你上回说要是再喝酒,便随便我如何。可我不是随便的人,自然会好生对待的。”洛神眸中含着笑。

“不对……”师清漪耳根发烫,不忘纠正说:“我明明是说,我要是再喝酒那样对你,就随便你怎么样……你断章取义。”

“我记性不好。就记得前半句了。”

师清漪:“……”

洛神呢喃道:“可我即便如此记性不好。也比这世上有些人的记性,要好得多了。”

师清漪一愣,欲要揣摩她话里头的意思。

洛神却突然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火苗在这一瞬彻底变为燎原之势,冲刷的水流也浇不灭的炽热,师清漪早已无法忍耐,心中那种转瞬的犹疑压下去,抬起右臂勾住洛神脖颈,左手则往下摸,急切地去扯洛神的长裤。

当需要更深一步的接触时,衣物总是成为多余品。

哪怕一分一寸的布料,现在都不需要。

只需要不顾一切地去掉这种阻隔的累赘,即便它只是薄薄的一层布料,也如此难受地成为了贴近的阻碍物,师清漪将洛神身上的衣物尽数褪了,两个人终于毫无阻碍地相互靠近,感受肌肤与肌肤之间最亲密无间的贴合。

没有了衣物,却有水流冲下,在这种炽热的碾磨贴合中细细薄薄地隔了一层水膜。

这种柔软的,无具体形态的水流,它们缠绵又温柔,师清漪置身其中,拿不起,捏不碎,只能永远被包围,容纳。

同样,她也陷在洛神的怀抱之中,女人的怀抱也如一方小小的水域,只将师清漪一个人圈住,师清漪被她这宠溺困住,哪里也不能去,也哪里也不想去。

洛神的手如此娴熟地拿捏她,掌控她,掌心在师清漪背部碾磨留恋,又散开手指,指尖轻轻柔柔地滑下来,滑到腰际,继续往下。

师清漪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却又酥麻得几乎要软下去,只能更加紧地攀住了洛神的身子。

这里不是在床上的,她这样站着,也不知道还能在洛神这种抚慰中撑多久。

可即便腿软到辛苦,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快地变换地方,潜意识里,师清漪喜欢在这里,喜欢在这纷落的水中,感受洛神给予的潮湿与炽热。

一种全然不同的刺激感受。

虽然这很羞耻。

“想回房么。”洛神的指尖继续下移,轻声问询:“我替你擦干?”

师清漪:“……”

洛神在弥散的雾气中笑了。

师清漪加重抓握她的力道,借此平衡即将瘫软的身体,而洛神也心领神会地一手兜住了她的软腰,扶住她,吻在她裸肩上,右手则继续深入。

师清漪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无法自控地迎合着,双手也圈过去,努力跟随洛神步调抚摸着,有时候,因为她的急切,手下的动作甚至还要更为激烈。

洛神一直压抑的喘息,终究在她这种有时不知节制的抚慰中,逸了出来。

她们都是女人,各自熟悉各自的身体,也熟悉对方的身体,在雾霭迷蒙的雾气中,相互给予,也相互索取。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软和,细腻,温柔,这种交缠也正体现了出来。

两个人身体密和,就好像真的似海水一般融合在了一起,带起细细的泡沫。

而两人带着热度的指尖来来回回,水流冲下来,珍珠般纷落,笼着这两副赛过珍珠美色的皎洁身子,师清漪在这种交缠中感觉到热水的热度继续升温,发散,渗透进了她的毛孔里。

张开,又灌满,战栗地发了麻。

一直到洛神的指尖抵过来,在她滚烫边沿盘桓拿捏。

“哈……啊嗯……”师清漪浑身开始紧绷起来。

洛神的指贴着她,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涌出的暖流与清水融合在一起,漾开在洛神的指腹处。那种滑腻的,连水也无法冲散的清液,透过洛神的手指抚慰,非但没有被水冲得滞涩,反而再度感官放大地转还给了她。

那种泛滥被水流遮掩,但无法在洛神手下躲藏,师清漪脸上红晕被热气熏得更深,凑近吻住洛神唇的同时,她能感觉自己已然被深浅半分地进入了。

洛神只埋了半截指腹,并没有曾经那些深深的充盈感,师清漪却感觉自己已经化了,化在这暖柔的,挑逗性质的撩拨中。

直到她再度被深深探入,便真的无法再站立了,几乎只能挂在洛神身上,在这起伏的波涛海浪中,来回颠簸,神魂颠倒。

雾气越发雾霭,情迷意乱中,洛神却突然停了手,转而揽住她的腰。

师清漪心里一空,刚刚快被推上去,又跌了下来。

洛神低头看着她,乌黑的眸中泛起隐约的蓝光,那一瞬间,宛若忧郁失落的海,甚至带了几分压藏的惶然。

“……清漪。”

她眉头轻轻一蹙,声音低低地呢喃师清漪的名字,压抑又低沉。

“唔……嗯?”师清漪几乎没了气力,脸磕在洛神裸肩上,轻轻喘息着。

“好了……乖。”洛神吻了吻她的发,神色异样道:“我方才摸到你手肘又肿了些,回房里,我帮你擦药,好么?”

师清漪身子滚烫,显然还陷在那种无法遏制的渴望中,不知餍足,可洛神停了手,她也只得尽量压制,只是带了些娇嗔意味的回道:“那个没什么问题,不用擦药的。”

“不擦药,明日也许会肿得更厉害。”洛神道。

师清漪察觉到她的声音变轻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慌,虽然在这种充满缠绵气息的情况下,心慌似乎很奇怪。

“很晚了,很累了吧?”师清漪抬起头,看着洛神的眼睛,歉意又羞涩地柔声说:“……是我不好。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洛神抱住她的裸腰,肌肤相贴,叹息道:“傻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眼中的蓝色一晃即过,更加深了,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原本被师清漪舔吻轻咬至红润的下唇,如今抿出了苍白的一条线。

不甘的,恐惧的。

师清漪被她抱着,看不见,只是觉得气氛转变得实在是有些快了,快到让她奇怪,一时之间也忘了接话。

“我并未如我方才所言,好生待你。”洛神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颇有些自嘲道:“你失望么?”

师清漪脸红起来,关掉水,拿了浴巾裹到她身上,道:“看你这话说得……怎么会,还说我傻,你怎么说这种傻话。好了,好了,快些擦干了,我帮你吹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这一章的部分内容,早在之前就有伏笔了了,推理也很简单,如果觉得迷惑不解的,建议可以重新往回看,那样子就会梳理看懂了,文章长,难免会忘记,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多看一看,这样子有利于对后文的理解,其实找到伏笔之后往下看,会有一种心领神会的奇妙感觉00如果足够细心,还可以从前文中找到最终卷的信息。

2:洛神番外战国篇的广播剧已经出完了,上中下,在我微博有,可以去听了。

3:全新的古代别册【探虚陵幻旅篇】在微博更新,作为探虚陵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讲述洛神与师师在漫长历史旅途中的悬疑鬼魅的单元故事。

第17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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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生死劫

洛神没说话,攥着浴巾开始擦拭身子,师清漪心里有点异样,面上还是轻柔温婉不再言语,另拿了一条浴巾低头擦着。

身体上的水渍被拭去,那种勉强压下来的暗火却无法熄灭,师清漪抿了抿唇,清秀漂亮的脸颊上依旧留了一抹隐隐的红晕,湿润的发丝贴在她瓷白肌肤处,看起来更是有了种楚楚的可怜可爱。

洛神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看着垂头的她。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终于擦好了,换好衣服,抬头见洛神也清理妥帖了,正在穿浴衣,便笑道:“到那边去给你吹头发。”

洛神点点头。

虽说替洛神吹头发吹过多次,但这次实在是不同,师清漪手指拨弄着手下女人略显湿润的长发,心中各种情愫涌动,甜蜜的,怅怅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热风将洛神长发上的那几分淡淡幽香熏得有些明显,师清漪凑得近,加上心思正紊乱,闻到那缕香,突然间就有点失神了。

“清漪。”洛神轻声说:“可以了。”

师清漪这才回过神,用手将洛神的发丝又轻柔拨弄了一阵,道:“嗯。”

“坐下,我帮你。”洛神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

师清漪坐下来,换了洛神替她整理。她平常是脑后束长马尾,清爽又精神,现在长发整个慵懒地披散下来,末梢微微带了几分卷曲,便是轻柔妩媚的模样了。

洛神吹到一半,怔怔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突然停了手,捞起一把柔软的青丝,吻在她的发上。

“很多年没人替我过过生辰了。”洛神低声说:“我今日真的很开心。”

的确是开心的,师清漪却捕捉到了一丝寂寥味道,联想到洛神被不明缘由地封入古墓,沉睡那么长久的岁月,她的心瞬时便抽疼起来,转个身,抱住了洛神的腰。

“我以后每年都会给你过生日。”师清漪说。

她是真的想和这个女人过一辈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

也是执念。

这女人实在太过美好,而这世上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好像镜花水月,虽美丽,却虚无飘渺,永远捉摸不定的无奈,师清漪有时候甚至会担心,这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洛神就不在了。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可怕到只是稍微想一想这种苗头,都会觉得锥心的刺痛。

于是师清漪又喃喃地说:“每一年,每一年。”

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真的老去,化成骨灰。

洛神宠溺地揉着她的发,听在耳中,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替她整理。等到头发吹干了,洛神拿来活血化瘀的药油,在师清漪的手肘上来回抹了几遍,两人这才上床睡觉。

师清漪的心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安然平和,缩在洛神怀里,渐渐睡着了。

手表搁在床边柜上,寂静的雪夜里,指针轻轻走着。

已经是很晚很晚了,又经过浴室里的一场缠绵欢愉,身体负荷过重,感觉实在太累,师清漪睡得沉,睡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又有了些意识,感觉有人在吻她的脖颈。

她实在太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却还是知道那是洛神在触碰她的,于是闭着眼,安心地靠过去。

“……唔嗯。”脖颈处温热湿润,似乎是洛神在用舌尖舔.弄她的肌肤,这种酥麻感让师清漪潜意识里呻.吟出了声。

外头的雪泛着静静的白光,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将房间里的轮廓照得温柔又暧昧。

洛神半支起身子,低着头,长发垂下几乎遮了她的面容,寂静无声。

整个人的轮廓更是迷离得好像一阵烟,妖精似的,美丽惑人,叫人抓她不住。

她的左手开始绕到师清漪腰上抚摸着,唇瓣则紧贴在师清漪颈子处,贪恋着那里属于师清漪的香气。

师清漪倦怠地眯着眼,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身上,眼还是闭着,轻轻低吟。

直到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好像是洛神在轻轻地咬她的肌肤。

那种轻咬远远比亲吻和舔舐要来得刺激,让师清漪在那种昏沉之中战栗起来,而那种被咬的疼痛,也是真实存在的。

“轻一点……啊嗯……”师清漪低喘着,犹在梦中般呢喃:“洛神……轻一点。”

洛神双肩发起抖来,抚摸师清漪腰身的手顿住,唇瓣还是轻颤地贴在师清漪肌肤上。

“我……有点疼,轻点……对我。”师清漪声音低低的,像一支黑夜里柔弱被压折的花。

可她对身边的女人全身心的信赖与托付,这种时候,她也还是迷迷糊糊地凑过去,抱着女人的身子,往女人炽热的怀里缩。

洛神突然低低喘息起来,略微抬起头,长发遮掩的面容露出了一部分,双眸怔怔地望着身下的师清漪。

在那种朦胧的微光中,能发现她的眼睛乌黑,是无边的黑夜,却又略略泛起蓝来。

黑暗中点缀着蓝色,好像是深沉幽邃的海洋,没有汹涌的波涛,没有暴风雨,美丽到令人颤抖。

而师清漪依旧贪恋地往她怀里挪着,又蹭了蹭,一副叫人看了便要软化的模样。

洛神从师清漪身上抽回了手,身子往后退。

然后她下了床,站在床边上,垂眸望着仍在床上慵懒浅眠的师清漪,她看了很久,在那种洒进来的雪光中,身影笔直,竟有了一种就要化在那光中的寂寥与凄楚。

终于,她弯下腰,替师清漪盖好被子,脑袋低了低,看上去是想去吻一下师清漪。

可是犹豫了一瞬,她退缩了,往后无声地挪动了几步,开始往盥洗室那个方向走。

摸黑来到盥洗台前,镜子里只能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很快她就弓了身子,压在盥洗台上,左手捂住嘴,双肩耸动,看起来好像是在呕吐,却压抑着,并没有发出声音。

粘稠的,炽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落到台上的面盆里。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她修长的手指抓在台子边沿,即便昏暗中,还是能看清楚她紧紧抓握的手,以及指节突起的那种轮廓,可想而知抓得有多用力。

又有多痛苦。

她左手紧紧捂着,不离开唇,右手开始慌乱地去拧水,可又不能拧得太开,压抑谨慎地拨了几下,才调出细细的水流。

跟着,她身子弓起得更为厉害,整个人几乎好像就要埋在台子里似的,这一回吐出来的那种滚烫腥气的液体,比刚才还要多得多。

就像是身体快要被抽干了,血管里的液体全都不可抑制似地往外涌,心脏绞痛,缩作一团,已经失去它作为血液泵的作用。

“……哈……哈……”低低的喘息声,被水流的声音带走,同样的,那种与水流不同的深色液体也被水流卷着,流向下水管道。

渐渐的,洛神勉强平息了下来,拧亮了镜灯。

镜灯冰凉,照着她苍白美丽的那张脸,她唇角的红色血迹,以及瓷白色面盆里那些溅得到处都是,不曾被冲刷干净的血渍。

水流还在轻轻响着,她看着镜中的影像,看了许久,这才低下头去,掬了水洗脸,跟着把面盆细细地清理干净,令它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任何异样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消无声息地走回主卧,脱掉身上睡衣,换上出门的外套和长裤,拿了手机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轻轻拧开门把,她又回头望了那边大床一眼。

师清漪还在沉睡,怀里卷着被子,还以为是依旧攥了她至爱的珍宝。

“清漪。”洛神颤抖地轻声呢喃:“好梦。”

门被关上了,她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融进黑夜的墨。

出门进电梯下楼,一直走到外头雪地里,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外面圣诞节的各种装饰泛着温暖的光,好像静谧无声的童话世界。

可这世上的童话都是假的。

不堪一击的脆弱。

洛神没打伞,一人走进风雪里,走到半途往深处看,师清漪上去前堆的那两只小雪人还在那。

傻傻呆呆的,粗劣可爱,瑟缩地缩在师清漪留下的那把伞下。

她看着那两只小雪人,突然轻轻笑了,唇角苍白,下一刻,她足下发力,开始踏雪往前跑。

她的速度快得可怕,好像在躲避什么,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躲避任何一个在这附近活动的人。

即使这是大雪夜,也还是有许多外出因泡吧玩乐而晚归的人,又或者是还在街上游荡疯玩的人,毕竟是圣诞节,许多年轻人都在狂欢,喝得醉醺醺的,甚至吐一路。

她不想靠近他们。

实际上,是她不想让他们靠近她。

终于拐进了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她在风雪中蹲下了身,眉头紧蹙,一手捂着起伏的左胸口,一手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夜里很多人都会关机,这人的手机却没关,铃声响了几遍,终于接通了。

女人的声音穿过手机轻轻响起来,对于这个时间点的电话,那女人似乎并不讶异,低低说:“洛小姐。”

“千小姐,我要见你。”洛神喘息着道:“现在。”

察觉到洛神的异样,千芊的声音这才开始变化了,说:“把地址告诉我,我过来接你。”

洛神大口吸着冷气,白色的暖雾散在她唇边,她整个人开始发抖,甚至好像连手机都无法正常抓握,勉强说了地址,她挂了电话,蜷缩着在原地等待。

像雪地里濒死的一只白鹤。

等千芊开车赶到的时候,看见洛神的那一刹那,还以为她已经冻僵了,直到千芊走过去,靠得更近,洛神的手突然伸过来,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千芊的手腕。

千芊挣扎了几下,压根挣脱不开。

洛神冰冷的眸子缓缓睁开,冰刀般看着千芊,说:“你曾经对我私下说的那些话,我俱都相信。但是,你还有多少是没说的?”

千芊蹲下来,目光凄婉又无奈地看着她。

“比如说。”洛神喘了起来,轻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千芊眼圈泛红,叹息道:“也许比我……稍微要久一些,也许……比我要……”

她顿住,没再说下去。

洛神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婉柔又薄凉:“好,好。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我。”

第17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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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邀请函

师清漪是被肉垫爪子给弄醒的。

昨天夜里实在睡得太晚,再加上浴室里一场欢好,等师清漪回归意识,感觉连骨头都快要散了,而她半眯着眼,瞧见月瞳那只毛茸茸的胖爪子时,正正好还残留了几分慵懒的起床气。

“唔。”师清漪勉强拿手按在眉骨处,揉了揉,轻声斥它:“别闹。”

月瞳不理她,接着闹。

师清漪手指穿过自己散在枕上的长发,梳理般扯了两下,睡眼惺忪地嗔怪道:“洛神,叫这坏东西以后不要到我们床上来。”

枕边没人回答她。

师清漪动作顿时凝住。

月瞳的爪子依旧继续轻轻拍在她脑袋上,一摇一拍,好像是小孩子被大人捉着胖乎乎的小手打招呼似的。

师清漪这才完全清醒了,从大床上坐起来,侧过脸,望着正抓着月瞳爪子摇晃的少女。

音歌笑道:“阿姐,你终于醒啦。早上好。”

她因为知道师清漪不喜欢月瞳到床上闹,所以一直将月瞳兜团子似地兜在怀里,可月瞳实在吃得太圆滚滚的了,她胳膊细抱得有点吃力,兜不太住,所以月瞳三分之一的身子几乎悬在外面,将坠未坠的,无奈极了。

“早上好。”师清漪轻轻一笑,又说:“调皮。”

眼风却同时扫到大床的另一侧,那里空而寂寥,女人早已不在,只剩下揉得有些凌乱的被子。

师清漪面上有点怔。

音歌说:“洛姐姐呢?我起来后一直没看见她。早一点我看的时候,阿姐你就一个人睡着。”

说话间,月瞳挣了挣,从音歌怀里跳下来,颠颠着小白臀和短腿,一溜烟从主卧跑到外面去了。

“你早先什么时候还进来过?”师清漪尴尬道。

她还有些后悔和庆幸,后悔的是昨晚上实在太疲惫了,都忘记去好好检查门有没有反锁好,今早就让音歌和月瞳进来了。

庆幸的是洛神已经起身,而自己的睡衣好歹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以前有好多次她其实都是被洛神抱着,裸着睡到一大早,幸好今天这种情况没发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七点一十的时候。”音歌说着,目光瞟到师清漪身上:“刚才我有点饿了,还得去学校,可阿姐你又不起来,我只好……只好来叫你啦。”

师清漪点点头,按了下莫名有些发酸的脖子,这才回答之前音歌那个问题:“你洛姐姐肯定是出门买早餐去了,再等等,别急,吃了早餐我就送你过去。”

音歌突然不说话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师清漪胸口。

师清漪感到少女目光有点直,怪怪的,脸好像也有点红,不由得低头往自己胸口看过去。

她这件睡衣有些宽松,加上可能是昨天晚上被人揉弄了,现在半边滑下去,露出肩膀,连带着胸口也敞了部分,里面诱人的沟壑若隐若现,妩媚昳丽得不像话。

师清漪赶紧把睡衣给扶正了,柔软的发散下,落在她肩上。

音歌看了一阵,却又往自己胸口看,大概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东西来,便又傻兮兮地揪了自己领口,往里瞟了一眼,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也能和阿姐一样?”她黑葡萄似的眼里很有几分希冀,天真又无邪。

师清漪却无话可说了:“……”

音歌还是期盼地看着她。

师清漪没办法,叹口气忽悠这个傻得可爱的丫头:“多……多喝点牛奶,按时吃饭,乖乖吃菜,不许挑食,总之怎么营养怎么来,还要锻炼身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渐渐的就成了。”

音歌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

师清漪叹气更深,轻声补充一句:“你要是再继续努力,别说跟我一样,甚至也许可以跟你洛姐姐一样了。”

“真的?”音歌眼睛亮了。

真是。

师清漪拍着自己的脑袋,感觉肠子都有点青了,肯定是自己一大早没睡醒,为什么要和音歌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

“同我一样?”房门口女人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洛姐姐早安。”音歌连忙打招呼。

“嗯,早安。”洛神长身站在门口,身段高挑聘婷,唇边含着一分浅笑,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洛神。”师清漪终于微妙地松了口气。

之前她知道洛神早上不在这个家里,便一直以为她是去买早餐了,可那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空落。

那种感觉很复杂,她自己其实不太明白,也说不清楚,于是只能搁置在那里。

现在洛神站在她面前,她终究是安了心。

洛神道:“我刚买了早餐,在餐厅桌上。”

音歌听见有早餐,显然很高兴,正要出门去吃,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自己的脖颈,对师清漪道:“对了,阿姐你这里有好几个红印子,是不是生病啦,记得擦一点药,我上次被咬了包,你给我擦的那种药就很管用的。”

师清漪摸向自己脖颈处。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回想昨夜的情况,到底也能猜到个大概,脸颊便隐隐有些红了。

脖颈那里有一种荡人心魂的酸涩,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场景重现在脑海里,那种感触便更加的深。

除此之外,还能摸到几处浅浅的凹痕。

不用说也知道是洛神咬她肌肤的时候留下的。

师清漪心底的确非常喜欢洛神在那种时候咬她,轻轻的,舌尖抵压舔舐,齿尖轻轻牵着肌肤往外扯,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刺激,光是回想都足够令她心中涌动,可昨晚上她睡得迷糊,除了一种欢愉中的战栗外,还真的感觉到其中夹杂着几分疼。

只是以前洛神待她温柔缠绵到了骨子里,从来不会咬疼她。

也不可能会弄疼她的。

洛神看着低头抚弄脖颈的师清漪,黑眸中却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黯然又无奈。

这种神色稍纵即逝。

很快她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让音歌先去吃早餐,自己则走到衣橱处去给师清漪拿衣服。

洛神特地挑了件衬衫给师清漪做底子,师清漪站起来换好衣服,洛神便站在她面前,低头替她将领子整了整,尽量盖住脖颈。

“好了。”洛神微微一笑:“这便瞧不出来了。”

师清漪:“……”

“下次我轻一些。”洛神轻声说:“对不起。”

她声音低低的,竟是真真的,歉意到深处的对不住。

师清漪耳根泛红,说:“你……你快别说了。那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真是。”

洛神揉了揉她的发:“好了,去洗漱,再去吃早餐,我买了你喜欢的。”

吃过早餐,师清漪送音歌去学校,再去大学,洛神则去忙她自己的事,或者去墨砚斋,她们的生活依旧还是沿着以往的那种轨道步步往前,没什么特殊。

这种生活平静地往复着,就好像汲水的水车,重复旋转,发出单调的嘎吱声音。

在这种慢节奏的循环中,许多东西会被暂时磨平,忽略,最终落满尘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快元旦的时候,有一天,师家在筹备酒会的过程中,额外邀请了洛神,雨霖婞和千芊过去。

师家每年都有酒会的传统,时间没有具体的限制,不过基本上都是在冬季,天气寒冷的时候,邀请的也都是与师家往来的各路朋友,大部分都是生意上的,或者有利益牵扯的,萧家和师家亲密,以往每年都会去。

因为之前师轻寒早先就有说过想在师家宴请洛神等人,借以感激救命之恩,所以被邀请的时候,洛神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淡然平静中甚至还有几分早已掌控许久的成竹在胸。

千芊也答应了过去。

而雨霖婞对这种酒会却没兴趣,她家大业大,手下笼着一大堆复杂的关系,交际完全不在话下,见多了觉得无聊,不过既然洛神,师清漪和千芊都去了,她也不可能不去凑这个热闹,于是欣然应邀了。

师清漪五年没回去,感觉还是有点陌生的,以前参加过的那种酒会她也不在意,早已淡忘了,如今一想到要回去参加那种只能看见西装,晚礼服,红酒美食以及只能听见各种客套之辞的宴会,她就不大习惯。

可即便不习惯,也还是要准备一番的。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特地早早就定制了两套晚礼服,一套给自己,一套给洛神。

洛神那套晚礼服她精心选了许久,又和定制店来来回回地商量修改,终于做到她满意,洛神也喜爱。对于这一点,她其实偷偷乐了很久,即便酒会无聊,能一睹洛神身着礼服的高雅翩翩姿态,她就觉得值当了,兴奋得不得了。

这种兴趣有些难以出口,就好像她喜欢洛神穿上她特地选的白裙子,甚至,希冀洛神有朝一日能穿上婚纱,一个样。

酒会定在农历十二月初八,正好是腊八节。

酒会的前两天,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照例去千芊的餐厅聚餐,到了那里,才发现千芊在一个情侣卡座里和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千芊举手投足向来妩媚,此刻和那女人交谈,眉眼也是带着笑,万种风情。

而对面那女人身量纤细,模样温婉,说话的声音也是悦耳轻柔,一副十足十让人听了心生怜意的好嗓子。

“小姨?”师清漪走到那轻声说话的女人身边,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轻寒回头,看见师清漪,轻轻笑了,又跟洛神和雨霖婞打过招呼,这才对师清漪说:“我过来拿个东西给千小姐。”

师清漪瞥到桌上物件,点了点头。

“正好也要给洛小姐和雨小姐,你们来了,刚刚好。”师轻寒拿过桌上剩下的那两封精致信函,站起来,双手递过去,温柔知礼地道:“这是过两天酒会的邀请函,请两位收下。”

第17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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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洛神点点头,第一个将邀请函接了过来。

墨色双眸沉静,和以往一样,她在想什么,谁也看不出来。

师轻寒对洛神笑道:“你们都是师家的贵客,是我的恩人,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随时欢迎,其实完全不必需要这些的。今天拿这些过来,只是想表示一下我和夜然的心意,关于酒会的具体细节,里面也都有详细说明。”

“明白,有心了。”洛神这才淡淡一笑,低声道。

师清漪在旁边看着,知道这大概只是师夜然的意思。

师轻寒性情随和,平常深居简出,原本她作为师家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小女儿,地位可想而知有多高,高过师夜然许多。可就因为她那种低调温和,导致很少有人认识她,师家的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师夜然在操持掌控。

师夜然是个严谨讲究的女人,邀请函之类的,她必然会准备妥帖。

雨霖婞对这些门面过场倒是无所谓,拿着邀请函说声谢谢,坐到师清漪身边去了。

她近两天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略显娇懒倦怠,似乎很多事都提不起她的兴趣。也只有和师清漪,洛神她们这几个密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和往常一样笑靥如花,不靠谱地开着玩笑寻开心。

但是她和师轻寒不相熟,表现得便有些不在意。

这也和她性格有关系,无论表面上看上去如何恣意又洒脱,那也只是对和她真正交心的人,对于其他人,终究隔着一层纱。就好像开得绚烂火红的曼珠沙华,觉得她美,灼人眼眸的滚烫,实际上摸上去,也只是彻骨的冰冷。

师轻寒看了看,望向师清漪那边:“对了,阿清,怎么没看见你那位音歌小妹妹?以前不是都跟你们一起聚餐的么?”

师清漪无奈道:“正忙着在雨霖婞家和风笙打游戏呢,连饭都不来这边吃了。”

现在是寒假,师清漪闲下来了,音歌也不必去上课。

今天上午一起到雨霖婞家去玩,风笙这个好脾气的大哥哥陪着音歌打家用机游戏,打到中午时分要出去吃饭了,有个关卡还没通关,于是攥着手柄可怜巴巴地望着师清漪。

她的眼睛像是浸润了水的黑葡萄,别提多可人,师清漪又向来心软,一想到这还是这傻丫头第一次打游戏,难得这么开心,雨霖婞家里也多得是做饭照顾的人,便答应了这次。

叮嘱下不为例,委托风笙暂时带着她,这之后才和洛神她们到了千芊这里。

“原来如此。”师轻寒笑道。

师清漪心中却闪过一个心思,犹豫了下,低声说:“小姨,你们这次真的……继续邀请了萧家那边的人?”

“是。”师轻寒表情有了几分变化。

师清漪抑制住情绪,淡淡说:“难道你忘记了他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么?他们那样对你,即便在法律上,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制裁他们,忍一时可以,但也不必低姿态到还去邀请他们。”

师轻寒回来后,师家和萧家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该联系还联系,不知该说师家沉得住气,还是萧家没脸没皮。虽然大概也能猜得到师夜然和师轻寒的心思,不过这种凝滞压抑的虚假相交,还是让师清漪很不舒服。

不过两家到目前,一直都相安无事,师清漪暂时也就没管。

师轻寒没说话,低眉垂眸的。

师清漪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萧家那边也真的答应了?都这种样子了,他们也还会继续过来参加酒会么?”

这得厚脸皮到什么程度,才会过来。

师轻寒抬起头,这次回答得很直接:“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

从她的眼中,师清漪读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道:“小姨,难道你们……”

“没错。”师轻寒目光轻而柔和地扫了一遍在场的这几个女人,诚恳道:“我们这次酒会,的确带着一定的目的性,很抱歉,暂时还不能详细告诉你们。”

洛神仿佛早就猜到了,坐在座位上喝茶,没表态,倒是雨霖婞微微挑了下眉。

“我很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助。”师轻寒语气和顺,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帮我们一个忙。这一次,也许是师家将会遭遇的最大困难,虽然我并不能断言是否真的发生,还得看对方,但是我想做一个准备,以防万一。”

师清漪蹙起眉:“小姨,你是说萧家到时候会对我们家做什么?”

师轻寒点点头:“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们也许会趁这次机会,强行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师清漪心里一沉。

师轻寒看了看其他人后,只是轻声说:“师家保管多年的秘密。”

师清漪看见师轻寒那个微动作,知道她现在是有顾虑,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

师轻寒道:“它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我只是想万全一些。如果它真的发生了,会非常棘手,也许我们安排的人,并不足以应对,所以我想拜托洛小姐你们……”

“放心。”洛神抬起眸,道:“我们晓得了。”

千芊笑道:“如果酒会无事发生,那我们就做客人,如果真的如师小姐你所说,会出什么事,那我们就做保安。”

师轻寒笑了:“谢谢。”

她顿了顿,看向没表态的雨霖婞,轻柔说:“那,雨小姐呢?”

“我随便。”雨霖婞慵懒地摆了下手:“她们去,我就去,反正闲得慌。”

只是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闲得慌,反倒像是烦闷得慌。

也许别人看见雨霖婞这种表态,会觉得尴尬,师轻寒倒是没什么,礼貌地道过谢,说:“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它并不会真的发生。”

“放心,小姨。”师清漪知道师轻寒被囚了五年,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这些事,肯定操劳坏了,便道:“先坐下来一起吃午饭吧,具体的事,我们后面商量。”

“不了。”师轻寒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得赶回去,你们聚餐愉快。”

“厨房很快就准备好了。”师清漪还想挽留:“不耽误什么事的。”

“我是真得走了。”师轻寒轻轻说:“阿清,你下午就过来老宅,好么?”

“好,好。”师清漪忙答应道:“下午我收拾下,就和洛神先过去。”

师轻寒回头看了洛神一眼,洛神微微颔首,师轻寒便点了点头,道个别,转身往门口走,师清漪跟上去送她。

两个人走到门口,停下来,又说了一会话。

她们两都是身高腿长又细腰的女人,站在门口说话,画面赏心悦目,尤其是师轻寒今天穿了掐腰的冬装,那种细致便更加耐人寻味。

并且师清漪和师轻寒,这两个师家的女人外形看上去很相似,都是那种模样轻柔和婉的女人,只是师清漪稍偏向年轻雅秀些,师轻寒则苍白病弱一些。本身皆若微微清风一缕,但是两人腰身单独瞥上去的话,总有一股子掩藏的妩媚味道,这种妩媚和她们本身那种温柔平和结合到一起,就像是小勾子似的,非常挠人。

不知道说到什么点子上,师清漪笑了起来,在雪光映衬下,模样分外娇俏,师轻寒揉了下她肩上的长发,也轻轻笑。

雨霖婞远远看着,胳膊肘捅了捅洛神,饶有趣味地咂了下舌:“她表姐,你说是你表妹腰细呢,还是她小姨腰细?”

她大概是想到了当初在疯人院地下室里,曾摸过师轻寒的裸腰了。

千芊在旁含笑托腮听着。

洛神面无表情地回答雨霖婞:“你细。”

雨霖婞拍着桌子,彻底开心地笑起来:“这个死冰块,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来,来,让我检查下,也看看你的腰……”

洛神轻松攥住了雨霖婞的手腕,乌黑眼眸觑着她。

雨霖婞被她看得心里一凉,讪笑一声:“我开玩笑的嘛。”

洛神却只是看着她,低声道:“酒会那日,你早些去,带上苏亦,最好再多带些人,那些人莫要与师家接洽,单独听你行动。风笙的话,让他在你家里带音歌。”

“明白了。”雨霖婞从她乌黑的眼眸里读出了某种意味,脱开手,说:“我会办好的。”

洛神侧过脸,瞥了一眼千芊。

千芊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唇边虽然是惯常的笑意,眼睛里却浅浅压着几分无奈,站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

那边师轻寒离开,师清漪走了回来,几个人换了个包厢用餐。

吃过午饭后,师清漪便和洛神回家收拾,该带的都准备好,等收拾到差不多了,洛神将她盛在剑匣里的巨阙取了出来,用软布细细擦拭。

森冷的古剑剑锋透出寒光,落进她深邃的眼眸里,那一瞬,有一种让人臣服的,锋芒毕露的美丽。

师清漪带好匕首,在给手枪换弹夹的间隙中,侧脸看向洛神,眼里怔怔的。

看了一会,她把手枪收好,叹息说:“希望这些……不会真的用到。”

“紧张么?”洛神道。

“如果是面对那些脏东西,我没问题,只是这次我们要处理的,是人。我不知道那些人,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而且我同样也不知道,小姨她们究竟想做什么。这世上许多东西我都看不破,总觉得辛苦。而且以前我曾经说过,不希望你和师家扯上关系,可是现在……”

师清漪说着,眉头蹙起来:“洛神,我不知道怎么办。”

“是我自个的决定,你无需顾虑,更何况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洛神道。

师清漪听得心中柔软,又隐隐觉得沉重,从师轻寒的言谈,还有洛神等人的表现来看,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也许超乎了她的想象。

洛神收了巨阙,淡道:“人心,总比诡物难缠的。我们到了那里,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而且,我们要应对的,并不仅仅是人。”

师清漪看着她的眼睛,也明白了,权衡一番说:“我知道,老宅有脏东西,我已经见过了。”

第18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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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修长的手指搁在巨阙剑匣上,略略蹙起了眉,安静听师清漪说话。

师清漪开始描述那晚所见,时间过去得久了,她的语气便比较平和:“就是那个平安夜,你不是打电话说过来接我的么,我却让你先回去。之后在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我的车差点撞上了一个东西。”

洛神眉头蹙得隐隐深了。

她的目光瞟到师清漪的手肘处,看了好一会,才说:“什么样的东西?”

“它长得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动物。个头很壮,外形看起来像个猿人,但是有两只尖耳朵,比狼还要尖耸一些吧,它当时速度太快,一晃就跳到那边的山上去了,天又黑,我看得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手肘便是那时撞伤的?”

“嗯。”师清漪点点头。

洛神轻声道:“先前我问你时,你只说急刹车导致,为何当时不同我说这些?”

师清漪稍微低下了头:“那种时候,你让我怎么说?”

你都……这么那么地摸我了。

洛神的唇角这才有了几丝淡淡的笑意,凑近师清漪道:“那东西身上,还有些其他什么特征么?”

师清漪摇摇头:“太黑了,它蹿得又快,别的真的没注意。”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等她下文。

“不过它身上很多水。”师清漪描述说:“那晚大风雪,天气非常冷,它像是从冰水里钻出来不久一样,我下车查看的时候,它待过的地方除了一滩水外,还夹了一些细小的冰渣子。”

“那条大路两面夹山,两侧均是防护壁,道旁并无渠道。”洛神淡道:“它应是从另一侧山上下来的,那里也许有泉眼,或者水渠。又或许——”

她在这里突然顿了顿,师清漪直觉到有一丝冷,也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洛神接着说:“或许那山上泉眼之类的水源,是与师家相通的,山体深处有水道,与老宅那边那些纵横水道相互连接。”

对师清漪而言,老宅是一个很大范围的概念,外面的群山,修建过来的蜿蜒道路,别墅群,以及后面的湖,都是属于老宅。她刚才说老宅有脏东西,只是建立在这么一个广袤的大范围上,而现在洛神将这个范围彻底缩小了,缩小到水道里,那么这种感觉就开始变得瘆人了。

因为在老宅别墅群里,水道到处都是。

而那种东西,很可能就栖息在水道底下。

试想一下,楼上的人睡到半夜起来,打开窗户,有些水道就在窗户之下,这时候往下看,很可能就会和水道里冒出头的那东西相互对视。

那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肯定不会比楼上的朱丽叶看着楼下的罗密欧要来得浪漫。

师清漪向来心思细腻敏感,擅长具化,她只是简单地设想了一下那种可能的场景,便感觉到自己肌肤上好像起了层鸡皮疙瘩似的不舒服。

虽然没看太清楚,但是那东西身上健硕发达的肌肉,以及可能存在的尖利獠牙,给了她一种如鲠在喉的压迫感。

“师家的水道都是与后面的湖连通的,对么?”洛神又道。

“对的。”师清漪从不悦的脑补中回过了神。

洛神没再说话,接着开始收拾,师清漪也继续准备起来,两人时不时会在收拾过程中交流一些事,等到最终完全备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师清漪这回特地带上了月瞳,与洛神一起下楼,前往老宅。

到达老宅的时候,有人过来迎接她们两,却没看见师夜然和师轻寒。

问过话,才知道师夜然还在外面没回来,师轻寒则在布置一些事宜,暂时抽不开身,便派了人过来给师清漪和洛神做安排。

这里毕竟是师清漪的家,虽然五年未归,可对于这里的一切,师清漪都分外熟悉,尤其是师轻寒回来后,误会解除,她回老宅算是回得比较勤了,今天这样回来,就好像是日常回家一样自由。

正因为这样,有个人在她和洛神旁边,帮她们上下打点,她反而倒不太自在了。

等行李之类的搬回别墅,师清漪就让那个安排的人离开了,自己和洛神收拾起来,和上次夜宿一样,洛神的房间还是在师清漪隔壁。

这里一直是师清漪的别墅,现在也就只住了她和洛神两人,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房间还是分开的。

师轻寒中途打了电话过来,叮嘱师清漪先休息,晚餐再聚,师清漪答应了,挂掉电话后,却打算带洛神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在她的印象里,洛神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看过老宅,尤其是老宅地域广,楼房多,错综复杂,许多东西她都想让洛神瞧瞧。

而且从洛神的眼神可以看出,洛神对这老宅的一切,明显非常感兴趣,洛神的目光虽淡,但是打量的时候,别有一种沉淀的细致。

凭借指纹锁的“管理员”身份,师清漪特地将楼里的指纹设备都录入了洛神的指纹,又把所有的备用钥匙都给了出来,这样洛神就可以完全自由地出入她的别墅。

至于其他一些地方的门锁,师清漪决定到时候和师夜然说一下,让师夜然给洛神开放权限,这样也能更方便些。

下楼的时候,门口几声低低的犬吠,师清漪出门去看,就见一条黑色的大家伙跳出来,跑到她脚边上摇着那只大蘑菇似的尾巴。

这是一条叫外人看了要丧胆的可怖尸獒,周身皮毛乌黑,好像泛着水光,血眸精亮,到了师清漪面前,却成了一只傻大狗。

“鬼郎。”师清漪看得笑了。

鬼郎体型健硕,略微矮了矮身,师清漪的右手便能轻松摸到它的脑袋上。

师清漪怀里的月瞳却不乐意了,浑身雪白的毛突然炸起了,从师清漪的臂弯里跳下,脊背弓起来。

鬼郎朝它龇起了利齿。

月瞳也不甘示弱,明明身小腿短,却也死死盯住了对面的大狗,嘴张开,甚至能看见里面细细的,即将就要长成锋利匕首的尖牙。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

洛神没表态,撑开伞遮在师清漪头上,遮挡外面不算大的风雪。

师清漪看得皱眉,弯腰拎了月瞳的后颈子,另外一只手托住它,将它轻松拎了起来。

月瞳还在炸毛闹腾,师清漪只好揉了揉它:“乖一点。”

洛神在旁道:“走罢。”

师清漪点点头,抱着月瞳,随洛神走入白雪中。

鬼郎脖子上挂着项圈,也跟在她们后面,不过大概是看见月瞳被师清漪亲昵地抱在怀里,自己却只能跟着,这大家伙嘴里呼哧呼哧的,又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之声。

师清漪心中哭笑不得,却没办法。

带洛神参观了一圈,已经很晚了。冬天天黑得早,天幕很快就阴沉沉地盖了下来,风雪依旧在持续,寂静无声。

师夜然在六点的时候回了老宅,在她回来半个小时后就开了晚餐,席间只有她,师轻寒,师清漪和洛神四人。

洛神向来话不多,师夜然也比较寡言,以前只要洛神和师夜然出现在一起,就会隐隐有一种冰冷的凝滞与尴尬,总觉得她们两有过什么。

不过现在似乎要好很多了,因为师清漪和师轻寒性格皆随和亲善,起到润滑剂作用,更因为各自之间早有了心理准备,席间的气氛也还算融洽。师清漪在餐间提到给洛神提供和她一样的门锁权限,师夜然犹豫了一下,也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两人在师家住了两天,帮着师轻寒筹备酒会事宜,一直到酒会的前一天夜里。

师清漪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感觉心里空落落,坐起身拧了床灯微光一看表,才夜里十点多。

今天她有些倦,睡得便有点早,结果躺到床上,大概是因为心里的事乱糟糟的太多了,又因为明天就是至关重要的一场酒会,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心里烦闷之下,反而睡不着。

“怎么?”一只手从旁边捞住了师清漪的腰,女人的声音清冽又柔和。

师清漪垂头看着洛神,低声道:“我……睡不着。”

洛神也坐了起来,乌黑长发随意慵懒地散在她雪白光裸的肩上。

“你说,小姨当初说的‘师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师清漪苦恼道:“我一直想问她,却没机会。当时在千芊的餐厅里,人有点多,我知道她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就没问,可是这两天,我想找个机会问她,发现也不能。她一直在忙,身边总是簇着一群帮忙布置的人,那么多人在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今天吃过晚饭,她一人回别墅,我想上前和她说说话的,可她脸色看起来很差,累极了似的,我觉得她有点……有点敷衍搪塞我,也就没问出口。”

“并不是你没有机会。”洛神淡道:“只要她愿意告知你,随时都可以,发条短信就行,简单得很。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告诉你了。”

师清漪虽然不愿承认这点,却也知道洛神说到了她不敢点破的点子上,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既然她想让我们帮忙渡过难关,为什么不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有准备,不是更好么?”

“秘密之所以被称作秘密,便说明它足够金贵,有时甚至胜过性命。”洛神低声道:“你小姨也说过,她并不能肯定是否当真会有事发生,倘若明日无事发生,秘密却轻易泄露了,那她的感受会如何?不值当。”

如果没有被逼迫到一个临界极点,或者没有出现更好的解决办法去替代,那秘密,就永远只是秘密。

师清漪其实能够理解师轻寒这种顾虑,从师轻寒这两天的深度疲惫与操劳来看,师清漪知道她其实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也许她正在权衡利弊,左右为难,为说还是不说而烦忧,但是她那种欲遮欲掩的隐瞒,还是会让师清漪在意非常。

“所以小姨她,是在拿明天的事做一个赌博么?”师清漪无奈道。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说:“从她与你姐姐邀请萧家开始,便是一场博弈了。”

师清漪沉默着。

洛神又补充道:“也许她终于思虑好了,明日告诉你,也未可知。”

师清漪勉强一笑。

“现下能睡得着了么?”洛神微笑。

师清漪揉了揉头发,说:“对于明天,我其实有点紧张。我怕……出事。”

虽然对此早有所准备。

但是它如果真的变成了现实呢?

“同你去外头走走。”洛神牵住师清漪的手:“好么?”

“你累不累?”师清漪心中一动,的确很想出去看看,可又有顾虑,便反问她。

洛神摇头,只是说:“我陪你。”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起床穿衣,这几天一直都是风雪天气,雪不大,倒是断断续续的,洛神帮师清漪理好围巾,戴好手套带上伞,两个人下楼走出别墅。

外面天幕漆黑,虽湿冷,空气却冷得清爽。薄薄的白雪被老宅的路灯照着,反衬出朦胧静谧的桔色光芒,更是一抹安抚心神的景致。

而有身边这个沉静美丽的女人在身边陪着,师清漪的心也终究是感觉安心平和许多了。

“我看你这两天总是到湖边去,是你喜欢那里的风景么?”师清漪轻轻笑道:“我们到湖边去散步,你觉得好不好?”

路灯的光芒在洛神眼中投下光点,她勾了勾唇角,低低道:“那里夜里湖风太大,还是莫要去了,我陪你在这四周走一走,不走太远,到时候回去歇着。”

师清漪想了想,犹疑说:“你是因为我说了水道和后湖连通,才常过去的么?”

洛神道:“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不过那里风景的确可人。”

她顿住,乌黑眼眸直直盯住了师清漪:“其实你也在意,是以时常过去,不然也不会常在那里看到我。对么?”

师清漪被她识破,有些窘迫地垂了眸。

洛神笑道:“今夜莫要去了,太晚了。去瞧了,恐怕又要胡思乱想睡不着。”

师清漪觉得在理,点点头。

洛神撑了伞,师清漪挨着她继续往前走,如此慢而悠闲地走了一阵子,师清漪突然轻嗅了几下,脚步顿住。

“洛神。”师清漪低低道。

洛神侧脸看她。

“你……闻到什么香味了么?”师清漪蹙眉,又嗅了嗅。

洛神不语,眸光往四周扫了扫,最终落到不远处的一条水道上,那条水道在夜色中黑黝黝的,像个裂开的黑色伤口。

第18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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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暗夜临(下)

“没有。”

洛神说着,却依旧朝距离她们两最近的那条水道走去,她步履轻飘,走得倒十分谨慎。

师清漪很奇怪,明明她的确是闻到了一股香味,虽然淡,却是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可洛神说没闻到,她便开始恍惚犹豫,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于是又验证般嗅了几下,香味依然还在。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香味,也不是说它难闻,相反,它其实很好闻。

世间奇怪的香味,师清漪闻过许多种,比如说贵寿村古楼里的凌血,或者‘藏尸’,可眼下这种味道完全不同于凌血的植物香气,也和公园藏尸蛊的那种麝香味大相径庭。

它竟有几分类似女子体香的味道,轻柔飘渺,另外的那几分味道糅杂在其中,则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具体描述。

就在师清漪还在原地踟蹰轻嗅的时候,洛神已经走到了水道旁边。

师家老宅的这种水道纵横,到处都是,根据师家大大小小的楼房走向而分布,哪里有楼,哪里就有水道。

师家房子布局工整,所以连带着这些水道也修得十分规矩。它们有些宽到类似于护城河,就像是正对门第一栋待客别墅前面的那条一样,上头还架了白石桥,有些则窄如水渠,如同细细的玉带一样绕在那些房子周围。

虽然是与后湖连通,可师家在其中修建了许多过滤净水装置点,所以水道里的水白天看起来分外清澈,甚至师家每天都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来护理,清除那些水面上掉落的落叶或者细草。

水道壁由石块堆砌,因为时日长久,石壁上已经布了一层细腻的青苔,有点类似于云南丽江古城里那些贴着老房子蜿蜒的水渠,如此清波柔软,细苔拂动,已经成为了点缀老宅的数道清凉靓丽的风景。

“洛神,你闻不到么?”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随着她的视线去窥看那条水道。

洛神摇了摇头,眸光落到水面上,又低声道:“这里香味是否明显些?”

即便水道里的水白天看起来如此清澈,在这种昏暗的雪夜里,也还是分辨不清楚。

有些地方有路灯光芒照射,水面便反射出桔色的光晕,明暗交错,而没被灯光照到的地方,就是黑黝黝的一片,深邃冰冷,像是永远无法触摸底部的黑夜,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敢想象里面有什么。

师清漪点点头,跟着再度嗅了嗅,过了片刻,忽然蹙眉说:“……没有了。”

洛神回眸看她。

“真的没有了。”师清漪喃喃道:“刚这水边味道还挺浓的,太奇怪了,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么?你闻不到,我闻到了,是不是我……”

“不是。”洛神神情肃然,很明显是将这事谨慎对待了:“你历来五感比我通透,远胜于我,这世上有些气息我捕捉不到,你却可以,很是正常。”

师清漪被她这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亏了这话,她方才悬空的心思也稍微落了下来,道:“这么说你相信我了?我其实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还以为是脑子太乱糊涂了。”

“我自然信你。只可惜,我闻不到。”洛神在水边蹲了下来,伸手往那昏暗的水里捞去。

师清漪现在对师家水道有一种恐惧感,见她那个动作,下意识就低喊出声:“……别。”

洛神掬起了一捧清水,凑到鼻息间轻嗅:“无碍。”

什么也没发生,并未冒出什么怪物去咬洛神的手,水也没有任何问题,笼在洛神掌心,在光下清亮依旧。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也蹲到洛神身边,说:“怎么样,你现在这样能闻到吗?”

洛神还是摇头,手甩了甩,将水散了。

雪夜里温度极其之低,水冰冷刺骨,洛神出门都不戴手套,师清漪现在也只是出来散心,没有带纸巾替她擦拭,于是只好把自己的手套都脱了,捧着洛神湿润的手仔细耐心地搓揉,将那只冰冷的手捂热。

洛神沉寂的眸子垂下来,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动作。

师清漪边揉边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自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洛神却闻不到,跟着很快那味道就散去了,散得没有任何痕迹。尤其是处在这种严寒的雪夜里,那种森冷的感觉就来得更加瘆人了,而且还有点瘆人到不真实。

“以前闻到过么?你所言的那种香味。”洛神道。

“没有。”师清漪无奈说:“至少近来的日子里没有。至于很久以前,我已经五年没回来过,有些东西也模糊了,不能太确定。”

“嗯。”洛神点点头:“明日我再去湖边看看。至于这些水道,倘若察觉什么异样,再告知我。这里先莫要管了。”

“……好。”师清漪应承着,把自己的一只手套戴在洛神手上,看了看,才柔声嘱咐:“以后出门还是戴上手套得好,天气冷,你的手可得好好保护。”

虽说洛神体质并不畏寒,可她总这样穿得单薄,师清漪看着也觉得心疼。

洛神牵了她的手,轻而慢地抚在上面,唇角终究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低声道:“为了你,我自会好生护着。”

师清漪:“……”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洛神抬起手腕看表:“想回去歇着了么?”

师清漪目光扫了一下脚边不远处的那条水道,犹疑了下,说:“我想再等等。”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意思,便由着她,两人沿着水道随意无目的地绕着,表面看起来像是夜间散步,而实际上,师清漪总时不时地往那些水道方向打量。

一边走,师清漪还会一边和洛神说话,因为水道关系,很自然地就聊到了师家格局。

“师家九进格局,以及那栋撞客楼,是你外祖母的意思,还是祖上便规划好了的?”洛神道。

听到撞客楼三字,师清漪讶然笑道:“很少有人能看出它是撞客楼的,就连师家做事的那些人,他们基本上也不知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们两现在聊到的撞客楼,便是正对门那第一栋大别墅。

当初师夜然就是在那栋楼里招待洛神,尹青等人的。

洛神淡道:“那栋楼的风水位置很特殊,首当其冲,倘若有什么不好的,便先往它里头挤。即使不住人,楼上那些空房间也日日清扫,准备妥当,自然不是给寻常客人准备的。”

人们常说“撞客”,意思便是脏东西上了人的身,导致宿主性情大变,被脏物所操控。而修建撞客楼,就是在整体格局的基础上,将这栋楼转作宿主,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会优先选择进入这栋楼,这栋撞客楼楼上那许许多多的干净空房间,看起来好像从不真正留客,实际上,还是“留客”的。

师清漪接着洛神先前问话,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这种格局究竟是谁规划的,不过我想大概是师家祖上的意思吧,外祖母她老人家顶多就是修缮补全一下,应该是这样。”

她这样说着,心中也隐有叹息,身为师家的人,很多本家的东西,她自己竟也说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这种朦胧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无奈。

“我见除了撞客楼外,还有八栋主楼。你姐姐在第四,你的别墅在第五,你小姨紧紧挨着你,在第六,那你外祖母生前呢?”

“第九。”师清漪说:“最靠后的那一栋。”

“撇去这些,以及第二栋用做酒会场地的主楼,其他都没住人么?”

“很早以前,第三栋楼里住着我大哥,我在古楼里曾和你说过,他去世得早,他的房子便一直空置。其他的主楼,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说着话,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结果走到了即将举办酒会的那栋别墅前,它的位置处在撞客楼后面左偏位置,如洛神所说,排第二。

师清漪在楼前停下脚步。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意思,便牵着师清漪走了进去。

明天夜里就是酒会,所以会场布置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里面分外宽敞,师清漪将部分照明打开,整个大厅顿时异彩流光,漫天星光齐聚一堂,照着下面的那些餐台,座椅,酒吧吧台,还有舞池。

虽然现在空旷寂寥,师清漪却已经可以想象到时的热闹场面,无数盛装的男女将在此来来又去去,可在那种预想的璀璨悠闲气氛里,师清漪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快乐,她甚至觉得这个华丽的场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缀满珍珠与钻石的陷阱,让她不舒服。

怀揣着这种冰冷的心思,师清漪走向舞池,在光下站着,那些光点落到她的长睫毛上,明明昳丽勾人,眸子里却是担忧黯然的一抹神色。

洛神朝她走过去,身上披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师清漪这才从这女人身上感受到几分安心的慰藉,伸出手,轻轻笑道:“跳舞么?”

洛神眸子垂下来,头也有点低了:“我不会。”

这种现代的舞步,洛神一个也不会,看起来也不太想去会的样子。也许她是觉得那些舞步放肆又大胆,即便是某些看起来温和的交谊舞种,她来到现代这么久了,也还是无法接受。

师清漪的右手摸到她的腰上,笑意更深,声音温柔又暧昧:“盈盈柳叶腰,佳人尤擅舞。你们那时是这么说的吧?”

“我只会弹琴。”洛神睫毛颤了颤,答得有些闷了。

洛神穿得薄,师清漪感觉她的腰细软柔韧,掌心触摸之下,真的有种盈盈一握的错觉,本来她还只是想和洛神玩笑几句,结果这么近距离地圈着洛神的腰,她自己开始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我带你跳,试一试。”师清漪声音放低,附在洛神耳边,软声说:“求你了。”

洛神没说话,表情似乎绷得有点紧,眼角却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几分羞涩,师清漪的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悬空,掌心朝上做个相邀的微动作,洛神低头看了看,犹豫片刻,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师清漪便有些心颤地握了她,带着她挪了下步子。

“跟着我的步子,慢慢来。”师清漪声音轻柔,举手投足的动作旖旎,对洛神进行引导:“一,二,三……四……”

洛神头略微低着,无声地在她的牵引下拘谨地变换步伐。

师清漪几乎与洛神贴着面,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下,掩着的那几分窘迫,甚至能够看清楚洛神清雅白皙的脸颊上,隐隐透出的那一抹微妙樱色。

“嘶——”师清漪突然轻轻叫起来。

洛神见踩了她的脚,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师清漪笑起来:“没事,很正常的,再来。”

洛神却背过了身去,低声说:“不跳了。”

“怎么?”师清漪觉得奇怪,凑了过去,说:“我说了没事的,你踩我多少次都没事,我乐意。”

“别……看我。”洛神头低着,背后一把乌黑柔软的黑发,声音更加闷了。

“洛神?”师清漪突然扳过女人的肩,扑哧笑出了声:“你脸红了?”

“没。”洛神抬起头来,抿了下唇,盯着师清漪。

脸颊那抹淡淡的晕,妩媚又可爱。

师清漪被她盯了,绷着笑说:“好,没有,那我们再来一次?”

“我说了,我便只会弹琴。”洛神道。

师清漪还想再缠着她,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洛神答应和她再跳一次,两人相互贴合,暧昧抱着又跳了一阵,不远处的钢琴却轻轻地起了一个音。

优雅的钢琴曲响了起来,师清漪和洛神同时停下动作。

之前师清漪抱着洛神在那胡闹,洛神心乱之下,警惕性便有些低了,不想居然能有人趁这段时间无声息地走进来。

也许因为是自己疏忽,洛神回望过去的眸光,便有些冰冷。

女人自白色钢琴处抬起了头,望着两人,微微一笑:“有伴奏,怎么你们又不跳了?”

“小姨?”师清漪吃了一惊,忙走过去:“这么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洛神见是师轻寒,神色这才稍缓,默默跟着师清漪身后,一起来到钢琴前。

“我看见这里开了灯,知道应该是阿清你在这里。”师轻寒站起来,似乎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轻声道:“明天晚上,就是酒会了,我觉得有些话,有必要对你说,如果不说,我害怕我会后悔。”

“什么?”看见师轻寒的神态,师清漪总觉得隐隐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却还是低低问了一句。

“我需要回避么?”洛神淡道。

“不用。”师轻寒看着洛神,叹息般摇了摇头:“洛小姐,你是我的客人,而且我还有求于你,这件事,我想让你和阿清都知道。”

“小姨,你……”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又转过脸去,道:“究竟是什么事?”

“就是‘它’。”师轻寒突然说。

这话看起来说得没头没脑,凭空一句,师清漪和洛神的脸色却同时变了。

“你们想的没错。”师轻寒苍白一笑:“师家的秘密,就是‘它’。”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许多人记不清楚了,这里友情提示:

关于“它”,整个第一卷落雁山古墓都在讲,可以回看。

师家格局风水详细介绍,撞客楼前文在144和146,也就是第149章,第151章,

师师的哥哥,在第二卷苗蛊幽楼提到,91,第96章。

第18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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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酒会(上)

“它”,听起来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代词,可它内里囊括的涵义,却复杂无比。

正因为它这种含混模糊的不确定性,导致它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东西,物件,动物,甚至人,都可以。

语言就是这样博大精深,在未知的条件下,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猜测总是痛苦的。

自从落雁山古墓一行之后,师清漪已经对这个“它”做过无数猜测,最终无果,于是只得暂时放弃。

雨霖婞当初去落雁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它”,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三人也因此种机缘结识,但实际上,雨霖婞自己也对这个“它”说不出一个清晰的所以然来。雨霖婞只知道这东西十分重要,也十分古老,一路从那些老前辈的口中传下来,越传越玄乎,可是似乎没有哪一个人能真正点明“它”究竟是什么。

大家都不明白。

可是大家都在追逐。

追逐这么一种未知的,被偷偷流传下来的老秘密,好像已经演变成了一个令人血脉沸腾,又极易迷失自我的漩涡。大家越是不知道,越是偷偷猜测,怀揣的热情也就越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师清漪有时候想到这层,甚至会阴谋论起来,怀疑这是否只是哪位古人信口胡诌开的玩笑,又或者是恶意的引导。

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历史流传下来的巨大谎言,后面她有时候都不想信了,没想到师轻寒居然跟她又提起了这个神秘的“它”,神色还如此凝重。

那它,其实是真的存在的么。

“小姨,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萧家可能会强行抢夺他们想要的东西。”师清漪强压下那些纷乱的心思,看着师轻寒的眼睛,轻声说:“难道说,那个它,就在……我们家么?”

“是。”师轻寒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轻易听到这种肯定的答案,师清漪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洛神则蹙眉不语。

如果“它”其实在师家,那落雁山有“它”的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当初除了那只宝塔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好像那个什么“它”的确不在那里,但是师清漪总觉得不对劲。

落雁山的“它”真的是虚假消息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那你已经……见过‘它’了?”师清漪琢磨一番,又低声问。

一想到师轻寒可能早已经见过“它”,她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她也实在无法想象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师轻寒却笑了笑,无奈说:“没有。我们没有一个人见过它,除了我的母亲。”

“外祖母?”师清漪喃喃道。

师轻寒点头:“对,只有她知道。母亲去世之后,师家再没一个人见过‘它’。”

“它……在哪里?”脑子里万千疑问,师清漪只能先问出这么一句,她想得到一个确定性的答案。

“在你脚下。”师轻寒道:“阿清。”

师清漪背心突然一阵发冷,低头去看地面,脚步同时往后挪了几步。她向来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师轻寒所说的“在脚下”,并不是真的在她脚下,而是指代这下面广阔的,未知的地下世界。

师家的人,偷偷将它藏在了下面,在这砖石泥土之下,也许是五米,十米,不管多深,总之那里黑暗又闭塞,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这一点点的,你也不知道么?”师清漪说。

“我不知道。”师轻寒神色认真,抿了抿唇,道:“母亲在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它’,如今母亲离开了,我只需要代替母亲好好地守护‘它’。”

师清漪闭了下眼,声音轻颤:“就为了‘它’,甘愿受萧家五年的折磨么。”

不值得,太不值了。

她想不明白,也无从去理解,为了这么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她的小姨竟然会在那种无以名状的苦痛折磨中一路坚持过来,那暗无天日的五年,就连稍微想象一下,都心生寒意。

可是师轻寒居然忍过来了。

师轻寒勉强笑了下,目光轻柔地看着师清漪:“不是为了它,是为了我的母亲。她曾说过,永远也不可以让‘它’落入外人的手中,师家要做的,就是遵照母亲的遗嘱。”

就好像她已经将她的母亲,当成了她的信仰,她的执念。

师清漪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洛神眸光深邃,打量着师轻寒,过了片刻,道:“我曾听清漪说过,师家老太太是火葬的,骨灰葬入墓园,实际上那是假意迷惑,对么,师小姐?”

“……对。”师轻寒神色有些哀哀地道:“我的母亲,其实是土葬的。除了我和夜然,还有极少数的人,其他都不知道这点。去世后的那场葬礼,只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我母亲她已经……骨化成灰了。”

沉默许久,师清漪的薄唇终于有些发颤了,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地面:“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现在实在不清楚,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对不起,阿清。”师轻寒软声说:“我们并不是……”

“我明白的。”师清漪抬起头,眉眼往下低,声音里略有了几分无奈的叹息:“我想你们是有自己的顾虑,没关系。关键是现在,那东西在地底下,外祖母也是土葬,你的意思是说外祖母和它……”

师清漪问得很委婉,师轻寒答得也含蓄:“是,母亲她生前说过,要永远与它在一起。我遵照她的遗愿去办了。”

“外祖母她,究竟葬在了哪个方位?”师清漪声音压低。

师家那么大,老太太的坟墓又是秘密的,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师清漪实在不知道她究竟被葬在了哪里。

师轻寒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说:“你们跟我来。”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两人点了下头,跟着师轻寒离开了这栋楼,来到师轻寒的别墅。

师轻寒的房子布置一如她本人,简洁温雅,干净到毫无累赘。三个人进到师轻寒的书房里,关上门,师轻寒拿出纸和笔,在那张白纸上画了起来。

她画的是一张地图,虽然简单,图上那些位置点的分布,师清漪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这个过程中师轻寒一直都不说话,偶尔只是抬起头,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师清漪和洛神,图画好了,师轻寒继续用笔在手绘地图上的空白处写字。

字体小而娟秀:“隔墙有耳。萧家有内鬼,师家却也有,不知道是谁。刚才会场说的那些,都是萧家现在知道,而你们不知道的。”

洛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图。

师清漪也立刻明白过来,感觉浑身毛孔都好像灌了冷风进来,凉飕飕的。

萧家已经知道“它”在地底下了,也知道师老太太是土葬,现在他们肯定在找老太太的坟墓位置,一个未知的“它”,与一个装尸体棺材的坟墓,绝对是坟墓找起来容易。依照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它”没有和老太太在一起,那也肯定是有关联的,找到老太太的墓,说不定就能掌握到“它”的蛛丝马迹。

难怪师轻寒在对待这个图的时候,会这么谨慎。

师轻寒再度眼神示意,大概是问师清漪她们记住这图上的分布没有,师清漪点点头,洛神也轻轻颔了下首,师轻寒见状,便把那张纸揉起来,点火烧掉了。

烧完了,师轻寒说:“要怎么做,你们也知道了。”

“……嗯。”师清漪感觉到无以名状的压力与紧张感。

“明天酒会上,千万要注意一个戴玉扳指的高个子女人,萧家的人里面,她是最危险的。虽然她没有被邀请,但我觉得她肯定会趁此机会前来。”师轻寒又提醒道。

洛神眸光晃了一下,神色有些冷:“……玉扳指?”

“是。”师轻寒说。

师清漪问:“她长什么样子?”

师轻寒摇头,说起以前那些黑暗往事,声音却是释然的平静:“我以前被囚禁的时候,她有时候会过来,过来的时候都戴面具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她的名字,只知道萧家小姐称她老祖宗。可她明明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萧家小姐这么称呼她。”

她顿了顿,神色复杂:“我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怎么熬下去,渐渐的便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她基本上不怎么和我说话,但是会时常翻我的日记看。”

师清漪想起在疯人院地下室看过的师轻寒日记,的确记得有这么一条,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个看师轻寒日记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师轻寒说不知道那人长相和名字,她反倒更糊涂了。

倒是洛神偏了头,凝眉不语。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继续问师轻寒:“你说那女人很高,究竟是多高,有个具体概念么,比如说比小姨你高么,详细一点,明天也会比较妥当些,至少范围可以缩小。”

“比我高这么多吧。”师轻寒做个手势比划,望向洛神:“她穿高跟鞋,洛小姐我见你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我想实际上她和你差不多高。”

师清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洛神之后基本上没说话,师清漪又向师轻寒咨询了一些信息,等到十一点多才离开师轻寒的别墅,回去歇息。

夜晚很快过去。

师清漪对酒会有着极大的紧张感,既希望它很快来临,又盼着它能晚些到来,以便能让自己准备更充分些,这就和学生等待考试有些类似,希望考试快点考完,结束痛苦,可是又担忧它的未知考验。

只是这种焦躁矛盾的痛苦程度,比等待考试放大了一万倍。

师清漪还没有充分调整好心态,从这种痛苦中缓和出来,她就已经端了一杯白葡萄酒倚在酒吧的吧台旁,看着前面那些身着盛装的业界精英。

目光看似温和良善,无害得很,实际上里面掩藏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细细地将那些来往的男女一一打量。

精致的宝石蓝晚礼服衬出她剔透的好肤色,以往束起的长发垂下,发梢微微带了些卷,就这样随意地被一只钗挑了部分,慵懒地挽在脑后,别有一股风情。

手上的红玉手链被酒杯里的液体衬着,灼灼地晃着光。

她五年没回来,以前在师家的时候,也得参加酒会,最开始她是那么孤僻,一个人缩在角落,谁也不理睬。

只是她生得太漂亮,又因着她的身份,难免会有许多人过来与她搭讪,邀她跳舞,但当时的她,都十分漠然地回绝了。

如今过去那么多年,她的性子已经是似水温柔,待人接物和煦有礼,虽然她也会拒绝,但面上笑容却似清风,她那些轻柔狡黠的拒绝言语,并不会让人有任何难堪。

又一个男人过来与她搭讪,声音明显十分惊喜:“师小姐,好久不见!这几年我都没在酒会上看过你呢,是很忙么,今天能在这里见到,真是荣幸。”

“谢先生,你好。”师清漪认出这是以前拍卖会上见过几次的男人,也时常参加师家的酒会,倒是不算太熟络,便道:“是有点忙,以前家里办酒会的时候,我恰巧都在外地。”

男人点点头,道:“师小姐能赏脸同我跳支舞么?”

师清漪笑起来:“我当然很愿意,只是很抱歉,我在等人,等下还有点事。”

男人露出一个很惋惜的表情:“这样啊。”

“祝你玩得愉快。”师清漪客套地说。

男人点点头,站在原地,他眼见跳舞不成,大概是还想和师清漪多说几句话,便没什么营养地扯个话题开说,师清漪有点头疼,却还是非常和气,偶尔和他说两句。

五分钟过去,男人还没有要走的感觉,师清漪目光瞟了瞟四周,在人群中看到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清漪。”女人分开人流,晚礼服长裙款款,朝她走过来。

“洛神。”师清漪忙看向女人,如临大赦,又转过头对男人道:“我的朋友来了,我得走了,不好意思,谢先生。”

那男人望着走过来的洛神,也许是没见过这么清雅绝伦的女人,他面上一怔。

洛神乌黑的眸子甚至并未看那男人,只是对师清漪道:“走罢。”

她平素清水芙蓉的模样就足够颠倒众生了,更何况如今还少见地描了细细的淡妆,秀眉幽瞳,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昳丽韵致。乌黑笔直的长发垂下,一些垂在雪白的裸肩上,黑白分明,极是勾人。

身上的白色长裙款晚礼服是师清漪特地为她定制的,极其衬她纤细高挑的身段,犹如出尘脱俗的白鹤,尤其是腰部,那里的腰线勾勒得恰到好处,简直不能增减一分的合衬,弱柳盈盈,难怪她今天刚换上的时候,师清漪忍不住抱着她在那软腰上摸了两把。

周身没有什么过于惹眼的配饰,只耳下两枚细细精致的耳坠,可在这满室华光之下,她整个人竟是比钻石还要璀璨般灼人眼眸。

师清漪和她并在一起,也真的犹如钻石珍珠般,让那谢姓男人一时忘了搭腔,脑子里甚至还冒出“一对璧人”这样诡异的词语来,这个词语冒出,男人还以为自己是喝了点酒醉糊涂了。

师清漪趁此机会,挽着洛神的手臂离开,边走边轻声说:“那边怎么样?”

“暂时无碍。”洛神低声应她。

“萧家的人怎么还没过来。”师清漪尽量挽着洛神,往人少的地方走。

虽说这种酒会来去非常自由,并无限制,但是六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四十,萧家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来,还是让师清漪觉得有点心慌。

“莫急,再等等。”洛神平静道。

两人穿过人流,一路上惹人频频注目,最后走到一个休息区的沙发那里。

坐到沙发上,师清漪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洛神挨着她坐下,过了一阵,雨霖婞一身恣意扎眼的红色长裙,穿花蝴蝶般走了过来,模样妖娆性感到不行,身后还跟着笑盈盈的千芊。

“师师,给我倒一杯酒。”雨霖婞看起来有点郁闷,说:“你们还别说,跟这养蛇的跳一场舞,活活得把我累死。”

千芊笑道:“对不住啊,雨小姐。”

雨霖婞抿了口酒,哼道:“你们知道吗,她根本就不会,浪费我表情,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看情况。”

而且还穿着露背装的礼服,背上基本上都没布料了,跳舞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她哪,这也太骚了。

雨司令觉得比她还风骚的,那都是阶级敌人。

必须批斗。

千芊故作娇羞地说:“我没学过,所以还得仰仗雨小姐多多提点了。”

“给我一边去。”雨霖婞抿了口红酒,摆手。

师清漪也听得笑起来,想起昨夜洛神也不会跳舞,带着跳的时候,动作羞涩笨拙到可爱,再看她现在这副冰雕玉塑女神般的模样,师清漪就更加乐了。

“千芊,其实……”师清漪故意说到这,不说,然后眼风一扫,果然发现洛神在闷闷地瞪她。

师清漪弯着眉眼笑,千芊和雨霖婞问她下面是想说什么,师清漪便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会跳,没事,我们都得向雨大小姐请教,让她有空大发慈悲带带我们。”

雨霖婞桃花眼挑起来:“想跟我跳舞的,都给我排队去。”

四个人在沙发处闲聊,目光倒是不忘去打量人群,过了一阵,雨霖婞小手提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雨霖婞接起来一看,是风笙打来的。

“小姐,你去哪里了?”风笙声音很焦急:“我怎么找不到你。”

“什么叫做找不到我?”雨霖婞皱眉:“我在师家酒会,让你在家里待着照顾音歌,你不是知道的,怎么了?”

“我也在师家。”风笙声音里一丝异样,急道:“不是你之前叫我和音歌过来的么,你和我们一起来的,之前刚到师家不久,你说你有点事,让我们在这里等几分钟,现在还没回来,我以为你……”

雨霖婞脸色冷了下来。

其他三人见到她的神色,面色也隐隐变了。

“笨蛋。”雨霖婞声音发了颤,低声骂道:“该死的,那不是我。”

第18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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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酒会(下)

雨霖婞骂完,电话那头立刻就没声了,很明显风笙已经吓得够呛。

不过这也难怪,这男人追随雨霖婞多年,将连带他腔子里那颗滚烫忠心一起的所有,都献给了他的大小姐,现在他得知刚才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个冒牌货,那一瞬间,心中受到的冲击强度简直无法形容。

雨霖婞立刻又嘱咐:“看看你四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风笙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声音很快稳了下来,回答说:“暂时没有问题。”

“随身带家伙了没?”雨霖婞声音压低。

“带了,小姐。”

雨霖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带着音歌待在原地别动,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很快就过去,电话不要断,保持通话。在我们来之前,任何人靠近你们,都务必保持警惕,尤其是音歌,不要让她离开你半步,谁跟你们说话都不要搭理,如果有人强行靠近,别跟他客气,先放倒再说。”

“是。”风笙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姐。”

师清漪,洛神和千芊在旁边听着,知道目前必须最先稳定电话那头的局势,确保那边万无一失,便一直没说话。不过通过雨霖婞的表情和言语,她们却也将事情大致弄清楚了,面色均凝重起来。

等到雨霖婞暂时说完了,把手机拿下来,握在手里,师清漪忙道:“有人假冒你,引了风笙和音歌过来?”

雨霖婞眼里阴霾密布,点点头。

得到确认答案,师清漪薄唇抿出一条苍白的线。

四个人自沙发处站起来,贴着人流很少的酒会会场边沿,往风笙所在的方向快速奔走。

边走,师清漪边低声对雨霖婞说:“有人要假冒你,那就只能易容了,风笙跟了你那么多年,也该非常熟悉你的,对方要易容成你的模样而不被风笙发现,简直天方夜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要易容成某人的模样,去骗另一个熟悉本体的人,不单单要容貌像,还要气质,神态,小动作等等如出一辙,否则只凭单单一个复制的空皮囊,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要做到彻底以假乱真,必须长时间对雨霖婞这个本体进行练习模仿,以便拿捏精准,能做到这一点,肯定也得是雨霖婞身边的人,或者是她比较熟的人。

总的来说,这难度系数太高了。

而且令人毛骨悚然。

雨霖婞之前还忍着,现在简直快要气炸了:“阿笙这家伙说天色暗,其实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见那女人和我差不多高,脸什么的又跟我一个样,也就没想太多,稀里糊涂地就跟她过来了。”

师清漪道:“你是说风笙其实并没有认真看过她?”

雨霖婞说:“是那女人根本就没给阿笙看仔细的机会。而且下车到了师家后,她立刻就找机会离开了。”

“谁开的车?”师清漪蹙起眉。

“那女人。”

“如果你和风笙出去,以前都是谁开?”

“阿笙。”

这就难怪了,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就可以解释得通。

那女人当时去雨霖婞家里,她是个赝品,身上没有雨霖婞的电话,拿陌生电话打又不妥,便寻了个理由,让雨霖婞家门口的保安进去叫。

风笙带着音歌出来,虽然对雨霖婞突然折返回来,叫他和音歌一起过去酒会玩这套说辞有点奇怪,可看见“雨霖婞”那张脸,身段,以及言谈语气,他又没再多想什么了,因为他对雨霖婞,向来是绝对服从。

“雨霖婞”这么个人儿往他面前一站,那就是真理,当时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大小姐”是假的。

他也根本不敢去想。

更何况当时天色很黑,又是“雨霖婞”在前面开车,到了师家,立刻借故暂离,在这种情况下,风笙的确很难有什么机会与她近距离接触,加上他对雨霖婞的忠诚,更是轻易不敢怀疑。

如果目标换做师清漪或者洛神,千芊这样心细的人精带着音歌,那情况肯定会是另一种局面。

雨霖婞越想越气,走得急,说话微微有了些喘:“阿笙那个笨蛋,真是笨死了,我要他们过来,难道不会打个电话就行吗,还非得我自己亲自去接?我这么闲得没事做?他真是……他真是白在我家那么多年了。”

她向来爱美,心高气傲,一想到自己被人假冒了,那股无名火就无处宣泄。

就算对方能仿得了她的脸,还能仿得了她的身材么。

她的身材,就凭那种藏头露尾算计的小人,也能比得上?

阿笙这个瞎子笨蛋。

洛神一阵见血道:“那人分明是挑准风笙去的。霖婞,她知道风笙不敢违抗你,顶着你的脸亲自去,才能压得住风笙。且她并无你的电话,连我们的电话也没有,是以打陌生电话并不比本人有说服力,还担着风笙到时会电话确认问询的风险。”

师清漪略作琢磨,后背发凉:“的确,我和洛神早出来了,千芊和雨霖婞你都要参加酒会,音歌也就只能交给风笙,毕竟以往除了我们,都是他在带着她,与她亲密。”

好像是一早就算准了音歌如果不去,就会轮到风笙照顾,那人谋划好了一切,也对她们的一切了如指掌。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为了引音歌过来。

即便那人心虚,不敢在亮处与风笙接触,达到引音歌过来的目的后,又立刻走了,可她毕竟是仿成了雨霖婞的模样,就算再不济,也还是保留了许多雨霖婞的影子,要做到这点,至少也得见过雨霖婞几次,熟悉她的资料才行。

就算这人不是熟人,也是一直在监视她们的人。

师清漪越这样往细里想,越觉得胆寒,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一直静听的千芊突然说:“我也粗通易容。这世上但凡会易容的,必然擅长一些口技变音,所以那人能模仿雨小姐你说话,我不觉得惊讶。唯一令我在意的是,她手上怎么会有你的脸模的?”

其她三人还在走,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谁都知道,没有脸模,什么易容都免谈。

这种脸模必须是利用特殊的工具和调和材料,在本体脸上倒模揭取,这也是易容时最大的难关,毕竟这世上能乖乖躺着,让你去取他脸模的人非常少,所以取脸模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说金钱,利益。

但有些无法用代价去交换的,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了。

“雨霖婞。”师清漪犹疑道:“你还没那么大意到被人取了脸模也不知道吧?”

依照雨霖婞的性子和身手,要不露痕迹地取她脸模,难度大得离谱,更何况她家还有层层保安护卫。

雨霖婞脚步顿了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发起白来:“其实有时候,如果有人要进入我房间,取我的脸模,我是不会发觉的。比如说,我家的某个佣人出了问题,她晚上要进我房间,很容易。”

师清漪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好迎面走过来几个客人,师清漪等人忙避开了,暂时停止说话。

附近又没人了,师清漪边走,边奇怪地问:“雨霖婞,你刚说什么?有人晚上进你房间,在你脸上摆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普通人就算睡沉了,脸上不舒服,也是能感觉到的。

洛神眸子幽冷,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嘴唇有点发颤,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好半天才低低说:“因为我……最近好几个晚上,都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你自己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师清漪震惊道。

“为何。”洛神眸光晃了晃,沉声问。

雨霖婞拎了裙摆一角,边走,边看着光影交错的地面,咬唇:“……我睡不着。”

师清漪:“……”

事情好像开始往一个复杂又诡异的方向拐。

“我有失眠症。”雨霖婞抬起头,似乎对她自己有这种症状有些故作轻松,随意带过去,转而将重点换到另外一个点上:“总之,脸模肯定是最近某个晚上取的,我家里有佣人有问题,该死的,居然算到我身上来了,要我查出来是谁,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她眼里神色幽冷,说话的那一瞬,好像是真的要扒人皮似的。

要知道,有人能取到她的脸模,那就可以完全趁那个机会,轻易杀了她。

而她现在还活着,估计还得感谢对方暂时不想动她,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无比的耻辱。

师清漪气急道:“扒什么扒,都先别扯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会……要是剂量没控制好怎么办,你简直胡闹!”

她当雨霖婞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听到雨霖婞晚上居然需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心就更加乱了。要知道这种做法非常危险,还有可怕的依赖性,稍微不注意,雨霖婞早上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有分寸的。”雨霖婞目光闪躲:“阿笙也会早早地叫醒我。”

洛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一个方向,低声道:“清漪,你和我暂时留下来,霖婞,你和千小姐先去音歌那里,现在这般,让音歌再回去亦是危险得很,先将她好生护好,等下我们一起会合。”

几个人沿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对面的人群中,众星拱月般簇着一堆人。

萧以柔和萧慕白各自一身礼服,端着酒立在那,身边还有好些萧家的其他人,师夜然和祝锦云也在那,另带十几个师家的,两家人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分庭抗礼姿态,在那低声交谈。

雨霖婞和千芊明白了,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洛神的手揽到师清漪腰上,轻轻做个示意,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开始随洛神走入人流。

她们两没有分得太开,各自选择一个方位,开始将目光扫向整个会场。

会场灯光璀璨,下面人流穿梭,师清漪将那些宾客的脸一个接着一个地扫过去,以便观察他们的异样,暂时没有收获。

不过也许是她心理上太过紧张的原因,现在她看那些客人,个个都觉得蹊跷诡异,灯光晃过,那些人的面部甚至开始狰狞起来。

萧以柔脸突然偏了下,看到了师清漪。

师清漪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萧以柔面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色,目光又滑了下,落到距离师清漪不远的洛神身上。

洛神眸子毫无波澜地觑着萧以柔。

萧以柔嘴唇突然轻轻动了下。

师清漪蹙起眉,感觉周围的空气就像是无色的水泥,凝滞得厉害,缓慢流动,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等她看到萧以柔那种古怪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就往洛神那边走去。

身边有侍者端着一托盘的葡萄酒杯,擦过了身。

有个向侍者要酒,侍者端起一杯,礼貌地递给客人。

师清漪感觉这个会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华丽的哑剧舞台,她在这舞台中穿梭,心悬得高高的,脑中那根弦紧紧绷住,只要周边稍微一个变化,就要被轻易割断了。

侍者送完酒,看见洛神,便又道:“小姐,你要酒么?”

洛神回头看,她的深邃眸子在光下,就像一片藏了隐隐光点的无边黑夜。

“给我一杯。”洛神道。

侍者端起一杯红酒递过去。

“洛神?”师清漪说。

“谢谢。”洛神却兀自向那侍者道谢,修长漂亮的手指伸过去,挨着透亮的玻璃杯酒。

下一瞬,她的手指曲起,一勾一顶,连带酒杯弹在那侍者身上。

那侍者居然轻松避开了,酒杯跌在地上,鲜艳如血的液体溅到一个女人裙子上,那女人杀猪般尖叫起来。

“巫寐。”洛神声音冷成了一块冰。

那侍者勾起嘴角笑起来,推开人流,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往外跑,洛神毫不在乎地将碍事的礼服裙摆一把撕了,疾风般紧随其后。

师清漪看见洛神方才突然的举动,先是一怔,下一秒也立刻追了上去。

会场里顿时一片骚乱,乱喊乱叫的都是真正的客人,而其中沉着奔走的,全都是师家安排的。

突然,会场陷入一片黑暗。

似乎是电路被切断,所有的照明全都灭了。

会场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像个沸腾的炼狱,无数人在哀嚎。

洛神突然在这种黑暗中停下来,不再去追。

师清漪第一时间按下了一个号码,很快,她又凭借出色的夜视能力找到了洛神,紧紧攥住洛神的手腕,低低喘着气。

“配电楼居然被……攻击了。”师清漪手里捏着无法拨通的手机,发起抖来:“小姨,小姨她在那里啊。”

“走。”洛神带着她,避开尖叫混乱的人群,在浓稠的黑暗中穿梭。

第18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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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下去了

酒会上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此刻全都失了形象与分寸。

没有照明看不见,他们便通通打开了随身的手机,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屏幕光点和人影,乱成一锅粥。

虽然师夜然和祝锦云等已经在带人极力控制与疏导,不过要平静下来,看样子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会场四面昏暗,犹如巨大的匣子,里面关押了一大群喧哗的知了。

师清漪和洛神就这样在这群知了的间隙中快速奔跑,越过主会场区域,中途拐到一条过道里,进入一个房间,去拿早就准备好的背包。

一共四个背包,其中就数雨霖婞的最沉,师清漪背上自己的,洛神也拎了她的包,同时将藏在沙发底下的巨阙剑匣取了出来。

根据规划好的最短路线,两人直接跳了窗,最终跑到了大楼外。

外面全都黑了,所有的路灯现在都是摆设,寒风呼啸,夹着小雪粒子拍在师清漪脸上,隐隐作痛。

师清漪连着拨了好几个师轻寒的电话,都没人接,简直心急如焚,后面在前往配电楼的路上,她的手机又响了,匆匆一瞥,发现是千芊打来的。

师清漪按下接听键,千芊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到音歌了,现在应该怎么安排她?是让风笙带她回去,还是……”

师清漪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再送音歌回去,心里总觉得瘆得慌,有了这次易容事件,雨家估计也不安全了,如果音歌不在她们几个的视线范围,还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

可这里危机四伏,随身带着她,也同样在冒一个很大风险。

师清漪觉得这种选择题几乎要将她逼疯了,无论她选择那一边,都非常棘手,好像是随身被人绑了一颗定时炸弹,明明发现了,却还不能拆掉它。

对方的险恶用心,竟比世间最剧毒的毒物还要毒上几分。

师清漪只好道:“配电楼出事了,供电现在全面瘫痪,你们先去之前那间房里拿装备,等下我们先到那里会合再说!”

说完,紧急将电话挂了。

配电楼坐落在师家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几乎挨着山,如果划水平位置线定位,比第一座撞客楼还要靠前。

楼只有两层,其实就是个双层大电房,作为师宅以及外面路灯等的中心电路枢纽,它就像是师家供血的心脏,而各种复杂的电线通道则如同血管一般,以它为中心,往四周辐射开去。

一路上,师清漪看见一大队男人也和他们一样,打着手电筒,正焦急地往配电楼赶。

这些男人都是替师家做事的,现在过去配电楼,看起来是去检查修复供电,实际上要去做什么,师清漪心知肚明。

“小姐。”快到配电楼门口时,队伍领头的祝和平给了师清漪一个手电筒。

这男人冷冰冰的,即便这种紧要关头,看上去还是像块不化的大石头。

师清漪没说话,接过来,拿着手电筒往台阶上一照,大门是开着的。

她轻轻喘着,眉头深深蹙起来,面色阴沉得可怕。

不用说,这下是百分之百出事了。

因为师轻寒之前偷偷带人进去部署的时候,这里还是大门紧闭。

师轻寒平常就低调,在外都是师夜然打理主事,在师家巨大的人脉关系网中,她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死人”。

即便她如今被救出来了,也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她的死讯五年前就已传开,认识她的都以为她死了,倘若贸然公布,很容易造成恐慌。毕竟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要解释起来太麻烦,弄不好还会牵出许多师家不想公开的事,所以这事一直便瞒着。

师轻寒很少外出,加上认识她的人不多,外出时只需要注意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今次的师家酒会,熟客太多,师轻寒很明显不便出席,所以她一直躲在幕后。

准确的说,是趁机偷偷带了一批人,藏在配电楼。

这件事作为部署的一环,非常隐秘,除了师清漪她们一行四个女人,也就只有师夜然和祝锦云等极少数的人知道。

祝和平打个手势,那一队男人听从命令,猫着腰,一个接着一个地越过半掩的门,潜了进去。

风雪交加,师清漪还穿着晚礼服,之前会场有空调倒是没事,现在出来了,光裸的手臂上已经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洛神的手揉到师清漪的手臂上,低眉看她一眼,做个示意。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跟随队伍,也往配电楼深处走。

配电楼里主要都是排列整齐的配电柜,每个配电柜两人多高,各自对应一个区域。

现在里面黑压压的,只有几束手电筒的光芒照着,行动时光暗交替,从这处电柜换到那处电柜,便有了一种切换时暗影憧憧的效果。

每个配电柜都有一定间隙,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总会有许多视觉死角。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往一个电柜照过去,它与后一个电柜之间的空间,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于是师清漪总有个错觉,那就是那间隙里,正躲了什么人。

可走过去一看,那里空空如也。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深入。

虽然这里都是现代化配电设施,不可能看到任何裸线,连以前那种老式管道都没有了,所有的仪器与线路等都被封入那些有着防护外壳的电柜里,照理说,在供电方面还是十分安全的,可师清漪总有种高跟鞋踩在裸线上的错觉。

更何况这里还漆黑又死寂。

似乎在未知的下一刻,就可能触电身亡。

这里不能开枪,所以祝和平等人都抽出了刀,祝和平继续做手势,人员开始分散。

现在还不清楚局势,大家都不敢出声。

直到师清漪的手电扫到一个角落里。

一个男人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歪在那里,师清漪觉得他的身体整个都扭曲了似的,走近一看,发现是他的脖子扭了。

扭了大概九十度,毫无支撑点似地折了下来,软绵绵的,估计只剩下一层皮将脑袋和身体连接,两只手像壁虎似地扒着地面。

这是师家的一个男人,之前被配在师轻寒手下,在这里打伏击战似地隐藏起来。

现在很明显,他们反倒被别人伏击了。

可怜连脖子都扭断了。

能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脖子轻松拧个一圈,那个人的力道和功夫,师清漪有点难以想象。

而她更难以相信的是,萧家的人,他们居然真的发现了配电楼的秘密。

本来之前安排部署的时候,师清漪还心存侥幸,萧家就算知道一些重要的线索,也应该不可能那么神通广大,能够洞悉配电楼里的乾坤。师轻寒带人到这里隐秘守着,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弄得不好被人看见了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风险,可这种措施,还是非常必要的。

因为万一萧家早就知道这里,而这里守备空空,岂不正合了对方心意。

所以即便担着风险,也还是得守。

这些事总是这么无奈,进退两难,就好像音歌的安置一样,无论选哪条路,都有可能遇上悬崖,可路还是得继续往下走。

现在师轻寒恐怕是真的跌入悬崖了。

“……师家的内鬼到底是谁。”师清漪看向洛神,无声地喃喃着,嘴唇彻底发起抖来:“为什么这里也被轻易知道了,小姨她……”

洛神目光深邃,示意她先不要着急,仔细检查再说。

这一层最终查看了个遍,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么一具可怜的尸体,估计是他当时躲在那里,被什么人从后面偷袭的。

其他的人没看见人影,却也没看到尸体,似乎凭空蒸发了。

还好没看见师轻寒的,师清漪紧张之余,又略微松了口气。

“他们已然下去了。”洛神站在一个配电柜前,突然幽冷道。

“我靠。”有个男人看见那配电柜已经被外力挪开,露出下面的地面,地面地砖掀开,一道黑黝黝的口子裂在那里,顿时习惯性地口癖一句。

洛神和师清漪冷着脸,盯着那道口子,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们昨夜里已经从师轻寒口中知道配电楼的蹊跷,所以见怪不怪。

祝和平倒是有点吃惊,不过他向来沉默,就算看见这条藏在配电柜底下的暗道,脸上也并无明显波澜。

“小姐,我们先下去了。”祝和平道:“我建议你们两暂时在这等一等师总,她很快就会带人过来的。”

师清漪犹豫了下。

洛神倒是点头:“多加注意。”

队伍里的男人已经麻利地开始陆续往下跳,他们训练有素,体能和心理素质均非常强悍。

轮到祝和平下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师清漪:“轻寒小姐不会有事的,她手上带了那么多人。”

师清漪面色苍白地“嗯”了一声,祝和平最后一个下去,消失在那个口子里,就好像那口子突然吃了他。

洛神使个眼色,师清漪立刻跟着她走到附近一个配电柜后面,那里隐蔽,两人开始换衣服。

师清漪心乱如麻,随意一瞥,看见洛神晚礼服长裙的裙摆被扯了,露出弧线精致的白皙小腿。

师清漪赶紧把手电筒灭了。

虽然这里没人,又漆黑,可师清漪还是下意识挡在洛神前面,麻利地将自己的礼服脱了,再从背包里翻出行动相对方便的日常衣装,靴子,摸黑逐件迅速换上。

等换到长裤,师清漪正往上提呢,她向来敏锐,察觉到配电柜侧面有些不对,立刻就往后退。

一柄匕首从侧面翻出,寒光炸了起来。

师清漪腰身柔软,朝后一折,那匕首跟随转了下,抵过来,只听一个女人说:“别动!”

师清漪一听那女人声音,顿时也不躲了,低低骂一句:“雨霖婞,你作死么,让我先把裤子提上行不行?”

第18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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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爬来又爬去

雨霖婞听是师清漪在说话,手中匕首顿时收了回去,低声惊呼一句:“师师,你真是吓死我了!”

师清漪在黑暗中翻个白眼,还真不知道谁吓死谁。

而就在她腹诽时,面前白光一亮,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好死不死地劈开了黑暗。

天神创造了光,是为了造福人类。

某些人却拿它来作死。

在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吐血之前,就已经凭借出色的反应速度往后躲,下一秒,她身后那双手也利落地将她捞了过去。

洛神配合默契,疾步绕到师清漪面前,手臂往两边摊开,将师清漪遮了个严实。

师清漪慌忙在洛神的保护下提好裤子:“……”

洛神就剩下外衣没穿,现在那薄薄的素雅外衣正挂在她腕子上,而她本人面色幽沉,一双冷眸死死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看见这一幕,讪讪一笑:“别这样,我……我刚才那是下意识的。”

洛神盯着她。

师清漪忙着在后面系皮带。

雨霖婞手里雪白的匕首来回晃了两下,堆起的笑意更灿烂了:“她表姐,你也明白的,这情况特殊是不是。刚刚我听见这里有声音,还以为是别的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就过来试探了,谁知道你们在这——”

洛神继续盯着她。

“——提裤子。”雨霖婞在洛神目光的凌迟下,艰难地说出了下文。

洛神冷冷地抖了抖腕子上的外衣,将那外衣穿上,弯腰提起了靠在一旁的巨阙剑匣。

雨霖婞:“……”

师清漪好歹把着装整理妥帖,从洛神身后走出来,皱眉说:“我刚都那么说了,你做什么还打开手电筒,你就不知道等一等的?”

“我真是下意识的。”雨霖婞故作轻松,厚脸皮地摊了手:“师师,我发誓,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啊。刚正是我军队伍胜利会师的瞬间,看见你们这两位好同志,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一激动就开灯了。”

师清漪摆手说:“别跟我在这瞎扯。”

洛神收拾好,提了背包和巨阙在手上,看向雨霖婞,淡道:“其他原因?”

雨霖婞这下知道瞒不过洛神了,只好说:“刚才那么黑,我虽然听见是师师的声音,但没看见她的脸,这心里还是不太放心。那个易容成我的模样的女人,不是会学人说话的么,还是谨慎点好,就开灯确认了。”

“这个原因。”洛神点点头:“放过你。”

雨霖婞:“……”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这么做的确是很有考量,在这种地方,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是最亲密的好朋友,在不太确定的时候,也还是谨慎些得好。

想到这,她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说:“那你刚怎么又那么快确认我是真的了?对方除了变声,还擅易容,万一我和洛神都是易容的,那怎么办?”

雨霖婞笑眯眯的:“你换个裤子都跟个小媳妇似的,不是你本尊是谁?肯定比珍珠还真。”

师清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应该跳出来了。

“还有你表姐,我看见她的剑了。”雨霖婞倒是又正经严肃起来,道。

正说着,电柜侧面千芊的声音响起来:“雨小姐,你的包。”

雨霖婞收好匕首,伸手去接,一个沉甸甸的背包立刻被挂在了雨霖婞手上。

千芊从电柜侧面走出:“师师,洛小姐。还好是你们在这里,之前我们不清楚是谁,雨小姐就先过来看了下情况,没事吧?”

“没,事。”师清漪目光凉凉地划了雨霖婞一记。

雨霖婞兀自在那笑:“我也要换衣服了,你们都到电柜那边去,不许偷看,谁偷看谁长针眼。”

师清漪心说刚你怎么没长针眼,边快速捞了自己的背包,背上往外走。

千芊另外挑了一个配电柜,独自到另一边去换掉身上礼服。

师清漪和洛神往回拐,就见不远处还有一道手电光亮着,一个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那白光中,正是风笙。

两人见状,同时冷下了脸。

“……音歌呢?”师清漪声音发颤。

还在换衣服的雨霖婞在电柜后接一句:“不是和阿笙在一起么,刚就在我们后面等着呢。”

师清漪面色苍白,赶紧和洛神朝风笙跑去。

风笙在那一动不动的,像个人形石头,在光下看起来十分诡异。

走到风笙面前,师清漪才发现他一脸呆滞,尤其是眼睛,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

“风笙。”师清漪叫他。

他没反应。

洛神伸手,触到他的后颈处,拿捏力道敲了他一记。

风笙身子一抖,突然在这种大力的敲击下回过神来,那一瞬间,他就像个刚刚回魂的死人。

“发生什么事了?”师清漪急道:“音歌呢?”

风笙左右看了看,看见音歌突然就不见了,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茫然道:“她……她刚还在这的。”

“你看见什么了?”洛神冷声道:“我是说,你方才最后的意识。”

风笙摇摇头。

“什么异样的东西也没看到?”师清漪问。

“……没有。”风笙说:“小姐和千小姐过去后,就只有我和音歌在这里。我特地检查过四周的,如果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人靠近,我肯定会发现。”

师清漪皱眉。

这一大一小站立的位置距离她刚待过电柜不算远,如果这里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或者有什么明显的响动,自己不可能听不到。

既然风笙说他没见到什么异样的人或物,而自己也没听到有什么异动,那为什么刚才风笙像丢了魂似的,没有意识?

很明显,这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个环节,就是导致风笙失去意识的关键,但是那个关键是什么呢?

连风笙这个当事人都说不清,更何谈是没见过的师清漪等人。

这时,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的雨霖婞和千芊也赶紧跑过来,师清漪把这事情和她们一说,二人神色均变了。

“自霖婞和千小姐离开后,便只有你和音歌两人,未见旁人。对么?”洛神突然道。

“对。”风笙还在一头雾水地点头。

洛神接道:“也就是说,你最后见到的人,便是音歌?”

“是。”风笙道。

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被洛神这么看似重复地问过来,让他非常不解。

“她同你说话了么?”

风笙揉了揉后颈,回想了下才道:“她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之前都没怎么说话的,尤其进这个配电楼后,不知道是不是她害怕了,一句话也没说。”

师清漪问雨霖婞:“是不是这样?”

雨霖婞点头:“嗯,我见这丫头的时候,就觉得她今晚上的确有点无精打采的,话也不多。”

风笙补充一句:“不过就在最后,我是说我记得的刚才,她轻轻喊了下我。”

洛神道:“便只是称呼了下你?”

“是,她喊我的时候,还扯了下我的衣袖。我当时低头去看,看见她指着那个配电柜下面的入口,我以为她害怕了,就摸了下她的头,想安慰一下她。”

师清漪目光瞥向那个入口,满心疑惑,只觉得这事突然变得太过诡异了一点。

“阿笙,然后呢?”雨霖婞催促。

“然后,她就抬头看着我。”风笙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之后,之后我就站在这,师小姐和洛小姐过来了。”

“她便只是抬头看着你。”洛神道:“再无它言?”

风笙对自己糊里糊涂弄丢了音歌感到非常歉疚,洛神这么审案般问话,他更是感觉有些紧张,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道:“她真的就只是看着我,又叫了我一声。”

“不过她今天喊我哥哥。”风笙又犹疑地补充一句:“她以前都叫我风哥哥的。”

洛神脸色完全变冷,提了巨阙就往入口走。

其他人赶紧跟上去。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音歌她已经下去了。”洛神将手电筒往口子底下照:“她当时扯着风笙去看这口子,定是发现了什么。”

师清漪对某个要点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风笙会暂时失去意识?谁做的?”

当时风笙也说他曾仔细环视检查过,可以说完全是时刻警戒,如果有人靠近,让他变成刚才那种失神的样子,他不可能完全不清楚状况。

唯一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音歌了。

师清漪细细想到这,突然一个激灵:“难道是音歌她自己……”

洛神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雨霖婞低头发完短信,道:“不管当时真相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得下去。找到音歌再说,她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可不比那些有经验的大人,我们必须赶快。这地方太深了,下去后信号会作废,我已经通知苏亦他们了,他们到时候会跟在我们后面过来。”

师清漪最开始本来也想等一等师夜然,毕竟师夜然对师家上下都熟悉,和她一起,行动应该会方便许多,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和疑问。

眼下音歌这事一出,她实在片刻也不能再等了,立即给师夜然发了条短信,简短地说明情况。

趁此间隙,洛神第一个打头阵下去,千芊,雨霖婞和风笙紧随其后,师清漪发完短信,最后一个往下面的洞里爬。

洞口下方位置修有铁质阶梯,这阶梯贴着洞壁,笔直往下,洞壁也是铁质的,看起来年头不算太远,应该是师家后来修的,人往下爬,有种顺着阶梯通向地下室的感觉。

冬日严寒,这种铁壁圈成的深洞里更是冰冷刺骨,还好师清漪戴了露指手套,不然整个手掌都可能黏在上面。

身子随着阶梯一层一层地往下放,除了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放大的呼吸声外,还有脚步踩在阶梯细踏脚时发出的细细摩擦声。

越往下,那种冰冷的类似生锈金属的味道就越浓。

好不容易到了底,雨霖婞从阶梯上跳下来,拍拍手,对师清漪道:“这梯子不像是很久没人爬过似的,师师,是不是你们家有人以前经常往这走啊?”

“我不清楚。”师清漪晃了下手里的手电筒:“反正我第一次来这。”

这洞像个极深的铁井,到底之后,自铁井的一侧大概三米的位置处,开了一道拱形的铁门。

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幽深的通道往前方的黑暗处延伸。

一行人在雪白的手电光芒牵引下,无声地往前走,如同走在铁壁矿道里。

这种铁质很粗糙,颜色深黑,所以就算是之前师轻寒和祝和平他们都带了一群人下去了,也看不到什么痕迹。

师清漪找寻蛛丝马迹无果,只得放弃。

铁道里只能听到几人行走时的脚步声,非常轻,除此之外别无它响。

直到一种声音打破了这种平衡。

沙沙沙。

沙沙沙。

师清漪听到这声音,脚步立刻停住了,其他人也同时顿住。

沙沙的响动越来越密集,就好像这种铁质地面上被倒了一层细沙子,然后一大群人踩在这种细沙子上,慢慢碾磨。

“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的?”雨霖婞蹙眉,嫌恶道。

师清漪第一时间抬头去看顶部,上面什么也没有,两边和地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她觉得奇怪,又将手电照远许多,也没看见什么爬行的东西。

可那种沙沙的爬行声却越来越响。

好像潮水似的,正在四面八方朝他们几人包围过来,将他们圈在其中。

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第18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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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摇啊摇啊摇

雨霖婞立刻摸出手枪上了膛,在原地转着小圈,与风笙一起拿枪警戒四周。

警戒了许久,无事发生,那种沙沙嗡嗡的声音却仍在魔音穿耳。

“没看见什么东西过来。”雨霖婞说:“难道在我们……脚底下?”

说着,她略微抬起一只脚,看向黑黝黝的铁质地面。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是指这条通道地面以下是中空的,可能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下面在爬动,与他们几人之间,也许只相隔了一块薄薄的铁板。

“不全是。”师清漪翻出匕首,冷着脸,摇头道:“这种声音非常有立体感,好像四面八方都有。”

洛神早已走过去,用巨阙的剑柄磕着一边的铁壁,凝神静听。

剑柄与铁壁相触,发出沉闷声响。

“我想除了脚底下,墙壁两侧和顶部,也都是中空的。”师清漪看了眼洛神,说:“我们被包围了。”

沙沙沙。

沙沙沙。

声音似乎又开始变小,好像开始退潮了。

金色的小蛇缠到了千芊纤细的腕子上,千芊神色稍缓:“它们似乎出不来。没有出口,被封闭起来了。”

洛神走回来,道:“并非如此。两侧的铁壁隔段距离便有一条缝隙,非常细,看似不渗水,里头的东西被封住出不来,可难保藏匿在某处的机关发生改变后,这些缝隙不会裂开来。”

师清漪感觉到那些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趋于平静的征兆,可它越是平静,越是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错觉,忙催促说:“我们必须得赶紧走了,趁它们还没出来前。”

队伍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赶。

那种声音一下子就被抛下了,只留下了身后那一条幽邃的,越拖越长的黑铁隧道。

“师师,你们家的人怎么那么变态?”雨霖婞边走边抗议:“这都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墙壁里?”

师清漪也想不到这都到自己家地底下了,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瘆人的东西藏匿其中。

之前是那只浑身是水的黑色东西,现在是墙壁里这些未知生物,之后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不过在语言上,师清漪还是尽量往乐观的方向解释,以便缓解目前这种紧张诡异的气氛。

她说:“应该……是用来保护我外祖母墓葬的吧,防备某些别有心思的外人。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么,它们也没出来。”

雨霖婞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你外祖母不是你小姨亲自下葬的么,这是你小姨的主意?看她那么柔柔弱弱的,原来这么重口味?”

真是人不可貌相,白瞎了那么细的好腰。

“不可能。”师清漪皱眉。

“那就是你姐重口味。”

师清漪:“……”

是师夜然么?

脑海中师夜然那张冷感成熟的脸一晃而过,师清漪边走,边轻轻摇了下头。

“也不会是她。”师清漪犹疑说:“也许是我……外祖母她自己吧。毕竟这些事情,她老人家在世时就已经规划好了。”

洛神走在最前面,听到师清漪这么说,眸光淡淡地往回瞥了一眼。

雨霖婞似乎来了兴趣:“说起来,我比较熟悉你姐姐,你小姨的话,最开始我虽然没见过她,却也听过她的名字,可是关于你外祖母,我怎么一点信息都不清楚?”

“她老人家很低调,身体不好,自然不会时常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待着。就算是师家的人,也并不是全都见过她的。”

雨霖婞啧啧了两声,没说话。

师清漪叹口气,承认道:“她老人家的性子的确是比较古怪一点,不过她对我倒是很好。”

洛神又回头看了师清漪一眼,这才转过去,专注警戒前面的情况。

很快,队伍停在了一处分叉口处。

加上他们几人所站立的通道,这个分叉相当于一个十字路口,两条左右延伸,一条通向前方,而且左右延伸的那两条是弯道。

洛神拿手电往前探照,就见光芒晃过去,两条弧形弯道像个鸡蛋壳的一部分,将中间那团黑暗包裹起来。

而中间那条笔直的通道,则像一柄利剑,插在这黑暗的中央,在手电的白光与黑暗交汇的边缘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道门的边角。

“这里有个记号。”千芊突然道:“有人往右边走了。”

师清漪走过去看了看,只见黑色的墙壁上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划了一个指示箭头,朝右。

“肯定是祝和平留下的。”师清漪说:“他带人走了这边。”

当时配电楼出了问题,师轻寒肯定是为了躲避什么,才会选择退入电柜之下的入口,既然如此,那她肯定不会在这种避退的过程中留下任何痕迹。

音歌消失得那么古怪,自然也不会留什么痕迹,只有之后追上去的祝和平才会这么做,他是想给后来的师清漪和师夜然等人做个提醒。

洛神对那记号似乎不在意,而是往前面那条竖直通道走去。

“我过去看看。”她说着,走向了光暗交界处的那道若隐若现的门。

师清漪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跟着洛神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扇枣红色的仿古木门,看似华贵端庄,却让师清漪背上突然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这是我外祖母书房的门。”她说:“一模一样。”

难怪她会觉得这个十字路口的场景这么熟悉,如果将他们之前走过来的那条道当做老太太别墅上楼的楼梯,那两条圆弧形的弯道,就是二楼的弧形走廊。

中间再往里走,就是老太太的书房了。

洛神侧脸望着她,手中巨阙剑尖挑起,抵在那扇门上。

门开了,手电筒光芒劈进去,照亮了房间的一部分。

进门就是织锦华纹的地毯,随着手电光芒扫过,黑暗往旁边退缩,于是那地毯上精致奢华的花纹在这种明暗的追逐中,突然好像活过来了似的。

连上面的花朵,似乎都在真实怒放。

天顶上吊着巨大华丽的吊灯,这是在地底下,只有手电光芒照着,那灯看起来便有点狰狞,像个古怪的人脸。

巨大的原木书桌摆在中央偏后,也是暗红色调,在这种白惨惨的手电光芒下,有了一种发黑的错感,靠墙是一片大书柜,沉闷得如同城墙。

其他摆设,即便师清漪不开灯,也能知道那是个什么模样,虽然这不是老太太别墅里那个原版书房,但是它很明显是被复刻了,被挪到地下,成为了一模一样的镜中影像。

几个人分散开来,开始在这地下书房里细致地看。

洛神打着手电筒,注意力似乎都被那些书柜上的书吸引走了,千芊则走向另外一边,那里是藏品柜,隐约可以透过玻璃柜门窥看到里头许多玉器根雕。

“师师,为什么要把这里建成老太太生前住过房子的模样?”雨霖婞声音幽幽的:“难道是她老人家舍不得走,每天都要在这间书房里看看书,才能在这地下睡得安稳么?”

这话让师清漪的肌肤上蒙上了一层寒意。

要是这里只是一个古代墓穴,里面纵然再千奇百怪鬼影重重,那对于师清漪来说,也只是另一个世界,与师清漪的现实无关,只要走出来,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但是现在不同,这里是一个地下书房,而且是一个老太太书房的复刻版,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师清漪可是进去过的,正因为如此,眼前所见之景的那种现实感与代入感几乎放大到了极致。

师清漪甚至还能在这种现实感中,回忆起当年老太太在里面时,因身体不好而发出的孱弱咳嗽声。

咳咳。

咳咳。

书柜下的藤编椅静静地摆放在那,老太太生前可是极其钟爱这把椅子,那时候她老人家坐在那藤编椅上,慢慢地看她那些藏书,一脸沉默。

藤编椅摇啊摇啊。

咳嗽声慢慢地响起来。

师清漪突然就在这种回忆与幻觉交织的纷乱思绪中打了个哆嗦,回头瞪着雨霖婞:“闭嘴,大小姐,你……你就给我消停点吧。”

雨霖婞将手电筒立着,打在自己脸上,照出她那一张白惨惨的俏脸:“师师,你害怕啦?别怕,老太太她疼你。”

疼你个鬼。

师清漪横她一眼,不理会,顺手拿了一本书下来,那是一本野史向的书,名叫“姬水”。

这里的历史典籍非常多,可以说囊括了从蛮荒到近代的所有,而且很多都是书店里买不到的绝版,甚至许多古籍还是手抄本,师清漪曾一度怀疑,有些手抄本甚至是从某些墓葬里面拓印出来的。

“姬水”是一本讲轩辕黄帝部族的书,黄帝是中华始祖,以姬水这条水域为发祥地,历来说他的书非常之多,这本师清漪倒是没见过,便随手翻了起来。

书上被人做了大量注解,有些纸张都被翻薄了,很明显看它的人很仔细。

师清漪正看着,雨霖婞突然幽幽道:“她表姐,别动,我可都看到了,你顺手牵羊,拿人家老太太的书。”

这一刻,她倒是浑然忘记了她是地下世界的贼祖宗,是“顺手牵羊”的大户。

牵的还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洛神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兀自将她挑选的三本书和一个卷轴筒往她背包里塞。

塞完了,洛神看向雨霖婞:“你叫我什么?”

“她……她表姐。”雨霖婞被她那双黑眸盯得突然有点心慌气短。

“是了。”洛神面无表情道:“我是清漪她表姐,老太太是清漪她外祖母,你瞧,我和老太太可是真真的亲属关系。第一,我是借书看。第二,我不是外人。”

雨霖婞:“……”

“我已然同她老人家说了,她老人家向来体贴后辈,我向她借看几本书,看完便还,她自然不会介意。”洛神说着,朝师清漪望过来:“清漪,是不是?”

洛神在那一脸严肃地解释什么亲属关系,狡辩得跟真的似的,师清漪看得实在有些好笑。

估计是洛神对那几本书分外感兴趣,许是她从没见过的绝版,又或者里面有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时间紧迫一时半会也不能看完,洛神便只能随身带着看了。

师清漪转念又想到自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那洛神好歹算老太太的外孙女……媳妇,咳,本质上的确是实打实的亲属关系。

都一家人了,老太太在世时好歹那么疼自己,她外孙女媳妇看她几本书,的确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师清漪面皮略微红了起来,低声说:“……是。”

洛神这才满意点头道:“我们走罢,这里无事了。”

正说着,藏品柜那边千芊突然后退了两步,动作古怪,右手提了她的背包,左手按在背包上,看背影似乎有些惊惶。

“养蛇的?”雨霖婞看向千芊:“怎么了?”

千芊转过身,妩媚一笑:“没怎么,不小心崴了下。”

洛神瞥了千芊一眼,又瞥了瞥她手里的包,没什么表示,只是问师清漪:“老太太别墅的卧房,是在书房左面,还是右面?”

“左边。”师清漪说着,被洛神这么一提点,那一瞬突然豁然开朗。

“祝和平他们走错了。”师清漪道:“他们走了右边,实际上得往左边走。”

作为老太太的休息场所,在上面左边是卧房,在下面左边可就是供她沉睡的棺木了。

老太太的棺木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师轻寒作为小女儿,不管遭遇了怎样的危险,也不可能放弃她母亲的棺木,任由外人进来随意翻找践踏。

而音歌的话,她一个懵懂少女,师清漪不相信她会突然选择自己下去,她肯定是被什么人或者某些原因,引诱过去的。

既然是这种有目的性的牵引,那么师清漪只能想到老太太棺木这么一个极为重要的目的地。

几个人一商量,忙退出书房,回到原先那个十字路口。

师清漪将祝和平留下的记号划掉,在左边用匕首划了一个新记号,她觉得师夜然应该不会需要,但是后面的苏亦肯定是需要的。

队伍沿着左边的弯弧通道继续往前,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两旁出现了两只白色花瓶。

花瓶里各插着一束白菊花,已经干瘪枯萎。

往前走,这种蔫掉的白菊花越来越多,在两旁如同仪仗队般排列,白菊花是祭奠死者的亡灵之花,看来这里经常有人过来祭拜。

会时常来祭拜老太太,要么是师夜然,要么是师轻寒,入口处铁质阶梯上的那些痕迹,估计也是她们留下的。

又走了几分钟,洛神的脚步突然停下。

师清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面的花瓶跌在地上,完全摔碎了,支离破碎的干瘪花瓣到处都是,而且上面一层血污,花瓣颜色已经从黄褐色变成了暗红色。

花瓶旁边一只断手,师清漪走过去,在一米之外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再往前,这种尸体还有好几具。

第18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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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摇到外婆棺

整个通道里腥气扑鼻,铁质的黑色地面让人想起那种地面脏污的屠宰场,暗红色血水流得到处都是。

“没人性。”雨霖婞看不过眼,低声骂。

师清漪沉着脸走回来,目光瞥到花瓶旁那只断手上。

那只手被人从小臂处切断,断口齐整,看起来居然好像是一刀切的,血都已经流干了,苍白的皮肉翻了起来。

人的骨骼非常坚硬,如果是从关节软骨这种衔接的位置用武器劈砍,那也许有可能砍下来,但是眼前这个,很明显是对着小臂桡骨的中部直接劈过去的,而且劈得很随意。

就好像这个杀人犯对活生生的人命根本不屑一顾。

冷血无情,而且力道可怕,轻轻松松就能将人的身体给肢解了。

洛神将一具尸体翻了过来,眸光异常冰冷。

师清漪也一声不吭地在洛神旁边蹲下,戴上刚摸出来的一次性手套,掀开了那具男尸背部撕裂的衣物。

雨霖婞和千芊站在旁边看,风笙将上了膛的枪保险拉开,走到通道稍远的地方去警戒。

冬天的衣物向来穿得厚实,师清漪在拨开的过程中,发现这人还穿了防弹衣。

可惜的是,防弹衣的机理只能防住高速运动的弹头,却无法真正阻挡锋利的剑锋。

于是这可怜男人的背部还是被人深深劈入,切出了两条沟壑。

雨霖婞抱着手臂,惋惜道:“要是对方是个玩枪的,他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师清漪戴一次性塑胶手套的手像做手术似地,一把扯开了那男人的伤口,发现伤口处的皮肉竟都发黑了。

这不像是毒。

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伤口的黑色,如果不是毒,那就是煞气。

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背上升腾起了一种可怖的熟悉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着洛神。

洛神也看着她,表情是师清漪从未见过的微妙。

明明很冰冷寡淡,一如以往那般,师清漪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不甘愿的恼然与冷怒。

“……是那个女人。”师清漪轻声说。

那个戴青头鬼面的黑衬衫女人,她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走到哪里,哪里便要流血。

而师清漪对她如此印象深刻,并不单单是因为在疯人院被她砍了一剑,差点死掉,更重要的是那女人居然能与洛神相抗衡,而且她的身形姿态,各方面都似极了洛神。

师清漪对这点非常在意,甚至会在意到做噩梦。

洛神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站起来。

她开始沉默地转身往里走。

背影纤细又萧索,靴子踏在尸体溢出的红褐色血污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猩红妖娆的彼岸花。

师清漪在后面怔怔看着,总觉得那些“花”弄脏了她。

“是我的错觉么?”雨霖婞凑到师清漪耳旁,轻声说:“你表姐好像有点心情不好?”

“都到这了,谁心情能好?”师清漪叹气,搪塞道:“你好?”

雨霖婞啧了一声:“好什么,我看到这些,都要吐了。我宁愿看见十个大粽子,也好过看见这些尸体。师师,你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被人杀死的。”

人。

师清漪脖颈处有些发凉,说道:“别说了,赶紧走吧。”

千芊已经跟在洛神后面过去了,师清漪和雨霖婞赶紧随上去,尽量避开脚下那些可怜的尸体。

这些死去的男人打扮均十分类似,不用说也知道是师家的人。

师清漪不清楚师轻寒具体带了多少人过来,但看地上的尸体,也知道已经折损不少了,好在一路上没看见师轻寒的任何痕迹,不然师清漪肯定要疯掉。

这一路上,散落的尸体总共是七具,带配电楼里被拧断脖子的那个,总共是八具。

一直到这条弧形通道走到了尽头,再没有其他尸体出现,地上却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斑斑驳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尽头虽被一道看似厚重的铁壁堵住了,不过左侧的通道立着一道巨大的铜门,将通道导入了另外一个区域。

两扇门页上各自雕琢了一条蜿蜒的巨蛇,那蛇似龙一般盘在门上,通体乌黑,尤其是鳞片雕得跟小镜子似的,平滑可鉴,逼真到骇人的地步。

师清漪看出这铜门是现代的工艺,和这些铁质通道,还有那边老太太的书房一样,年头都不算太久。

它虽然仿西周时期那种青铜门仿得十分到位,却到底还是失了那种古老的味道,即便再精致,也只能算个掉价的仿制品。

“你们觉得这蛇……眼熟么?”师清漪盯着那两条门神似的巨蛇,盯了一会,低声说:“像不像贵寿村古楼里那一条大家伙?”

雨霖婞汗颜道:“说实话,我当时都没看清楚那家伙的正脸。”

当时飞沙走石的,能保住这脸蛋就算不错了,谁还有闲工夫去看那蛇爷爷的俊脸。

倒是千芊点点头:“是。当时壁画上也绘了,与这两条模样差不多。”

“那我家怎么会有?”师清漪讶异道。

贵寿村古楼里那条巨蛇简直就是师清漪的梦魇,她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蛇,回想起那条蛇动起来时天崩地裂的景象,浑身毛孔都似乎要冻结了。

那条蛇至今还留在古楼里,情况不明。

如果说那种蛇是某个势力的图腾信仰,那这种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师家。

雨霖婞摊手:“不知道,这得去你姐姐或者小姨,要是她们也不知道,那就只能问……你外祖母了。”

……外祖母。

师清漪抬眸去看洛神,洛神已然提着巨阙越过铜门,走了进去。

从看见那一批被黑衬衫女人砍杀的尸体后,她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师清漪薄唇略略翕动,想跟她说点什么,这时,却又突兀地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

哧——

那是一种持续的长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另外的东西拖着,在地面上快速移动。

洛神显然是听到了,在门里面的空间里晃了下手电筒,师清漪赶紧跑进去,手里的手电筒也四处晃,借此增大这个空间里的亮度。

这是一个很大的墓室,中规中矩的,四方肃穆又阴森。

地面已经不是先前那种铁质,而是变成了粗糙不平的大地砖,有些地方拼了花纹,在靠右的一个角落里,正姿态扭曲地蜷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他的一只手缩着,另外一只右手伸出来,好像是之前曾有人握住了他的右手。

“又一个?”雨霖婞看着那个人,蹙眉。

加上这个,一共是九具尸体了。

洛神走到那人身边,那人鲜血浑身伤痕累累,鲜血好似榨干了,身下基本上没什么液态的血液,只在身下牵出一条粗大的被拖曳的血迹,一直从尸身延伸到墓室的左面。

左面深处黑漆漆的,暂时什么也看不见。

师清漪想起来刚才听到的那种“嗤嗤”的长音,很明显就是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那种衣料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再加上眼前这尸体身下被拖曳的血迹,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但是那个拖这具尸体的人,或者东西,去哪里了?

师清漪打着手电四顾,什么也没发现,那个拖曳者凭空消失了。

洛神居高临下,目光落到尸体伸出的右手上。

右手上几乎已经没有衣料覆盖,血肉模糊,腕子上一道青紫的痕迹,铁箍一般圈在尸体的右腕上。

“这不是人……干的吧?”雨霖婞神色古怪。

师清漪点头:“嗯。如果他是刚才被拉着右手,从左边一直拖到这里,时间也不算长,如果是人干的,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印子,人的力气没这么大,除非他是长时间被捆绑拖着。而且你们看这里,紫痕旁边还有好几个血窟窿,是长指尖抓握时刺穿的,人类不可能有这么锋利的指甲。”

她说着,目光在意地往洛神面上瞥,希望洛神也能表个态。

洛神却只是冷眼打量着那具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把他从那边拖到这里的?”雨霖婞举着手电,往远处晃了下,依旧什么也没发现:“消失了?”

师清漪观察了下,说:“这里应该有通向其他地方的暗道。比如说这些墙壁,有可能是中空的,从我们听到声音,再到这个角落检查,时间很短,那东西不可能跑那么快,我猜他可能跑进这边的墙壁里了。”

雨霖婞将手电光扫到墙壁上,墙上的确有许多细细的缝隙,不细看很难发现。

“他不是普通人。”洛神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

“他?”雨霖婞指着地上男尸。

洛神点点头,又看向师清漪:“他也是你小姨带下来的人么。他很厉害。”

能被洛神称赞厉害的人很少,这让师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这衣服,应该是吧?”师清漪回忆了下,道:“但我不认识他。”

“人都死了,有什么厉害的。”雨霖婞说。

洛神蹲了下来,低声道:“他曾与那个女人搏斗过,那女人手里提了胜邪,他却可与之一战,虽然身死,但是身上的伤痕足以说明他与那女人周旋了一会,换言之,是他拖住了那个女人。”

师清漪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了。

拖住那个女人的目的,是给小姨他们更多的躲避机会么。

当时情况究竟有多恐怖?

大屠杀?

洛神没再说话,戴上塑胶手套,慢慢地将那男尸上的衣服给剥开了,露出精肉匀称的胸膛。

雨霖婞忙道:“她表姐,你注意点,别脱人衣服。”

师清漪:“……”

洛神兀自在那检查,等翻到那男人臂膀处,她突然皱了下眉,放了手。

雨霖婞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师清漪却眼尖心细,在那一瞬间,她看见那男人臂膀的地方,隐约露出了一道细细的黑色痕迹,好像是个纹身。

“师师,你们过来这边!”千芊在远处喊道。

洛神目光瞟了下,示意都过去。

师清漪看着那具尸体,在原地犹豫了下,洛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将那男人臂膀处的衣料又剥开了些,一条完整的黑蛇纹身顿时露了出来。

师清漪看到了,皱了下眉,洛神站起来对她道:“走。”

几个人来到千芊所在位置,千芊就长身立在一具巨大的石棺旁。

石棺前面的地面上立了一块通体雪白的石碑,与墓园的那种墓志铭碑差不多,上面却一个字也没刻,也没有墓园里的那种死者照片贴在上面。

石棺与铭碑前摆了许多祭奠的白菊花,均已干瘪枯萎,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盛放茶水的紫砂壶,另带一只紫砂茶盏。

“这是你……外祖母么?”千芊神色有少许古怪,低声问师清漪。

“是。”师清漪点头道:“这是她老人家生前饮茶用的紫砂。”

看到这具巨大的棺材,她心里有些发毛,如果这是某个未知的棺材,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外祖母,她就感觉不太舒服。

那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感。

地上散了不少血迹,围在石棺外面,洛神冷眸盯着地面看了许久,又绕着石棺开始打转。

过了一会,她突然说:“退后。”

其他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洛神被石棺挡着,师清漪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只听一声沉闷声响,棺盖开始移位。

石棺出现一条缝隙,渐渐的,口子越来越大。

第18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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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老太太

随着石棺口变大,不知道是不是对棺材里的东西有种本能忌惮,所有人又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雨霖婞和风笙甚至都端起了枪,严阵以待。

棺盖移位到大概一半的位置时,停下来,之后现场静了大概有半分钟,死气沉沉的。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暗箭流矢,机关毒沙,也没有坐起来的尸体或者跳出来的大粽子。

虽然师清漪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将老太太当成粽子,是大大的不孝,但是在洛神打开棺材的那个瞬间,她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力。

洛神从棺后绕过来,打着手电筒往里照。

师清漪忙走到她的身边,自己手里的手电筒也跟随照过去,就看见石棺中央躺着一个人。

看见那人,师清漪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戴面具的老妇人。

戴了面具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人头发挽起来,显出一种富态端庄的韵致,一般也只有上了一定年纪的人,才会选择梳这种老式发型。还有交扣于腹部的那双手,虽然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皮肤老化皱缩得不算厉害,却足以说明她已经年岁很大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裤,边缘镶嵌红边,黑红相交,肃穆非常,手指指节凸起,左手腕子上戴了一只玉镯子。

除此之外,玉戒指,玉耳环等配饰都一应俱全。

洛神也没说话,只是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对上她的目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向师清漪确认信息。

刚好雨霖婞说道:“师师,这就是你那……疼你的外祖母了?”

师清漪有些犹疑地点点头:“……嗯。”

虽然老妇人那种身形体态,还有发型等等,都和老太太的形象十分符合,而且这本来就是老太太的棺材,老人家躺在里面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不躺在里面,那才叫邪了门了。

可即便如此,师清漪因为没看到面具下那张脸,心里终究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

那种感觉很古怪。

她对她的外祖母完全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即便如今面对的是她的尸体,她也是怀疑多过敬重。

这估计和老太太在世时,留给她的那种冷僻古怪的印象分不开。

得到师清漪的肯定,雨霖婞赶紧双手合十,对着那具大石棺材拜了拜:“老太太,莫怪莫怪,我这不是有意要冒犯的,您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大好人,特别尊老爱幼。您看那边,对,就是那个冰块脸,是那个冰块脸把您的棺材掀开的,还有您那亲外孙女,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块脸掀您的棺材啊,您可得好好地教育教育那不孝的外孙女,她这大不敬的,就该天打雷劈……”

洛神不近不远地觑着雨霖婞,似乎为了如她意似的,脸越发冷得像冰了。

眼看着雨霖婞就要跟唱戏似的了,师清漪的膝盖顶过去,轻轻顶在了雨霖婞的膝盖后窝里,做了个样子。

“消停点。”师清漪说。

雨霖婞笑眯眯的,毫不介意,手里的枪却没放下来,枪口还一直对着棺材口。

不管她表面上多么不靠谱,该狠该谨慎的地方,她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要是下一秒老太太突然起尸坐起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掉老太太的头。

师清漪看见了那枪口,心领神会了。

她的手拍在雨霖婞肩上,斜了雨霖婞一眼,轻声说:“你这大不敬的,小心天打雷劈啊。”

雨霖婞指了指棺材那边:“你表姐更要天打雷劈了,她要掀你外祖母的面具。”

师清漪忙侧过脸去。

洛神身子下倾,右手正提着巨阙,慢慢地伸到石棺里,左手则往更深处摸索。

尤其是她的巨阙剑锋,是侧着的,万一有什么异动,她可能会直接选择割掉棺材里尸身的脑袋。

千芊就站在洛神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动作。

师清漪感觉背心出了一层冷汗,跟随走上石棺所在的那个矮台子,来到洛神身边,洛神的手已经摸到老太太鬓发处的面具边沿,准备下手了。

因为石棺巨大,对比来看,老太太的遗体躺在正中央,显得非常瘦弱渺小似的。她的脑袋枕在玉枕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近距离看的时候,师清漪发现她躺得并不端正,身体好像有点扭曲,随时要滚下来似的。

石棺里除了遗体外,就是一堆玉器陪葬品,那些玉器全部都只堆在了一侧,堆得高高的,有些甚至有了裂纹,或者直接破碎了,另一侧却并没有。

石棺内部有血迹出现,看起来很新鲜,这让师清漪皱起眉。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将这具石棺打开过一次了,不然里面不可能会沾到血迹,但是,究竟是谁打开的呢?

师清漪第一个想到的是师轻寒,毕竟她和她的大部队到过这里,然后他们全部都消失了。

可是师轻寒真的会打开她母亲的棺材么?

她可是那么地敬重她的母亲。

正在师清漪思索的时候,洛神左手一动,已经将老太太的面具揭掉了,一张苍老的老女人脸立刻露了出来。

眼睛紧闭,脸上密布着岁月留下来的褶子,面色苍白得吓人。

洛神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低声道:“没错,她就是我的外祖母。”

记忆里,留存的就是这样一张熟悉的脸。

除了熟悉外,师清漪再也找不到另外的形容词去形容她,如果实在要说,那就只能再加“古怪”一词。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师清漪便很少接触过她,现在她躺在棺材里,师清漪除了觉得诡异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感受。

潜意识里,师清漪甚至都忘记去拜一拜她这个外祖母。

“她真的是么?”洛神眼睛直直地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怔住了。

“她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残了双腿的?”

“很久很久以前。”师清漪目光瞟到了老太太穿黑色寿裤的双腿处,看了看,才接着说:“我以前出了点事。总之,在我记得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坐着轮椅出行,她腿脚不便已经许多年了。”

等等……双腿。

说到这,师清漪盯着老太太的腿,再度细看。

老人的腿以一种古怪的姿态扭曲着,看起来好像快要散了,的确是残废的迹象,可是看着又有点不大对劲。

洛神道:“她双腿的弯曲程度,决计不是残废多年的迹象。一人倘若残废多年,以轮椅代步,那么膝盖以下便会发生萎缩,骨骼也会形变,或者硬化,等她离开轮椅,似这般舒展身子躺下时,双腿定不会是这般姿态。”

师清漪忙捞起老太太寿裤的裤管,捞到膝盖处,就见这双腿的确是一双老人的腿,膝盖以下都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肉相连接似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人穿上寿裤以后,看起来才会那么像一个实打实的残疾人。

如果不是心细如尘的洛神,而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就觉得这只是一个残疾了的老太太,而不会去计较她是残了十几年,几年,还是几天。

“她……她的腿,好像是被打断的。”师清漪猛地打了个哆嗦,浑身就似跌入了冰窖里。

还是被活生生地打断的。

如果是死后被断腿,那时身体机能全部停止,血管停止血液运输,是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的。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将腿断了,血液组织液等溢出,堵塞在皮肉与断骨的间隙里,肿大,变形,最终才有可能形成这种令人心寒的景象。

“这位老人家,她被易容了,易容成你外祖母的模样,被封入了这具棺材。”

千芊是易容高手,她叹口气,将那张覆在死人脸上的面具慢慢地揭开来。

一旁师清漪却觉得自己要被恶心得要吐了。

她见过那么多恐怖画面,这是第一次被别人的残忍恶心到吐。

这可是一个老人家啊,对方怎么忍心,怎么能下得去手。

师清漪陷入一种恼怒与震惊的负面情绪里,久久都不想说话,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而等师清漪稍微平复了心情,看见那个被揭掉脸模的陌生老人遗体,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雨霖婞早已是怒火中烧,道:“真是畜生干的事。不,畜生都要好一万倍。”

她顿了顿,又说:“师师,你的外祖母不是你的小姨和姐姐他们下葬的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老太太的遗体被调包了,还是说……”

雨霖婞不往下说,面上却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似鄙夷的神色。

师清漪现在心里乱的不行,回想一下师轻寒曾交待过她的一些细节,摇头说:“当时下葬的确是小姨和我姐姐他们参与的,可是……可是遗体入棺却是另外的人操持的,那个人叫……叫……”

师清漪脑中终于浑浑噩噩地响起了那个名字:“小姨叫他姜叔,他是外祖母生前的老友,外祖母遗嘱里写到,如果她死了,一定要那个姜叔抱着她的遗体下葬,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千芊蓝色眸子里光芒涌动下,又暗下去,说:“你外祖母在遗嘱里就写了,只许那个姜叔靠近,其他人都不许的么?”

“小姨是这么说的。”师清漪道:“我也问了我姐,她们两说的一样。”

“的确如此。”洛神在旁颔首:“师小姐确有此言。”

当时师轻寒找她们夜谈时,师清漪和洛神都在场,也知道了许多被尘封的,许多人都不清楚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雨霖婞道:“那就是那个姜叔有问题?师师,你见过他么?”

“只见过几次。”师清漪无奈道:“远远地看过,他是外祖母很早以前的那种老友,住在别省,有时候会过来看外祖母,住上一段时间,又会离开,我和他一点都不熟的。”

雨霖婞手一指:“可是为什么老太太会在遗嘱里就交待只能那个姜叔碰她的遗体呢?难道她老人家早有安排,难道……”

难道这个替代的老人遗体,也是她一手准备的?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要说这话,脸色顿时发白。

洛神观察了一阵棺中情况,轻轻推了下那老人家的遗体,发现并不能推动,蹙眉道:“她被钉住了。”

几个人凑近去一看,发现果然如此,遗体被固定在棺材底上,洛神目光冰冷地在棺中逡巡,什么也没发现,最终她把目光落到那块雪白的墓碑上,墓碑的顶端一片红褐色的血迹,好像是被什么人撞过了。

“清漪,看着这里。”洛神嘱咐道。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走到那块墓碑旁,右手搭在碑顶,用力往下压。

在她那种骇人的力气下,墓碑开始往下沉。

很快,只听一声沉闷声响,石棺的底板一侧突然往上翻,另外一侧贴着棺壁往下侧,像个跷跷板似的,翘起的那个方位露出了一道黑黝黝的口子。

师清漪这才看得恍然大悟。

因为石棺底板一侧上翻,另外一侧自然就往下沉,原本底板平行,那些玉器陪葬肯定是两边都有,现在棺材底板发生位置变化,翘起来那边的玉器全都滚到低的那边去了,因为重力作用,有些不牢靠的玉器,才会在这种撞击中碰碎了。

而那个老人家的遗体被固定,并不会翻下去,还是停在原地,但是姿态动作还是会有些变化的。

难怪师清漪当初看的时候,觉得她有几分奇怪。

洛神走回来,伸手摸到那老人身下,慢慢摸索,跟着右手发力,将钉在那老人身下与棺低相连的长钉一一小心地拔掉,最后兜住那叶片似的老人,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师清漪心中酸涩更甚,只觉得这老人实在是太凄凉了些,在生的时候被人活活断了腿,死后还被长钉钉着,不得安生。

洛神将老人遗体放到远处一块干净的地上,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将遗体安置在这里,不管在哪里,都比被钉在棺材里来得好。

几个人对着老人家的遗体拜了几拜,跟着走回了石棺旁。

“谁先下?”雨霖婞说。

“我先吧。”千芊说着,抓着棺沿翻了进去,她腰肢纤软,如蛇一般潜了进那道裂口里。

雨霖婞和风笙紧随其后,最后只剩下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

洛神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等其他人都离开,师清漪就站在原地,眸光温软地看着她。

之前情势那么紧张,她甚至同洛神好好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一切都静下来,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在之前的过道里,师清漪就觉得洛神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洛神最终偏偏什么也没开口。

她究竟要说什么?

洛神薄唇动了下,师清漪从她乌黑的双眸中,看到一丝无奈。

“清漪。”洛神握巨阙的手,紧了紧。

“嗯?”师清漪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只能勉强一笑,轻声应她。

洛神低低道:“下去后,倘若你看见那戴鬼面的女人,立刻就跑,千万莫要靠近她。我要你离她远远的。”

她声音永远清冷绵柔,让人听了无法抗拒,而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哀求。

第18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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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锁天坑

师清漪并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无声地看着洛神。

她知道洛神在忌殚那个戴鬼面的黑衬衫女人。

从发现那些尸体背部的剑伤开始,洛神就一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很明显,她对某些未知东西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厌恶,甚至恐惧。

对于喜怒鲜少形于色的洛神来说,这种流露在面上的神色,很少见。

恐惧,也许这里这么去形容洛神并不太合适,毕竟她倒也不是本身害怕那女人,她只是害怕那女人接近师清漪。

似乎师清漪哪怕只要和那女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或者有什么零星交集,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分外赅人的大事。

“你认识她。”沉默了一会,师清漪突然说。

她没有使用疑问句。

就好像早已经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她用了一个肯定句。

而她的目光那么清冽柔和,清泉也似,永远干干净净的,又怎么能忍心去真的欺骗她。

所以每一次对她的隐忍与隐瞒,即便迫不得已,都成为了撒在女人伤口处的细细盐沫。

洛神长睫毛往下掩,偏开黑眸。

师清漪感觉到这女人竟是第一次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绞感升腾了出来。

洛神是那么骄傲又冷静自持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到了因为一件事而逃避师清漪看她的目光,那她肯定正在经历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无奈。

师清漪太了解她,所以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于是师清漪没再接着说话了,只是故作轻松的笑笑:“如果你不想回答我,那就先欠着。”

洛神手中的巨阙抵在了地上。

“你看,你已经欠我很多了。”师清漪笑容温柔又无奈:“你该怎么还呢。”

洛神终于抬起眸子,沉静的墨玉中微有怔色。

良久,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心事似的,微微一笑:“如此,欠得越多越好。”

师清漪似乎感觉到她后面要说什么,脸突然也有点烫。

“我拿自己来还,便可以还很久很久了。”洛神神色认真道。

师清漪耳根微红,简直拿她这种严肃正经的蜜语甜言没办法。

虽然甜,却又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甘冽,冰糖莲子羹般清甜舒服。

师清漪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那应该怎么办。

洛神却又突然接道:“是。我认识她。“

她似乎开始试着对师清漪坦白一些事情。

也许只是一点点,或者还会选择挑选进行一些删减与修饰,但那都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了。

虽然得到了准确的回应,师清漪的心还是咯噔了下。

“我来这里并不长久,是以如你所想,她是旧识。”

旧到可以回溯洛神最后待过的那个老朝代,那个六百多年前的明朝。

“她叫什么名字?”师清漪轻声问。

“我不晓得。”洛神眼眸深邃,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神色。

师清漪讶然道:”不是旧识么?“

怎么还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是不晓得她应该叫什么,她……能叫什么名字呢?”洛神看着石棺材底部那道裂口,有些雾里看花般地说着话,好像有点呢喃自问。

“洛神?”师清漪看着她。

洛神这才抬起头,说:“总之她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担心她会伤害你,所以我让你离她远些。“

她面色又恢复了常态,师清漪又有点分不清她是不是说了十成的实话了。

“她厉害到连你也会害怕么?”师清漪只好说。

“在你心里,我很厉害么?”洛神突然笑了,反问。

她今天因为出席酒会,少有地描了淡妆,而她本来就已经是语言难以描绘的雅致轶丽,加上这种精细的妆容,便更加显出一种别有味道的妩媚来。

尤其是她这突然的凝眸一笑,让师清漪有点恍然。

师清漪脑海里闪过她被撕裂的晚礼服,顿觉十分可惜。

“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无论哪个方面。”师清漪轻声道。

也是最美的。

这句话只在心里说了。

她向来是个身心都诚实的女人,说的自然是实得不能再实的实话,对她而言,洛神就是她在暗夜里的月亮。

黑暗虚无没有边际,而她永远照耀着她。

“可是。”在洛神没有开口前,师清漪又转而说:“可是即便你这么厉害,我也想保护你。同样,我也能保护好我自己,所以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让我离开那个危险的女人远一点,如果你在哪里,我肯定无法做到。我以前说过会保护你,现在一样,以后也是一样,永远都是这样。”

洛神睫毛微微颤了下,像光下的蝴蝶。

师清漪好像没有了心里负担,浑身都是冒出来的勇气:“退一万步,如果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跑,都离她远远的。我希望你,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我知道到了这种地方,难度很大,即将遇到的东西,也可能是我难以想象的,但是我会尽力。”

“傻姑娘。”

洛神抬起手,大概是想抚摸一下师清漪的脸,裂口下面的手电筒光芒却连续晃了好几下。

雨霖婞他们看样子已经到底了。

洛神的手立刻垂下去,也拿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

等探明了情况,她才道:“不算太高,那里有铁链子,我带你下去,快一些。”

师清漪点点头,走到边沿一看,只见裂口下垂了好几根粗大的链子,人可以顺着链子慢慢将自己的身体往下送,那些看起来黑乎乎的,却并不是什么生铁之类的材质。

师清漪的手摸到链子上,冰冷刺骨。

洛神让师清漪拿着巨阙,两人翻进裂口,裂口下面正好悬了一条链子,师清漪身轻力敏,伸手抓在链子上,一下子晃了下去,轻轻荡了几下,才在高空稳住身体。

悬空停顿的那瞬,师清漪看见裂口下靠里的位置,赫然一只蛇头。

她心里一凉,右手下意识就松了,手腕用力,如果那蛇咬过来,她可以立刻拧住它的头。

可什么事也没有。

师清漪不由哑然失笑。

那是个青铜雕琢的蛇头,蛇口下一只拉环,原来是个机关,不用说也知道是闭合棺底的机关。

洛神已经轻松扣住一条链子,荡下来,挂在了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轻声道:“如果音歌也下来了,她居然也会懂打开机关后,又将它合上么?”

之前的情况,师清漪基本上已经通过那些痕迹猜测出来了。

当时师轻寒等人肯定是第一批从配电楼下来,胜邪女人紧随在后追赶,之后进入了老太太的墓室,在墓室中,发生一番争斗,然后有人在这过程中被外力撞到了那块白石碑上,刚好触发机关,棺材里底板翻转了。

那时候棺盖应该是合上的,师轻寒等人听到响动,立刻就把棺材盖移开了。

师轻寒以前长伴老太太身边,下葬的时候她被遗嘱所束缚,禁止靠近,这次终于近距离地看见了老太太的尸体,依照她对她母亲的熟悉程度,她肯定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她的母亲。

紧要关头,却也来不及震惊,师轻寒只得带人从裂口下去,借此躲避那可怕的女人。

然后,那拥有胜邪的女人解决掉那个臂膀纹黑蛇的男人后,追了下去。

根据时间先后安排的合理性,之后才是音歌。

是音歌把机关恢复原位的么?

师清漪真的有点不敢想象。

洛神平静道:“如果是音歌闭合上了机关,那可能有两个原因。一,她并不是独自一人。二,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她。”

因为第二个可能性,

师清漪听得有些寒冷。

下面手电光芒接着晃,洛神的右手从高空捞到了师清漪腰身上。

“抱紧我。”洛神说。

师清漪赶紧抱住了洛神,与此同时,洛神带着她自高空一荡,白鹤翱翔一般,自上飘下。

转眼就落了地,洛神将师清漪放下,师清漪的靴子踩在浅水里,能听到清晰的踩水声。

漆黑的地面上积蓄了一层浅浅的水,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水坑,上面黑漆漆的,俨然一团墨汁,什么也瞧不见。

自那黑色中垂下来无数条链子,许多链子已经触了地,被浅水盖住,地面凹凸不平,很似钟乳岩洞的那种坑洼地质。

这地方非常空旷,像是一个挖空的大坑,被链子捆缚起来。

雨霖婞正在前头观察,回头看见洛神和师清漪终于下来了,说:“你们两在上面绣花?”

师清漪耳根还有点红,绷着脸说:“在上面观察了下而已。”

雨霖婞哼一声,继续探路,过了阵,千芊的注意力被一个黑影吸引过去了。

那好像是一个人,跪在那,身上被垂下的锁链捆起来了。

雨霖婞看清楚了,惊讶道:“天啊,看,师师!”

师清漪被她这么一惊一乍地喊了,差点掉魂。

和洛神走过去,师清漪道:“喊我看什么?”

雨霖婞说:“我没喊你啊,我说师师。”

师清漪有点生气,师师,师师,这还不是喊她么。

等她仔细一看前面的黑影,发现那是一个穿古代衣服的男人没有腐烂,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类似浆糊的东西,这

让他看起来湿漉漉的。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雨霖婞笑嘻嘻道:“我是说湿尸啦。师师。”

师清漪:“……”

洛神走到那湿尸面前,看了许久,淡道:“此处有湿——”

她说到这,明显停顿了下,面无表情改口道:“此处有此物出现,说明——”

师清漪:“……”

第19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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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阴阳阙

师清漪面色绷得更紧,柔和的琥珀色眸子里藏着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好像晕着水似的。

尤其是看洛神说到那个“湿”字时,立刻又无表情断句换了个说法,她这心里更微妙了。

千芊轻掩着唇,兀自在那尸体旁低笑。

雨霖婞却完全乐疯了,就差花枝乱颤:“她表姐,此处有湿……湿什么呀?”

洛神抬起头,黑眸觑着雨霖婞,恰似冬日冰雪。

师清漪怒了,脸红道:“雨霖婞,闭……闭嘴。”

雨霖婞笑着摆手:“好,好,我不说了,我是正经人,现在来问正经话。她表姐,你刚说此处有‘此物’,说明什么?”

洛神这才在浅水中轻走几步,凑近那具被锁链捆缚的湿尸,道:“说明此处的风水,可能是阴阳阙。”

师清漪神色认真地点头,同意洛神说法:“嗯,我刚也是这么猜测的。”

雨霖婞有些惊讶地往地上指了指:“师师,你家这里,阴阳阙?”

阴阳阙是个至好的风水,也可以说是个至坏的风水,阴阳互合,祸福相融,如同阴阳太极鱼一样,此长彼消,互相制约。

这种风水格局非常罕见,甚至比山川龙脉之地还要难得,难怪雨霖婞会吃惊。

千芊笑着解释道:“楚地向来多古墓,原因之一便是它风水奇绝,尤其是西北部以往隶属南蛮重地,各族杂多,地势风水也是极佳的。虽然楚多是丘陵地貌,比不得北方黄河流域连绵傍水的那些龙脉,不过它多有长江分支,钟林毓秀,向来是好风水的聚集之地,这里有阴阳阙,也不足为奇的。”

“这里有阴阳阙,我不奇怪。”雨霖婞抚了下下巴,说:“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师师家偏生就能修在阴阳阙上?太巧了吧。”

师清漪偏头看向那具湿尸,蹙了眉:“这我也不知道。我早先就说了,我对我家的了解,有时候还比不得外人呢。”

师家上下以往将她瞒了个严严实实,待她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将她这个老太太特别关照的小姐给揉碎了。

后来出了师轻寒那事,师清漪自己搬出去,对师家便更加模糊了。

“啧。”雨霖婞表示同情:“师师,你说这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师家的人了。哪有这样的。”

这话本是雨霖婞无心的随口一句,却让师清漪突然怔住了。

洛神也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师清漪清婉秀美的侧脸。

师清漪眸子垂下,目光落到那具尸体的衣襟上。

自己……真的是师家的人么?

如果真的是,那为什么对师家这种根源,会毫无印象。

师清漪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那些人在她最混沌,无助的时候,突然闯进来,说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最开始她并不相信,只是筑起荆棘编织的围墙,冷僻又孤单地将自己圈起来,不容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可是渐渐的,一天又一天过去,许多东西都在发生改变。

因为她没有记忆,一片空白,而那些人嘴里说的话,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面前重复强调,说她是师家的一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凡事都给予她最好的,等等诸如此类。

他们给她温暖,且给出了许多合理的理由,表现得真像个关怀她到骨子里的家人。

于是到了最后,她真的开始接纳这种现实。

毕竟迷惘的她,别无选择。

直到洛神出现后,这一切才开始改变。

这美丽的女人是皎皎冷月,刺破黑夜牵引她。如今,师清漪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她手指绞了下,扭头看向洛神。

两人目光相接。

洛神倒是神色自然地偏过了头,走到那尸体旁边,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师清漪只好走过去,挨着洛神,盯着那湿尸看了针,说道:“……你们来看这个人,他好像是明朝时期的打扮。”

师清漪对历朝历代那些穿戴风格非常了解,各朝汉人服饰虽大体相近,却又各有特色。

雨霖婞看到那男人背上绑着的一些工具,道:“哟,想不到这还是个老祖宗,知道这地方是个阴阳阙,所以在明朝那时候闻着味儿找来了?”

男人是个盗墓贼,古时称倒斗手艺人,背上那些工具出卖了他的身份。

他的尸身与衣物,连带那些工具,均保存完好,只是表面上附着了一层较厚的粘液,透明中透着几分乳白色。

粘液湿乎乎的,像个水做的琥珀,将那个男人包裹在了其中。

因为阴阳阙的特殊关系,再加上这里的水汽与空气里的某些成分,结合在一起,刚好催生了这种“湿尸”的离奇现象。

湿尸被包裹,与外界隔离,永远保持着这种不腐的模样。透过这层粘液,甚至还可以看出男人临死前那种狰狞可怖的表情。

洛神用匕首贴着粘液往里切,那层粘液好像活物,咬合着匕首的尖部,缠得紧紧的。

洛神见无法切入,便将匕首撤回,不紧不慢地将匕首擦拭干净。

千芊看了许久,没有说话,凝神想了一阵,才对师清漪道:“此处古时便有一处大墓,修在这阴阳阙处,你家又建在这大墓之上,而你外祖母后来的那座墓,又刚巧夹在阴阳阙大墓与师家之中,形成房,墓,墓,这上中下三层格局。三者相互有通道连接,参与下葬你外祖母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姜叔,肯定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师师,你外祖母——”

千芊说到这,神色稍微有了点变化,接着问:“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有跟你提过关于这里头的一星半点么?”

“……没有。”师清漪摇头。

“她不可能明着告诉你,有没有什么暗地里的蛛丝马迹显示?”千芊继续问。

师清漪轻叹一声,还是摇头。

洛神擦好匕首,递给师清漪,状似随意地低低道:“说起这阴阳阙,我倒是想起唐朝时的一位老前辈。”

“谁?”师清漪来了兴趣。

洛神是明朝人,师清漪见她突然提起唐朝,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这是洛神听别人说的,或者是书籍上看到的。

“一位发丘天官老前辈,听闻他当时的发丘门便是修在一处极其罕见的阴阳阙上,阴阳阙祸福相依,很难驾驭,可他老人家擅风水改道,一直将阴阳阙保持于福祉的状态。刚巧,那位老前辈,他也姓师,发丘门当年也刚好位于楚地。”

说到这,洛神特地看了一眼师清漪。

雨霖婞玩笑道:“师师,那不会就是你家的祖宗吧?”

师清漪沉默了阵,说:“我家门口那块写着‘百无禁忌’的古碑,本就是发丘天官的,师家祖上是天官,这我早就明白。洛神,你说那位老前辈的发丘门也在楚地,那他叫什么名字?”

“师朗。”洛神道:“听闻他有一位爱女,名唤师锦念,师锦念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故去了,只留下了一名养女。”

师清漪心里莫名地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师……师锦念?

“师朗与当时的风水大师聂乌影是故交。”洛神细细观察师清漪面上的神态变化,不动声色接道:“而聂乌影前辈座下七位弟子,修为尤以排行第五的岭南昆仑最高,一直与师锦念十分交好。只可惜昆仑与排行第七的宁江淮,因一场大火不幸辞世,那七位弟子,亦相继凋零,再不复往昔。”

……昆仑。

师清漪神色怅怅的。

千芊听了洛神的话,分析说:“是否当初在楚地占据阴阳阙的发丘门,就是这个师家的前身?我觉得这应该很有可能,既然师师不清楚师家渊源,那我们可以往这方面猜一猜。”

“倒也不是。”洛神眸中晃过一丝异样之色,摇头否定:“发丘门后来便没落了,师朗只有一名独女,师锦念一死,那一脉也就断了,发丘门后来在世上销声匿迹。我想应当是后来什么人重新占了师家那块阴阳阙,依旧借着师家的名头,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师家的规模。”

雨霖婞听得满头雾水:“那这个后来占据阴阳阙的人,图什么呢?这下面这个古代大墓,就是那时候修建的么?”

“阴阳阙本就稀有难得,他们估计就是看上阴阳阙这块风水了吧,至于他们要拿阴阳阙做什么,就不清楚了。”师清漪喃喃道。

她说着,转移目光,落到男人被锁链捆缚的双手上。

手腕那里被链子整个穿透,流出的血液也被束缚,包裹在了那层半透明的粘液中。

师清漪心里一动,沿着那条捆住手腕的链子方向,往上看。

等看到了一些东西,她表情开始有了改变。

“这老祖宗真是出师不利。”雨霖婞在旁边看得直摇头:“明器没摸到,倒把自己的命搭在这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会被这种链子给捆住了呢?”

“这些链子都全是从上面那些壁里穿透出来的,你们看上面。”师清漪打着手电筒,往上晃了晃。

众人抬头往上看。

洛神和千芊神色无常。

雨霖婞倒是讶然道:“师师,上面居然也有湿尸?”

上面挂腊肠似地,还另外悬空挂了三具尸体,分在不同的位置,从打扮来看,和地上跪着的那个男人差不多。

师清漪绷着脸提意见:“能不能在叫我名字之后,不要提那个名词?”

雨霖婞忙不迭地点头,严肃批准道:“好,好。那我建议向她表姐学习,以后我们说到这个专有名词,一律都用‘此物’代替。”

师清漪:“……”

洛神飘飘睨了雨霖婞一眼,在旁淡道:“上面那三人,与地上跪着的这人,同一批次进来倒斗,但到了此处后,发生了某种变故,被外力捆缚起来,在阴阳阙的作用下,变作……‘此物’。”

雨霖婞捂着肚子在那闷笑。

闷笑到后面,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在那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师清漪觉得这厮可以拿这事笑上三天了。

而且这是第一次,她对别人喊她“师师”这个昵称有了心理阴影。

洛神对雨霖婞这种笑没有在意,兀自接道:“自那锁链捆缚的手法来看,我觉得并非机关所致,机关纵然再奇绝精巧,毕竟也是死的,断无法将‘此物’捆成这般模样,我想他们皆是被活人所缚……霖婞,你头顶。”

“我头顶什么?”雨霖婞笑得不行,抬头看到洛神那张冰块脸,顿时更加乐了。

“你看你头顶。”洛神继续面无表情。

雨霖婞在那摆手:“去,别在这闹了,我知道你这是在帮你表妹骗我,我才不看,就你这黑心肝的,话不能信。”

洛神道:“你头顶,有‘此物’。”

“我知道啊。”雨霖婞站直身体:“可他们不都在上头挂着么,挂得那么高,我才不担心。”

“真的?”洛神似笑非笑地反问。

师清漪说道:“雨霖婞你快让开,它真在你上面!”

“在上面就在上面了,反正下不来。你两又闹我,我抬个头还觉得累呢。”

雨霖婞不相信这两表姐妹,觉得她们两肯定憋着坏,便依旧犟在那,站着没动。

风笙急得大声道:“小姐快让开!它就在你头上!”

雨霖婞这才被唬了一跳,下意识抬头一看,她头上高高悬挂的那具湿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下来,就在她头顶不远处。

而就在她抬头看的那个瞬间,那具尸体突然好想是被上面什么东西放了手,一下子就朝雨霖婞跌了下来。

洛神游步过去,往雨霖婞腰上一捞,眼明手快地将她带了回来。

悬空的那具湿尸直接摔下来,滚在地上,因为外面那层包裹的粘液关系,它居然非常有弹性,像橡皮糖似地在地上弹了几下,这才不动了。

雨霖婞面如死灰。

洛神淡道:“我方才便说过,你头顶,有‘此物’。”

雨霖婞:“……”

师清漪也一脸“大小姐我早就提醒过你但是你偏偏不信我现在中招了吧”的表情。

那湿尸上非常湿润,因为最后几乎相当于是被什么外力直接抛下来的,那湿尸身上的部分黏糊糊的东西,落到雨霖婞肩膀上。

雨霖婞爱美好洁,闻到那股子酸味,差点没翻白眼背过气:“她表姐,你都不知道提醒我的!”

“我提醒了。”洛神无辜道:“你不信我。”

“那就应该早点拉扯我过来!”

“那时候我在同你说话。”

“你就不知道不和我说话吗!”

“我不言语,你定又会说我未提醒你。”

雨霖婞:“……”

“好了好了,站着别动,我给你擦擦。”师清漪想笑又不忍笑她,只好抿着嘴,摸出纸巾替她擦拭。

千芊站在雨霖婞旁边,轻轻嗅了嗅,又看了看,才掩唇笑道:“雨小姐不必担心,我听说这东西美容养颜,你看‘此物’,多水灵呐。”

第19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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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黑甲(上)

雨霖婞一听千芊那话,恨不得立刻就想将那美容养颜的“此物”渗出液,糊千芊脸上。

然后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身子侧了下,就要往千芊身上蹭:“养蛇的,来,那给你也美一下。”

千芊盈盈往后退,妩媚一笑:“我已经够美了。”

雨霖婞:“……”

果然是一生的阶级敌人,此仇不共戴天。

师清漪拍了下雨霖婞的肩,示意已经擦拭干净,说得云淡风轻:“行了,美过容,你更美了。”

难得被师清漪这么说,雨霖婞心里开始甜得得瑟起来,不要脸地继续问:“师师,那我是不是最美?”

刚巧师清漪擦完,第一时间转过头,看向洛神。

洛神正一手枕着右膝,蹲在浅水地上,低眉仔细检查那具从上方坠落的湿尸。

即便是在做这种恐怖瘆人的检查工作,这女人的背影也是静美得不像话。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

雨霖婞:“……”

这话还真不能问了,问了也是白问。

师清漪感觉雨霖婞在自己身后站着,似乎在使劲拿眼风戳自己,后背凉飕飕的,这才侧过脸,抱着手臂,回了雨霖婞一个清冽的笑容:“啊?”

“啊你个鬼,我要是有个鸡蛋,立马就塞你嘴里。”雨霖婞一脸不悦,哼哼唧唧的。

师清漪笑着摇头,转身走到洛神身边,问:“有什么发现么?”

“上头有人。”洛神没有抬头,只是示意。

师清漪戴上手套,一边仔细翻看那具湿尸和身上锁链,一边低声道:“真的是有人故意放下来的?可是我看了,上面除了纵横的链子外,再没有其他落脚点。这好像有点不大可能。”

“方才那种轻缓下放,时快时慢的频率,机关器械应当是无法达到的,尤其是最后那一坠,很明显是上头有什么人突然松了手,链子才会随着‘此物’一同落下。”

师清漪听洛神一直都在很严肃地用“此物”指代,心里感觉非常奇妙,一方面她觉得洛神闷得有点可爱,另一方面,她突然又有了一种试探的渴望。

洛神拿着师清漪给她的匕首,正低头挑了那湿尸手腕上的粘液外壳,往外拨了拨,并不知道师清漪此刻的心思。

耳边一缕乌发柔软,贴在耳垂附近,像个挠心的小勾子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

洛神专心致志地检查,师清漪却盯着她白皙小巧的耳垂看。

“你也会叫我师师吗?”师清漪突然用一种分外轻柔的声音,凑近低声说。

洛神抬起眸,觑着师清漪:“……”

师清漪朝她眨了眨眼,抿唇憋着笑。

“表妹。”洛神薄唇一分,低低开口。

师清漪的心突然抖了一下。

洛神道:“莫闹。”

“……嗯。”

师清漪脸颊有些红,连忙直了直腰身,蹲得更端正了些,又接着转话题讨论:“如果是上面有人操控,他应该没有落脚点,攀着链子也说不过去,因为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他的。”

洛神凝神细想片刻,道:“也有可能不是人。倘若它非人的话,也一定与人一般,有非凡的灵智,懂得拿捏妥当地操控这些。高处情况尚不太明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得走了。”

师清漪点点头,站起来,和雨霖婞等其他人商量了下。

获取到必要的信息后,一行人决定抛下这些诡异的湿尸,继续往里走。

这种地方不比在外面,因为它未知到可怕,所以在探索它的过程中,必须得十二分的谨慎,并且要在这种谨慎的状态下,搜索获得多种必要的信息,从而对这地方慢慢有一个大致的认知。

如果对这地方的来路背景一无所知,接下来别说是去和师轻寒他们会合,就单单是他们这一行人,都很难自我保全。

锁链深坑巨大,一行人蹚水往前走,带起的水花回声响彻整个幽邃的椭圆形空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岔路出现,才有了改变。

深坑右面渐渐出现了低低的石岸,左面依旧是浅水环绕,右边则开始变成石地。并且走到后面,右边岸上的墙壁处被挖出一条类似陕北窑洞大小的通道,通道往里延伸。

左边则依旧是浅水区,水流慢慢往前流动,与右边的通道只能二选其一。

而两者检查了下,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

“走哪边?”雨霖婞问。

一阵沉默。

师清漪蹙眉权衡了一番,说:“走有水的这边。”

“等等。”雨霖婞还有点犹豫。

洛神淡道:“倘若他们自棺底暗道下来,必然会经过这个深坑,坑中有水,料想鞋袜皆湿,如果他们上了岸,岸上便会留下水渍痕迹,容易暴露行迹。”

雨霖婞摆摆手,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走水路的话,岸上自然就不会湿,这样瞎子都能知道他们走了水路。”

洛神道:“所以倘若时间充裕的话,我会选择先上岸,沿着通道往里走一阵,再褪掉靴袜,擦拭干净后往回走,再度选择水路。或者直接褪掉靴袜,擦干水渍后赤脚走上头的通道,这两种都可迷惑对方。只是他们并没有这种时间与机会,那么最保险的法子,便是选择水了。”

雨霖婞这才点点头。

“等一下……我闻到水的味道了。”师清漪低声说了句,面色开始变得古怪。

说话间,她翻出相对匕首而言较长的那柄军用短刀,沿着浅水,第一个往湿漉漉的深处走,看起来如临大敌似的,非常紧张。

“味道?”雨霖婞蹙眉。

师清漪快步前进,边走边说:“是,这水里有一股很淡的香气,越往里面,好像越明显,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闻到。”

“我没感觉。”雨霖婞说。

洛神道:“是昨夜里水道里的那股子香气么?”

“就是那味道。”师清漪神色笃定地说:“我很久以前闻过,真的闻过,但是具体细节我想不起来了。”

那味道,真的有点像是女子的体香,淡淡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蛊惑。

洛神明白师清漪向来嗅觉灵敏,如果师清漪对一种味道很在意,那其中肯定是有了什么大蹊跷,便冷静地打个手势,示意队伍加快脚步。

后面的千芊轻轻嗅了嗅,脚步略微顿住。

她的蓝眸往下垂了垂,静立了片刻,这才跟了上去。

水中散发的那种古怪香气忽浓忽淡,飘渺如烟尘。

渐渐的,最前面的师清漪开始闻得心神恍惚,脑子里纷乱不堪,好像是掉入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

黑的,白的,金色的,血红的,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牢牢捆缚住了她。

——从今……

脚步摇来晃去,一直在向前,师清漪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个温软暧昧的女人声音贴在她耳边,开始说话。

——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什么?

师清漪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是走在浅水中,而是踏在了云朵上。

她努力去分辨脑子里那个女人说的话,那女人的声音却飘忽如雾气,转瞬就要散去似的,师清漪咬牙坚持,最终还是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声音碎片。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

感觉有什么人切开了她的手腕,那种锥心刺痛的痛苦,与血液流逝所带来的虚软,混合在一起,难过得让她想吐。

熟悉的声音和苦痛,在古楼里已经体验过了一次,她实在不想再迎接第二次。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被对方轻易放过。

于是很快,那人柔软的手腕压过来,使劲压在她裂开的腕子上,紧紧贴着。

伤口流出的血液沿着她白皙的肌肤四散而开,演变成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痕脉络,雪肌红痕,看起来狰狞无比。

——我就是你。

师清漪觉得自己已经吐出来了。

“滚远点!”她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嘶喊,喊得嗓子都哑了,同时将自己血淋淋的腕子往旁边一甩。

“清漪,清漪。”有个人稳稳地兜住她,声音急切地在她耳边重复。

“师师!师师你醒醒!”又有人拍她的脸。

师清漪先前还像个垂死的病人,现在突然就从病床上猛地坐起来似地,睁开了眼。

“清漪。”面前女人惊惶的神色终于有了少许缓和,细腻冰凉的掌心摸在师清漪的脸上,抚了又抚。

师清漪喉咙梗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洛神,低低地喘息着,冷汗早已经将里面的衣服浸了个透湿。

半晌,她的唇分了分,无意识地轻轻一开一合着。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沿着浅水道走到什么地方来了,只能看到两边石壁湿润,中央是水流,两边有类似河堤的黑色石岸。

远处岸上好像工整地排列着什么东西,很像是棺材的模样,只是手电筒照耀范围有限,也不能看得太细致。

而她自己就靠在一块黑色石头上休息,身边围了一圈人。

“我……我怎么了?”休息了会,缓和过来,师清漪终于深吸一口气,忐忑地问洛神。

水中那种香气已经散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洛神凝眸看着她,并没有出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要是能知道你怎么了,那就好了。”雨霖婞回想了一下刚才那种诡异的情景,低声道:“你就在最前面带路,一直走,走得飞快,我们差点就跟不上你知道吗?结果走到这里,你突然又大声说什么‘滚远点’,你知道你后面跟着的是谁不,跟着你表姐!你居然让她滚远点,我看是撞了你的邪。”

“我……我……”师清漪一听,脸色顿时白了,慌忙抓着洛神的手腕道:“我不是……”

“无碍的。”洛神声音放柔,轻声问她:“方才那段时间,你瞧见什么了?”

“我出现了幻觉,我觉得有人割开了我的手腕。”师清漪后颈汗涔涔的,下意识摸到自己的左手腕,上面那串红玉手链红得分外妖冶。

洛神道:“什么人?能看清楚是谁么?”

师清漪摇头:“只知道是个女人。”

她说着,手下意识往后一碰,感觉后面那石头好像长出了一只手,她的手摸过去,刚好能准确地感知到那手臂的轮廓。

尤其是上面那种触感,好像是长满了蛇的鳞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日更哟=W=

友情提示,建议回顾第二卷结尾的第113章,也就是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19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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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黑甲(下)

“蛇!”

师清漪才经历过那种可怖的幻觉,早已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一摸到那些鳞片,立刻就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了。

洛神手臂一张,迅速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没事,它只是雕像。”

闻到女人幽冷清淡的体香,师清漪情绪慢慢开始缓和。

她的脸埋在洛神肩上,趁势攥住洛神的手臂,攥了一阵,两人才分开。

师清漪回头去看,就见她刚才背靠的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块黑色石雕。

只是因为这块石雕雕琢得非常抽象,许多下刀的地方很含糊,基本保持了原石的轮廓,这也难怪师清漪恍惚中会感知错误。

这块黑石雕琢的是一位将士,从穿的盔甲上就可以看出来,另外由于使用了一种基于原石的古朴雕琢手法,所以这个将士看起来很胖,像个俄罗斯套娃,双腿部分甚至直接虚化了。

师清漪刚才摸的地方,正是那个将士的手臂。

手臂上套着臂甲,那些细细的类似鳞片的东西,就是臂甲上的甲片。将士虽然雕琢抽象,这些甲片却异常细致,一格一格齐整排布。

师清漪松了一口气。

洛神看向她,眼中压着忧色,道:“你方才说有个女人要割你手腕,具体情况是如何,那女人又生得什么模样?”

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了,一想起那个女人,浑身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也不太清楚……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从她的声音判断,是个年轻女人。”师清漪面色苍白,低声说。

“还有呢?”

“她将我的手腕……割开,然后把她自己的手腕压了上来,压在我的伤口上。”

脑海里画面又一闪而过。

在这种虚无的幻象中,师清漪再次真实地感受到了来自手腕肌肤的锥心刺痛。

血管割破,鲜血汩汩而出。

雨霖婞皱眉:“师师,你说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幻觉?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脑子里平常都想了些什么呢?”

“它应该不是幻觉。”师清漪垂下了眸子:“我觉得它就像是……就像是真的一样。”

仿佛曾经发生过。

也许她的过去一片空白,很多东西都丢失了,但是这种可怖的体验,早已经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藏得深深的,如今只是被某种契机激发出来。

不是幻觉,是回忆。

这种说法对么?

雨霖婞想不通,食指伸出晃了晃,絮絮叨叨地分析说:“好吧,我们假设它是真的。那女人割了你的手腕,图什么,就为了要师师你的命?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将她自己的手腕也压你手上,为了让你的血能流得更快一些?她怎么这么折腾呢,如果换做是我,我就一刀割在脖子的颈动脉上,刷地一下,那血哗哗地就——”

她倒是声情并茂,不但自主配了音效,还加了手势,手对着师清漪的脖子方向,划了个斩刀的动作。

师清漪:“……”

洛神也直直盯着雨霖婞,千芊则沉默着。

“雨霖婞,你跟我有仇?”师清漪脸有点绿。

雨霖婞哼道:“我是为了更好地分析,换位思考,只有换成对方的立场,咱们才有可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你们难道不觉得我说得对吗,如果那女人目的是伤害师师,直接割脖子就好了,要不了几秒钟,师师立刻就……”

“……闭嘴。”师清漪揉着眼角旁的青筋。

雨霖婞摊手,不说了。

“看起来,她的确不是为了要清漪你的命,否则不会多此一举。”洛神凝眉道:“她还做了什么事么,比如你觉得特别之处。”

师清漪想了想,说:“我感觉到她的手腕也被割开了,应该是她自己割开的,她的伤口压在我伤口上。”

那些灼灼刺目的红色,并不仅仅是她的血,那女人的血也流得到处都是。

洛神脸色沉了下去。

雨霖婞这时候突然插一句:“你们肯定听过一些关于艾滋病的负面新闻,比如说一个艾滋病人故意将自己的手弄出伤口,然后去接触其他人的伤口,以作报复。等等师师,你别瞪我,我不是说那女人有艾滋病,我是说类似这种行为,比如那个女人血液里有什么病毒,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她想感染你。”

雨霖婞太会发散思维,说出的东西天马行空到没边,纯粹瞎扯淡。

师清漪现在简直无奈到连反驳她的力气都没了。

洛神却意外地考虑了雨霖婞那套不靠谱的说法,低喃道:“血,感染……诱发。”

师清漪一听,急了:“洛神,不是,你别听她胡说。”

洛神这才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晓得。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她的伤口压在你伤口后,你有什么感觉?”

她语气轻柔,好像是在循循善诱,可她眼眸却漆黑幽邃,竟是望不见底的深沉。

“我觉得很恶心,想吐。”师清漪抿了抿唇,如实描述说:“而且我开始生气……我很生气……”

她说着,突然发起抖来,为了避免语无伦次,她克制自己不再往下说。

被人如此折磨,的确是很令人生气与厌恶的一件事,但是她就这么将“生气”,“恼怒”之类的情绪直接描述出来,难免古怪。

毕竟一般人不会去刻意描述这个点。

洛神却好像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眸中神色更深,甚至带着几分冷怒。

师清漪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远处那一群类似棺材的东西,背心一凉,忙站起来说道:“好了,我现在没事,往里继续走吧。”

“不歇息了么?”洛神问她。

“不用。”师清漪勉强笑了笑:“我们不要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怕出事。”

师清漪这话很在理,洛神也就没再言语,几个人整理一下,沿着浅水走向深处。

期间洛神不再打头阵,而是走到师清漪身边,挨师清漪挨得很近。虽然她不怎么说话,不过只要能近距离和她在一起,师清漪便感觉到无比的安心,那种幻觉带来的焦虑也渐渐散了。

去的路上难免会经过那片类似棺材的东西,师清漪靠近了,打着手电一看,发现那果然是棺材群。

左右岸上,这种黑色的棺材数量非常多,分布得也很有规律,像一块块发霉泛黑的豆腐块。

如果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一具尸体,那这个浅水道里的寂静,与这种大面积的尸体数量很不相称。我们常说到数量大,拥挤,难免会联想到吵闹,可是这里这些东西都是死的。

死的,没办法出声。

一片死寂,寂静到只有细微的水花响。

“需要开棺么?”千芊看了看,问。

师清漪没表态,雨霖婞显然有点跃跃欲试。

洛神道:“先开一具检查,我过去,你们都站远些。”

说完朝其中靠水的那一具黑棺走过去,师清漪连忙抽出军用短刀,像个绵羊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她后面,洛神回头看她一眼,她就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下。

开棺对洛神而言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将棺材外头检查一番,觉得没有问题,她才开始着手挪棺盖。

棺盖小心地被挪开,口子越来越大,露出里面躺着的尸体。

师清漪定睛一看,发现里面也是一个将士打扮的人,那边那个将士是石雕,这个将士则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将士身着黑色盔甲,从头到脚套了个严严实实,黑甲的肩甲部分铸以蛇尾的模样,甲片也十分细,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一整张剪开的黑色蛇皮裹上去的。

头盔为面罩式,往下扣,只露出眼睛与口鼻部分。

那将士眼睛闭起,师清漪看到他眼圈附近的一小片肌肤,完全是干瘪的青紫色,如果他能睁开眼睛,师清漪敢肯定他的眼睛也是干的。

洛神又将旁边那具黑棺打开,里面同样是一名黑甲将士,因为都穿着一样的盔甲,看不到脸,所以他们看起来都一个模样。

几个人围着棺材看了一圈,再没看出其他有用的名堂,雨霖婞道:“难道全都是这种士兵么?这是什么朝代的军队,盔甲这么邪气,根本看不出来。”

师清漪用手触到其中一具尸体的盔甲上,摸了摸,只觉得非常坚硬。

她说:“不管是什么朝代的军队,能有这么多士兵殉葬,当年占据阴阳阙修建这个地方的人,来头非常大肯定不用再说了。”

正低低说话之间,洛神突然做个手势,按下了师清漪的话头:“有人来了。”

水道过来的方向,灯光晃了晃,照到黑色湿润的石壁上。

“是苏亦,祝和平,还是你姐?”雨霖婞说。

“不能肯定,毕竟还有其他人呢。”师清漪非常谨慎,不想过早暴露,只打算看看再说。

洛神目光示意队伍赶紧走。

只是没走几步,前面有具棺材突然传出一声磕碰的响动。

一行人立刻站定不动。

来路方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来了好一批人。

而这边前面的棺材又响了一声,好像是棺材里什么东西在往外推棺盖。

“不会这么倒霉吧?”雨霖婞压着嗓子,脸都白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

千芊打量了一下,瞧见中央的石壁上筑有高台,那台子长度大约三米左右,高高悬空贴墙挂着,忙往那里一指。

她这么指过去,大家立刻明白了,洛神示意大家将手电全部掐掉,跟着左手捞着师清漪,右手带了雨霖婞,轻盈踏步,跳到那台子上去了。

千芊则带着风笙,紧随其后,一行五个人并排挤在那狭长的台子上。

手电灯灭,陷入一片漆黑,那边顶棺的声音还在慢慢地,一下间隔一下地响着,而来路方向的手电光芒,也像水流一般,缓缓往这里靠近了。

师清漪感觉浑身的肌肤都紧绷起来,她没看那边异动的棺材,只是将眼睛锁定在手电光芒晃来晃去的那个方向。

来的人很多,脚步嘈杂。

可究竟是那一支队伍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异常缓慢。

直到那支队伍出现在师清漪的视野里。

师清漪第一眼就看见了队伍里的祝锦云,她换下了礼服,穿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裤,背了个登山背包。

不过因为祝锦云气质本来就和雅,很低调,她穿得再利落也给人一种温存的感觉。

师清漪顿时松了口气。

再一看,就看见了最前面的苏亦,正举着手电筒往前探照。

原来这都是雨霖婞先前让苏亦带过来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祝锦云会在这里头,而且师清漪也来不及去细想这原因,因为枪响了。

砰地一声枪响,死寂顿时被打破。

开枪的那个年轻男人大骂道:“我就说我出门怎么被凉水塞牙了,走到这,居然就碰上起尸了!”

原来是那边棺材里的那个黑甲将士,已经顶开棺盖跳了出来,阴阴森森地朝队伍撞了过去。

开枪的那个男人是叶臻,他开了枪,见那黑甲将士直接奔着他过来,吓得就往队伍后面缩。

队伍里所有人都端起武器,进行疯狂扫射,无数子弹打在那黑甲将士身上,根本穿透不了,子弹的巨大冲力只能勉强将那将士打得踉跄几步。

将士被打得往后退了退,又冲上来。

师清漪立刻将自己手里的手电筒打开,他们五个站在高台上,开了手电筒后,下面的人就只能看到鬼影幢幢的几个长影子,晃在白光中。

叶臻看见了,大叫道:“亦哥儿,他娘的墙上有鬼啊!”

苏亦忙着射击,根本没空搭理叶臻,先前那具黑甲将士横冲直撞,子弹根本拿它没办法。更糟糕的是,被洛神掀开棺盖的棺材里,两具黑甲将士也一前一后坐了起来。

其他黑棺砰砰乓乓,也响个不住,里面沉睡的东西全面苏醒。

洛神见状,道:“我同千小姐下去,上面安全。”

雨霖婞一摆手:“这种地方,我觉得哪儿都不安全,你们下去了,我们等下要是一紧张摔下去,折了腿怎么办。”

师清漪也说什么都不答应,洛神没办法,只好揽住师清漪和雨霖婞,脚尖轻点,从高台上飘落。

千芊也攥着风笙跳了下去。

五个人跳进下面的人堆里,浅水道里早已成了一锅粥,靴子踏起的水花四溅,队伍与几个黑甲将士混在一起,乱得不像话。

叶臻靠他们几个最近,而最开始那个黑甲将士大概是因为叶臻最先射击,便一直咬着他不放。反正子弹对这东西没用,这东西完全肆无忌惮,密布鳞片的黑甲泛着冷光,手臂一伸,就朝叶臻抓了过去。

叶臻第一时间护住脸,往下蹲。

洛神的巨阙挑过去,悬在那黑甲将士的手臂之下,往上一顶,在巨大的力道下,那黑甲将士立刻身子一歪,被逼得往后退。

叶臻躲过一劫,回头一看,还以为女神下凡,差点就哭了:“洛小姐!”

洛神没理会他,因为出棺的黑甲将士已经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好似黑云压城。

洛神和师清漪等人分散开来,各自负责一个区域,师清漪握着军用短刀,大声喊道:“子弹只能逼退,不能消灭他们,别再胡乱射击了,省着子弹,大家快往里面跑!”

队伍开始往里移动,只要黑甲将士扑上来,洛神和千芊就将他们压往另外一个方向。

“师师!”祝锦云跑到师清漪身边,又惊又喜。

师清漪忙一把扯过祝锦云,说道:“跟在我后面。”

“师小姐,我……我也跟在你后面!”师清漪这个位置还算安全,附近的叶臻也赶紧颠颠地凑过来。

正颠着呢,一个黑甲将士绕到叶臻身后,举起手中长刀,就要一劈而下,师清漪快步游走过去,一脚踢在那将士手上,赶紧将它手里的刀踢翻了,那将士僵硬地转了下脑袋,嘴里发出“喝喝”的诡异呐喊声,锁定目标,又猛地朝师清漪撞了过来。

子弹这种冲力对那东西没用,师清漪只能采取冲力更大的措施。

她矮了矮身,右腿腿风一撂,立刻将那东西撂了个身歪体斜,紧接着一脚猛踹下去,踹在那东西胸甲处,那东西便被踢了个翻转,滚到一旁。

叶臻之前都要吓裂了,现在看见师清漪轻松摆平,不免得意起来,经过那黑甲将士时,报复性质地往那黑甲将士胸口猛地踹了一脚。

“哎呦我的娘!”那胸甲分外僵硬,叶臻这一脚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抱着靴子在那嗷嗷打转。

这他娘的也忒疼了!

师小姐的漂亮长腿其实是铁做的吗!

“别叫娘了!快跑!”师清漪被他气了个半死,赶紧冲过去拉住他,和这边的祝锦云一起往里面跑。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幻旅篇处子血的第四章,昨天已经在微博更新,目前加上楔子一共是五章,都可以在我的微博找到,往前翻即可=W=

现在是下墓的部分,和以前有很多关联,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还是希望可以稍微回顾一下,这样会明朗许多,毕竟时间一长,许多东西会忘记~

当然不回顾也行,等到大结局了,你们再往前看,看到某些细节,应该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毕竟我早就埋好啦。

如果你们能在前面猜出最终卷的卷标,就更厉害了咳咳,我反正藏了的,么么哒

第19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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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围猎场

整个浅水道里手电光束到处乱甩,条条晃荡的白光撕裂黑暗,狰狞无比。

所有的人都拼命往深处跑。

踏起的水花散作细碎的水珠,到处飞溅,于是这个空间里开始充斥着大量水雾,以及凌乱不堪的脚步声,喘息声。

墙壁是坑坑洼洼的黑色,水渍溅上去,什么也看不出来,犹如吞噬一切的墨,随着众人的脚步往前延伸。

而那群黑甲将士,依旧紧追不舍。

也许是它们刚刚才从棺材里苏醒,肢体关节等各方面还得不到很及时的恢复,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它们就会协调调整过来,速度也会变得越来越快。

师清漪在这种避逃的过程中,并不是被它们的行动力,或者是诡异丑陋的盔甲所惊吓,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它们的数量。

它们如行军蚁一样聚集在一起,数量大得可怕。

被它们追赶,就好像是在战场上被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拦追堵截,最终的结局,便是被其吞噬得片甲不留。

有些黑甲将士是从摆放在深处的棺材里跳出来的,队伍跑在前面的人早已经冲过去,可是师清漪带着祝锦云和叶臻,落在了最后面,这时候就见好几个黑甲将士已经从两边往中间聚拢,眼看就要挡住去路。

“带着她,往前跑!”师清漪忙把祝锦云推给叶臻。

祝锦云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不至于到慌乱的地步,她知道师清漪的意思,只是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师清漪看着她,说:“没关系。”

她的眸光清澈,让人感觉到无比澄净的安心,祝锦云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叶臻的腿肚子却直打哆嗦:“师小姐,它们就在前面了,我觉得我一过去就得被它们撕了。”

“跑!靠右!”

师清漪没时间和叶臻废话,将他大力推了一把。

叶臻被这么一推搡,完全没有退路,头脑发热,立刻条件反射地带着祝锦云往前方靠右的位置冲,师清漪同时滑步过去,跑在他俩最右边。

两个黑甲将士从右边鬼气森森地抄过来,师清漪跑在外侧,直接毫无顾忌地朝它们疾冲,右腿跟着勾过去,勾在其中一个将士的膝盖弯里,将它勾得膝盖一矮。

她的右手趁着将士矮身的时候,又一把攥住那将士头上的头盔,猛地将它的脑袋往另一个将士胸甲上撞。

没有人知道她的力气究竟有多可怕。

只能听到“碰”的撞击响动,锐得振人耳膜。

叶臻也就在那一个瞬间瞟到师清漪的动作,当时师清漪距离那两个黑甲将士那么近,不过一尺,有个将士手中甚至还握着刀,只要师清漪慢上半秒,那柄锐利的刀锋恐怕就深深刺入她的肚腹了。

叶臻看得满头冷汗,再不敢回头,只拉着祝锦云死命狂奔。

这边两个相撞的黑甲将士还在分不清东西南北地摇晃,后面却又有好几个冒出来了,左边那批也同时往师清漪这个方向逼近,后面也是一大片泱泱的队伍。

师清漪成了一只鹿,被这大军追逐。

可她这只鹿在这种时候,却也不是乖巧吃素的。

平常怎么温柔都好,现在这种时候,为了保自己的命,也为了保别人的命,她的狠劲立刻就窜上来了。

翻出军刀握在手上,师清漪一刀过去,挡住了一个将士的劈砍,同时身子一侧,踹在另外一个的肚子上,那个将士立刻便被踹倒了。

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身体的灵活柔韧度与速度,像只漂亮迷人的猎豹,肌肉与骨骼达到最完美的契合,踹完之后,立刻扭身一跃,跳到不远处一具黑棺之上。

那些将士不是活人,丝毫不知道惧意是什么,被放倒后,又几个接着几个,源源不断地朝她围拢过来。

师清漪一把揪住了距离她最近那一个的头盔。

这些将士的蛇鳞盔甲非常诡异,身体和四肢部分好像是一个整体,只有头盔与体甲之间留有缝隙,师清漪就着那缝隙的位置,往上一扯,头盔便被她扯开,甩在地上,那将士的脑袋顿时露了出来。

刚看那脑袋的第一眼,师清漪心里一凉。

那脑袋上梳着干枯的发髻,整张脸都皱缩起来,皮贴在骨骼上,颜色青紫。

师清漪之前猜得没错,除了这些东西的皮干了外,眼睛也完全干涸了,和脸部肌肤粘连在一起,像发黑挤缩的豆皮。

这里水汽很盛,不可能会形成这种类似干尸的东西,除非死后尸体被处理过,或者他们活着的时候,被药养过,再或者,就是他们体质特殊,不是常人。

师清漪心中奇怪,却也无暇再去假设这种种可能,因为那个青紫脑袋已经张开满是烂牙的嘴,朝她肩膀咬过来,她顺手抄起刚才掀下来的黑色头盔,对准那青紫脑袋,哐当就是一下。

那青紫脑袋直接折下去了。

再度撂翻一个将士后,师清漪沿着一个一个的棺材盖,轻跃往前。

这时候,左边一只棺材盖突然被大力挑起,那棺材盖本就面积大,被挑到空中后,冲击力十足,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最终落到后追的那一群将士堆里,立刻便好几个将士给砸得矮身下去,同时溅起高高的水花。

女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惨白的光中晃着,一双冷眸似寒刀。

“洛神!”师清漪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夹着喜悦。

洛神没说话,盈步踏到师清漪身边,捞住她的腰,带起她一路轻松往前。

师清漪赶忙紧紧抱住她,在这条阴冷与潮湿并存的黑色通道中,这女人是她唯一的依赖。

身后那群将士突然大声吆喝起来:“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

之前还只有一个这么喊,现在则是全体吆喝,那瞬间爆发出的声潮,如同震耳欲聋的战场点鼓,每一下都敲在人心最恐惧的地方。

它们的声带,现在应该不能算作声带,勉强可以比拟一些粗糙生锈没有上油的轴承,师清漪认为它们没有说话的能力,这种“喝喝”的吆喝声,只是一种无神智的机械重复。

它们这是想做什么?

师清漪有些糊涂起来。

这种大范围吆喝的诡异声让人心胆俱裂,前面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更加惊惶,许多黑甲将士开始选择沿着右方快速跑步前进,速度渐渐越来越快,吆喝声也越来越急迫。

洛神带着师清漪逼近了她们这支队伍的末端,就见队伍因为受到右方那些呐喊声的干扰,整个偏离的方向,开始靠左边跑。

前面出现三条分岔的浅水道,不知道是最前面谁带的路,全都顺势往最左边那条跑了。

“等等!”师清漪觉得不对,差点急火攻心:“别乱跑!”

“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那种呐喊声太过雄浑,完全将她的声音盖住了。

除了贴着她的洛神,再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队伍尽数进到最左边那条道里。

师清漪抱着洛神:“……”

洛神叹一声:“走。”

说完,两人只得无奈跟随进到最左边。

通道越来越开阔,水渐渐地也越来越深了,师清漪甚至能听到冲水的声音,好像是有水从高处落到低处,不过从这种响动来判断,这种高低落差不算太大,应该只是小型的水位阶梯。

往里跑了一阵,就见前面墙壁上分出八条窄口,类似现在的污水出口管道,不过口子还要大上一些,水也清亮。

水流从里面落出来,落到地面上,许多人已经开始沿着其中一条窄口猫腰往里爬。

雨霖婞和千芊在洞口等着,不远处是同样一脸焦色的祝锦云和叶臻。

洛神带着师清漪走近,师清漪回头,听到那种“喝喝”的号子声由远及近,尤其是在这种长长的通道里,回声空洞,让人毛骨悚然。

“是谁带头往这里跑的?”师清漪蹙眉,低声问。

雨霖婞这都快急死了,忙说道:“管他谁带的头,总之就是跑在前面的人。都什么时候了,师师你快别说了,咱们赶紧沿着这水道往里爬,不然它们待会就追上来了。”

师清漪无奈道:“是,现在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只能往这里头钻。”

千芊细长的眼垂下来,肃然道:“师师,你是说……”

师清漪点点头。

洛神道:“它们在围猎我们,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狩猎手法。它们在喊猎号,我们便是猎物,被逼入了它们想要我们去的地方。”

——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

那种声音又响起来了,就近在咫尺,一批又一批黑压压的将士压上来,围成一个圈,将师清漪她们包围起来了。

现在,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军队。

“围猎?”雨霖婞看着眼前那堆森冷无感情的黑甲,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懊恼说:“刚才都只管闷头跑了。”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里爬,师清漪尽量将声音放得平静,低声安慰道:“那种情况下,会这样很正常。大家都想活,自然会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猎号都集中在右边了,他们会下意识害怕右边,而选择左边。”

人本就是动物,所以和动物一样,有很严重的趋众性,不管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有多么出色,当他陷入一个群体中并且处于一种最原始的状态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趋众,暂时丧失主观判断性。

而刚才那种追逐之中的大逃亡,就是回归了一种人类的最原始状态。

“人数太多,我们无法与它们对拼,大家准备一下罢。”洛神挑起巨阙对准大军,目光飘向流水的窄道。

大军逼近,猎号声此起彼伏。

那些黑甲将士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有的手里握着武器,铁甲靴随着口中的猎号节奏跺了起来,像跳大神一样,跳一种分外古怪的舞蹈。

窄道每次只能通行一两个,情况紧急,没办法,只能选择分流,剩下没入洞的选取了附近一个窄口,依次进入。

最开始是部分落到后面的男人,跟着就是叶臻,然后是祝锦云,风笙,苏亦,千芊,雨霖婞,之后才是师清漪,洛神殿在最后面。

一个黑甲将士的手扒在了流水窄口的入口,大概是想去抓洛神的靴子,被洛神踹了下去。

被踹下去后,又有一个将士扒拉上来,一双躲在盔甲之下的干涸双眼,冷冷地看着窄道里的人。

师清漪回头去看,看到那双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它们不敢上来?”前面的雨霖婞也转过头,看见这一幕,顿时松一口气。

“它们不会上来。”洛神淡道:“它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第19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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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在水之下

雨霖婞感到不可置信:“围猎,目的达到。它们都是干皮粽子,怎么就能那么聪明?我看这都快要成精了。”

大概是被那些看起来无神智的东西摆了一道,她觉得丢脸,声音里微有愠怒之色。

洛神道:“我倒是觉得有人在暗处操控它们,否则不至如此。”

师清漪听到这句,心念微动地蹙眉,一边沿着流水的窄道继续往里爬,一边又下意识回过头,看了后面的窄道口子一眼。

随着队伍的快速爬动,口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师清漪却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口子处聚集的那些黑甲将士,已经越来越多了。

它们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森森然地蹲守在那,扒拉在口子处。

黑色头盔一个攒着一个,干涸的目光盯着窄道里的所有人,远远看过去,好像叠起来的黑色馒头。

“操控?”太冷了,前面的雨霖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可曾注意到方才开棺时的情景。”洛神示意前方队伍不要停,同时慢慢解释起来:“棺中之物,时常遇活人之气起尸,是以开棺之人需先紧闭口鼻,再缓而呼气试探,在此期间,注意细观棺中动静。倘若尸体开始有细微变化,应当迅速将棺盖合上,不可再动。方才我开棺时,亦是如此做来,棺中也并无异动。”

洛神徐徐道来,师清漪在她这种平静如水的声音中,回想起先前开黑棺时候的那一幕,背心竟蓦地冒出寒意来。

洛神接着说:“并无异动,后来却又起了尸,那便只能说明它们并非寻常尸体。甚至后面那些,连棺都不曾开启,纷纷起出。不管我们当时是否开棺检查,又是开了多少具,对结局都没有影响,因为它们总会尽数苏醒的。”

“我们逃不掉,皆在其算计之中。”洛神最后补充一句,凉凉的。

师清漪稍微想象了下,背心更加寒了:“也就说,将我们逼入这里的其实不是那些粽子大军,而是暗处的某个人?”

雨霖婞低声骂一句:“邪了门了,什么人能这么厉害?”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洛神轻描淡写道:“对于这种操控术,除了人,许多拥有出色灵智的东西,都可以做到的,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是以我们可以暂且称呼其为‘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这世上被冠以类似这种暧昧又笼统指代的事物,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

而在这漆黑寒冷的地底下,联想在某种程度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它会让你过度发散思维,越是想象,越是描摹,得到的结果也就越恐怖。

“不一定是人。”前面的千芊突然附和一句:“比如说,尸体也可以的。”

她说到这,居然轻轻笑了,用一种科普的语气说:“苗疆那边的人过去经常会赶尸,这里面就牵涉到许多操控尸体的学问,你得让那些死掉的尸体往你规定方向的地方走,让它们这样,不让它们那样,难度很大,所以赶尸在苗疆那边一直是非常灰暗又神秘的一块领域,某些方面,它甚至比蛊术更晦涩。”

千芊说到这,停顿了下,师清漪完全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雨霖婞皱眉:“我说养蛇的,你能不能在解释这些的时候不笑呢,看着怪瘆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将赶尸当成家常便饭了,赶紧省省。”

“赶尸我倒是没做过。我笑,是怕雨小姐你听了会害怕,没听过笑容可以缓解恐惧的情绪么?”

“呸。”雨霖婞啐她。

话头开启,边往里爬边说话,流水窄道里顿时好像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这地方窄而长,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大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种渐渐轻松的氛围中,千芊接着解释:“回到之前操控尸体的话题,大家都以为赶尸就是‘尸体’与‘赶尸人’的人尸组合,实际上并不全是,也有‘尸体’与‘尸体’的尸尸组合。”

师清漪:“……”

真是够了。

她猜出了大概,却没想到千芊嘴里冒出了那两个字。

雨霖婞差点笑喷,爬行时脑袋往下低,被刷下来的水流冲到长发,险些又被灌了一嘴水。

叶臻也哈哈哈哈地笑得可夸张了。

祝锦云在前面听到了,爬行动作略顿,也有少许忍俊不禁,笑过后,眼中又隐有无奈之意。

师清漪脸有点红,洛神就跟在她身后,师清漪回头去看,洛神嘴角勾起隐约的一个弧度,朝师清漪诱哄般轻摇了下头。

师清漪心里羞窘,被她这么哄了,只好憋着。

洛神语气如常地总结:“的确,赶尸之中也有赶尸人这个角色直接由尸体充当的,这种尸体属于上位尸,可操控其它尸体,拔尖者可为尸王。只是即便是尸王,终究也是由更高一级的控制者所管辖。是以方才群尸围猎一事,可能是人,亦可能是某些具有灵智的类似上位尸的东西直接操控,但其背后应当还有更上位者。不管是哪一种,从此刻起,大家都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莫要大意。”

大家听到后面,大概是意识到事态可能已经达到了想象不到的严重性,突然又集体沉默了起来。

而这一路分析了这么多,一行人早已沿着窄道爬了好一段距离,水流冲刷过来,将膝盖下的窄道底子打磨得异常光滑。

两边的黑色墙壁开凿时明显大刀阔斧,被水流冲刷了这么长久的岁月,依旧是凹凸不平,许多地方甚至还留有可以抓握的突起,只是滑溜溜的,一点也不硌手,自然也不好握。

冬天天气寒冷,尤其是在地下,寒冷程度加倍,再加上刺骨的水流源源不断地冲下,众人爬到后面,冻得直打哆嗦,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流逝的时间与现实的寒冷,逐渐夺走了他们的生气。

队伍萎靡不振,死气沉沉的,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冰封在这窄道里。

“他娘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叶臻骂道:“其实那些粽子的目的,就是想冻死我们?”

他咕哝这么一句,又没力气说了,像被困在水管子里的老鼠,垂头丧气地接着爬。

师清漪嘴唇略微泛起白来,洛神紧跟在她身后,能看到她撑在冰水里的手,正瑟瑟地抖。

洛神在浅水流里摸了摸,找到了师清漪的手,轻轻握住。

师清漪身子顿住。

“再忍一下。”洛神轻声说。

师清漪回头,微微一笑:“嗯,我没事。”

又过了十分钟,最前面有个男人哆嗦着大叫起来:“看见了,有……有出口!呜啊!呸!”

不知道是口子那里水流更大了,还是他太激动,被狠狠呛了一口水。

如同石子滑过水面,队伍开始有了动静。

这通道太窄了,师清漪前面有一连串的人在爬,她的视线被挡住,只能隐约看见最前方一道裂口,黑漆漆的,水流正从那道裂口里喷溅出来,溅得高高的,水声哗啦,就好像自来水的水管突然爆裂一样。

很明显,裂口那边肯定有一个巨大的蓄水空间,水透过裂口顺着窄道往下流,再通过那八个出口落下,这才形成了来路上的浅水道。

“前面什么情况?说说!”雨霖婞喊道。

她手底下爬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忙将所见之景描述了下。

裂口旁边置有阀门,只要扳动阀门,阻隔水流的挡板就会移动,口子裂得更大,队伍完全可以通过那个口子进到对面的蓄水空间里。

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模拟,实际上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因为如果一旦将挡板移位,裂口开得更大,那瞬间水流喷涌,会带来无法估计的压强与冲击力,如果一个不小心,人就会被这股强劲压强的水流冲出去。

好在这条窄道是水平的,不是斜坡,不然基本上是没有可能。

有个男人摸出了携带的登山索,雨霖婞让大家将这条登山索从前往后传,每个人用登山索在腰上系了一圈,加上卡扣,再由最前面那个男人将登山索的锋利索头卡在墙壁里,固定好。

准备工作做好,最前面那个男人喊了一声,开始扳动阀门。

扳了半天,纹丝不动。

“出来没吃饱饭么?”雨霖婞急了。

男人汗颜,叫了另外一个男人上来一起使劲。只是通道太窄,两人别别扭扭地挤在那,根本施展不开,更何谈将那阀门拧开。

“小姐,它……它太难拧了。”几个男人丧气地回话道。

“这么难拧?”这些男人都算是练家子,雨霖婞见几个人都摆不平,顿时也沮丧起来。

“我来。”洛神见状,道:“清漪,让我过去一下。”

师清漪忙将自己的身子挨着墙壁,往里缩,洛神贴着她爬过去,晕着水汽的眸子轻轻瞥了她一眼。

这地方基本上只能容纳一人自由爬动,如果后面的人非要越过前者过去,必须贴得紧紧的,前面那个让道的人甚至要尽可能地将自己往墙壁上贴靠。

洛神湿润的长发散下,她穿了浅色的薄风衣,里面又是白色衬衫,被水流打湿之后,该显现的不该显现的,全都呼之欲出了。

师清漪眼睁睁地看着她曲线姣好,若隐若现的身子,从自己眼前湿漉漉地晃了过去。

尤其是那挺翘圆润的……臀部。

说实话,因为攀爬的姿态,还有角度问题,导致这还是师清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洛神这幅惑人的模样,以前在房中都没有过,偏生洛神还不自知。

于是在这种险峻的环境下,师清漪居然可耻地心跳加速起来。

前面的人都往墙上贴,让出供洛神通过的区域,经过祝锦云的时候,祝锦云往后缩,眼睛盯着洛神看了一眼。

洛神眸子一滑,也看着她,眸光深邃若夜。

祝锦云薄唇动了动,露出一个无法去形容的细微表情,偏过了头。

而那边的师清漪看着女人过去,恍然看了半晌,心里突然又咯噔了一下。

以前洛神衣着姿态端庄,冷漠似冰,远远看着倒是没什么,现在她衣服彻底透湿,曲线毕露,尤其是那张脸清逸绝伦到勾人心魂,在她这种近距离贴靠越过每一个人的攀爬过程中,师清漪开始担心与不悦。

果然最前面那几个男人血气方刚的,顿时就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往后贴。

师清漪努力探头往前看,看见雨霖婞手下有个男人虽然退了身,眼睛却还是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女人,立刻大声喊道:“眼睛都闭起来!等下水迸出来压强太大当心瞎掉了!快闭上!”

她这一声爆发力十足,而且是突然喊出的,乍听之下又有那么几分科学依据,除了洛神以外的人,全都条件发射地闭了眼。

就在这时候,洛神已经攀爬过去,双手扣在阀门上,猛力一旋。

厚重的挡板霎时之间往一侧移动,口子越开越大,水流在那一瞬间迸出,犹如小型山洪暴发,白浪滚滚而下。

洛神就在口子边上,抓住边沿往深处一滑,像只跃龙门的锦鲤,逆流翻到了外围的水里。

左手同时攥住了登山索,跟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深水中找了个最佳位置将自己的身子卡好,将那绳索往她所在的方位拉扯,以便将窄道里的众人牵出来。

水流倾泻而下,霎时天昏地暗,师清漪在最后面,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情势,只能顶着汹涌的水流往里爬。

绳索绷得紧紧的,她现在觉得自己成了一条逆流的鱼,腰上还被人拴着钓线,正往压强最大的口子那里挤。

好在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洛神。

师清漪最终逆流爬了出去,游到外围偌大的蓄水池里,洛神在她出来的同时,将她腰上绳索一牵,师清漪在水中的身子轻飘飘的,直接就往洛神那个方向滑了过去。

洛神扣住她,摸索到外面对应的一个阀门处,大力旋转,挡板渐渐又回到原位,最终全面闭合。

泄洪的口子被堵住,水里渐渐开始恢复平静。

第19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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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小门的秘密

洛神之前钓鱼般一拉扯,顿时牵糖葫芦似的,牵出了一大串的人。

水波晃荡,大家纷纷动手去解自己腰上的卡扣,离开登山索的束缚,往水面游去。

洛神已经将登山索的索头松开了。

当时泄洪口子那里水流湍急,师清漪又是串在绳索的最后一个,她怕师清漪被卷走,于是便一直牵着绑师清漪的登山索末端,将这串糖葫芦最末端的“山楂”固定在她身边。

师清漪挨着洛神,憋着气,借助出色的目力在水下打量。

手里的防水手电照明功能仍在继续,白光晃在水中,与水波糅杂在一起,映出一个光怪陆离的水下世界。

她边打量边忙着拆掉卡扣,拆完了,嘴里咕噜冒了一串泡泡,看见洛神已将阀门关好,忙伸手将洛神的腰一捞,示意洛神上去。

两人踩水而上,露出水面。

师清漪一露脑袋,到处都听到吐水的声音。

“噗!”

“啊噗!”

“噗噗噗!”

“呸呸呸噗!”

那些个雨霖婞手底下的大老爷们不顾形象,一边吐水一边狗刨划水,快速往岸上游。其中就数叶臻游得快,等叶臻第一个上了岸,他立刻又趴在岸边上继续狂吐水。

一行人陆陆续续上岸。

好不容易从那条狭窄又长得让人有心理阴影的羊肠道里出来,众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完全可以料到后面的路只会更加迷雾重重,诡谲莫测,但此时此刻,万幸命算是保住了。

要是继续困在那条通道里,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师清漪站在岸上,边拧身上衣服的水渍,边四处看了看。

这里是一个人工开凿的蓄水池,左边是池,右边是石头岸,水池轮廓不甚规则,看起来倒挺长的。

池子远处的另一端陷在一个拱形的洞口之下,师清漪粗略估计了番,水面距离那拱形洞连应该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人如果要过去看看水池的尽头是什么模样,只能先划水钻到那个洞里头去。

那拱形洞低矮极了,远远看着像一只贴着水面低头饮水的野兽,师清漪看着看着,感到非常不舒服。

池水冰冷,洞口又阴森森的,如果要游到那洞底下去观察蓄水池的走向最终是在哪里,她觉得完全是撑得慌。

想到这,水池那边她便不再去关心了。正好岸上的右侧墙处有一道小门,看着似乎通往另外的空间,他们等下可以从那道小门过去,路总不会绝。

“清漪,检查背包。”洛神开口,打断了师清漪的思绪。

师清漪点点头,取下背包,去看背包里的东西是否安然无恙。

刚从水里出来,背包完全被水泡了,虽然背包本身防水,甚至里面的衣物已经用防水压缩袋包好,其它不能浸水的药品等物资也都做了严密的二次防水保护措施,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仔细检查。

一旦发现有破损进水的地方,必须尽快将里面的东西撤离出来,重新分配。

师清漪单膝跪在地上,打开背包翻了翻,没发现什么问题。

而洛神之前从老太太的地下书房拿了几本书看,她对那几本书看得很重,打开背包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那些书有没有损坏。

所幸她心思缜密,早就做了防水保护,现在那几本书连带那个卷轴都好端端的。

她拿出来细细看几眼,又重新塞了回去。

其他人都在检查忙活,叶臻懒得动,依旧死狗般仰面躺在岸上休息。

“哎呀,还是这种宽敞的地儿好,看着不那么让人害怕。”他喘息道:“刚那地方窄得要命,我生怕咱们着了那群粽子的道,撂在里头就永远出不去了。”

雨霖婞作势轻轻踹了他一脚:“胆子这么小,当初还敢跟着苏亦过来?”

当初雨霖婞安排苏亦带一批人去师家守着,以备不时之需,刚好近来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叶臻转到雨霖婞手下办事,“点名”的时候便也将他算进去了。

说到底,雨霖婞也不是什么做干净生意的人,毕竟倒斗是犯法的。她手下如果有大活,就会“点名”,一般这种大活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有些甚至还有性命危险,那么每次点名的时候,就会有一笔丰厚的费用作为犒劳,叶臻缺钱,完全是看上了这笔费用。

师清漪对这事,也正好有她自己的考量。

叶臻一直和易北关系铁,易北在柳色酒吧卧底,为了掩人耳目,很多时候都是暗地里和叶臻接触,再由叶臻转达消息。

因为这样,师清漪认为叶臻对柳色比较熟悉,而萧家和柳色总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关系,毕竟萧家的人经常过去那边。现在萧家和师家对着干,他跟过来,在信息提供方面总是有好处的,再不济也还能添个力。

于是师清漪看见叶臻加入进来,也没说什么。

叶臻翻个身,嘿嘿笑道:“我现在替你们几位办事,尤其雨小姐拿钱养着我,让我不至于饿肚子,那我就是雨小姐你的人。我就算再害怕,也是要过来尽一份绵力的。”

“什么我的人?”雨霖婞桃花冷眸扫了他一眼:“注意措辞,当心撕烂你的嘴。”

叶臻慌忙将嘴捂住。

千芊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说道:“大家刚从冰水里出来,带了衣服的,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这里阴湿之气格外严重,长时间穿着湿衣服会落下病根的。严重的——”

叶臻赶紧举手:“严重的会怎么样?”

“会死哦,叶先生。”千芊盈盈笑道。

叶臻赶紧一咕噜爬起来,其他男人也纷纷表示要去换衣服,师清漪手一指,让他们去那道小门里面换。

苏亦带着那群爷们往小门里走,风笙看着雨霖婞,轻轻说道:“小姐,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的,我会看着他们。”

和那群混混不一样,苏亦和风笙都是守礼的男人,尤其是风笙,实在是正人君子中的君子,有他在,雨霖婞自然放心。

男人们离开,剩下五个女人留在岸上。

五个人来到一处角落里。

雨霖婞说:“谁先换的就在最里面,剩下的四个排一圈在外面挡着。谁先来?”

剩下四个都没来得及说话呢,雨霖婞又赶紧说:“那好,就我吧。”

师清漪:“……”

师清漪,洛神,千芊,祝锦云依次站好,背对着圈成一个圈,雨霖婞边从防水压缩袋里拿衣服,边道:“我强调过一百遍,谁偷看谁长针眼。”

“师师,洛小姐,你们都带了几套衣服?”千芊说。

“我们就两套冬装,之前换礼服的时候换了一套,还有套夏天的替补。”师清漪看着前方,闷声回答:“后面不管遇到什么,我死也不下水。”

不然就等着穿夏天的衣服了。

背山背包容积再大也有限度,除了衣服外还要准备许多物资,而冬天衣服比起夏天来难免厚重,用了压缩袋都很占地方。师清漪这还是考虑周全才带了两套冬装,一套夏装,毕竟夏装软薄基本上不占体积。

洛神不说话,在那轻笑。

“锦云,你有带衣服么?”师清漪问。

祝锦云点点头:“有。”

雨霖婞:“……”

这几个女人居然在那叽里呱啦地聊起衣服来,完全无视了她的针眼威胁。

聊过衣服,师清漪目光飘向水面,想了想,又接道:“我刚才检查过水底,只有一个泄洪口子,而之前在我们前面的那一批,爬的是另外的窄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到了这样的蓄水池边上。”

洛神淡道:“八条窄道皆有流水,料想布局相似,我们往里走,应有机会与他们汇合。”

师清漪“嗯”了一声。

临了,她又笑了:“咦,雨霖婞你怎么没动静?不换衣服了?”

“祝,你,们,长,针,眼。”雨霖婞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真是被无视到心碎。

千芊笑道:“我们根本没看你,为了不打扰雨小姐你,怕你害羞,特地不和你说话,为什么我们又要长针眼了?”

师清漪也憋着笑。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换好,走出来哼道:“接下来谁?”

“我表姐。”师清漪赶紧手一指。

其实她最开始就想让洛神先换的,这里面就数洛神穿得单薄,衣服又全是素色的,被水一沾身材暴露无遗,尤其是刚才攀爬过道的时候,师清漪的心里简直在滴血。

洛神面无表情。

“那就洛小姐吧。”千芊做个请的手势。

洛神也未说什么,走到后面去褪□上湿衣,开始更换。

师清漪绷着俏脸,站得笔直,严肃道:“谁偷看谁长针眼。”

雨霖婞:“……”

……这待遇怎么这么不一样。

千芊在那笑,而祝锦云听师清漪说了那话,似乎有些失落,眉眼掩着一缕淡淡的愁意。

趁着洛神在那换衣服,师清漪便在那介绍祝锦云:“雨霖婞,正式介绍下,这是锦云,我想你和千芊以前应该只是和她照过面,不太熟悉,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千芊和雨霖婞打过招呼,祝锦云礼貌地微笑点头:“你们好。”

在这种地方介绍,很容易就算熟识了,因为特定的环境会让印象变得很深刻,而师清漪特地做这么一个介绍,也是为了能让祝锦云更好地融合进来。

“对了锦云,你为什么会跟着苏亦的队伍过来?”师清漪终于有机会问出她的疑惑。

“我担心……”祝锦云说到这,顿了下,换个说法道:“当时会场很乱,我看见你们追出去了,知道是配电楼出了事,我在师总旁边帮忙处理了一段时间,有点忍不住……就也出去了,刚好碰到苏先生他们。我见过他,知道他和师师你熟,所以就跟着他们先过来了。”

“我姐她那边怎么样?”

“她处理完,就会带人过来。”

洛神换衣服很快,说不了多少话,她便换好了,从后面走出来。

师清漪让千芊和祝锦云先换,自己留到最后,等她最后换完了,五个人清理了一下背包,这才往那道小门旁走。

“阿笙,你们好了没?”雨霖婞喊。

碍于男女有别,五个女人都只是站在小门边上。

“没!”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深处回答。

大概是在里面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他们还没,再等等。”雨霖婞说着,眼里有点疑惑。

洛神深邃的眸子瞥了下小门边侧,蹙起眉。

过了五分钟,雨霖婞又大声问:“现在好了没?”

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风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没!”

“怎么还没!”雨霖婞开始有点不耐烦。

“没!”那边回话。

雨霖婞一听风笙居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脸色变了,在场几个女人的脸色也同时变得微妙。

“……等等。”师清漪觉得非常不对劲。

洛神走了几步,走到那道小门门口,抬眸一瞧,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手电的光芒,仿佛一切都被吞噬殆尽。

“清漪。”洛神突然对着小门深处,提高音量道。

师清漪心里一个哆嗦,跟着,她就听到小门深处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漪!”那女人说。

师清漪:“……”

那女人的声音和洛神很相似,很轻柔冷冽,却又隐约披了一层鬼魅之色。

雨霖婞一听,气急道:“搞什么,这不是回声么?”她说着,又觉得不对:“可是回我的怎么是个男的?”

“那不是回声。”洛神却冷道:“是当真有‘人’在说话。”

第19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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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与骨同行

洛神此话一出,其她几个女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照理说这道小门里现在只有那群大老爷们暂时避到里头换衣服,现在回应的却又不是他们,那声音便只能来自别的人了。

只是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别的人么?

且还是回话方式这么独特的“人”。

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打起手电往里照了照,见穿过小门就是一条通道,大概有两米来宽,因为通道蜿蜒,手电照到底的地方是一个右拐的弯道,再往右视线便被挡住了,只能到此为止。

里面静悄悄的。

在视线范围内,除了黑色石壁外,什么也没有。

师清漪决定做个试验,她深吸一口气,再度试探地大声问道:“风笙,在不在?”

“在!”

右拐的深处,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

声音这回似足了师清漪,声线清冽柔和,只是这个时间点听起来,分外瘆人。

雨霖婞一听,立刻就火了,差点就要杀进去,被洛神一把扯住。

雨霖婞被攥住了,还在大声骂:“我在你个大头鬼!你一个女人回什么阿笙的话,你当我们是傻啊!”

“傻啊!”

里头居然又回了话出来,还是用的雨霖婞的声音。

雨霖婞:“……”

洛神松开雨霖婞,做个不要再大声说话的手势,低声道:“经过方才这些回话,大抵也清楚了,里头有东西正在学我们说话。谁言语,它便学谁的声音,不过它基本上只能复述最后的一到两个字。”

师清漪想了想,说:“这很像是厄科的故事。”

祝锦云很少说话,这时候点头附和:“的确是有点像森林女神厄科。”

厄科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森林女神,因为得罪了天后赫拉,被赫拉施了法术惩罚。她美丽可爱,却永远无法自主说话,只能重复别人话语的最后几个字。

厄科爱上了美男子纳西塞斯,偷偷跟在纳西塞斯后面,纳西塞斯在一处森林中迷了路,便问道:“这里是否有人?”

厄科却只能重复后面几个字:“有人!”

纳西塞斯一听有人,就说:“出来!”

厄科说:“出来!”

纳西塞斯只好说:“出来,我们见个面吧!”

“见个面吧!”厄科听到纳西塞斯的邀请,万分激动,跑出来准备拥抱纳西塞斯,纳西塞斯却非常自恋高傲,永远只沉浸在自我的美貌之中,厌恶一切女人,便大声斥责道:“走开,不许用手拥抱我,我宁可死,也不愿你占有我!”

厄科伤心欲绝,却只能重复:“占有我!”

纳西塞斯吓得跑掉了,厄科自此沦落,她的身体渐渐散去,只留下她重复的声音飘散在这个世界上,这也就是“回音”的由来。

雨霖婞摊手:“这是在中国,和古希腊神话没关系,敢情古希腊的女神一早就办了签证出国到咱们这来定居了?”

师清漪斜了雨霖婞一眼,无奈道:“我这里只是提供一个参考的思路,毕竟我们不熟悉对方,找出一个类比肯定会比较好。”

洛神眸子垂下:“其实我们东方,也有厄科的。”

众人都看向洛神。

“那种东西最早出现在蛮荒,主要分布于九黎鬼蚩辖区内,唤作‘媪’。”

洛神边说,边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小门后幽邃的通道,示意大家先进去。

其她四个女人立刻会了意,忙一起脚步轻盈地往里摸索而去。

师清漪负责照手电,洛神将嗓子压低,她清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轻轻地响在了这条蜿蜒通道中。

“据说‘媪’者,分上下品,下品似猪非猪,似羊非羊,居于地下,以人脑为食,下品只会重复零碎人言,上品则是真正具有言语能力,这种上品便被称作‘婴媪’。”

师清漪熟悉许多古卷,对媪虽然有所涉猎,却并不知道它竟然还有上下品之分,忍不住问:“婴媪,是因为它长得像婴儿么?”

“婴媪无人见过,我也不晓得它生得什么模样,只知书上如此唤它。”

眼看就要过那道折向右边的弯了,雨霖婞桃花眼紧紧盯着那处拐弯,生怕会突然跳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手里端着上膛的枪,略微躬了身,保持随时待命的姿态,低声说:“她表姐,既然婴媪是上品,那总该有上品的特点吧?”

洛神淡道:“自然。它分外聪明,擅长学习与模仿。如清漪所说,厄科只能用自己本音重复他人后几个字,而婴媪在重复的同时,也注意学习了人说话时的声线与语气,可怕的模仿能力是它最特殊之处。其实它也并不是天生能言语,最开始也只能似下品媪一般,重复最后一个至两个字,渐渐的,待接触得多了,重复的字数便会越来越多,乃至一整句话。”

怪不得。

师清漪皱眉,先前那东西还只是重复最后一个字,重复了一阵子之后,它回答雨霖婞的字数又增加到了两个字。

虽然只有一字之别,但是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尤为突出。

学习与适应速度那么快,难道真是洛神说的那样,有婴媪在里面作怪不成?

那么风笙那一队男人为什么又会凭空消失,没有音讯?

师清漪仔细检查过,目前通道里没有留下半点他们的踪迹。

没有流血,没有掉落的什么小物件,这里阴冷死寂,就好像那群人从来就没有进来过,又或者是他们自己主动往里走的,不然现场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干干净净。

这一切,也都是婴媪做的么?

师清漪满心疑惑,千芊也针对一点表示不解:“那雨小姐前几次问的时候,为什么却是回风笙的声音,后来她喊那句,才回了她的本音?如果说婴媪学谁说话,就回谁的声音,那这里和大体的规律似乎相违背了。”

洛神眸光突然瞥向雨霖婞。

雨霖婞被她这种目光看得发毛。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指着洛神的脸说:“她表姐,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你是不是觉得它是故意想说我傻才回了我的话,你这个黑心黑肝的!”

“我有说什么么?”洛神寡淡着一张脸,轻轻摇头:“当真臆断。”

雨霖婞觉得她这表情就是在骗鬼。

师清漪也觉得她可能在骗鬼。

洛神倒是一本正经道:“我大概可以想到一种缘由。待会我们若是寻到了风笙,再问他便是,现下当务之急是我们需要寻到他们。”

“注意弯道。”说到这,她又顿住了,提起了手中巨阙。

雨霖婞一看弯道到了,第一个端枪快速拐了过去。

师清漪配合给她照明,紧随在后,白光打到深处,雨霖婞举枪一看,依旧是又一条长长的道路往下延伸。

“没东西。”雨霖婞神色古怪起来:“它刚才究竟在哪里给我们回的话?”

师清漪决定赌一把。

她故意大声道:“喂!”

这回没人回答她了,只有这么一条死气沉沉的通道展在她的面前。

千芊道:“那东西离开了么?还是暂时躲起来了?”

她的手指同时勾了勾,金色小蛇从她腕子上爬了下来,她低声说了句类似古苗语的话,那蛇便贴着石壁蜿蜒而去。

洛神看着千芊放出去探路的金蛇远去,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她的速度略微放慢,目光落到右边的石壁上。

师清漪循着洛神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条通道处的石壁明显比之前那些要光滑许多,经过了人工打磨,上面甚至还刻了壁画。

壁画的出现对师清漪而言,尤为惊喜,她的兴趣上来了,边走边开始注意观察。

那些壁画刻的就是一大群黑甲将士围猎的场景。

那些黑甲将士师清漪再熟悉也不过了,归根究底,他们正是被黑甲们以这种诡异的围猎方式逼入如今这个方位的。

往下走,整个通道墙上全都是这种围猎画面,加起来的长度可想而知有多恐怖,简直就是一个无限放大加长版本的清明上河图。

清河上河图相当于与北宋民间的一个缩影,而这幅围猎壁画,则完全将当时黑甲将士们所生活的年代,壮阔雄浑地展示了。

一批又一批的将士高举武器,杀气腾腾如同上了战场冲锋陷阵,无数被追逐的猎物在壁画上奔跑。黑甲将士们或拉弓远射,或抬戟挑刺,另外许多则黑压压往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姿态奇怪,好像在跳舞。

“……不对。”师清漪察觉到了异样:“你们看,它们的猎物……”

古时围猎的猎物无非是羚羊,鹿,狸子,白兔等等,富有挑战性的还有虎,熊,但是绝对不会出现壁画上那些东西。

它们模样狰狞又丑陋,有些体型甚至要比那些将士们大上许多倍。

洛神道:“怪物,便是它们的猎物。”

说着,洛神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师清漪看她冷着眸子,将手里的巨阙举了起来,几乎举到齐肩的位置,忙打起手电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师清漪背上顿时爆出一层冷汗。

原来是风笙那支男人组成的队伍出现了。

他们就远远地走在前面,也没有开手电筒,师清漪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看路的,在那种环境下不开灯,除非是师清漪这样的夜视眼,不然别想看清楚。

而他们偏生走得很稳当,正常得就好像是走在亮堂的地方,步伐和先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唯一不正常也让师清漪冒冷汗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队伍里还有五具骨头架子。

五具白惨惨的骨头架子,混在人群里。

它们一扭一拐的,像个轴承老化没有上油的机关人一样,用一种分外诡异扭曲的姿态往前走。尤其是手电白光照到它们身上,与那种苍白之中泛着喑哑黄色的骨架融在一起,像黑色大屏幕上撕裂的白影子,就要飘出来一样。

偏偏没有人发现它们的存在。

不,是知道它们的存在,可是那群男人却表现得非常淡定,好像这五具骨头架子和他们走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师清漪和祝锦云翻出手枪上膛,雨霖婞几乎就要扣动扳机,而就在这时候,师清漪看见叶臻做了一个差点惊掉她下巴的举动。

叶臻哈哈一笑,伸手搂住了其中一具骨头架子的肩膀,举止十分亲昵。

他笑得那么高兴,也至于表情在师清漪看来,都透着森森的寒气。

说时迟那时快,洛神突然往前轻踏,举过肩头的巨阙同时凌空一抛,锋利的剑锋化作猎猎飓风,转瞬到了队伍后面,穿透了叶臻搂抱的那具骨头架子的后头骨。

那具骨头架子不堪剑气,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巨阙串着它的脑袋借助余下力道继续往前飞,又插到前面那具骨头架子靠近颈骨的部分,两具骨架子顿时贴在一处,翻到在地。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变得骚乱起来。

枪声同时响了。

剩下三具分别被师清漪,祝锦云和雨霖婞打中,歪倒在地。

“天啊!”叶臻蹲下来,眼圈倏然红了,抱着他之前搭肩的白骨头架子大哭起来:“师师小姐!师师小姐!他娘的这是谁干的,天啊!”

师清漪还在跑,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摔下去:“……”

她心说我就长那磕碜样?

洛神一把接过师清漪的枪,冷着脸走过去,对着距离叶臻不远处的空地又放了一枪。

叶臻听到枪声就乍响在他身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骨头架子,吓得一把将它推开了:“妈呀!”

“醒了?”洛神走到他面前,长身而立,睨着他。

男人堆里还在继续骚乱着,师清漪等人走过去,叶臻瘫在地上,看了看师清漪,又看了看洛神,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先生,你为何敢搂着它的肩?”洛神手一指地上那具被叶臻搂过的白骨架子,现在它早已被巨阙插成了散骨。

叶臻满头冷汗,还没回过神:“我……”

“你觉得它是我表妹么?”

洛神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叶臻。

“那个……”

洛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为何敢搂着我表妹的肩?”

第19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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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步步惊魂

看见洛神勾起唇角,叶臻不知道怎么的,整个吓得魂都飞了。

“这个……那个……”

他几乎没正面见洛神笑过,本来像模样这么颠倒众生的女人轻笑起来,实在是一抹难得美景,可惜叶臻这时候无心欣赏,也不敢欣赏,他就觉得心里抖得慌。

那个笑意稍纵即逝。

洛神面色又寡淡了,只望着叶臻,不吭声。

叶臻支吾半晌,偷偷看了一眼那惨白的骨架子,寒得脖子又是一缩,赶紧说:“我们完全着了那不知道什么鬼的道了,我……我那是产生了幻觉。”

“我晓得你产生了幻觉。”洛神依旧睨着他:“幻觉之中,你敢搂了她的肩,倘若那不是幻觉——”

她说着,面无表情地走向叶臻。

叶臻倒吸一口冷气,洛神却直接越过他,略微弯腰握住了巨阙剑柄。

看似轻松地一挑,巨阙自头盖骨拔出,寒光猎猎,那两具交叠钉在一处的白骨顿时散了架。

叶臻又产生了幻觉,这次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也快要散架了。

“究竟怎么回事?”师清漪好气又好笑,走近叶臻问他话:“你刚在幻觉里看到什么了?”

为什么他刚才突然笑得那么高兴,居然还敢去搂自己。

不对,那磕碜东西……才不是自己。

师清漪给人的气息要和顺温婉许多,叶臻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我看见师师小姐你,啊不,是那个假师师小姐,她肩膀上有个虫子,我就给她拍一拍嘛。其实不是搂,你们看错了。”

“说实话。”师清漪道。

叶臻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尴尬。

过了好一会,他大约是知道蒙混不过去了,只好据实回答:“刚才队伍往前走,难免聊了会天,我和师师小姐……那个假师师小姐走在一起,我怕烦闷,就说了几个笑话逗她,然后‘师师小姐’抬头看着我,非常羞涩地一笑……”

洛神冷眸盯着叶臻。

师清漪:“……”

羞涩……我羞涩你个大头鬼。

谁都知道那些骨头架子只是幻象得以依托的实物替身,就好像是驭纸术一样,先得做出一个纸人,继而才能借这纸人凝出人物幻象,那些骨头架子的性质和纸人应该是差不离的。

替身只是基础,真正影响幻象的还是陷入迷境当中的人。

人在想什么,幻象自然便会随着他的心性而改变,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意淫。

叶臻当时之所以会看见“师清漪”朝他羞涩一笑,进而心猿意马忍不住去抱她,这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师清漪心中通透,轻咳一声,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好了,我现在明白了,就此打住。总之这骨头架子不是我,叶臻你所看到的一切,那都不是我。”

“是,是。”叶臻连连点头如捣蒜。

语毕,师清漪又绷着脸强调:“我也不可能会羞涩,我是那种轻易会羞涩的人么?”

“不是,不是。”叶臻连连摇头似拨浪鼓。

洛神听了这话,倒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洛神看她的目光,师清漪耳根突然有点红了:“……”

雨霖婞细细检查完那五具骨架,看见它们散在地上,如同死物一样,应该只是普通的骨架,一时之间也放心了,便对风笙道:“阿笙,把你们之前的经历详细说一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队伍终于也算平静下来。

风笙开始回答:“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风笙带着这批男人组成的队伍避到小门后的通道里换衣服,衣服换完了,有两个人来之前喝了大量的啤酒,憋不住就想去放水,风笙只好让他们两到右拐的那条通道去解决。

风笙等人在原地等,等了一阵还没见人回来,风笙便走近些,开口问他们情况。

听到这里,洛神道:“你当时问的第一句,是不是‘你们好了没’?”

“对。”风笙露出一个略显讶异的神色:“洛小姐,你说的一个字都没差。”

而风笙刚给出肯定答案,师清漪也随之解开了先前绕在心里的那个小结。

洛神接道:“第二句,便是问他们‘现在好了没’?”

“是。”风笙说:“我等了好一会才问的。”

“接下来,你说的合该是‘怎么还没’?”

风笙点头:“嗯,他们拖延得实在太久了,我有点不耐烦,所以当时还说得比较大声。”

他顿了顿,又道:“洛小姐,你们当时难道听见我说话了么?”

“不曾,方才只是推测。”洛神摇了下头,这才看向雨霖婞:“霖婞,现下明白为何当初回你话的,是风笙了么?”

雨霖婞大概明白了,却还是有一些小地方不大清楚。

洛神淡道:“这事巧便巧在你与风笙刚好问了一样的话,当时情况也算类似,是以你们问话时所惯用的口语亦重合了,可婴媪却不晓得。”

“现在可以确认那是婴媪作怪了么?”师清漪插一句。

洛神道:“基本可以认定。听闻婴媪虽然多智聪慧,擅长模仿,初期学舌之时也难免会有些混沌不清,犯些错误。比如方才,风笙先前说了那三句话,被婴媪将最后字眼学了去,及至后头霖婞刚巧也问了这三句,因着问话一样,婴媪的辨析能力便开始混沌,它便使用了风笙的声音复述回话,导致唯独回霖婞的是一名男子的声音。”

雨霖婞低声嘀咕:“难怪你说你想到了一个原因,到时候要问阿笙,原来是这样。”

千芊笑道:“雨小姐这回可以放心了。那东西并不是专程为了说你傻,而是它自己程序混乱了。”

雨霖婞桃花眼剜了千芊一下。

为什么这养蛇的每回都笑得那么幸灾乐祸。

“那接下来呢?”师清漪比较关心后续,忍不住问。

风笙回道:“里面有个人一直说‘没’,其实那声音我听着的确有点像自己,但是因为隔得远有点沉闷,我当时也就没想太多。后面直接不问,走过去看情况,然后我就看见那两个人朝我走了回来。”

师清漪打住他:“等等,你说你看见了那两个男人回来?”

“是。”

“他们看起来正常么?”

“当然了,很正常。”

“不对。”师清漪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你看,你当时问了他们话,有人一直在回复你‘没’,明显这是婴媪那东西在作祟。如果婴媪一直躲在那里回你,你当时没看见那两男人,听到有人搭腔你就认为那是那两男人的其中之一回复你,这可以理解;但是那两个男人他又不傻,如果他们一直在那,听到了你的声音,为什么不立刻回你?而你能听见婴媪的声音,他们肯定也可以,既然他们听到有东西直接顶替他们的身份进行回复,为什么又会没有半点反应?”

风笙脸色微变。

师清漪赶紧快速扫了队伍一眼,同时将手枪举了起来,眼神冰冷:“所以,当时回来的那两个男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牌货。”

“那俩哥们现在没在了!”叶臻突然叫起来。

风笙出了身冷汗,道:“之前还看见他们在的。”

师清漪指着地上的五具骨头架子:“是在我们还没开枪破坏幻象之前么?”

风笙说:“是,他们两本来一直在队伍里。本来最开始我看见他们解决完回来了,准备和他们回去,然后一回头,就看见其他人全都过来了,包括冒充你们五位小姐的,一个都没少。”

估计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那整支队伍就开始陷入这种阴森可怖的幻觉之中,也不开灯,毫无戒备地往深处行去。

难怪当时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完全是相当于自愿往里走的。

叶臻附和风笙:“是因为当时师小姐你们进来找我们,说准备完毕,我们剩下的人才会一起去里面找笙哥儿他们仨的。当时人全了,自然就开始往里走了,哎,哪知道师小姐你们都是假的啊!”

师清漪斜了他一眼,让他注意措辞。

他赶紧改口:“哎,哪知道她们这五个都是假的啊!”

洛神凝眉忖了片刻,道:“这便是说在你们的幻觉之中,共有七位人形假象——风笙你所遇的那两名男子,还有便是我们五人。我们五人的幻觉替身,皆在此白骨处,此白骨为死物,除非受外力操控,否则不具备行动能力,但那两名男子恐怕没有这般简单。”

师清漪将手电往通道尽头方向扫,压低声音:“洛神你说……这里实际上会不会有两只婴媪?”

婴媪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呢?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东西除了学舌之外,似乎还掌握了某种制造幻觉的能力。

当它们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是否也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人的样子?

队伍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混着水汽吹过来。

洛神没直接表态,只是道:“我们现下只能继续往前。既然回来的那两名男子是假冒的,那么真的那两位,恐怕已然遭遇不测。”

众人一时沉默,脚步却没闲着,纷纷开始快步往里面走。

这里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陷阱,危机重重,无处不在的风灌满人的毛孔,冷飕飕的。

大家都觉得在原地待久了容易惹鬼或者生事,可继续往前,又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缩在那等着,而后路又被堵住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后面正有一双无形的手,推搡着他们走,永无回头之路。

一直走,师清漪一直会间歇地去看表。

等她看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堆堆类似长方形稻草垛的东西时,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刚才已经又走了将近十二分钟了。

这地方和先前通道不同,非常宽敞,只是同样湿气重。

到处都是堆叠的类似草垛子的东西,码得足有半人高,等师清漪举光凑近一打量,发现并不是什么草垛子,而是由一张张厚皮堆叠起来的。中间还不知道填充了一些什么材料,黑乎乎的,如此近看,像极了超大型的夹心千层饼。

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皮,看起来异常粗厚,上面还有兽毛。

年头太久了,兽毛早已经干瘪皱缩,黄中泛黑,远远看起来的确以为会是一片烂掉的稻草垛。

“哇啊!”有个男人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迅速看向声音来源。

那个男人就站在一个兽皮垛旁边,背对着那垛子,没敢动,两条腿倒是抖成了筛子。

“怎么回事?”雨霖婞朝他举起了枪。

“小……小姐。”那男人磕磕巴巴的:“有东西抓住了我屁股上的口袋,是……好像是手。”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各自端起武器。

“别……别干看着。”那男人简直要哭了,一副就要丧失贞操的模样:“哪个哥们过来帮我过来瞅瞅,我觉得……他娘的我觉得它就要……要脱我裤子了!”

师清漪本想过去,这时候也不动了:“……”

她也觉得后面有只手,摸到了她的臀部。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我回顾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BUG,因为换了湿衣服后不能带走,衣服只能丢在原地,所以上一章我说地上干干净净的有一点描述不合理,我将它改过来了。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改过即可,这里提醒一下。

这些小细节我都会反复看然后修正,也欢迎大家给我点出,等到此文完结之后,会有完全正式的修正版本,包括细节修改,错别字等等,还有一些语句描述,都会解决。

古代篇完结后也是做了全面的修正,现代篇的等完结后再在这里逐章替换修正。

第19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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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四章——壁中

那只手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温度,即便隔了布料,师清漪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坚硬如铁的冰冷。

与那冰冷接触只不过短短一瞬,师清漪心底猛地打了个突,汗毛直立。

也几乎就在那一瞬,她迅速往前冲了一段距离,转身站定了。

然后她才看清楚那只手的模样。

第一眼,如果不是那张开的五指和手掌轮廓,她还以为那只是一根发黑的树枝枝杈。

这时候那个被勾住屁股口袋的男人还在叫唤,脸色发白,两条腿继续抖成筛子。

男人叫刘子成,队伍里有个王顺与他关系铁,算很好的哥们,当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枪就崩在勾刘子成口袋的那只手上,当下溅出部分浓黑的液体,四散而开。

因为地面也是黑色的,黑液落在地上,几乎分辨不出。

刘子成却以为他的屁股被打中了,顿时杀猪般大叫起来:“顺子,我的屁股!”

“别叫!你叫个球!”王顺骂他。

那只手完全就像是死物,被枪打中手腕后,除了因为子弹的冲力而抖了两下之外,再没有半点其它自主的反应。王顺本就胆大,见那手竟是死的,忙自己上前,准备帮他哥们将那只手给挪出来。

“莫乱动。”洛神冷声阻止他。

王顺本来都摸到那手上了,被洛神这一声警告,立刻缩了回来。

洛神走过去,巨阙剑锋伸到那枯手之下,往上一顶,那枯手不堪巨阙冷厉,也被带得往上挑,脱出了刘子成的口袋。

只是指甲锋利,脱出的同时将刘子成的裤子给划破了。

刘子成一个大老爷们脸通红,立刻捂着屁股上的破洞缩到一旁。

师清漪瞥见那边事情已经解决,心也放下了,又折返到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盯着摸过她的那只手细致地看起来。

那只手是从兽皮垛的夹层里伸出来的。

夹层里填充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发黑物质,因为兽皮同样也已经泛黑,两相映衬之下,的确是有几分像黑森林蛋糕的巧克力夹心。

从蛋糕夹心里莫名其妙伸出一只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师清漪注意观察到这手基本上只露了小臂部分出来,继续细看,能隐隐约约瞧见它的手肘掩在黑色物质之中,再往里面去的部分,则全部都被藏了起来。师清漪不可能去翻来检查,不过她也大概能猜得出来,这兽皮垛里应当是埋了一些尸体。

它们具体分布于那些黑色夹层之间,再被层层叠叠的厚兽皮盖着,一层又一层,再加上这里的兽皮垛子数目众多,其中掩埋的尸体数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可是有一个问题她不明白。

“洛神,这尸体怎么看怎么像死物,那它的手究竟是怎么伸出来的?”

感觉到洛神已经静静走到她身后,师清漪忙背对洛神问了一句。

洛神没接话,只是看了师清漪一眼,似乎也想不十分通透,正在思索。

师清漪提出一个可能:“难道是尸动现象?”

尸动与尸变不同,尸变是死人因为某些原因坐起来,重新拥有自由行动的能力,是大凶的表现,而尸动则是尸体在储存过程之中,偶尔有一些部位突然动起来。

这种动法没有规律,一般主要体现在四肢上,手突然扫一下,或者蹬一下腿,其实并没有危险。

这和尸体紧绷的肌肉有关系,在收新尸的殡仪馆倒是比较常见。眼下这里的尸体少说也有好几百年了,几乎干缩成了树枝,于是师清漪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尸动的猜想也并不靠谱。

洛神环视一番,只是问师清漪:“你被它碰过么?”

大概是因为除了刘子成那边那只手,这边也只有师清漪距离这伸出的第二只手最近,洛神便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洛神这才抬眸盯着她,轻轻蹙眉:“碰了哪里?”

师清漪:“……”

洛神继续看着她,瞳仁乌黑好似至为纯净的墨玉。

“裤……裤子。”师清漪说。

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长裤上。

师清漪赶紧继续解释:“就只碰了一下,之后我很快退开了。”

“未曾直接触碰肌肤便好。”洛神看似放心地颔首:“这些兽皮皆十分巨大,并非拼接而成,而是完全的一整张。根据此等尺寸与厚度,它们断然不是寻常野兽之皮,而是某些体型分外壮硕的怪物。”

师清漪也想到了:“就好像之前壁画上那些被黑甲们围猎的怪物们,是么?”

“是。”

“其实,我还有个地方一直有疑问。”师清漪说。

洛神看着她,等她下文。

“就是时间点的疑问,洛神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家底下的这个庞大墓葬,有明朝的倒斗手艺人出现过,所以这墓最晚最晚,也得是明朝那时候建的。而按照你的说法,这里原本是一个阴阳阙,为唐朝发丘天官师朗所有,那你说这墓是师朗所建的几率,有多少?”

洛神道:“师朗为风水大家,虽然做了倒斗的地下营生,性格却十分宽慈良善。原本他利用阴阳阙的风水调和,也只是为了师家的气数,料想布局亦当十分端正。而如今的阴阳阙,其间却多暗藏阴狠凌厉之势,倘若有某处出现异变,整个风水便会迅速恶化,凶之又凶。”

“也就是说,按照师朗的人品性格,眼前这个是他所建的可能性非常之低,他当初应该只是在阴阳阙里做了很基础的布置,目的也是为了养风水。那么这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师朗一脉没落消失之后,后来占据阴阳阙的那股势力所改造修建的?”

“嗯。”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说这地方是出自那股势力之手,不管他们是什么时候占的,也只能在师朗之后,那么这墓的修建时间,就必定在是唐朝至明朝之间。可是你看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布局,这里的巨大怪物,还有那些壁画的表现方式,以及那些黑甲将士的打扮,狩猎方式,他们都……”

“都十分古老,丝毫不似唐明之间,对么?”

“……是。”师清漪眸光晃了一下,点头。

洛神道:“的确如此。就比如那批黑甲将士,它们应当为正规军,可是一支正规军在狩猎方面却如此熟稔,这极其罕见。要知晓自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军队便专心操练演武,偶尔随皇外出围猎,亦只为博龙颜一悦。因着生产力低下的缘故,朝代越往前,对狩猎的依赖便越高,是以在夏商周之时,部分军队还时常派出去狩猎,称为‘猎师’。直到春秋战国时,战乱频起,此等‘猎师’的现象才渐渐开始消失。”

师清漪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她说:“难道说修建的势力还得追溯到春秋战国之前,夏商周之间,甚至是更早更古老的五帝时期?”

洛神道:“亦可是三皇之期,那时天地尚为蛮荒之境,人神共居,天上所飞翔的,地上所奔走的,水中所遨游的,皆是硕大无匹之怪物。人们以狩猎它们为生,饮其血,食其肉,以其骨皮修建屋宇楼阁,船帆桅杆,等等其它用途。”

师清漪笑着摆手:“这……这也想太远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呢。”

“是么?”洛神定定地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

师清漪看见洛神那个表情,发现她竟然好像不是在说笑,只好讪讪地说:“好吧……那就算有。但是都那么古老了,怎么可能又会跑到唐明之间修建这座大墓呢?”

“倘他们一直活到了唐明之间,亦未尝不可。”

师清漪:“……”

“不信世上当有长生之人?”洛神道。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我看见这世上有粽子,我当然相信粽子,我如果看见了鬼,那么就相信世上有鬼。”师清漪无奈说:“我没见过长生不老的人,所以现在我持保留意见。”

她说这话时模样认真却又剔透,洛神瞬也不瞬地觑了她,又轻轻笑了。

这时候,雨霖婞和千芊走了过来,雨霖婞说道:“有什么新发现?”

师清漪把刚才的话挑拣着复述了一遍,雨霖婞和千芊面色各异。

千芊也没发表什么特别的见解,只是难得地严肃道:“我刚才仔细检查了那些兽皮垛,里面有很多尸体,尤其是中间那种黑色物质,其实是一种基质养料,和尸体几乎融合在了一起。我认为是有人在利用它们养蛊,刚才我用银试探过,银并不愿意靠近。”

千芊擅长驾驭虫蛇,对蛊术与苗医都有十分高的造诣,而金银小蛇平常并不喜蛊,既然她这么说,那多半是差不离的。

“是什么蛊?”师清漪想到刚才那手摸过自己臀部,心里突然一凉。

“是否可透过衣料感染?”洛神凝眉。

千芊摇头:“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蛊源,无法做出判定。让大家不要再留在这里,赶紧离开,以免生变。”

雨霖婞拍手,示意队伍集合,师清漪看见祝锦云站得有点远,忙叫道:“锦云!”

祝锦云听见师清漪叫她,赶紧走过来。

师清漪轻声叮嘱她:“这里可能有很多蛊,你跟紧我,千万不要离太远。”

“好。”祝锦云点头,又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已经背过身去,随队伍开始向前走,师清漪也带着祝锦云融入队伍,继续前进。

这地方异常广阔空旷,其中间以许多高耸的黑色石柱支撑,上面盘了巨型黑蛇,一路走过去,师清漪的心越来越冷,直到她看到一处墙壁,那种寒冷简直到了极致。

那是一个融出许多洞口的墙壁,像个大型马蜂窝,口子密密麻麻的,小的只有脑袋大,大的则完全可以容纳人进去。

墙壁里竟然是中空的。

远处漆黑一片,模模糊糊可以看见有许多通道通到这里来,而师清漪眼尖,就在那口子底下看见了隐约的血迹。

有人受伤了,往中空的墙壁里走了。

那是谁?

师清漪皱眉,探头往墙壁里一看,墙壁中空的部分大约是一米,不宽敞,却也不至于太狭窄。墙壁里的地上积累了一堆黑泥状的东西,靴子踩在上面,会陷下去,所以上面出现了许多排凌乱的脚印。

目前出了他们这支队伍,便是雨霖婞的其他分队,然后是走错路的祝和平,师夜然不可能这么快,剩下的就只有师轻寒的队伍。

师清漪屏住呼吸,在那堆脚印里仔细找了找,这些脚印的尺码都很大,属于成年男子,只在其中夹杂了一小部分女人的脚印,从踩步的痕迹来看,这女人明显跑得十分慌乱,可想而知当时情况有多惊险。

“……是小姨。”师清漪只能想到这个,嘴唇略微泛白:“她进去了。”

“我们也要进去么?”叶臻看着这坑坑洼洼的墙壁,有点犹豫。

师清漪低声道:“叶臻,你是不是害怕进去?这样吧,如果有其他不想进去的,你就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我看那边通道四通八达的,其他队伍应该也会赶到这里来的,你们可以与他们会合。如果遇到变故,就立刻找出路离开。”

叶臻面露苦色:“那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他觉得跟着这几个身手了得的女人,反而更有安全感,尤其是洛神小姐,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大家一合计,决定进到墙壁里去,洛神第一个进去探路,其他人陆续进入。

壁中地上黑泥泥泞,因为狭窄,也不太放得开。

里面的血腥气还未散去,师清漪五感通透,对血腥味很敏感,一直是循着这种气味与地上的血迹往前摸索。

一直摸索到深处,有个男人突然在后面哆嗦起来:“有声音!”

众人迅速安静下来。

——沙沙沙。

——沙沙沙。

那种在之前过道里的爬行声,竟又响起来了。

“唔啊……”痛苦的呻.吟声却在这时候爆出来,那男人呻.吟完,倒了下去,立刻断了气。

“他娘的,刘子成你疯了!”

“啊!”

又有一个男人倒下去,陷在墙壁中的队伍顿时异常骚乱,师清漪回头一看,就见之前那个刘子成低着脑袋,手里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匕首,一连捅死了好几个队友。

“往前跑!”师清漪大喊道:“不要乱!不要乱!”

“刘子成你不要命了!”雨霖婞怒红了眼。

队伍迅速往深处撤,有部分人拿出枪瞄准刘子成射击,刘子成浑身几乎被子弹戳成筛子,却还是飞快往前,逮住一个,就往那人身上捅过去。

又杀死了一个,刘子成抬起头来。

师清漪冲过去,那一瞬间,她看见这男人的眼睛泛起黄来,甚至整个瞳仁都融化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帮大家稍微梳理了一下线索。

第19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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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五章——验鬼

那双眼实在太过诡异。

眼白部分变为眼黄,原本圆形的瞳仁彻底融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像墨水正在泛黄的液体之中逐渐散开似的。

刘子成浑身是血,看起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杀意正鼎沸。

他匕首上的血呈新鲜的红色,那全都是队友们的血,可他自己身上的血却是趋近暗红,还有了发黑的势头。

那些黑血从被子弹打穿的伤口里汩汩流出,落到地上,犹如浆糊一样粘稠。

师清漪眼尖,甚至能看到那些浆糊血与地上黑泥融合在一起时,那一瞬间散出来的诡异热气。

她心知不妙,厉声喝道:“他已经不是人了!别碰他的血!快点跑!”

本来那些男人被迫向刘子成射击,刘子成是队友,是弟兄,他们已经顶了巨大心理压力,结果打了那么多枪换了普通人早就死透了,可刘子成的行动竟然丝毫不受到影响,那些射击的男人由此开始变得更加慌乱。

这回一听师清漪说刘子成不再是人,还不能碰他的血,那些男人立刻停止射击,生怕被血溅到了,然后匆忙往壁内深处飞奔。

师清漪殿在最后面,深知不能与刘子成硬碰硬,也好一阵头疼。

男人身上有黑血,为了谨慎起见自然不能靠近,那么军刀就用不上了。

而持续射击的话非但不能阻止他的步伐,反而会让他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的血有蹊跷,血太多了到时候也会变得更加棘手。

洛神本来在前头,听到后面变故的动静便立刻折返了回来,刘子成神智不清,完全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提着匕首就是一阵猛刺。

洛神游步过去,准备攥住师清漪的手带她避开,师清漪却躲开了,同时颤声道:“先不要碰我!”

她像只惊惶的兔子。

洛神黑眸怔住,伸出的手凝了凝,没再上前。

刘子成的攻势很快就到,洛神和师清漪只得分不同的方向退开了。

洛神瞥师清漪一眼,没再说什么,蹙眉环视了下四周,看见墙壁内的里壁上也和外面一样有许多融出来的洞口,忙用巨阙剑柄一敲,在洞口边缘的位置敲下了部分碎石。

碎石落下,她立刻将那些碎石捞在手中。

刘子成瞅准师清漪的方位冲过去,洛神扬手一抖,一颗碎石裂空过去,砸在刘子成的手腕的麻筋上。

刘子成腕子一哆嗦,匕首握不住,摔了下来。

他嘴里咕噜一声,歪着头,融掉的瞳仁开始往下垂的眼角那里划,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虽然已经不是人了,变成了另外某种东西,但是他的能力似乎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特别的提升。刚才能在短时间内杀掉好几个队友,完全是因为他本就是队伍里的一份子,大家对他丝毫没有防范,再加上他被子弹打中只流血却不会死,这才被他钻了空子。

而且他还是和人一样,必须借助武器的力量。

刘子成斜着眼角,矮□准备去捡起他的匕首,这时候千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来了,抓出一把褐色的粉末,就往刘子成身上撒了过去。

墙壁里顿时被一股褐色烟雾笼罩,刘子成陷在那粉末雾气之中,嘶吼起来,听他的声音好像十分痛苦。

“快后退!”千芊提醒洛神和师清漪。

洛神和师清漪依言往后退,千芊握着一只用老木头雕出来的小瓶子,赶紧快速将里面的粉末倒了出来。

那些褐色粉末从里壁的左边一直倒到右边,划出了一条粉末的线。

刘子成跟个大猩猩一样在原地嘶吼打转,他看起来很想跨过那道粉末,但是又不敢,与此同时,师清漪感觉他的动作开始变得不协调起来,甚至摇摇欲坠。

千芊道:“这样应该可以阻挡他一段时间,我们赶紧走。”

三个人不再耽搁,快速往深处跑,准备去和大部队会合,留下那刘子成在后面,想追却又害怕追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师清漪边跑,边问千芊:“是蛊虫害怕的东西么?”

因为某种原因,她跑的时候距离洛神和千芊都有些距离,生怕她们两会碰到自己。

“对,那是丧粉。有些蛊师在炼蛊的时候担心蛊虫会脱出控制,所以会在蛊屋的外面与入口各撒三圈丧粉,将蛊屋里的蛊虫圈在其中,防止它们躁动时流入外界环境。刘子成看来是被兽皮垛里养的蛊虫感染了,产生变异,既然是蛊虫所致,丧粉也会对寄宿他身上的蛊有阻隔作用。”

“那他永远都不敢过来么?”

千芊脸上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也不一定。我至今都不知道那里的蛊源是什么,丧粉能支撑多久,自然也不能妄下论断。也许他再不敢过来,也许只有几个小时,没有准数的。“

“千芊,你在我身上撒一点丧粉吧。”师清漪突然说。

洛神眸光往下沉。

三个人的脚步渐渐变慢,停了下来。

师清漪站定,释然地说:“你们不要靠近我,也不要碰我,我身上可能也有那种蛊。我和刘子成一样,都被那种枯手碰过。”

千芊皱眉。

“如果我被蛊虫寄宿了,你往我身上撒点丧粉,一切都会明了。”

千芊道:“师师。”

师清漪催促:“情况紧迫,你不要再耽搁了。我没事的。”

千芊只好摸出木瓶子,抓起一小把粉末往师清漪身上撒过去。这味道不难闻,却也不算好闻,味道有点奇怪,师清漪被呛了下,不免咳嗽了几声。

她被撒过后好端端的,洛神见状,面上神色也微不可觉地缓和了。

千芊却道:“其实往身上撒丧粉,也不能验证什么的。假设师师你中了蛊,但是蛊虫向来都有一定的潜伏期,那么在没有显现症状之前,丧粉其实并不能做什么。”

师清漪:“……”

千芊见她那表情,忍不住轻哧一声笑:“不过陌以前就告诉过你,你体质格外特殊,血液有净化毒素的作用,即便是遇上剧毒而隐约显现中毒的症状,后面也会渐渐净化,最终消散。毒素如此,蛊虫基本上也是没办法寄生的,不然你早就中了‘帐中欢’,而不会单单只是被它影响闹点瞌睡。”

洛神表情开始微妙。

师清漪原本放了心,现在简直无言以对:“……”

……能不提那件事么。

千陌已经大半年没见她出来了,现在由千芊再度提起帐中欢,师清漪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言的尴尬。

这时,洛神道:“清漪,你不是也带了千小姐先前送的香囊么,有了它在身,恐不妨事。”

千芊曾在平安夜送出了几个香囊当礼物,可以避忌这世上的大多数蛊,非常珍贵,师清漪,洛神,雨霖婞和音歌各自都有一个。

“对。”千芊说:“那个香囊可比丧粉效用大多了,师师虽然你可以避蛊,不过以防万一,香囊也得好好带着。”

师清漪点点头,事情解决,三个人继续往里跑。一连绕了好几道弯,又穿过里壁上的坑洞走到另外一条里壁内,这才看见那一大群正累的气喘吁吁的人。

“怎么样?”雨霖婞第一个看见,忙打招呼。

师清漪对她做个手势,走到队伍附近,目光饶有意味地扫了扫,这才说道:“王顺呢?”

队伍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一个方向。

王顺绷着脸,没搭腔。

师清漪语气随和道:“王顺,你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王顺终于开口。

“很抱歉,你的兄弟刘子成他已经……因为某些原因,他已经没有救了。你到我这里来,有几句话,我想转告你。”

王顺脚步挪了两下。

洛神淡道:“其他人,站远些罢。”

其他人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祝锦云却非常聪明,知道势头不对了,忙拉着旁边两个男人的袖子往后退。风笙见了,也招呼其他人往旁边避开,距离王顺远了些。

“什么意思?”王顺不高兴:“我哥们刚死,你们他娘的就开始挤兑我?”

他扭头看向雨霖婞:“小姐,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雨霖婞沉默了片刻,说:“你按师师的话做。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跟你说几句话,她又不会吃了你。”

洛神伸出右手,千芊把装丧粉的木瓶子搁在她手上。

王顺死死盯着洛神动作。

洛神表情寡淡,拧开瓶盖子倒了一点丧粉在地上,大约她觉得这东西珍贵,用完了就不再有,所以对量控制得很严格,没有撒太多。

撒过了,她淡道:“这是丧粉,可以检验蛊虫。刘子成当时被枯手碰过,你亦然,何况你两应当是沾了那手上爆出的黑液,你走到丧粉这处来,一验便知。”

其实丧粉对处在蛊虫寄宿期,尚未发作的人没有作用,洛神不过是在骗王顺。

王顺却哪里知道,闻言,一张脸顿时格外难看。

“你们怀疑我!”王顺怒道:“我好端端的,和子成根本不一样!”

“我也碰过那只手。”师清漪大方道:“可我用丧粉检验过,没事,你检验一下又没有关系。除非你——”

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王顺,澄净沉着,让王顺脸色更为僵冷。

“好吧。既然你们怀疑我……怀疑我……”王顺歪了下头,喃喃说着,往前走:“那就……试试,验过……验过才知道清白。”

他说话变得有点结巴,磕磕绊绊的,开始往前走。

师清漪站在丧粉附近,看着他。

一步,两步,王顺慢慢近了,洛神手里攥着几颗石块,不动声色地等着他。

突然,王顺转过身,直接往队伍里冲。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下,一眼就看准了队伍里看起来最为娇弱的祝锦云,左手抓过去,摸出枪指在祝锦云太阳穴上。

师清漪:“!”

祝锦云被王顺拿住,抿着唇,没敢动。

“你!拿出……水……水来!不然我立刻杀……杀了她!”王顺朝洛神拧了下脖子,瞳仁开始融得有点厉害,眼睛泛黄。

洛神一动不动,冷眸觑着。

“水!快……快点!”

洛神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亮给王顺看。

“融……融掉!”王顺嘴唇抽搐,理智正在渐渐消散,他却还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挺聪明。”洛神道。

“废……废话!”王顺吼起来:“快点用水把……把你……手里的丧粉融掉……快!杀了她!我……我杀她!”

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能力,说话怪腔怪调,同时将枪顶住祝锦云的脑袋,顶得更用力。

祝锦云没吭声,她侧了□子,王顺赶紧又将枪口往里顶了几分。

祝锦云脑袋偏开。

洛神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好。我融掉。”洛神掌心蜷着,内里藏着石块,另一只手准备拧开水瓶:“你好生看着,可别看差了,怨我骗你。”

王顺赶紧盯着她的动作,面容越来越扭曲。

洛神拧开瓶盖子,漫不经心道:“你有没有听过,有的医生除了治病,亦很会打架?”

洛神话音刚落,祝锦云突然一抬长腿,狠狠踹在了王顺身下。

王顺弯腰哀嚎一声,祝锦云腰身一拧,灵活地从他手中脱出,洛神抬起眸,手中石块点过去,打在王顺膝盖骨上,王顺立刻跪了下去。

第二块石块转瞬即至。

队伍乱起来,许多人端起枪就要射击,师清漪大声道:“全都不许开枪!别让他流血!退!”

第20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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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香囊

从刘子成的症状来看,但凡染上这种蛊的人,他的血便会变得十分蹊跷。师清漪担心蛊会通过血液传播,所以厉声禁止任何人开枪。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希望王顺死。

刘子成因为突然发狂,已经被男人们乱枪射成了筛子,她不愿王顺重蹈覆辙。其实开枪并没有多大用途,一旦向王顺开枪,他的身体反而被子弹损坏,即便到时候可能得到蛊解,他也活不了。

打算射击的人忌惮血液感染,一听师清漪那声严令,立刻就罢了手。

只有一个男人被冲昏了头脑,正准备继续扣动扳机,洛神一颗石子打在他手腕麻筋上,他这发子弹没能打出去,枪倒是落了地。

雨霖婞喝道:“不许让他流血!”

男人赶紧捡起枪,退去一旁。

呵斥间隙中,洛神早已将王顺的几处麻穴用石子点住。

王顺虽然被蛊虫控制了,终究还是肉体凡胎,身体依旧受到麻穴的制约。趁着他行动不便,千芊配合洛神在他周围洒了一圈丧粉,王顺低低嘶吼,却十分忌惮那圈丧粉,不敢踏出圈子一步。

他被困在圈子里,嘴巴一张一合,语言能力正在逐渐丧失。

师清漪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仁也已经融化了大部分,变成了刘子成那副模样。

“他现在算是完全发作了么?”师清漪叹息问千芊。

千芊点头:“之前他还处在潜伏期,虽然保留了自己作为人的神智认知,思维却还是受蛊的主导控制。如今潜伏期已经过了,他将彻底沦为怪物。”

“这究竟是什么蛊?你之前说不知道蛊源,所以无法判断,那现在你看见他们的症状,是否能有一点眉目了?”

这种蛊似乎拥有超凡的智慧,宿在人体中潜伏时,可以在接管宿主全部信息的同时,将宿主转变成另外一个人。宿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异样,内里却听命于它,相当于一个内贼,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它很聪明,会说谎,擅伪装,也知道在危机时刻毁去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东西,比如说丧粉。

千芊回答师清漪道:“我还是不太清楚。”

“你对蛊涉猎那么深,也不知道么?”师清漪突然感到无力。

“世间蛊千千万万,形态特点也都各异,它们的名字多得像天上的繁星,就算是穷尽蛊师的一生,也无法将它们全部都熟悉。而且术业有专攻,蛊师一生中大多只要炼制属于他自己的几种独门蛊,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这时候,王顺的喉咙呼噜作响,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被点了麻穴身体不能自由支配,他挣了几下,身体委顿下去,瘫在了地上像个羊癫疯病人一样不断抽搐。

洛神凝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对千芊道:“他是否已经无救了?”

千芊眼中露出无奈的神色:“是,我们现在没办法救他。”

雨霖婞阴沉着脸,不说话,好歹是她手底下的人,转眼说没就没了两个,心里怎么也不会好受。

洛神再度看向王顺,冰冷的声音中夹杂了几丝隐约的不忍:“他恐怕要开始解体了。”

师清漪心里一哆嗦,也扭头去看,就见王顺的面部肌肤已经渐渐开始呈现开裂的症状,像个快要崩解的瓷器,并且从那些细细的缝隙中渗出一些泛黑的液体来。

“糟糕。”师清漪皱眉。

如果开始解体,那就意味着王顺最终可能会化成一滩液体,那将是一个异常恐怖的感染源,必须马上销毁,不然后患无穷。

洛神闭了下眼,复又睁开,低声道:“只能烧掉。”

全体寂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

说到底,刘子成和王顺都是队友,一路上也是互相帮衬着过来的。他们两人并无半点罪恶,却遭受了这么残忍的事,何其无辜,如今还要将其解体的肉身烧掉,这实在让人下不去手。

“……我来烧。”雨霖婞抿了抿唇,最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瓶携带酒精出来。

“小姐。”风笙欲言又止。

雨霖婞摆手,走过那圈丧粉附近,将酒精洒在了王顺身上。王顺瘫软成一滩泥,一动不动,雨霖婞咬牙,最终还是在酒精的源头处点了火。

火苗迅速窜起,一路蔓延过去,将王顺的身体吞噬了。

灼灼的火光照着雨霖婞那张脸,她平常笑得那么灿烂,世间再美丽炫目的花朵也比不上她,如今她的神色却是如此黯淡无光。

她来回看了一圈,说道:“王顺这样,刘子成估计也逃不了了,听师师说他被丧粉困住,应该还在原地,我回去……烧了他,你们在这等我。”

“我跟你一起过去。”师清漪知道她不好受,忙道。

洛神没言语,却也走向雨霖婞身边,眼看最好的两个朋友如此,雨霖婞也没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折返往回走。

回去一看,刘子成果然也正在解体,甚至解得更加厉害,浓黑的汁水都流出来了。

三个人不再耽搁,立刻点火将他的尸体烧掉,这才返回。

雨霖婞走到队伍前面,桃花眼一扫众男人,开门见山地说:“王顺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错,他说得对,你们跟了我那么久,全都有苦有功,我都记着。家里有老婆孩子,有父母亲人,谁都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队伍沉默,都一声不吭地听着。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要说什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发现雨霖婞的确是一个领导人。

除去那些插科打诨的不靠谱,实际上她威严,漂亮,严肃的时候气质出众,那么多人肯为她卖命,也并不是没有理由。

雨霖婞接道:“以前大家跟我下过地,那里有明器摸,大家从里头能得到好处,所以你们可能觉得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因为可以得到相当丰厚的回报。可是今天,你们到这里来,这里比你们以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可怕,前路无法想象,而你们能得到的,可能只有我出发前曾允诺给你们的那一笔钱。”

她眸光无奈起来:“来之前我不清楚师家的情况,更加不知道这底下还有一个这么恐怖的墓葬,我只当那笔钱是作为你们执行任务的辛苦费。它们是辛苦费,不是你们的买命钱,王顺和刘子成却死了,我很抱歉。”

很多男人不由得低了头。

“从现在起,你们可以自主离去,我答应给你们的辛苦费,一分也不会少。如果你们遇到了另外那一批弟兄,就把我的话再转告一遍,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小姐,我是不会走的。”苏亦肃然道。

风笙没说什么,不过看他表情也肯定不会离开雨霖婞。

雨霖婞却突然又笑了:“每个人做一件事,都会有一个目的,尤其是这种要人命的事,倘若没有目的,谁又真的愿意做?除非是个傻子。我到这来,目的也只是为了我的朋友。”

她说着,看向师清漪和洛神并肩站立的方向。

师清漪与洛神看着她,目光皆是定定的。

雨霖婞最后道:“我为了帮助我的朋友而来,如果我也染了蛊,将我的尸体立刻烧掉就是了,我死后不想害人。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后悔,也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而你们,认清楚你们的目的,不管你们此刻要什么,你们就去做,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的选择是跟着小姐,目的也是为了帮助小姐而来。”

这是大部分人的表态。

也有一小部分人很现实,也无可厚非,他们的观点是:“我怕死,也想要钱,但是这里危机重重,如果我们分开行动了,更容易死,所以大家还是尽量保持在一个队伍里,毕竟人多力量大。”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师清漪看了看,这才道:“那么现在大家来挨个进行眼睛检查。”

“为什么要做这种检查?”有人不解。

师清漪解释说:“当时那只枯手被子弹打中,曾有浓黑的液体溅出来,落在地上。地上是黑的,落在上面也不显眼,我怀疑当时情况混乱,还可能有人踩过。如果这个人在那时候染了蛊,他被蛊虫操控混迹在我们队伍里,作为内鬼,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局面,想必大家也该明白。”

全体噤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脚去看自己的靴子。

洛神眼睛锐利似鹰隼,趁着那一刻,她将所有人的表现都扫了一遍。

暂时没有人表现出异状。

洛神朝师清漪使个眼色,师清漪心领神会地点头,跟着招呼千芊等人对队伍进行盘查。每个人都翻起上眼皮,师清漪检查他们的瞳仁,见并没有半点浑浊开始融化的现象,这才放心了。

检查过后,为了抵御可能的蛊虫侵害,千芊开始分发她手里的丧粉。

她总共带了三瓶,数量有限,所以分发的数量控制得非常严格。分出去的丧粉各自用纸包起来,折叠成处方药那种小角包,再用防水膜包了一层。

这是保命的东西,所以大家都非常积极,生怕自己分不到。

师清漪看了看,发现祝锦云一个人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只是无奈看着那群对丧粉抱以极大渴望的男人们。

“锦云,你拿了么?”师清漪问她。

祝锦云本想说拿了的,她犹豫了一会,不忍骗师清漪,只好说:“……没有,我再等等,等他们分完我再领。”

“丧粉本来就少,他们如狼似虎的,等分完了你就没了。”

因为太少,后面千芊不得不又从分出去的丧粉里再度回收了一部分,继续分给剩下的人。

祝锦云笑道:“你也说丧粉本来就很少了。”

“你怎么老是这个脾气。”师清漪皱眉:“总让着别人,自己吃亏。”

“没什么的。”祝锦云大方道。

师清漪想了想,摸出一个东西塞到祝锦云手中:“那你先拿着这个吧。”

这是一个蓝色的香囊,千芊给她避蛊的平安夜礼物。

洛神在远处看着,瞥到了师清漪拿香囊给祝锦云的那一幕。

“这是什么?”

“这是比丧粉还有效用的东西,可以避忌大多数蛊虫,很管用的,有了它你就不用担心了。”

祝锦云显然很是触动,她忍了忍心中情绪,这才平和地说:“给了我,那你呢?我看你好像也没去领丧粉,要是到时候——”

师清漪骗她:“我有丧粉在身上的,不怕。你闻闻,我身上还有那股丧粉的味道呢。”

千芊曾经洒了点粉末在师清漪身上,那股味道暂未消散。

祝锦云信以为真,像珍宝似地攥着那个香囊:“……谢谢。”

“我们是朋友,别说什么谢谢。”师清漪笑道。

她笑意清冽,犹如世间最纯净的清泉,祝锦云看得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洛神在原地站着,目光瞬也不瞬地将两人望着,雨霖婞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表姐渴不渴,喝点?”

洛神默默喝水。

“你在看什么?”雨霖婞问她。

“没看什么。”喝完了,洛神将瓶盖拧紧:“整顿一下,准备走罢。”

那边师清漪犹豫半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千芊送给我的礼物,我和洛神她们都有的,要是唯独我的没了,恐怕不大好。等从这里出去了,你要记得把香囊还给我。”

祝锦云忍俊不禁:“一定还你。”

“嗯,那你自己小心点,我过去看看。”师清漪说着,转身走了。

祝锦云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休整好了,队伍沿着里壁通道继续赶路,所幸地面都是黑泥,之前师轻寒他们的线索并未断掉。

通道不宽,人员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师清漪心细,发现洛神平常都是打头阵,现在反常地落到最后,便赶紧走到后面去找她。

“你怎么走这么慢?”师清漪笑她:“踩蚂蚁么。”

洛神抬起眸子看着她。

“怎么?”师清漪被她盯了,脸突然一烫。

“把包脱了。”洛神说。

“啊?”师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将背包放下来。”洛神重复。

“为什么?”师清漪虽然不解,不过洛神既然要求,她都是照做的。

背包刚取下,洛神突然伸手揽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师清漪:“!”

洛神轻声道:“不取下来,如何抱你?它会硌着我。”

而就在拥抱师清漪的那一瞬间,洛神的右手自然而然摸到师清漪腰侧,往前滑,然后触到了师清漪外套口袋的边沿。

她的手抚了一下师清漪的口袋,掌心里攥着的那个白色小物件便无声地滑了进去。

师清漪早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冲昏了头,哪里注意到这个,偷偷回头看看后面,见人都走得有些远了,这才放心。

她贪恋女人怀抱的温软馥郁,还有那股极淡的香气,这一路过来神经都紧绷着,感觉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这样舒心与安宁了。

见没人看见,师清漪便抱得更加心安理得,脸倒是略显红润:“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吓我一跳。”

洛神松开她,眸子深邃,唇角隐有笑意:“你先前不许我碰你,现下我抱回来。”

师清漪:“……”

她这居然都还惦记着呢。

不过说起来之前她之前喊得那么大声,洛神肯定被她吓到了。

“不可么?”

师清漪嗯嗯唔唔了两下,说:“小心眼。”

“心眼小才只能装你一人。”

师清漪这下实在绷不住,耳根都红透了。她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使远处无边黑暗,即使这里只有手电的一隅光芒,那女人就只是站在这抹光中,缱绻长发,长腿细腰,已经是清绝脱俗至不可方物。

尤其是那双漂亮到极致的黑眸,正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

就像她所说心里只有一个人,眼里也只有一个人。

“永远也莫要委屈自己。”洛神静了片刻,突然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就要到4万啦,真是很谢谢大家的支持0W0

第20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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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离

师清漪先是略略一怔,转而笑起来:“我没有委屈过自己。”

“而且有你在,我肯定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对不对?”她目光清澈地补充,眼里藏着几分温柔的狡黠。

洛神不语,只是轻笑着看她。

她宠溺她,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一个微小动作,真的就足够了。

“走吧,等下他们看见我们落到后面,不清楚情况的话肯定会着急的。”师清漪倾身过去,牵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点点头。

两人携手往深处走,洛神却在师清漪背过身去的那刻,目光往左后方瞥了一眼,冷冷的。

那里的里壁上也是融了许多洞口,大大小小规格各异,透过那些洞口能隐约看见更深处的情况。

依稀好像有个人影站在那,瘦瘦高高的,一动不动。

洛神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薄唇抿出一条线。

师清漪已经牵着她快步走了好一段距离,察觉到她掌心里竟然有了些滑腻的汗意,不由回头:“你手这么冰,怎么还出汗?”

“我原本便是这般体质。”洛神神色无异道:“走得太赶,有些热。”

师清漪知道她即便是在大夏天里,身子也大多时候是凉的,天热的时候抱着她非常舒服,冬天肌肤更是冷得不必说,师清漪怕她冷,所以也常抱她。

虽说是冰体,但这时候走出汗来还是比较罕见,地底下太冷了,师清漪连自己都没出汗。

“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师清漪不放心,连续轻声问了好几个问题:“是因为之前下水冻着了的缘故么?不会是感冒了吧?”

洛神勾唇笑道:“我没有这般脆弱。”

她使个眼色,将师清漪的手放开了,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一大队伍的人正停在不远处。

雨霖婞在队伍最后面,向两人道:“这么慢,怎么回事?”

师清漪忙摆手:“没……没事,和洛神检查了一下后面的情况。你们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雨霖婞皱眉,似乎很苦恼:“有。”

“怎么了?”

雨霖婞招呼两个人过去,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墙上,甚至连墙上那些融出的洞口深处都指过去了。

她说:“你们自己看,这里的血迹突然又变多了。”

师清漪粗略扫一眼,也皱了眉。

之前她就是凭借着血迹与血腥气才一路追踪过来的,那时候血迹虽然七拐八绕断断续续,但是始终保持一个走向,地上那些脚印也是跟随同一个方向。越到后面,血迹越淡,最终趋近消失,只剩下黑泥上的脚印,那就说明当时有人受了伤,渐渐的他的伤口应该已经止住了才对。

之前所看到的痕迹,逻辑方面都很正常,一直到这里才发生改变,变得蹊跷了起来。

原本血迹断掉,这里血迹却又突然冒出,还增多了,并且不为大面积喷溅,而是滴下来的血点子。也就是说并没有人在这里受到过攻击,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之前受伤的人伤口再度裂开,血滴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偏偏现在血迹到处都是,往前延伸的地上有,往旁边分岔的路上有,两边墙上也有,甚至两边墙上融开的洞口边沿都有,脚印也凌乱不堪,不辨方向。

师清漪略微探头往那些洞口里一看,果不其然,血迹甚至都洒到墙后面的另外一条通道去了。

空气里血腥气虽不算重,但师清漪已经被这些到处洒的血迹整得头晕眼花了,她突然觉得犯恶心,有点想吐。

叶臻拿手指蹭蹭鼻子,嘟囔一句:“血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嘛,就差拿个洒水壶到处洒了,神经病。”

洒水壶?

师清漪压下那股不适,眼里光芒微亮。

雨霖婞并不知道师清漪在想什么,只是问:“师师,这还会是你小姨他们留下的痕迹么?”

“应该是。”师清漪点头:“脚印方面没有错,只是血迹变了。”

“那这血……”

师清漪拿出她喝了一半的那瓶矿泉水,指着瓶盖说道:“我想小姨他们应该是将矿泉水瓶子当小型洒水壶用了,在瓶盖上钻几个小孔,灌血进去,之后挤一挤到处滴,可以造出眼前的效果。”

叶臻惊道:“他娘的,原来你小姨他们真的是神经病!”

师清漪瞥了他一眼。

叶臻赶紧噤声。

千芊想了想,解释道:“我明白师师的意思了。这世上对血腥味最敏感的就是动物,我们人类比不上它们万一。如果一只动物在追逐它的猎物,猎物受了伤,流了血,不管它往哪个方向逃跑躲藏,都有可能被嗅觉灵敏的猎手循着血腥气捕获到,相信师轻寒小姐他们一行应该就是陷入了这种困境。”

雨霖婞模拟了一下脑海里的可能情景,点点头:“所以他们索性就在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洒了血,包括分叉之后的各个通道,还有墙壁更深处的那些区域,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什么东西的嗅觉,影响那东西的方位判断?啧,那照这么说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想清漪所料没错,他们应当是在此处放血。”许久不说话的洛神开口,指向右边墙壁洞口下的一个角落。

那里血迹较多,中间那个圆形的轮廓却并没有沾到血,师清漪走过去比了比,轮廓刚好和矿泉水瓶底吻合。

“为了躲避,他们居然选择付出放血这么痛苦的代价,那盯上它们的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雨霖婞感觉心里有些发凉。

洛神突然回头,望过去。

她的眸光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冰冷。

远处一片浓黑,只在手电白光能照到的最远处,融出一团明明暗暗的影。

“……不知道。”师清漪深吸一口气,说:“不过看眼前的情况,我们多半也可能进入了那东西的狩猎圈。”

队伍里大部分人的脸都变了颜色。

“我们现在必须改变策略,往——”

师清漪话音刚落,那种沙沙声却又突然炸了起来。

沙沙——

沙沙——

之前这种沙沙声总共响过两次,刚从师家下来的那条铁道里一次,刘子成发狂之前一次。

而这一次它们那么近,好像就在队伍的头顶上,又好像正好在脚底下。

它们无处不在,声音近得就要立刻爬进耳朵里。

“——往没有血迹的方位走!”师清漪声音发冷,急切地说出了她未曾说完的话。

队伍顿时乱了起来,手电光束乱甩。到处是沙沙的潮水声,却看不到影像,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体验更能刺激人的感官,身处其中的人很容易就会产生联想,从而将那种恐惧感不断放大,再放大,最终窒息在这种自我编织的臆想之中。

队伍拐向左边一条通道,一路没命狂奔。

大概是师轻寒他们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一下子这种不惜以放血来保命的举措就变成了一种心理暗示——对方很强大,稍微跑慢了可能就是个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师清漪回过神,在混乱之中看了看,发现居然没看见洛神的身影。

“洛神?”她突然发懵了。

她的脚步慢下来,转过身,开始加速往回跑:“洛神!”

一种莫大的恐惧突然席卷了她周身,她的掌心里似乎还留着牵那女人时的触感,冰凉,上面是洛神滑腻的冷汗。

“师师,你干什么!”雨霖婞一看师清漪突然跑回去了,顿时吓得不行:“你傻啊!快回来!”

“洛神不见了,我去找她!你们先走!”

师清漪简直要疯了,不管雨霖婞再怎么喊她,她还是闷头继续往回跑。

在她的认知里,洛神绝对不可能会自己跑错路,除非她又一个人落在后面独自迎敌,给队伍创造活命的机会。

如果连这个原因都不是,那么——

师清漪有点不敢想下去。

师清漪向来速度快,雨霖婞根本追不上,正追得快要断了气的时候,身旁一道疾风掠过,那人直接攥住雨霖婞的手,运起轻功带她飞奔。

千芊的步法一直诡异如游蛇,七拧八绕,雨霖婞再一次快要吐了。

正追着,雨霖婞在晕得七荤八素的状态中一看,前面墙壁一道陷进去的洞口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子矫捷,一下子就穿过洞口跑到师清漪身后,师清漪正心急如焚,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过来,当时只是感觉腰身一紧,立刻就被那人带了个踉跄,跟着被那人从后面紧紧抱着,拖进了洞口。

“该死的!”雨霖婞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养蛇的,快点!”

千芊早已带着她,极速掠向洞口。

而师清漪被那人兜住腰,她奔跑时仅凭夜视,并没有打手电,黑暗之中被人拿住,顿时觉得怒火攻心,一股暴戾之气涌了上来。

她伸出手扣住抱她进来的那人手腕,正准备猛然一拧借此脱身,那人依旧紧紧抱着她,将她继续往更深处拖。

同时那人声线温软,颤抖地急切道:“阿清,是我!”

“小姨?”师清漪惊得赶紧松了手。

师轻寒没敢开手电,转而拉着师清漪的手拐进一个角落,师清漪靴子踩上去,发现角落里堆了许多柔软的类似毛皮的东西。

“嘘。”师轻寒如临大敌,气喘吁吁道:“待在这里,不要动。”

师清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跟着,她就听到一个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

那居然是婴儿的啼哭声。

第20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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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死局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婴儿。

大概是婴儿的哭声太具有现实感了,搁在这种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反而更容易勾起人心底那颗最恐惧的种子。

听到哭声的瞬间,师清漪感觉肌肤一凛,顿时听从师轻寒的嘱咐不敢再动了。

而下一刻,一道手电光线劈开黑暗照入洞口。

师清漪藏在角落里,被那道白光照得眯了一下眼,她抬眸一看,就见雨霖婞和千芊两人已经相继跑了进来。

雨霖婞脸上恼怒与惊惧交加,明显她也听到了那声婴儿啼哭,脸都吓白了,不过在那什么劳什子婴儿面前,果然还是师清漪被人拖进洞口这件事更令她在意。

她抬起上膛的枪,对准角落里师清漪旁边的那道人影,沉着脸就要射击。

“关灯!”师清漪赶紧压着嗓子说:“嘘!”

雨霖婞这才看清楚师清漪旁边躲着的那个人影,竟然是师轻寒,一场误会,慌忙将枪放下。

那边千芊瞧见师轻寒,也是一怔,雨霖婞立刻将手里的手电熄灭了,和千芊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四个人挤在一个角落里,角落里堆了许多毛皮,像破布一样杂乱地揉成团,或者三三两两地叠着。这不知道是些什么动物的毛皮,总之散发出一股分外难闻的恶臭味,雨霖婞捂住鼻子,差点没被这股味熏死。

只是现在紧要关头,谁都不说话,也没敢动。

沙沙的声音早就听不到了,眼下最棘手的恐怕就是那声婴儿啼哭。

坟场过,鬼嫁女,婴夜啼,这都算是晦气事里面排在前头的了,婴孩通灵,尤其是在墓葬之地听到婴儿啼哭,大凶。

师清漪屏住呼吸,尽量做到凝神静气,将自己的五感通透到一个最大化的程度。

一切死寂。

等了大概半分钟,她听到了很轻微的脚步声。

那种脚步声非常奇怪,落地非常轻,好像是那脚上长有消音的肉垫子,然后在落地之后,又会听到“嗤”的一声类似金属摩擦地表的声音。

走一下,轻轻哧一声,好像是脚上带了锋利的刀刃。

其实这种声音本来非常细微,普通人根本听不到,但是现在周围环境实在太安静了,再加上师清漪听力异于常人,所以那种每走一步就摩擦出声的动静在她听来,完全细致真实到了极致。

她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刀刃,也不是其它金属,应该是肉垫子末端伸出来的长爪子。

——嗤。

对方越来越近了。

——嗤。

雨霖婞右手握枪,左手则抓住了师清漪的手臂,师清漪感觉她的身子隐约在发抖。

发抖并不是因为雨霖婞害怕,而是她在等待开枪时机的时候过于紧张,这种等待太煎熬了,更可怕的是,她连对方究竟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哧。

“救……救命。”突然,一个虚弱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师清漪感觉雨霖婞的手立刻动了一下。

那男人的声音是和那种“嗤”的走路声一个方向的,这让师清漪非常奇怪,她赶紧碰了下雨霖婞,示意雨霖婞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救……救命。”那男人又说。

声音要多痛苦有多痛苦,好像喉咙口里堵着一滩血,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哧。

“救……救命。”又来了。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难道是那个脚上长了利爪的东西还随行带了一个受伤的男人么,那男人作为它的猎物,正在做最后无意义的垂死呼救?

不管怎么样,那东西肯定不是和发出“沙沙”声的那群东西一道的。说起来,当时沙沙声大面积响起来的时候,洛神究竟是不是跟着队伍一起跑的呢?

还是当时她就跑向了别的方向?

洛神为什么会脱离大部队,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准备一人留下殿后?如果她是想要殿后的话,那她途中是否看见过这个走路声音古怪的东西?

一想到洛神,师清漪顿时心乱如麻,连五脏都好像绞在了一处。

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顿时又乱起来。

她真的已经没有足够耐心在这待着了,她必须要尽快找到洛神。

如果等下那东西出现发现了她们,她也不打算再躲了,干脆冲上去,一把拧掉那东西的脑袋省事。

拧掉脑袋,好像这种事情对师清漪而言,突然变得轻而易举了似的。

她的双眼同时泛起烫来,一股无名的烦躁与不耐在心里不断冲撞。

“……谁在那里?”那个受伤的男人又说话了,这次声音非常近,好像已经到了洞口边上。

糟糕,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师清漪头脑发热,师轻寒察觉到师清漪的异状,赶紧攥住她的手腕,暗示她冷静。

那男人痛苦地重复:“……谁在那里?”

师清漪尽量克制自己不再乱想,过了片刻,她看见一个黑影子出现在了洞口面前。

她的眼睛能夜视,可以看出事物大致的轮廓,那黑影大概是成年男人那么高,身材异常魁梧,从挺拔的轮廓便能看出其肌肉发达得可怕,很像猿人,尤其是两条手臂垂着,更加让它的形象和猿人重叠。

可是它的脑袋却长得很像野狼,两只尖尖的耳朵立在头顶。因为角度的问题,师清漪只能看见它的手爪狭长锋利,犹如五柄刀刃,不难想象它脚上伸出的爪子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差不离了。

师清漪觉得它十分眼熟。

平安夜的路上她曾经撞到过这种东西,不过当时撞到的那只没这只高大,而且这只甚至有两个脑袋,除了正常位置的头,右边肩膀上还长着一个,像个硕大的肉瘤。

“……谁在那里?”男人声音再度响起。

师清漪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声音居然是从那东西身上传出来的。

它……会说话么?

很快,师清漪就发现了不对。

那东西肩膀上的大肉瘤突然动了一下,居然是这个肉瘤在说话。

那东西在原地转圈,似乎在嗅着什么,而那个“肉瘤”一直就趴在它肩膀上,太暗了,师清漪只能隐约看到那个“肉瘤”伸出了两只细细的胳膊,抱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然后它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奸细,分明是婴儿在哭闹。

师清漪:“……”

“……谁在那里?”它婴儿般哭了一阵,又换了男人的声音说。

这肉瘤不知道重复多少遍这句话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语气,就像一个刚学说话的人为了能让自己说得更好一点,而特地时常重复,勤学苦练。

长了狼耳的“人猿”嗅了很久,而它肩上那肉瘤除了哭闹之外,就是换声音说话。

两者在洞口折腾了一阵,渐渐地又向远处走去,离开了很久,还能听到远处的那种婴儿啼哭响彻整条通道。

雨霖婞松了一口气,她一直紧张地攥着枪,现在手腕酸痛。

她咕哝道:“吓死我了,刚才那东西在问‘谁在那里’的时候,我还以为它发现我们了。”

当时一片漆黑,雨霖婞根本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更别提那东西肩膀上的肉瘤,所以她一直以为就是那个黑影子在学婴儿叫,又学男人说话。

师清漪压低声音,快速形容解释了一遍,雨霖婞这才惊讶道:“刚才有两个东西?”

师清漪心中郁燥:“那种狼头猿身的东西我以前见过,数量应该不会少,它们可能一直都在师家范围内活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物种。至于它肩膀上那个东西,我想它就是洛神说过的婴媪。”

说到洛神时,她声音更加惶然。

大概是这只婴媪不久前遇到过某个受伤的男人,那男人说过这两句话,再被婴媪学了去,不断重复。

至于那个可怜的男人,不难想象他的结局。

千芊同意:“声音啼叫如同婴儿,而且擅长模仿人言,越到后面,能模仿的句子也就越长,最终可以自主说话,我想应该是婴媪没错了。”

“婴媪是不是行动能力很差,所以得让别的东西扛着走?”雨霖婞说。

“其实也并不是。”师轻寒低低喘息道:“不过它们两者智商都非常高,和狼狈一样,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这时候,雨霖婞将手电打开,白光照亮了整个角落。

师轻寒苍白漂亮的脸几乎被冷汗浸湿,她捂住左胸口喘气,右手臂的袖子全都是血,其他一些部分也蹭上了血迹,憔悴不堪。

“……小姨。”师清漪见了她的模样,又想着情况不明的洛神,简直心乱如麻。

师轻寒刚才几乎是拼劲全力才将师清漪抱了回来,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全虚脱了。

她难得皱眉,虽然是在呵责师清漪,到底还是温柔的:“阿清,你刚才那样非常危险知道么?如果不是我刚好躲在这里,听见你大声说话将你扯进来,你很可能就会被那两个东西撞到了。你没跟它们正面交过手,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可怕,尤其是那个人猿般的东西,它的嗅觉实在是……”

师清漪颤声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洛神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我听见了。”师轻寒神情无奈:“这里有许多味道很浓的兽皮,可以盖住血腥气和我们的味道,干扰对方的嗅觉,不然刚才我们肯定被发现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久待之地,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师清漪咬牙:“我不能再浪费时间。这里暂时也安全了,小姨,你现在就跟着雨霖婞和千芊一起走,不用再管我。”

说着,她利索地转身往洞口跑去。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再耽搁下去,能找到洛神的几率便会又少几分。

雨霖婞见状,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师轻寒慌忙拉住师清漪的手:“你不知道那边除了刚才那两个东西,还有更可怕的……”

师清漪脱开身,打断师轻寒,眼角终于泛起红来。

在这种地方她不敢再大声说话,声音只是急切又压抑,颤抖道:“我知道很可怕!我知道!”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她永远也不会丢下她。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出来,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师轻寒发现她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失控的状态。

刚才是情况特殊,师清漪大概还勉力忍着,现在事情暂时过去了,她真的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师轻寒忙安慰她:“阿清,我并不是让你不要去。洛小姐的事,我很抱歉,毕竟当初是我请她过来帮忙的,倒是连累了她。你千万不要着急,我们一起过去找,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于那边的事情可能比你们要清楚一些。”

千芊走过去,拍拍师清漪的肩安抚道:“一起。我让银来带路,会快很多。”

师清漪努力压下心中那股乱窜的戾气,她虽然感动,却并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就没再说话,第一个走出洞口,雨霖婞紧随其后。

千芊撩起袖子,将盘绕的银色小蛇放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需要,很快就会进入洛师明朝番外。和古代洛神番外一样穿插分阶段连载,比较长,性质什么的也都和洛神番外差不多,大家看过古代洛神番外,也应该知道这种传统啦

所有番外皆为第一人称,虽是番外,却非常非常重要,与现代相呼应,但是如果觉得不喜欢番外或者觉得看番外没有正篇有意义或者其他原因的,也可以不必选择购买的,我这里提前通知一下,让大家有一个心理准备做出选择0。0

第20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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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远梦

在银的牵引下,师清漪脚步匆匆,很快就回到了先前那个血迹斑斑的地方。当时队伍就是在这个位置听到了沙沙声,然后才开始逃离的。

她四下里仔细地看了一圈,除了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血迹外,什么也没有。

一无所获,师清漪握紧了拳头。

雨霖婞看了半天,也疑惑不解:“如果她表姐当时真的打算殿后,为我们赢取活命的时间,那这里是不是应该有痕迹留下才对?难道她将那些东西引向其它方向了?”

银抬起脑袋,看向右边的通道,那里血腥气较重。

“是那边?”雨霖婞下巴抬了下:“好多血。”

师轻寒叹气说:“当时我们在这里放血之后,分了好几个矿泉水瓶,每个瓶里装了些许鲜血,再分发给队伍里的部分人。那部分的人自愿担当血饵,分散往不同的通道,打算借此来扰乱那些东西的嗅觉,而剩下的人,则都往刚才我们过来的那条没有血迹的方向撤离了。”

“那些东西?”雨霖婞蹙眉:“那种狼头猿身的东西,数量究竟有多少?”

“很多很多。”

千芊问道:“师小姐既然也往安全的方向撤离了,为什么刚才又会独自一个人躲在那里,不和剩下的其他人在一起呢?”

师轻寒轻轻垂了垂眼:“我悄悄留了个交待,中途离开了,没有再继续与他们一起走。”

千芊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为什么?”

师轻寒眼圈泛红,无奈道:“跟着我下来的那批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而就在不久之前,还有好几个人自愿去做了血饵。他们身上带着血瓶子,血腥味那么重,那些东西不会放过他们的。我……我对不起他们。”

“难道师小姐想去救他们么?”千芊叹气。

“不,我救不了他们。”师轻寒摇头,苦笑道:“我只是想去找寻我母亲的线索。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一个这么可怕的难题,无论如何我都要解开它,但是,我不想再连累他们。”

看起来,师家老太太那具假尸对师轻寒的冲击的确是太大了,短短几个小时,她已憔悴不少。

“她没有殿后。”这时,师清漪突然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雨霖婞看向她:“师师,你说什么?”

师清漪抬起头,眼睛里甚至起了细细的血丝,哑声道:“洛神,她当时并没有殿后。如果她真的要殿后,决定一个人来解决问题,她一定会跟我说的。”

“师师,你冷静一点。”雨霖婞忙道。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我太了解她,她知道我会担心她,所以哪怕是骗我,她也会跟我交待一句,她不可能……不可能一声都不吭的。她当时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她根本就没机会跟我说哪怕一个字!”

“不会的。”雨霖婞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是不认:“她那么强,不可能会——”

师清漪眼里蓦地泛起水雾,颤声说:“她身体不好。”

雨霖婞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她看起来明明那么健康。”

“那是表面上的,其实……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我觉得她有时候不对劲,好像是生病了,可是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几次,她总说没事。后来有一次我找个借口,要她和我一起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她倒是去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为什么她有时候看起来那么虚弱,医生却检查不出来,我不明白!我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一句话,师清漪完全是红着眼睛吼出来的。

千芊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住了苍白的唇。

师清漪喘了几口气,扭过头,见银终于继续有了反应,开始贴着右边那条满是血迹的通道墙壁游曳而去,忙快步跟随过去。

渐渐的,可以听到前面传来冲水的声音,而且水声还很大,不像是什么小水流。

墙壁湿得厉害,一摸,全是渗出来的水。

银本来在前面领路,脖子突然一下子立了起来,而很快,从前面的黑暗里游过来一条通体鎏金的小蛇。

“金?”千芊蹙眉。

金是她一早就放出去探路的,一直都没回来,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银见了金,立刻朝它游了过去。金银两条小蛇交缠在一起,蛇信“嗤嗤”地吐着,好像人一样,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师清漪看着看着,觉得它们两好像是处在一种十分惊惧的状态。

它们是蛇,到底会怕什么呢?

过了片刻,它们同时朝千芊所在的位置窜过去。千芊蹲下来伸出手,两条小蛇缠在她白皙的腕子上,摇头晃脑,殷红的蛇信抖来晃去的,诡异非常。

千芊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现在可能……是进蛇窝了。”

——沙沙沙。

——沙沙沙。

雨霖婞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去,就听见过来的方向又响起了以前听过的那种沙沙声。

这次的沙沙响动,也是从未有过的大声与清晰,似乎来的东西是以前那几次的无数倍。

而就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黑色的墙壁好像突然泄了洪似的,一股又一股的黑色水流从墙上不断涌出来,落到地上。

那些水流全都是由黑色的长蛇组成,它们身体很细,蛇身却非常长,翻滚缠绕在一起,宛若涌动的黑色海浪。

一路过来的那些墙上其实早有裂口,不过墙壁墙体漆黑,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又有限,那些小裂口便很少有人能看见。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去在意,毕竟墙上有点裂开的口子是很常见的事。

墙壁尽数中空,现在那些蛇,都是从裂口里涌出来的。

“快跑!”师轻寒明显早就见识过那些蛇的厉害,急切地喊了一声。

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师轻寒往前,一路上的墙体不断有黑色群往外涌。师清漪,雨霖婞和师轻寒三人边跑边开枪,子弹扫过去,打在那些还未散开来的群蛇身上,红色的汁液不断飞溅。

“养蛇的!你不是蛇祖宗吗,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啊!”雨霖婞大喊。

千芊赶紧摸出一瓶粉末撒过去,谁知根本无效。

群蛇依旧翻滚如浪,气势汹汹地奔涌而来。

倒是金银两条小蛇闻到那股粉末的味道,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缩到千芊身体的更深处去避难。

“没用!我从没见过这种蛇!”千芊冷汗涔涔:“它们有三个脑袋,你没看见么!”

师清漪在开枪的间隙瞟了左边那群蛇一眼,就见有好几条已经从缠绕的群体里脱身出来,那几条蛇果然如千芊所说,长着三个头,每个蛇头都呈扁平的梭子形状,那种细细的蛇身如果延展起来,足足有两米,简直和黑色长绳子没什么差别了。

更奇怪的是,它们的尾部长了一个圆形的类似吸盘的器官,太乱了,师清漪也无法看清楚那吸盘具体的模样。

其中有条蛇相对其他蛇要粗壮一些,大约有小孩手臂粗细,它上半身一昂,借助可怕的力道凌空一弹,就要往距离它最近的师轻寒咬过去。

师轻寒刚打完一发子弹,根本没顾得上,师清漪看见了,慌忙将她往旁边一推。

那蛇的三个扁平脑袋一晃,三张嘴同时张开到一个极限状态,露出六颗细长的毒牙,放弃师轻寒,转而就要往师清漪的手臂咬过去。

师清漪避开它的那三个脑袋,谁知道它尾部后面的吸盘却又甩上来,钉在了师清漪的左手腕上。

那吸盘里的尖利毒牙更多,足有十多颗,全部钻入了师清漪的手腕肌肤。

“阿清!”师轻寒大惊失色。

这边师清漪怒火攻心,反手握住那黑蛇蛇身,猛地一扯,那条蛇整个就被师清漪撕成了好几段,鲜血淋漓。

她的手腕上却现出了十几个毒牙印,手指和手掌部分已经开始变色了。

“快走!”师清漪无暇顾及,只是咬牙道。

千芊摸出一只小笛,开始边跑边吹奏,那种哨声凄厉刺骨,在这种地方简直如同鬼女夜哭。

在凤凰贵寿村的时候,千陌曾经吹过这个小笛,不过她当时是依靠这种小笛的声音操控蝴蝶,这里千芊吹奏的是另外一个曲调。那些蛇听到这个调子,身体突然一滞,渐渐地放慢了速度,好像是受到曲调干扰发起懵来。

趁着蛇群暂缓的间隙,师轻寒赶紧过来拉住师清漪,带着她踉跄地往前跑。

远处水声震耳欲聋,四人快速拐了一个弯,就见左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

蓄水池的一端深入墙体,不知道它的供水水源究竟是延伸到了何处,另一端则是一处断层,湍急的水流从断层处高高落下,形成瀑布。

左边是蓄水池,下面是瀑布,师清漪她们就站在右边仅有的一方狭窄区域里,再无退路。

千芊还在不断吹奏,声音却远不及之前凄厉,那些蛇太过诡异,别说是去操纵它们,就算是勉强去影响它们的行动,她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雨霖婞扭头看她,就见她嘴唇几乎都破了,鲜血流到小笛上,触目惊心。

“养蛇的!”雨霖婞骇然。

千芊的小笛掉下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哨声的干扰消失,蛇群越发气势汹汹,一路海浪般席卷而来。

地上一片泛黑的红,那些都是师清漪手腕被吸盘毒牙咬过后滴落下来的。最前面的那一批蛇就在这血迹之上停下来,不再进攻,而是伸出蛇信开始疯狂地舔舐那些师清漪淌下的血液。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脱开师轻寒的搀扶,冷眸看着。

那群蛇正在为她的血而疯狂,似乎忘记了一切。

可是很快,她地上那些血就要被舔没了。

千芊撑不住跪了下来,雨霖婞急得赶紧去扶她,扶了好好几次都扶不起,师轻寒也开始体力不支,弯腰大口地喘息。

没有退路了。

只要那些蛇舔干了血,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她们身上,以那种毒牙的毒性与数量,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师清漪看着她们三个人,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咬出一条血痕。

师清漪突然开始往瀑布那边跑,跑到一半,她挽起袖子,翻出军刀压着那批毒牙印子,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继续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液汩汩流出,落在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红梅。

这可是世上最美丽最芬芳的红梅了。

它就像是最美味的琼浆玉液一样,甘冽清甜,无数的魑魅魍魉,都深深地喜爱着这种独特的味道,哪怕只要尝上一小口,都要□。

太美味了。

如果可以的话,它们都想将这琼浆玉液的主人剥皮,拆骨,将她的血和肉一点点地吃干抹净,不留半点痕迹。

“师师,你在干什么!”雨霖婞一看,声音顿时发起抖来。

师轻寒与千芊也同时变了脸色。

师清漪往前伸出流血的手臂,群蛇对于这种血腥气异常敏感,察觉到这股更新鲜更香甜的气息,纷纷向师清漪涌了过去。

“来吧,来吧,全都过来,我知道你们喜欢。”师清漪面色苍白,哆嗦道。

雨霖婞牙关紧咬,就要往师清漪那个方向跑,师清漪抬头,对准她前面不远处的空地,毫不犹豫就是一枪。

师清漪恶狠狠道:“滚回去!不然打断你的腿!”

雨霖婞怔住了。

“我不会死!”师清漪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大声道:“如果你找到洛神,让她来找我!我会等她!”

说完,师清漪往前跑了几步,纵身一跳,跳入了瀑布之下的深潭中。

她血气同时被她带入瀑布,每一滴水珠,似乎都染上了她的美味。

那些蛇就跟疯了似的,循着她的味道也往瀑布里跳,一波又一波,黑浪与瀑布的白浪交织在一起,瞬间卷入了下面翻滚的波涛之中。

师清漪的血与下面的潭水融合在了一起,长发舞在其中,沉入了黑暗的水底。

她不久前才开玩笑地说过,因为已经没冬天的衣服可以更换,她死也不下水。

如今一语成谶,她再度选择下水,并且,可能真的要死了。

……死。

……死?

师清漪在黑暗的水中猛然惊醒。

她还没有找到她。

她还没有照顾够她,还没有与她一起过够日子,她不甘心。

无数的蛇群包围了师清漪,水流湍急,师清漪被水流推着往前,蛇群也随着水流涌动。

有几条蛇贪恋她的味道,在水流中挣扎着朝她游过去,想咬在她手腕的伤口上继续一饱口福,师清漪的不甘与求生欲望一上来,顿时咬了牙,手臂一甩,在黑暗中抓住了好几条黑蛇,胡乱扯了一气。

水里充斥着蛇血的腥气,到处是撕碎的蛇尸,还有师清漪血液的味道,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水中炼狱,冰冷刺骨,混乱不堪。

最后浑浑噩噩的,师清漪不知道是怎么上的岸。

水流推搡着她往岸上漂,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爬上了岸,湿透的衣裤上全都是被蛇牙撕开的口子,血水覆了一身。

她在水岸上爬起来,勉强抬起腰,就见还有一小部分的蛇尾随而来,碧绿的眼虎视眈眈地在水里看着她。

师清漪也自上而下,睥睨着它们。

她的眸子早已褪去了往昔的琥珀色温柔,变成了猩红暴戾之色,这是世上最高贵锋利的红宝石,黑暗中红烈烈地泣了血似的,谁也不敢与她对视。

那些蛇看着看着,突然好像害怕了,纷纷沉入了水中。

四周一片安静。

师清漪勉强挪了几步,靠着水边的墙壁无声地坐下来,她闭上眼喘了许久,整个左手臂已经全麻了,下半截变成了乌青色,而翻开的伤口被水泡了,泛起白边来。

她勉强调整了下姿势,感觉口袋里有个东西硌了她,哆哆嗦嗦地伸到外套口袋里一摸,摸出一个小物件出来。

没有光,她却能看出来,这是洛神的那只白色香囊,千芊送她避蛊用的。

——永远也莫要委屈自己。

女人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

师清漪紧紧握着那只香囊,低低地哭了起来,就好像她真的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渐渐的,哭声小了下去,声音与她的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了似的。

她的头低下去,血水不断落下来,滴答,滴答。

太累了,她真的想休息了。

时光犹如清流漫过,一路回溯,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铺子里悬挂的风铃声音,清风拂过,阳光暖柔。

女人一袭软薄白衣,腰间坠玉,袅袅婷婷,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正含笑倚在墨砚斋的木门口看她。

“清漪。”女人朝她伸出手来,能看到她修长的手指与皓白的腕,在阳光下美得醉人。

师清漪轻轻一笑,抬起血淋淋的手,哆嗦着握过去。

如果那是一个遥远的梦。

可否让她死在其中,不要醒来。

这样,她就能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洛师明朝番外的第一章,师师视角,第一人称,古风。

与古代篇一样,开始根据主线剧情穿插连载,有时候是一章,有时候是几章。

第20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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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师番外明朝篇(一)

申时已过,我出铺子瞧了瞧,台阶上又积了这许多雪。

近两日这雪下得格外大,我当真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的大雪,听闻偌大的苏州府,竟差不多整个都下全了。

而这苏州府的长洲县,大抵是今冬下雪下得最厉害的地方。

慢慢走下台阶,一踩,积雪几乎便要没了我靴面。

我忙兜住怀里暖炉,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来。

“当心些,莫跌了。”

洛神正在落锁,间隙瞥了我一眼,轻柔提醒道。

我失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岂会跌,你也太小看我了些。”

她目光轻飘飘的,纠正我:“不是这么大了,是这么老了。”

是。

这么老了。

她都陪了我好几百年,从未离开,而百年荏苒,如今已是洪武六年,我们能不老么。岁月虽然无情,却早已将我们二人遗忘,并未在我们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倘若是一个人,这般不老不死实在太过孤寂,幸而有她陪伴在侧,我便将这当做上天许我的最大恩赐。

我轻轻一笑,见洛神已然将铺子的门锁好,便扯着她的白衣袖往街上走。

洛神将纸伞撑起来,遮在我头上。

我指着墨砚斋那块牌匾上积的白雪,不无得意道:“我老,你却也老。两个老古董,经营着一爿古董铺子,甚好。”

她轻笑摇头,随意替我理了理毛袍子,这才道:“好了,时辰到了,归家罢,免得惹麻烦。”

我心念微动,忙揣着暖炉,随她一同往前走。

铺子虽在这主街边上,我们的宅子却另在一处偏僻之地。

而此处虽说是主街,才堪堪申时罢了,大小店铺均差不多都关了门,墨砚斋今日还算关门较晚的。

街上亦是人烟稀少,下过的雪不曾被踩踏,自然就积得厚。一条长白玉带似地延展下去,两旁楼宇屋舍亦是银装素裹,剔透非常。

往常这可是长洲县顶热闹的一条主街,铺面租金不菲,无论昼夜,皆是繁华。

如今因着朝廷一桩奇怪的禁令,申时不到,它便萧条了。

梆梆梆——

梆梆梆——

走到半晌,熟悉的敲梆子声又远远地响了起来。

这些都是打更人。

他们原本夜里才出来打更,如今申时便被派了出来,开始走街串巷地通告。

“上头有令,今夜宵禁!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我与洛神习以为常,不管它,径自向前。

现下尚是申时,只要酉时前到家,便无碍。

“——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通告声还在伴着梆子声重复,一声又一声,混杂在风雪里,彻骨的冷。

除了我们二人,一路过去再无其他人影,只是在一处拐角时,听到了几声嬉戏的欢笑。

有几个孩童簇在一起,边在雪地里滚雪球玩,嘴里边唱着歌谣。

“月华上,投长影——”

一个灰衣衫的女童在那阴暗角落里兀自拍着手唱,雪光幽幽的,照着她。

“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

另外一个女童边团雪球,边附和下一句。

还有个男童接着往下:“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他将这歌谣唱得阴阳怪气的,且大概是起了坏心,突然抓起一只雪团子扔到灰衣衫女童的身上,大声道:“阿莹,青头鬼今夜里要到你家来了,它要吃掉你的手指头,嘿嘿嘿!”

被唤作阿莹的女童却也不甘示弱,哼道:“胡说!它夜里到你家来,你到时候可莫要往窗外瞧呀!”

我看得有些头疼。

当真是些胆大包天的小鬼头,竟不知如今这长洲县暗地里的蹊跷。

“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那梆子声还在风雪里远远地响着,催人心魂。

“你们是谁家的?”我走过去,弯腰和气地问他们。

他们三个立刻扔掉雪团子,抬头看着我,大抵是因着见了陌生人,并不愿说话。

那个阿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突然说道:“啊,我认得你,你是那边古董铺子里的仙女姐姐!我以前和我爹爹见过你的。”

我:“……”

“你长得可真好看。”她眼睛更亮,直直地盯着我瞧。

被这般直接地夸了,还是这么个小不点,我老脸一红,话到一半竟被堵住了。

真真是失策。

“我记得还有一个好看的仙女姐姐,也在铺子里,就是她么?”阿莹手往不远处的洛神一指,眼睛更亮了。

我憋着笑,回头向洛神招手:“仙女姐姐,你快来。”

洛神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眼角一挑,轻轻瞥了我。

而那阿莹盯着我看了看,又将洛神从头到脚都瞧了一遍,恨不得目光都贴洛神身上。

她对洛神道:“我长大了,若是也能像你一样高,腰也这么细,那就好啦。我娘亲腰太粗,我说她,她便怨怪说是因着生了我才变粗的,我以后也不要生孩子,我看仙女姐姐你肯定也没生过孩子,是不是?”

洛神偏过头去,低低咳一声,似有些尴尬。

我暗自在旁笑得要打跌,她便只有个几百年的老媳妇,怎么生。

洛神斜嗔了我一眼。

我赶紧绷了脸,见阿莹面上那炽热神情未散,心中更是忍不住想笑,只好速速转移话题道:“你们还未曾告知我,你们家住何处?”

那个男童手指向某个方向:“我们都住在那条街尾,不远的。”

我点点头:“现下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归家吃晚饭,莫要让爹娘担心。”

阿莹咕哝道:“我家吃饭晚。姐姐你瞧,天都还没黑呢。”

其他两人明显也有些玩性未尽,我只好道:“你们倘若再不回去,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阿莹好似并不在意。

洛神静立在旁,这时出声道:“酉时一到,青头鬼便要出来了。现下是申时,快了。”

她声音幽幽的,又很轻,冷意尤甚。

一听青头鬼,那三个孩子面色这才开始显出惧意。

“真的有青头鬼那种东西么,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一个女童低声问:“我以为是爹爹编出来骗我的呢。”

“自然有。”洛神淡道:“听闻最喜吃那些夜了还不归家的小孩子。”

她是骗人的行家,又擅说鬼故事,那三个孩子登时好似被她吓怕了,面色一白。

“可……可是现下天还没黑,并不……不算夜里。”阿莹还在那嘴硬。

洛神抬抬下巴,示意那天边早已暗淡下去的天光:“现下自然不是,不过你们三人住在街尾,走过去尚需一段时辰,倘若你们走得慢了,恐怕家门未到天就黑透彻了。”

她倾身下来,轻轻补充一句:“青头鬼,便在那时出来。它头上生着角,红眼睛,铁青的面——”

“我……我要回家吃饭了!”没等洛神形容完,阿莹一个哆嗦,赶紧攥着另外一个女童往街尾跑,那个男童也赶紧追了上去。

三人的身影变作小黑点,渐渐跑远。

我看着洛神那张冷冰冰的脸,哭笑不得道:“你做什么那么直接吓他们,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委婉些比较好。”

洛神重新将伞撑过来:“经此一事,下回他们便再也不敢此时在街上逗留。被我吓,也总好过夜里被那些巡夜人一刀杀了,那些人可是什么都敢做出来的。”

我心里一沉,沉吟不语。

的确,那打更人不断重复的“闲杂人等,格杀勿论”可并不是说说而已,短短一段时间,已经死过好些个了,其中还不乏一些在苏州府有权有势的。

敢杀他们,自然是更上头的人,轻易不敢招惹。

“走罢。”洛神道。

“嗯。”我点点头。

走过几条街,天色更暗了,长街上凄冷死寂,只能瞧见两旁屋舍亮起的烛火,在白茫茫中点出数串流光。

大家都缩在家中,不敢出门。

——哒哒哒

梆子声暂且消停,又来了马蹄声。

我与洛神在一条十字街口站定,就见左边横向行来一对人马。

他们皆一身黑衣,策马而行,更为奇怪的是,脸上都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在白雾中摇来晃去的,不想将他们看成鬼都难。

我们二人不愿惹麻烦,便暂且停下,只等他们过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面前。

最前头的是一名女子,身着黑色长袍,长发未束,待她策马经过洛神身前时,我瞧见她面具下那双眸子突然滑了一下,似有一怔,直直看向了洛神。

她看得很专注,这令我不悦地蹙起眉。

那女人又将缰绳一扯,勒住了马,后头那一帮人见了,也忙不迭地抓了缰绳停下。

女人只是看着洛神,并未说话,我冷冷地盯着她,瞧见她黑衣暗纹华贵,握缰绳的手上大拇指处戴了一枚玉质扳指。

洛神眉目寡淡,静然而立。

后面有个男人策马过来,轻声提醒那女人:“巫大人,时辰不早了,阮大人已等候多时,我们——”

那女人嘴角勾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弧度,做个手势,跟着一纵缰绳,她身下骏马立时动了,慢慢往前走。

队伍重新开始移动。

待得他们远去了,我赶紧挽住洛神的手臂,脚步匆匆往家中赶去。

回到自己宅院,方才舒了一口气,整顿一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两人用过,但见外头风雪更大,便一起去汤间沐浴驱寒。

我在汤间浴池备好热水,关上门,屋子里暖意融融,洛神取下我束发的发簪,抬手解开我的腰带,不多时,我便被她剥了个精光通透。

褪了我的,她兀自在旁解她的衣衫,我觉得有些冷,便抬腿先进了热气袅袅的浴池,待她衣衫尽褪入了水,我赶紧朝她滑了过去。

她的银发带还未卸下,我顺势摸到她湿润的发上,动手替她拆了下来。

她漂亮的身子被热水掩着,被那雾气勾得欲语还休,尤其是露在外头的锁骨,精致地耸着,大抵可以盛出水来。

乌发散在白皙裸肩上,像攥人心魂的丝,大抵是被热水熏了,薄唇也难得红润昳丽起来。

她见我瞬也不瞬地盯了她,柔声道:“在想什么?”

我望着她乌黑眼底勾晕的水汽,无奈低声道:“待我得空,也给你造个面具算了。”

她觑了我片刻,轻轻一笑:“就似先前那黑衣人面上的鬼面?”

“那太丑了些。给你造个好看的。”

“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没瞧见那鬼面女人盯你的眼神了么。”我回想那马队的情景,心中一股寒意冒了出来,道:“谁叫你生得这幅妖精模样,白日里就拿面具遮了,晚上回家对着我再取下来罢。”

她抬起湿淋淋的手,状似无辜地去摸自己的脸:“我爹爹娘亲给的,竟也有错?”

我笑着去拍她的手。

她的手趁势滑下来,在水底摸到我大腿上:“照这么说,那我也给你做一个。我的媳妇,不许别人瞧。”

我晓得她又在编排我,哼了两声,又忍不住问她:“打前头的那女人,我怎么觉得她好似认识你?”

洛神摇头:“不认得。”

“可她戴了面具。”

洛神淡淡道:“我不记得这般身形的女人。”

她说到这,我身子突然一个哆嗦,脸通红:“你手又往哪里摸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我写的是洪武六年进墓,其实是洪武七年,1374,当时因为换算写错了,但是设定并未错,这里告诉大家一下,等我找全了就会全部改过来,没有任何影响的。

第20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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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花明

好冷。

师清漪双肩打了个哆嗦,醒了。

四周漆黑,只能听到些微水流冲刷石岸的声音,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像静谧的安魂曲。

由于太过静谧,睁开眼的那一瞬,师清漪甚至产生了错觉,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等努力挪了一□子,发现自己的脖子完全僵硬,而浑身上下从肌肤到骨骼,都被巨石碾过般的剧痛,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还活着。

只不过活在了一种苟延残喘,十分辛苦的状态。

右手掌心里依旧攥着洛神那只白香囊,舍不得放开,就好像她此刻正攥着那女人的手,嗅到她清冽幽雅的冷香。

一如梦里那样。

师清漪靠着石壁静坐,喘息着缓和了片刻,最终将那香囊小心地揣回外套口袋,又用勉强可使的右手摸索一番,取出手电筒打开。

冷光亮起来了,她第一时间去看表。

表在左手腕上,虽然左手露出来的肌肤部分,颜色已经由黑色淡化成了紫色,毒性正在渐渐净化,不过依旧毫无知觉。既然手没办法动,便只能侧过身子,将自己的脑袋吃力地往下压,借着光看表。

她一度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少说也得有好几个小时,甚至曾幻想过是否自己醒过来时,洛神已经找到了她,她能够躺在洛神怀里好好休息,而事实证明,这都是奢望。

她才睡了几十分钟罢了。

师清漪苦笑一下,单手扶在墙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浑身透湿,寒气刺骨,那些伤口渗出的血水甚至都已与衣服的布料粘结在了一起,一扯就抽疼。

她没办法,也没气力去清理,勉力扶住墙,将手电筒照向了面前水域。那些蛇不知道去了哪里,远处完全是一片混沌,静悄悄的。

这水潭范围实在太大,远处瀑布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眼下这片水岸究竟是处在什么方位。

当时水里全是蛇,雨霖婞她们脱出之后,如果要找她,也不可能会傻到再跳进水里。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也不能再下水,体力不支的话很容易就会溺死在水里,何况水域面积过大,极容易迷失方向,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走旱路了。

师清漪扭过头,将手电筒重新打向岸边深处。

她咬牙,撑着开始跌跌撞撞地往里走。

就算只剩下这最后一口气,她也得好好珍惜留着,只为到时候可以与她再相见。

两边都是黑色石壁,像夹心饼干一样夹着她,地上全都是水,一部分是那边水潭漫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恐怕是从中空墙壁里渗出来的。这一次她特地多留了个心眼,对石壁上那些潜在的裂缝特别关注,唯恐到时候又冒出几条三头蛇来。

往前走了十分钟,水似乎又深了些,几乎没过她的靴子。拐过几道弯,道路更窄了,两边石壁夹击,好像是行走在一个十分狭窄的山洞里。

——咔。

一个声音混在靴子踩水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师清漪变得警惕起来。

——咔。

——咔咔。

有点像是扭动关节的声音,又有点像是什么动物在咀嚼某种坚硬的骨头。

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师清漪停下脚步,右手撑在墙上又喘息了一阵,心中思绪起伏,斟酌起来。

要过去么?

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她考虑了两分钟,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试探了一段距离,这才发现前面道路尽了,左边墙上劈出一道窄洞,地面水流往那里拐了进去。

咔咔声应该是从那个窄洞里发出来的。

而眼下只有那个窄洞可以走,她别无选择。

被逼到这个份上,师清漪的心突然又变得平静起来,或者说是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她想着就算里面真有什么,她也得进去,如果正面撞上,直接动手就好,她连蛇群的剧毒都挺过来了,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东西是令她恐惧的。

她看了看那道漆黑洞口,最终独自踩水走了进去。

那种咔咔的声音还在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

水声哗啦,水位已经漫过了她的靴子,渗到了里面沉甸甸的,她身上又带着重伤,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

洞顶变得越来越矮,师清漪抬头一看,就见洞顶的裂缝里掉了一条人的手臂骨骼出来。

除了两边墙壁有裂缝,洞顶也有,那人手就卡在那缝隙里,摇来晃去的。

这应该算是一条新鲜的人骨,被啃食得很干净,只留了少许暗红色的肉末黏在上面,上部分垂了几条烂成条的黑色衣料下来,是登山服的材质。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师轻寒队伍里的那些人之一,被什么东西抓住后,再被拖进了此处。这里的那些墙壁都是中空的,甚至顶层都是中空的,除了作为那种蛇的栖息之地外,或许还被某些东西用作了储存口粮或者进食的空间。

——咔咔咔。

这时候,不远处这种咀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从未有过的大声与清晰。

幸好军刀还没有丢,师清漪关掉手电,将军刀握在手上,小心地朝前摸索了过去。

她走得很轻,生怕溅起水花。

终于,她看见了发出声音的那个黑影。

那黑影就靠墙壁坐着,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在那里啃。

它手臂很长,像人一样将那啃食的东西抱在怀里,脑袋歪下去贴在那东西身上,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咬一下,就是咔一声,可想怀里那东西是如何坚硬。

而师清漪看见这黑影的第一眼,她就反应过来,之前关掉手电的举动,其实并不明智。

关掉手电是为了避免对方看见自己,自己有夜视眼,没有手电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被对方看见了才是不值,可是等她看见那黑影的脑袋上竖着两只尖耳朵,身形健硕犹如猿人,她便知道即便关掉手电也没用。

那黑影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因为她身上有血,而那狼头猿身的家伙,嗅觉强至可怕。

果不其然,那黑影突然就将怀里那东西一丢,跳了起来,直接逼向师清漪。

怀里的东西圆滚滚的,落下来,在水里咕噜滚了一小段距离。

而就在黑影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师清漪反应也格外迅速,她将手电重新打开,丢在水中照明,同时攥着军刀就冲了过去。

白光凄凄,被那“狼猿”丢出去的圆东西原来是一颗人头,师清漪强压下心中恶心,脚下步法飞快,转瞬就到了那“狼猿”身边。

她没有时间了,也没有多余体力,只能先发制人速战速决。

那“狼猿”伸长手臂,五道如刀的利爪裂空朝她劈过来,按照这种锋利程度与力气,只要一被那爪子抓到,皮肉少不得都要撕下几寸。

师清漪侧身躲过。

不过她现在实在是太疲惫了,伤痕累累,踩步的时候因为疲软又崴了一脚,这就给那东西留了个破绽。

那东西非常狡猾,智商就和人似的,甚至可能更高,瞅准这个间隙,立刻又抬起健硕的腿朝师清漪扫过去。它的脚掌与手掌一样,末端都是锋利的刀刃,一扫,眼看师清漪这腿也要被它切没了。

师清漪红了眼,咬牙再度一退,同时军刀往自己背包肩带上一割,她速度极快,背包立刻就跟着垮下来,沉甸甸的,她眼疾手快地将那背包捞在手里,奋力一甩,背包便朝那东西脸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东西被砸了个狠的,哀嚎一声,身体自然也跟随有短暂的停滞。

师清漪前一秒丢完背包,后一秒抄起军刀就上,一刀扎在那东西肚腹之中。

那东西肌肉如同铁壁般坚硬,要不是师清漪气力可怕,恐怕军刀断了都不一定能捅进去。

那东西吃痛之下,变得狂暴起来,师清漪这时候却比它还凶,单手握住刀柄猛力一旋,眼见那东西爪风又近,她赶紧又将军刀抽了出来,顿时鲜血四溅。

躲过了那东西的手爪,没想到它脚掌上的爪子又勾了过来,师清漪只觉得膝盖一痛,半截裤子的布料都被扯了下去,那里皮开肉绽。

左手不能动,左脚又伤到了筋骨,这下子师清漪根本就没办法掌握自己的身体平衡,她立刻单膝跪在了水中。

远处传来了踩水的声音。

速度快的可怕,像冬日呼啸的风一样。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而此刻,眼下那东西也不会放过她。

师清漪抬起血红眸子,煞气森森地看着那东西朝自己冲过来,就在它的爪子就要扫脸颊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右手,那一瞬间拿住了那东西的手腕,跟着手一个翻转,只听巨大的咔嚓声响起来,那东西的整条手臂竟都被她拧断了。

那东西断了手臂,后退两步怒吼起来,凄厉裂肺,那一瞬间感觉整个山洞都要塌了下来。

而它也就吼了两声,声音戛然而止。

师清漪喘息着跪在地上,就见一个人影转瞬就到了那东西身后,手里的长剑横在那东西的脖子上,往后一切,直接来了一个背后绞杀。

那东西脖子相对其他地方异常脆弱,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身后那人断了喉。

颈骨断了,狼头瞬间落了地,与之前它啃咬的那个人头滚在一起,怒目圆睁,说不出的讽刺。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看着那人,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那人快步跑到她面前,也跪了下来,乌黑的眸子里晃荡着水波,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女人双肩颤抖,低喃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师清漪对女人魂牵梦萦,之前无数次想过再见她时,会说些什么,就算不说,她也肯定会紧紧地抱住她,而现在,她根本就没办法去抱。

不是因为她自己手残废了,而是她实在不忍心去抱那女人。

因为洛神看上去好像完全成了个血人,只怕抱一下,便要碎了。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素色风衣就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大面积的斑斑血迹。

她拥有这世上最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每一寸肌肤都是无双的昳丽与诱惑,如今上面却溅上了触目的红色,红梅点染一般,底下肌肤更是苍白到了极致,尤其是唇角,血迹才刚被擦拭过不久。

幸而她那双乌黑的眸子依旧深邃专注,是永不褪色的墨玉,就那样看着师清漪,自责,又怜惜。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师清漪哽咽着,哭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到,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莫要说话,我背你。”洛神轻声哄她,声音急切:“我们先出去。”

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的左腹,那里血迹最大,半边白衬衫全都红透了,甚至还有血液不断从里面冒出来似的,能隐约看见下面粗略包扎的绷带。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目光,知道不能再耽搁,二话不说将背上背包提在手上,矮身将师清漪强行背上了背。

“你在流血!我自己能走!”师清漪不敢挣扎,怕动了给她增加负担,只能低声哀求。

她真的是在哭着求她:“我求你了!我自己能走!”

“我求你。”身下的女人声音轻软地说:“清漪。”

师清漪听到她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与轻喘,立刻安静了,右手勾着她的脖颈,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洛神背着师清漪,手里提了两人的背包,很快就出了水洞。

洞口趴着一只白色的大家伙,八条尾巴垂在浅水地上,看见两人出来,立刻就弹起来,低声呜咽。

它体型太大,根本进不去洞口,洛神先前便让它在这里等候。

“月瞳,趴下。”洛神低声道。

月瞳依言趴下来,洛神将师清漪小心地放下来,又伸手抱住她,将她扶上了月瞳的背。

师清漪坐在月瞳背上,颤巍巍地伸手右手,摸在她的脸颊上。

即便伤痕累累,她也是最美丽的一弯银月。

洛神的手覆上师清漪的手背,安慰她般微微一笑,跟着自己也翻身上了月瞳背部,从后面抱住了师清漪。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附在师清漪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又抬起手指蹭在师清漪脸上:“莫要哭了,我没事。”

师清漪右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强自忍住:“没……没有。”

洛神在月瞳身上拍了一把,月瞳载着两人快速往前,期间洛神怕师清漪摔下来,牢牢地圈住了她。

很快就到了一处墓室,墓室相对而言很干燥,洛神先行从月瞳身上跳下,跟着兜住师清漪,将她抱了下来,让她靠着月瞳柔软的皮毛半躺着。

月瞳这回乖乖的,专心做软靠垫。

“这里相对而言很安全。”洛神跪在她身边,轻声道:“莫怕,我帮你包扎。”

师清漪抿唇的唇轻轻颤着,再也忍受不住,倾身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洛神一怔。

下一刻,她的手指插在师清漪湿润的发丝里,长睫一垂,两行清泪转瞬而落:“我……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番外相当于开了一个头,后面会随着剧情慢慢铺开,番外并不能揭开什么谜题,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阴谋,所有的一切留待如今解答,番外是作为线索的理顺与补充,从番外里可以了解更多更详细。

现在依旧开始进入剧情,不管下来多少人,我还是最喜欢写洛师她们两人独处的部分。

即便伤痕累累,她们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

第20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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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俘虏

她的眼泪就这样落下来,溅在师清漪的脖颈里,变成了炙热的珍珠。

找到她。

这其中万千的含义,全部都掩藏在了这些珍珠里。

感觉到脖子上的湿意,师清漪赶紧又退开身,抬头看见洛神眼底揉开的湖泽与睫毛上的水渍,顿时也怔住了。

她顿了半晌,眼底还含着泪,下意识去掏外套口袋,哽咽道:“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哭。”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

“我……我不喜欢看见你哭。”师清漪说不喜欢女人哭,自己掉眼泪却掉得更凶了,珍珠断了线似的,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哭起来很丑的么?”洛神眼中蒙了一层雾气,突然又轻笑起来,声音却依旧带着颤。

“不是!你怎么都……最好看。”师清漪赶紧道。

她声音很急切,着急辩解的模样再加上她狼狈染血的形象,说不出的好笑,又可怜可爱。

洛神被她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却又心疼她,唇角的浅笑看起来便有几分苦。

师清漪尴尬地用右手往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接着往口袋里掏,结果掏出一包湿透了的纸巾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从水里爬出来不久,什么都湿透了。

这下子,她更尴尬了。

洛神拿出一包纸巾塞在她手里,又体贴地抽出几张递给她,轻声道:“好了乖,自个擦擦眼泪,我现下替你包扎。”

说着,背过身去翻找急救药箱。

等包扎消毒等用品准备好,师清漪仍旧捏着那几张干净纸巾,乖觉不动。洛神跪着倾身过来,先从她受伤的左臂开始,替她脱掉湿透的外套,师清漪这才趁着这短暂时机,用纸巾在洛神脸上轻轻拭了拭。

洛神动作停了几秒,看着她,跟着只是任由她擦拭,手下动作抓紧时间不再停顿。

左手部分的衣服被褪下去了,师清漪偏了□子,以便洛神脱得更方便一些。

她低声道:“你脸上好多血,一哭全花了,我帮你擦干净。”

“果然,哭起来很丑罢。”洛神将师清漪的外套小心脱到了右边手臂位置,嘱咐:“手稍微抬一下。”

师清漪乖乖依言做了,外套终于被褪下来。

她抬眸看着洛神面上残留的淡淡血痕,心中刺痛,嘴上只是轻轻道:“你那么爱干净,肯定不喜欢自己脸上那么多血。”

洛神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师清漪目光一晃,又瞟到洛神的腹部。

洛神现在是跪着的,左腹那里便被掩藏了起来,看不大清楚,不过师清漪知道她那里绝对有一个很深的伤口,淌出来的血,肯定不是脸上溅的那些可以比拟的,不知道她其它地方的伤口严不严重。

但是师清漪不敢说。

她知道洛神性格,就算现在天塌下来,洛神也会优先选择帮她进行伤口处理,后面才会轮到自己,多说或者拒绝只会拖延洛神更多的时间。

于是她只能尽可能快地配合洛神动作,抿唇忍着,肩膀却因为焦急与辛酸而发起抖来。

里面的衣服不大方便脱,洛神便用巨阙冷锋将剩下的都割开了,见师清漪红着眼角在那发抖,问她道:“是不是很冷?”

师清漪抖得更厉害,小声道:“……是,好冷,你快一点弄完。”

可恨她一只手全麻了,膝盖也被那“狼猿”利爪伤到了筋骨,成了废人,不然还可以强行先替洛神包扎,而不是没用到还得让洛神来替她处理伤口。

越想越懊恼,眼角更红了。

洛神看她那着急又楚楚的模样,以为她是真的很冷,毕竟大冬天穿着湿透的衣物在地底下走了那么久,寒气入骨,拖久了恐怕真的要冻出事。念及此处,洛神的动作更快了,指尖颤抖,呼吸间的白气也越来越明显。

师清漪主要是遭遇蛇咬,万幸体质特殊毒性趋近淡化,伤口却非常之多,大小口子遍布,狰狞非常。

洛神望着那些口子,长睫轻颤,抿唇继续将师清漪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用干毛巾擦拭一遍,每个伤口都经碘酒消过毒。

先前已经没有冬天的衣服换了,洛神只能替她穿上夏秋时节的长袖软衫,又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御寒。

接着换好长裤,一身干爽,潮湿的彻骨寒意终于褪去了部分。

洛神这才示意师清漪到她怀里去:“我抱着你,会暖和些,现下看看你膝盖上的伤,我方才见它已然见骨了。”

师清漪背靠着月瞳,忙不迭地道:“不用,膝盖部分我可以自己来,月瞳很暖和的。”

“清漪。”洛神难得蹙眉。

“我求你了。”师清漪声音放软。

洛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对师清漪这种柔软的祈求毫无抵抗力。

师清漪忍了忍,却发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轻颤道:“我不喜欢你哭,是我不喜欢你伤心难过,我还更不喜欢你疼。你伤口其实都流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没说,只是……只是不想跟你争,那样只会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和精力,你甚至还会更辛苦……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冷……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留些时间多顾一顾自己,你顾着自己,就是待我最大的好了。”

“我明白了。”洛神低低道。

她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又顾全大局,既然师清漪敞开心扉这么说了,她便默默地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伤口。

腹部口子裂得很深,绷带尽数被染透,她怕影响到师清漪,处理的时候都是背对着的。

师清漪望向洛神单薄的背影,风衣褪下,洛神白衬衫上的斑斑血迹更加显眼刺目,师清漪看着看着,却没办法,只能偏过头给自己的膝盖消毒,跟着进行包扎。

过了大概十分钟,洛神终于清理好了,转过身来,看见师清漪还在那单手给自己吃力地缠绷带,忙过去帮她。

“你弄好了?”师清漪问。

“嗯。”洛神颔首,边缠绷带边淡道:“媳妇有命,莫敢不从。”

师清漪这回只是看着,说:“待会我要你脱了衣服检查。”

洛神轻轻一声笑。

“你……你笑什么?”师清漪这回终于脸红得有点闹不住。

“这里不是脱衣之处,此命难从。”

师清漪脸色有点难看:“……那我刚才全都被你脱光了。”

“你要换衣衫,情况自然特殊。”洛神抬起眸,刚才经过泪水洗涤,她眸子似乎更加清亮了,深邃若夜:“不必检查,我没有骗你。”

她又说:“我以往确然骗过你,但是现下并没有。”

她说得那么认真,师清漪脸绷了才一会,绷不住终于松了,说:“……那就好。”

洛神将师清漪的身子调整了下,令她靠着月瞳软皮毛的时候能更舒服暖和些,自己也跟随靠过去,两人并排半躺着休息。

洛神怕师清漪冷,伸手抱着她,低声说:“你方才说要我顾着自己,我都记得。”

师清漪被她拥着,感觉好像做梦,踩了云朵一般,尤其是身后月瞳的毛的确软如云朵,暖呼呼的,身边又是熟悉的女人温度,对比之下,她突然就觉得什么苦痛都能忘记了。

“你腹部是怎么回事?”师清漪将伤腿往上曲了曲,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告诉我就跑开的,你当时究竟遇到什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洛神淡道:“一个女人。”

师清漪:“……”

“她恨我,想要我的性命。”

洛神声音依旧很轻很淡,说这件事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已经看淡了般的冷静。

师清漪等她继续说。

洛神低低开口,一旁搁着的手电冷光照着她,替她披上一层无法言喻的轻纱:“当时状况很是混乱,你们都往那条无血迹的通道上跑了,我在最后面,她自后面提剑上来,偷袭我。”

剑?

用剑的女人,除了洛神,这里好像就剩下那个戴鬼面具的女人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难道是她,用胜邪?”

那女人身材实在和洛神太像了,师清漪总觉得这点让她觉得瘆得慌,也就是这一点,让她怎么也放不开。

洛神点点头:“是。其实早些时候,我便晓得有人在另外的通道跟着我,初初时分我并不晓得是谁,直到她跟得近了,我才确定是她的气息。那时你们早已跑远,她上来偷袭,我自然只能与她打一场。”

师清漪声音发凉:“所以……你的腹部,就是被她的胜邪刺伤的?”

洛神没说话,默认了。

师清漪早就见识过那女人的身手,在疯人院地底下洛神近距离与那女人缠斗过,洛神那么强,居然也只是在那女人手上稍微占得几分上风,而且不凑巧的是,那时候洛神身体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好。

洛神偏过头,察觉到师清漪那种骇然的神色,轻描淡写地一笑:“清漪,你觉得她厉害么?”

“她……很厉害,很可怕。”师清漪说了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什么人可以和你……”

和你一决高下。

洛神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心掌纹,呢喃道:“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清漪,你能和自己斗么?”

师清漪觉得她这话非常奇怪,寒意几乎从背部攀了上来:“洛神?”

洛神只是接着道:“我与她打了一场,从一处,换到另一处。如你所知,她很强,我从未战得如此辛苦,我这一身的伤,便是拜她所赐。我伤了,她自然也不能幸免。后来我处理完了一切,发觉已经离开很远,我晓得你定然会担心,恐怕会折返回来寻我,我便也去找你。只是一路上遇上了许多三头蛇,很是棘手,幸而月瞳出现了,我亦是靠着月瞳的嗅觉才寻到你所在的。”

“它平常吃得多,到底也还是有点用,我那些肉可算没浪费。”师清漪揉了揉身后皮毛,苦笑叹气。

月瞳眯着眼,依旧懒散地睡觉。

师清漪回忆了一下洛神刚说的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揪着其中一个点道:“等等,你刚才说处理完了一切,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又去哪里了?”

洛神眸子一滑,静静看着师清漪:“我不想骗你,她便在此处,在这墓室的耳室里。”

师清漪浑身一抖,立刻忍痛弹坐起来,看向远处昏暗的耳室入口。

那里森森的,没有一点声音。

洛神忙去扶着她,安慰道:“她已经是我的俘虏,现下没有威胁。”

师清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做梦的感觉又深了些许,静了半晌,她才低声说:“我可以去看看她么,我有些话……有些话想问她。”

“你无法问她。”洛神低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很多人都怀疑过,而且都说无名会用某种形式欺骗师师,且不说师师与洛神深厚的感情与熟悉感,师师她本身细心,又聪明,那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更加重要的是,无名并没有欺骗她的资本。

无名一直没有台词,并不是她冷冰冰的不说话,而是她真的是个哑巴。

许多事情以前不方便说,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了,所以说很多东西看下去,慢慢来,总会有答案,而且可能非你们所想。

第20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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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无颜

“原来是……哑巴。”师清漪琥珀色瞳仁滑了下,低头沉吟。

洛神道:“你好似并不惊讶。”

师清漪露出一种略显复杂的表情,说:“大概是我觉得她好像个木偶一样,冷冰冰硬邦邦的,从来没听她发出哪怕一个声音,又何谈说话,所以你说她是个哑巴,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而且,我不喜欢她。”师清漪直截了当地补充。

她性格向来随和亲善,几乎不会正面直接表述什么喜恶。喜欢的恐怕偶尔还会嘴甜说上一说,不喜欢的,她只是不会去在意,很少像现在这样非要将感受表达出来,且还是那种不悦的情绪。

“你喜欢她还了得?”洛神轻轻将眉一挑。

眸中神色却有些凝重,似乎在考虑什么,目光难得犹疑,正在对某些事情犹豫斟酌。

“不是。”师清漪说:“我是……我讨厌她。”

洛神沉默。

“她三番五次想要杀你,甚至每次都不齿地偷袭,你难道不厌她么?”

“我……无法厌她。”

师清漪一怔。

良久,师清漪看向洛神身上的斑斑血迹,道:“……好吧。别人不了解你,我却明白,你就是心太软。你做得到,我做不到,我讨厌她,我讨厌她伤害你,如果不是她,你根本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我有点不敢想象,她手段那么可怕,你要是万一……”

想到了某个可能的点,她身体突然寒了一下。

虽然对于洛神的身手来说,那种“万一”的可能完全是微乎其微的,不过洛神的身体近来本就不大好,如果之前那场强强对决的生死一战,洛神输了的话,那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师清漪简直无法想象。

死恐怕不是最严重的,依照那女人对洛神的恨意程度,假设她得手了的话,师清漪觉得她真的有可能会选择对洛神剥皮拆骨。

想到这,师清漪暗自咬了咬牙。

她接着说:“我也讨厌她胡乱杀人。一路上的尸体,堆得那么高,小姨队伍里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很多都是她做的。我不是佛祖,也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我没那种高度,我就只是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杀人不好,杀人不对,罪大恶极。更何况被她杀掉的那些人有什么错,他们是无辜的,同样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她有什么资格去随意践踏他人的性命?谁给她的权利?”

洛神继续沉默听着。

“可即便这样……”师清漪话锋转了下,无奈说:“我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无法真真正正地去彻底厌恶她。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来的,挺奇怪,我觉得也挺可怕的,大概是因为她的外形看起来好像……”

说到这,师清漪顿住。

她害怕往下说,更是不愿意往下说。

洛神眸子漆黑,瞬也不瞬地觑着她:“你感觉向来很准,你觉得你这次的感觉,会对么?”

“我……我不知道。”师清漪觉得洛神在暗示她什么,但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洛神的手状似随意地抚到左胸口,轻轻一蹙眉,没说什么。

“我能去看看她么?”师清漪语气柔软地提要求。

洛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师清漪没再继续,曲膝坐在地上,等着洛神的表态。

手电的冷光照着她们两人,远处的耳室也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

静了许久,洛神薄唇一分,终于低低开口了:“我先前便同你说过,要你莫要靠近她,离她离得远远的,那番话,你记得么?”

“记得。”

“我既然会那么说,你便晓得我并不愿意你见她,接触她,我希望你离她越远越好。就比如现下,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如此近距离地与她待在一处,仅一室之隔,但是没办法。情况特殊,我擒了她,便必须带着她。”

“我……我能理解的。”

“清漪,许多事情,我不想瞒着你,也想能与你说一说,我晓得你早有好奇之心,但是你尊重我,是以很少过问,这些我都明白。”洛神垂下眸子,低低道:“我只是……只是未曾准备好,有些东西你若是晓得了,定然会无法接受,甚至会害怕。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洛神。”师清漪抿唇听着,仔细揣摩了一番洛神刚才那话的意思后,突然开口。

洛神等她接着说。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了?关于明朝那个午后的事情,你以前说过,那个时间节点之后的事情,你记得不是很清楚。”

“是。”洛神面色苍白起来,似乎正在回忆什么至为可怕的噩梦:“我不想骗你,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我俱都回想了。我的记忆,已然完整。”

师清漪一听,本来非常激动,但是看到洛神那个表情,她的心又陡然沉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师清漪说:“不是最近,对不对?”

“是,很久了。”

师清漪心中五味杂陈,斟酌了好一阵,才无奈憋出一句:“……你是怎么记起来的?你总是这样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跟你分担。”

“记起来,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师清漪还没问是什么代价,洛神突然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抚在心口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下垂,伸出另一只手,转移话题道:“你方才不是想看看她么?我带你去。”

师清漪抬头,静了半晌,这才将手放到洛神掌心里。

洛神稳稳地攥住她,将她扶了起来,打着手电筒牵着她走向墓室那头的耳室。

师清漪的心咚咚直跳,紧张,恐惧,还有几分完全说不出的感觉。

洛神领着她进去,手电往一处角落里扫。

这间耳室里很空旷,就在那个角落里依墙靠着一个人,脑袋低低垂着,好像是睡着了。

师清漪小心地靠过去,来到那人面前。

天气那么冷,那女人还是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垂头静坐,那凝固的画面,外形真的似极了洛神。

师清漪:“……”

本来看到洛神浑身浴血的模样,师清漪以为她们两强相争,这个女人肯定也和洛神一样伤得很重,但是师清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她身上的血迹很少。

虽然是身着黑色衣服,血迹近距离看还是可以辨认的。女人身上血迹较少,而且大多数呈喷溅状,也就是说这些血应该都不是她自己的血,洛神身上的血大部分则是从她自己身上渗出来的,伤口甚至与衣料粘连起来了,非常严重。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说:“我能撩起袖子,看看她的手么?”

“只要你不看她的脸。”洛神轻声道。

“好,我不……看她的脸。”师清漪瞥到黑衬衫女人面上那只阴森森的鬼面具,有点犹疑。

洛神道:“我封了她的穴,她暂时不会醒来,亦不会有威胁,放心。”

师清漪点点头,手哆嗦地摸过去,轻轻抬起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的手指修长漂亮,和洛神一样冷冰冰的,师清漪的目光特意扫到她左手的小指头上,发现她的小指头还在,是一只分外完整的左手。

而初见洛神的时候,洛神的左手小指便断了,是残缺的。后来师清漪问过她原因,她说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切断的,至于再详细具体的情况,洛神似乎并没有想说的意思,师清漪也就没有再问。

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看到黑衣女人左手小手指还在,突然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这黑衣女人和洛神不一样。

对师清漪而言,洛神眉心点染的朱砂,脚踝纹的红鲤,还有她断掉的小指,虽然很令人心酸,不过师清漪都在心底将它们当做洛神的标志。

她的洛神,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想到这,师清漪将那黑衣女人的袖子接着往上撩,检查了一番,又解开她领口的前两颗纽扣,发现她身上真的没什么伤口,基本上是一些肌肤淤青,有些淤青甚至可以看出是有人用剑柄抵过去的时候留下的。还有一些长条形状的淤青,看样子是被人用剑身平着拍过去的,而没有使用剑锋,不然身上早见血伤到要害了。

师清漪猜测得果然没错,黑衣女人身上那些喷溅上去的血根本就不是她的,而应该是洛神的,黑衣女人自己本身并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

左肩膀上有几个手掌印子,也不见血,只有右边肩膀上有一道长口子,是剑伤,这个伤口才比较严重。

不过那剑伤口子上缠着纱布,有人替她做过消炎止血的包扎处理。

师清漪眉头压下来,扭头盯着洛神,脸色不大好看:“你居然只用剑柄和缚鬼手跟她打?”

洛神不言语。

“你……你……”师清漪急火攻心,她这算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生洛神的气:“她的每一招都用了胜邪,胜邪上面毒邪之气那么重,你看看你身上的那些伤口,她剑剑都想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不从头至尾用巨阙!为什么!”

“这样便足够。”洛神目光偏开,淡道:“我捉住她了,她是我的俘虏。”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冰冷淡漠,看起来似乎很难接近,她看人的眼神,也是疏离的,她那么冷,人们不敢走近去接触她,只敢远远地欣赏这高岭之雪,更何谈去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也只有师清漪明白,她这一幅无可奈何的软心肠。

柔软的慈悲,是她最致命的的伤口。

这种伤口,可能迟早会要了她的性命。

师清漪想到这,嘴唇动了动,心里猛地一阵抽疼,她看着洛神,看了片刻,没办法再说什么,于是只能就是手电光芒将那黑衣女人再细致地观察了一阵,站起身来。

师清漪发现女人身上还有另外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女人的肌肤底子很好,白皙细腻,凝脂玉也似,但是许多地方有大量黑色的斑块印记,有些小,有些面积很大,就像是胎记一样,甚至许多都突起来了,像小肉瘤一样,非常粗糙恐怖。难怪师清漪夏天见她那次,她也是黑衣黑裤,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概是为了遮掩这种可怕的胎记。

“看过了么?”洛神问她。

“嗯。”师清漪点点头,欲言又止。

“不可以看脸。”洛神盯着她,重复。

“……好。”

“我们回去罢。”

“……好。”

洛神走过来搀扶师清漪,师清漪不说话,两人回到月瞳那里,师清漪一直垂着头,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是在休息,实际上心事重重。

“夜了,困了么?可以靠我怀里睡一会。”洛神轻轻道。

师清漪抬了下眼,看见洛神一脸倦色,说话的声音比起之前很低了,她说的话越来越少,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会用掉她许多气力。

“我想睡。”师清漪想了想,点头:“我睡了,你会睡么,这里有月瞳守夜,不会出事。”

洛神没立刻接话,师清漪又委婉地劝她:“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精力,后面要去和雨霖婞她们会合,你那么重的伤,如果不休息,会顶不住的。”

“嗯。”洛神道:“那我睡一个时辰。”

“你靠我肩膀上,舒服点,我抱着你。”师清漪换了下位置,用完好的右手抱着洛神,让她靠在自己右胸口处。

洛神乖觉依了她,依在她身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师清漪垂眸打量她,发现她居然这么快就睡了过去,眉头蹙着,细细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肌肤上,浑身冰一般的冷。

而且她的手一直似有似无地搁在心口处,看起来搁得很随意的样子,师清漪却觉得她好像是去攥紧心口的姿态。

师清漪吻在她的长发上,酸涩地叹一口气。

过了许久,洛神好像太累了,一直睡得很沉,师清漪抱着洛神,却并没有任何睡意,到了后面,她的目光瞟到耳室那边,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小勾子在扯着她,扯得血淋淋的。

洛神闭着眼,几缕长发贴着脸颊,姿容若白玉,美得剔透,却易碎。

“对不起。”

师清漪喃喃一句,小心地松开了洛神,轻轻将她依靠在月瞳身上。

为了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师清漪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又将身上带血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我就……只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轻声说完,她拿着手电再度走进了那间耳室。

耳室里静悄悄,那黑衬衫女人还在那,安静地靠着墙。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她答应过洛神不去看这女人的脸,但是她现在实在忍不住。

那种潜在的担忧令她难受得快要死掉,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看一眼,或许那一直纠缠她的噩梦就可以验证了。

师清漪在女人面前蹲了下来,颤抖地抬起手,摸到她面具上的卡扣上。

从下到上,缓缓地揭开。

漂亮的下巴露出来。

那样精致的下巴,师清漪一度以为只有洛神才会拥有。

跟着是薄薄的唇。

那样好看的唇线,师清漪也以为这本该只属于洛神。

不……不会的。

师清漪的手发起颤来。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剩下半张鬼面具一把揭开,看见那女人的真面目,顿时一个哆嗦,骇然地往后退。

她腿脚不方便,后退的时候摔了一跤,她却始终不敢发出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捂住嘴死死盯着那个黑衬衫女人。

吓到她的,并不是这女人丑陋的脸。

诚然,这女人的确拥有一张可怕到极致的脸,虽然她下半部分美得醉人,上面那部分却几乎都是黑的,那种身体上的黑色胎记也蔓延到了她的脸上,鼻梁往上的部分,甚至有许多黑色的肉瘤状小突起,整个上部分除了那双长睫毛的眼睛闭着好看之外,其他部分简直就是噩梦。

偏偏她的轮廓,是那么绝伦无双,但是全都被那种胎记与肉瘤给毁灭了。

就像是一个天使和魔鬼的集合体,一个可悲的残次品,下半边至美,上半边至丑,这种丑陋甚至比纯粹的丑陋更让人恐惧。

师清漪见过那么多怪物,丑陋压根吓不到她,她也不在乎,吓到她的是那女人下面的脸底子。

除了眉心没有点朱砂之外,她的脸底子真的太像洛神了。

如果洛神那张摄人心魂的脸上现在也有这种大面积的黑色胎记,肉瘤,恐怕就会是这女人的模样。

师清漪不敢再想象,只能捂着嘴,浑身发抖。

“清漪!”门口颤抖的声音响起来。

师清漪捂住嘴,回头去看,就见洛神凄凄冷冷地扶着门,满头冷汗地望着她,目光无奈又凄楚。

“别看她。”她颤声道。

师清漪满目惊惶,不敢说话,这时候那黑衣女人幽幽醒转,看见地上的师清漪,先是一怔,跟着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面具被摘掉了,原本狰狞的一张脸顿时更加可怖,低声痛苦地吼叫起来。

她想挣扎着冲破禁锢,在这种过于激动的反应中,她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渗出来。

她赶紧偏过脸去,目光闪躲着,斜着眼看向师清漪。

等那女人发现师清漪看过了自己那张丑脸,目光顿时变得绝望惊恐起来。

洛神赶紧跑过去,点住她的穴道,拿起地上那张鬼面具,重新戴在了女人脸上。

面具遮住了那张丑陋的脸。

那女人得到了面具保护,情绪这才稍微有点缓和了,不过目光依旧怨毒,说不清楚究竟是在怨恨谁。

“跟我走。”洛神抱住了师清漪,一咬牙,吃力地拦腰将师清漪抱回了月瞳身边。

师清漪还没回过神,肩膀抖个不住。

“清漪,你冷静些!”洛神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摇晃。

师清漪好像是丢了魂,不断喃喃着:“古楼里那四个相同的男人,四个死掉的千芊,我早该想到的,他们都是什么,刚才那女人是什么?你和千芊当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语无伦次,脑海里无数次闪过那女人的脸,虽然那张脸那么丑陋,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脸本质上其实跟洛神是一样的。

就好像有人想让她模仿洛神,身体,背影轮廓,乃至能力武艺,什么都是相同的,但是到头来却造出了一个拙劣的赝品。

这个赝品拥有完整的左手,也没有洛神那些标志性的特征,更可悲的是,她那张无法见人,终日只能缩在面具之下的脸,以及藏在黑衣之下的布满胎记的肌肤,全都充斥着讽刺。

过了很久,师清漪情绪渐渐缓和。

“清漪。”洛神试图跟她交谈。

“……对不起,你让我别看,我没能做到。”师清漪喃喃着。

洛神的唇殊无血色,道:“……罢了。”

师清漪声音发着颤,眼圈泛红道:“这事是我不对,我只想得到一个验证。现在验证结果出来了,我……我想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顿了顿,她又说:“她肩膀伤口裂开流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待着这里,这里,我一个人很好……很好……”

她看起来恍恍惚惚的,说话毫无逻辑次序,洛神叹一口气,拎了急救药箱:“好,你乖乖待着这里,我很快便回。”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前我写过这个片段,萧家老祖宗曾经揭开过无名的面具,当时她只解开了下面那部分,露出了下巴和嘴唇,而无名永远穿黑色的长衣裤,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了。

微博以前也写过无名的小段子,那时候其实就已经写清楚了无名的设定,很多看了那段子记得的话应该也明白这章内容了。

微博我时不时会有含蓄的剧透,一两个小时就会删掉,不过很久之前画过的那张师师的205章剧透图没有删,我记得看过205章的几个还特地回去看了那幅图

剧透有风险,所以有缘人才看得见2333333【慢着

第20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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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三章——勇气

洛神拎着药箱再度走进耳室,那鬼面女人依旧靠墙坐着。

女人被封了穴不能动弹,不过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明显还很激动。

洛神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打开药箱,准备了片刻之后,开始替那女人重新包扎肩膀伤口。

那女人不能动,面具下的那双眼怨毒地盯着洛神,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她喝血吃肉,吞下肚去。

洛神却眉目寡淡,心无旁骛地继续上药,绑绷带。

清理完了,明明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她倒是倦得出了满额头的冷汗。抬起手背轻轻拭去,她低头整理药箱,对女人恶毒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晓得,你恨不得我立刻便死了。”理到一半,洛神乌黑的眸子终于轻轻一滑,看着那女人。

那女人眼睛睁大,她的眼睛和洛神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内里的神韵完全不一样,她现在怒目圆睁地瞪着洛神,就好似眼中住着一只恶鬼。

洛神手抚上心口,轻描淡写:“倘若我死,便是你的夙愿,也许你不必等得太久。”

女人眼珠子僵硬地转了下,有点不解。

洛神声音很轻,疲惫道:“下来的时候,看到一路上那些折在你剑下的尸体,我当时觉得很无措,很害怕。”

她似有似无地笑了下:“我害怕了,你会高兴么?”

女人眼里的神色狰狞又癫狂,听到她说害怕了,似乎真的有点高兴,仿佛只要洛神痛苦,她就愉悦。

洛神突然说:“你恐怕不晓得,我活了很久很久,比你可久得多了,我以前从来没真的杀过人。”

她真的活了许久许久了,无数动荡混乱的年代都经历过,那些年代里谁手头上没染过血,她却一直坚持着这么一个看似可笑的执念。

从一而终地坚持着。

这是洁白柔软的花朵,但愿世上再没有什么黑暗肮脏会去玷污它。

女人是哑巴,说不出话,所以全程都是洛神在那里轻声说着,她对着女人说话,就好像是对着一面破碎的镜子低低自语。

“我没杀过人。”洛神看着自己的掌心,情绪终究有了一丝的起伏:“你的这一切,模样,能力,一身的修为,本质上俱都来源于我,你杀了那些人,实际上便相当于他们死在了我的手中。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害怕这种感觉。”

洛神说到这,自嘲般勾了一下唇角,释然道:“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过去了,时间有限,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下,我留着你的性命,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女人的眼神铁钩似地,狠狠地勾着她。

“莫要伤害我的清漪。”洛神轻声道:“也莫要让巫寐伤害她。”

女人眼中这才一怔。

洛神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两下,她垂下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你会做到的,对么?”

她的眸子看过来,就像是叹息的黑夜,无人可以替代和比肩的美丽。

鬼面女人的目光又变得阴沉,嫉妒,不甘,那张丑陋的脸被遮住,于是所有的憎恶都写在了女人的这双眼睛里。

洛神不再管她,背影凄冷,提起药箱转身向墓门走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在墙壁上扶了一把,怕那边的师清漪目力过好会看见她,便又立刻退了几步,靠在里面墙壁处低低喘息缓和。

女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单薄的背,眼珠子又转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倘若我死,便是你的夙愿,也许你不必等得太久。

洛神走了出去。

刚出耳室墓门不久,远远就看见师清漪在月瞳身边抬起头,望向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表情。

跟着师清漪站起身,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来。”师清漪右手去接洛神手里的药箱子,语声轻柔。

洛神站定了,松了药箱让她拎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短短一段时间,师清漪好像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犹记得不久前她还是那么惊慌失措,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的,现在她又恢复了平素那副柔和静美的模样,表情非常平静,眸中甚至还多了一抹坚定意味的光。

“我脸上有什么?”师清漪偏了下头,笑。

她问得这么精神,这倒让洛神眸光有些恍然了。

洛神只好摇头。

两人回到月瞳所在之地,师清漪搁下药箱,右手扶着洛神坐了下来。这期间,洛神一直瞬也不瞬地觑着她。

师清漪抽出纸巾,在洛神额头与耳后细细擦拭,那里冷汗最多,耳朵后的发丝基本上都打湿了,贴在肌肤处。

“你出了很多汗。”师清漪压抑着,装作平常闲聊的语气说:“刚才睡觉的时候,汗更多。”

“嗯。”洛神只是轻声应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之前不同了,想问我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洛神不语。

“我已经想清楚了。”师清漪声音放柔,琥珀色的眸子里晕着更为温柔的水泽,晃荡着如同水中洒了珍珠。

师清漪平静道:“刚才我真的很恐惧,我以为我看见了鬼,不,那比鬼还要可怕一万倍。那个女人的样子令我非常害怕,之前跳下瀑布的时候我都不怕,我觉得我一定会活着,我会再见到你。但是刚才在那耳室里,我真的怕得不行,她的那张脸居然,居然……那种感觉我没办法准确形容给你听,我只能承认,我以后好一段时间都将无法忘怀。”

洛神没说话,轻轻一叹,表示了她的理解。

师清漪看向洛神的脸,顿了顿,接着说:“但是,那其实并不算什么的。那个女人,她只是另外一个人,也许她并不是人,或许是一个什么产物,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洛神眸子垂了垂。

“她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另外一个产物,总之怎么都好了,我现在可以和处理以前掌握的信息一样,将她当做一个重要的线索。而她会以这副面貌出现,自然跟你当初遭遇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千芊也有份,还有萧家,我家,这里面牵扯得实在太多了。不过不要紧,我可以慢慢来,那些东西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地处理,总会有答案的。对我而言,目前只有一件事,慢不得——”

“那就是你。”师清漪轻声说。

一路迷雾重重,跌跌撞撞,就在刚才,她已经找到了她这一生最清晰的追求和目标,她或许再也不会像迷途的鹿一样犹豫,迷惘,甚至怀着惴惴不安的恐惧了。

她现在充满勇气。

无畏又坚定。

洛神听到这,搁在腿上的纤指颤了下,表情微微一怔。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这么剖心剖肺的,师清漪脸皮薄,白皙俏脸上勾出淡淡几许红润:“你……你千万不要嫌弃我肉麻,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洛神唇角一勾,笑得温柔:“明白。”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也希望你喜乐平安,但是从现在的处境来看,很明显是很难实现的,以后恐怕也会有更多的麻烦。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理清楚头绪,不过我知道暗地里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我们,算计着我们,就比如我家这个墓,有些东西甚至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阴谋了。前途晦暗难测,即便我们罢手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还得继续往下走,怎么都得咬牙走下去,直到一切真的终结,消停了。但是没关系,我不害怕,它们也不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目前做这一切,也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和你了无牵挂地过日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越说越多,突然像个敞开的话匣子,洛神却基本上没说话,只是微笑,师清漪脸更加烫,于是赶紧长话短说:“我说这么多,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让你舒坦一点,不要将我当做你的负担,也不必为了因为某些事情暂时无法告诉我而自责难过。我可以理解的,我也可以自己分析线索去解决,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你再告诉我,不过那也得等你身体好的时候。”

听到“身体好”这三个字,洛神抬起眸子,终于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

难怪师清漪会说,有一件事慢不得,那就是她。

难为她说了那么多话,其实都是在安慰她,让她宽心,不要有任何负担。

“你生病了,很严重,我不知道你患了什么病,但是这个病很久以前估计就开始了。你不用掩饰,也不必费神多去说什么,我眼下只想照顾好你。”

“你怎总喜欢绕弯子。”洛神轻笑,疲惫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我早说过我喜欢直接的女人。”

“好,那我就跟你来直接的。”师清漪伸出三根手指,用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规划说:“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先睡一觉休息,养精蓄锐,你之前说睡两个小时,被我搅和了没睡够,现在接着睡,不用看我,必须睡。第二件事,休息好了,让月瞳带我们去找雨霖婞她们。第三件事,我们得找到音歌,月瞳嗅觉特别灵敏,相信不是问题,大家也是时候该会合了。等大家安全集合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我陪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真是准时更新呢【阿噗吐出一口血

第20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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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四章

前面师清漪都说得十分坚定,毫无商量余地,但是最后提到医院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犹豫了一下。

自从上次去医院检查几次都没查出洛神身体有什么问题,师清漪对此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但是她没办法,生了病就得上医院找医生,这是常识,这家医院不行就换另一家,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我全都依你。”洛神同意了:“先休息。”

她将身子挪向月瞳,靠了靠,又坐直了,眸子滑向师清漪。目光柔软,虚弱中竟然透着淡淡几分娇嗔希冀的味道,欲说还休。

师清漪先是被她看得愣了愣,跟着一转念,立刻明白了。

“我……我抱着你睡。”师清漪脸微红,赶紧像先前那样搂着洛神,让她靠在自己的右肩处。

洛神趁势将脑袋枕在她胸口,乌黑长发柔软地散了师清漪满身,低声淡道:“你自个要的。”

师清漪哭笑不得,轻声哄着她:“是,是,我自己要抱着你,这样舒服点。我疼你。”

“嘴太甜了,当心脸皮变厚。”

洛神闭上了眼,睫毛若栖花之蝶,轻轻地颤。

师清漪心中好笑,本想逗她说再甜其实也甜不过你,厚不过你,还拐弯抹角地跟这撒娇,简直就是厚脸皮的始祖。不过转念又想到洛神身体都这么虚弱了,还不忘玩笑,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不要过于忧虑,心里一酸,话到嘴边顿时又说不出来了。

“怎么?”洛神察觉到她的沉默。

师清漪伸出手指,在洛神润如凝脂的脸颊上眷恋地摩挲,轻拭笑说:“我才不在乎我脸皮变多厚,唔,不过你的脸么,倒的确是挺‘薄’的。”

还那么滑。

洛神没接话,目光落到师清漪随意搁在身上的左手处。顿了顿,洛神伸手过去撩起了她的袖子,发现那里因为蛇毒而产生的黑紫色已经差不多消退了,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缩回了手。

师清漪察觉到她的意思,特地在她面前动了动左手手指,做了几个抓握动作,轻松道:“我这手差不多已经不麻了,再过一段时间,也就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洛神道。

“膝盖伤口也在愈合,你不用担心我。”师清漪垂下眼,忍不住在洛神脸上轻轻亲了一记,贴在洛神脸颊说:“其实你能像是现在这样躺在我怀里,靠着我,我觉得很高兴。我喜欢你依赖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唇温软极了,像春日的花,话语却比那温软还要轻柔。

“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能让你依靠。如果你累了,就不要再忍耐再逞强了,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后,哪里也不会去。你完全可以将一些事交给我去做,或者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

洛神将脸略微一移,师清漪的唇原本贴在她脸颊处,现在位置一错开,洛神的唇倒是准确地贴在了师清漪唇上。

“——轻松。”师清漪心里一颤,含含糊糊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洛神轻轻舔了下她的唇。

眸子却还是定定地看着她,水波晃荡。

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在洛神柔软的舌尖舔在她唇瓣的那一刹那,她感觉整个毛孔都被张开了,下一刻,又收缩,说不出的悸动与刺激。

她突然抬起手,恨不得立刻将洛神圈在怀里,狠狠地抱着她,缠着她。可是不行,洛神身上还有伤,她忍了忍,手又放下去了,至于其它却实在没舍得放下。

她低下头,分开洛神的唇,两相交缠,加深了这个吻。

洛神对她而言就是上瘾的毒,更何况这次还是洛神突然这么亲了过来,师清漪沉溺进去,被这玉骨冰肌缠得差点把持不住。

好在她猛地想到了什么,轻喘一声,又赶紧退了出去。

洛神很自然地偏开头,头枕在她胸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目光平静,只是眼角处隐隐一抹昳丽妩媚的红。

清寡和妩媚好像是很难沾边的,但是在她身上,这两种气质却总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淡淡轻轻的两抹,交缠磨合,勾魂摄魄。

“等一等,刚不是说……要睡觉休息的?”师清漪脸涨得通红,说:“你怎么不听我话。”

“我便只亲了你一下。”洛神淡道:“后面是你要的。”

师清漪:“……”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

憋了许久,师清漪这才点头,无奈说:“是,是……我要的,是我要的。”

那也是你勾引的。

“我不想睡,只这样躺下歇着便好。”洛神突然又抬了下眸子,内里漆黑:“我有话想对你说。”

师清漪怔住,仔细观察洛神那种眼神,感觉她其实应该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洛神她即将要说出来的话,一定十分重要,也许就是她一直以来掩藏的某些东西。

师清漪开始觉得有少许紧张与期待,没说话,等着洛神开口。

静了半晌,洛神道:“我现下要你知道巫寐这个人。”

巫寐?

……这个名字。

师清漪凝眉想了想,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那都是一些非常古旧遥远的信息,可惜却又一晃而过了。

最后她捕捉到了一点新线索:“巫寐,我想起来了,不久前你在酒会上好像叫过这个名字,当时我没听太清楚,不太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叫那个端酒的侍者么?”

“便是她,那个侍者是她易容的。”洛神道:“她便是如今真正掌握萧家的那位老祖宗。”

对于那个老祖宗,师清漪从师轻寒口中了解过一星半点,当时师轻寒曾说过萧家暗地里就是由这个老祖宗在掌权。

那时候师轻寒有记载日记的习惯,被囚期间,她的日记时常会被那位古怪的老祖宗翻看,而且师轻寒还提到过这个老祖宗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师轻寒从来没见过她的真容。

“原来她的名字叫巫寐。”师清漪恍然点了下头,心里那种紧张感更深了:“为什么要叫她老祖宗?我看过那个侍者,她非常的年轻,手部肌肤就算是易容了也不可能达到那种效果,除非她本身年纪就不大。既然很年轻,为什么可以接受别人那么称呼她,不觉得叫老了么?很别扭。”

洛神叹息地一笑。

师清漪琢磨起了她这抹淡笑:“我觉得你……你好像很了解她?可是我记得你和萧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除了萧以柔。”

“她是我在明朝时的熟人,我自然了解。”

师清漪:“……”

她的表情完全僵住,面色苍白起来。

“我之前问过你,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人?”

师清漪眸子睁大,连眼睛都没眨了。

她不敢眨。

洛神现在说的那么认真,绝对是不可能有半句玩笑话的,而正是因为洛神没有在开玩笑,她所阐述的内容才会如斯可怕。

“她便是那种长生不老之人。不老不死,除非外力伤害,否则生命永无休止。”

考虑到师清漪的情绪,洛神说到这,停住了。

静了很久很久。

师清漪不说话,洛神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在清冷的手电光芒中相互对望。

“我渴,想喝点水。”师清漪终于抬起头。

说着,她扭过头去翻背包,自己的背包完全湿透了,她的手摸到湿透的背包时,又触电似的缩回来,于是她又打算去翻找洛神的背包,洛神却早她一步将水拿了出来,递给她。

师清漪指尖冰凉,接过水瓶子哆哆嗦嗦地拧开瓶盖,先是抿了一口,又慢慢抿第二口,第三口,跟着她一仰头,大口喝了许多冰冷的液体下肚。

那个巫寐……是明朝的?

长生不老?

永远年轻?

洛神虽说也是明朝的,千芊同是古人,但是她们两都是被封入了古墓的棺材里,也许是因为某种古老的药力作用,一睡睡到现代,相当于睡莲种子沉睡几百年后再发芽,也就说时间在她们身上并没有存在过的迹象,时间和她们错开了。

她们作为古人,如今虽然好端端地活在现世,但是从逻辑角度来看,她们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只要现世的时间还在流动,她们肯定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新陈代谢,一年一年,年龄渐渐增长,直至老去。

长生不老……等等。

……洛神。

师清漪心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转瞬即逝,却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烙在她心口,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被烧灼而发出的孳孳声响。

那个念头那么恐怖,恐怖到让她绝望。

她所有对未来的希冀与渴望,似乎都被摧毁了。

幸而这在师清漪的认知里,还只是一个闪过去的念头,所以她即便心里害怕得发了抖,脸上除了苍白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异样。

洛神道:“先前你已经见过耳室那女人的脸,现下又听到这个,两者相差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我晓得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我以前便说过,许多事情你倘若知道了,对你而言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你承受不住,尤其是……”

洛神顿住,神色温柔,静静地看着师清漪:“总之,你真的已经做得十分好了。”

师清漪扯着嘴角,勉强一笑:“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

“我明白。”

师清漪尽可能地说服自己:“我以前说过,我相信眼见为实,可是我也相信你,你既然说她……她长生不老,那么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世上有那么多蛊虫鬼怪,想来长生不老的人,应该也是有的吧。”

“我和我表妹,以前住在苏州府,长洲县,你也晓得的,我们的古董铺子就开在那里。”洛神这时候突然说。

师清漪明白她开始说当年的旧事,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听。

“那时是洪武六年的冬日,长洲县大雪,下了许多天。那天傍晚,我和表妹归家去,在街上第一次见到了巫寐,她领着一队人马,戴着青头鬼面。”

洛神声音清冷,缓缓而言,师清漪听着听着,就陷进去了,感觉时光回溯,也看见了当年的大雪。

大雪将整条长街都遮盖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洁白。

淹没的时光碎片,都藏在那片苍茫的白色中。

“后来过了几日,期间又发生了一件蹊跷事,那事过去之后不久,我们的铺子——”

月瞳突然跳了起来。

洛神的话在这时,戛然而止。

师清漪听到了远处的异动,突然也进入紧急戒备状态,立刻拿起枪和军刀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墓室入口:“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月瞳低低嘶吼,锋利的爪子在地上一滑,健硕的身体转瞬便跃了出去。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师清漪说。

“一起。”洛神语气一贯的淡,却不容拒绝。

师清漪想了想,只好说:“那你跟在我后面。”

月瞳早就跑出去了,师清漪和洛神跟随过去,这墓室没有墓门,只在那边耳室有属于耳室的墓门,通往墓室的则是一条很宽的通道。

本来师清漪最开始还听到了很多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行军队伍一样训练有素,不过后面又听不到了,大概是隐藏起来了,想到这层,师清漪害怕暴露,也就没敢开手电,只是摸黑和洛神向前。

月瞳在一个位置停下了。

它突然大吼了一声,整条通道霎时震颤起来,回声骇然不绝于耳,过了十多秒钟,两盏红色灯笼亮起,一只巨大的黑影子扑了出来。

它们两个顿时咬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枪响了,一个点射就暴在师清漪和洛神不远处,有人朝她们开了枪,这一枪好像是试探。

师清漪忙将洛神护在身后,锐利目光一扫,看见和月瞳撕咬在一起的那个东西,等她看清楚了,立刻冷喝道:“退下!”

这声对月瞳是条件反射的命令,月瞳身体明显一个停滞,而与此同时,和月瞳互咬的那东西也发了愣,跟着居然真的乖乖地退开了。

远处亮起了手电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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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

师清漪忙抬起手遮在眉处,眯眼看过去。

亮手电的那个人,是祝锦云。

很明显她是听见师清漪那声冷喝才立刻开的灯。

远远地,也看不清楚祝锦云的表情,但是听她的声音很激动:“然姐,是师师!”

很快,黑压压的一群人从躲避的各个位置里走出来,潮水似地拥在这通道里,人数多得根本数不清。

师夜然走在最前面,旁边是祝锦云和祝和平,后面则跟着风笙和苏亦,他们俩手下还带着雨霖婞的那批人。

队伍基本上都会合了。

看见这么多的人,尤其是看见师夜然,师清漪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她早就看清楚刚才和月瞳撕咬的黑影,就是尸獒鬼郎。

鬼郎虽然红眸利齿,一身水亮的纯黑色皮毛和地狱犬似的,长相有些凶神恶煞,不过它其实最是忠心,也最听师清漪的话。

师清漪要它往东,它根本就不敢往西。

于是听见师清漪那声“退下”,它一早就乖乖退开了,殷勤地朝师清漪摇着它那条大蘑菇尾巴。

月瞳虽然也没动,但是一双碧绿的眸正死死地盯着鬼郎,随时蓄势待发的模样。

祝锦云第一个飞快地跑过来,看见师清漪,面上是担忧过后的惊喜:“……师师。”

上下一打量,发现师清漪又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不大好,明显有伤的样子。

再一看旁边的洛神,更是血迹斑斑,伤得不成样子,祝锦云的声音便也跟随低了下去:“你们这是……”

师清漪微微一笑:“遇到点事,现在解决了。”

洛神只是简单礼貌地颔首,她本来在外面就寡言,现在为了节省气力,不必要多说的话她一个字也说。

顿了顿,师清漪解释说:“当时洛神遇到麻烦,我回去找她,雨霖婞和千芊也跟我一起,情况太紧急了,我也就没办法跟你们说。”

祝锦云通情达理,点点头:“后面我发现你们没跟上来,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急事了。本来大家打算折返回去找你们,但是我们那边也遇到了麻烦,这一拖,就拖了好久。”

“麻烦?”师清漪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那种狼头猿身的怪物,肩膀上还扛着一只会说话的婴媪?”

因为兽皮的腥臭味遮盖,这两东西当时并没有发现躲起来的师清漪她们,而是离开了,离去的方向就是祝锦云和风笙他们逃跑的方向。

“对,是它们没错。”

祝锦云脸色有些苍白,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队伍当时被那两个东西缠得够呛。

师清漪庆幸地一笑:“还好你们没事,不然我……”

对于离开队伍那件事,师清漪一直也挺不放心,不过权衡之下自然是当时洛神的情况更重要了。

后面又是洛神,又是雨霖婞,千芊,小姨,还有音歌等等,爱人,朋友,家人,她要顾虑得实在太多。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明明是一个看似简单温暖的愿望,普通人家应该比较容易做到,搁在她身上,却总是事与愿违。

她身陷于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

很不幸,还是漩涡中心。

于是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甚至有些不堪重负,但她还是沉默地坚持着。

不知道这种顾全的性格对她而言,究竟是好事多一点,还是坏事多一点。

祝锦云很能理解师清漪,轻声说:“我们也都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毕竟那么多的人呢。而且既然选择下来了,每个人心里肯定早有觉悟。”

“嗯。那两个东西怎么样?”

“处理掉了。后面遇到了然姐和我堂哥,人很多,又有鬼郎在,一路上没出什么问题。”

“阿清。”师夜然从后面过来,脸上还是一贯的严肃。

她又瞥了一眼洛神,洛神目光淡然,垂眸未看她,养精蓄锐。

“姐。”师清漪忙低低应着。

她现在看见这么一支全副武装的庞大队伍,且是由师夜然亲自领导,心里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人多壮胆,再加上现在火力非常强劲,局势应该可以得到扭转。

洛神实在太累了,她希望洛神能得到足够的休息,不必再劳心劳力,这时候有师夜然带领这支大部队过来,可谓雪中送炭。

洛神先前给师清漪穿的风衣又被师清漪自己脱了,拿去给歇息的洛神当被盖,出来太急,师清漪身上只穿了软薄的夏衣,嘴唇冻得有点泛白。

师夜然看了看,没多说什么,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师清漪:“穿上。”

师清漪了解她的脾气,便接过来穿上了。

师夜然说:“轻寒呢?下来这么久,你见过没有?”

这时候风笙也四下一打量,左看右看,发现压根没有雨霖婞的影子,顿时急了:“师小姐,我家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师清漪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叹息道:“发生了点事,雨霖婞和千芊,还有小姨在一起,我们也正要去找她们。”

说着,该带过的带过,把在瀑布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师夜然处事冷静,做事情非常有条理,听完之后即刻道:“好。现在去找她们。”

风笙带领的那支雨家队伍更是恨不得立刻就走。

“等等。”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说:“那边墓室里有我们的装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带上,你们稍等下,很快。”

师夜然点点头。

师清漪和洛神转过身,准备折回那边墓室。

这时候队伍里有几个人让了下位置,洛神转身之间,眸光瞥到了其中一个女人,又站定了。

萧以柔被几个男人簇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神。

从一开始,萧以柔就在人群里看着她,眸中炽热又无奈,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

洛神:“……”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停顿,也跟随回过头,顺着洛神的视线看见了萧以柔。

师清漪微微蹙眉。

虽然没见到过程,但是师清漪也能猜到萧以柔在这里的原因,她可能是下来后因为某些原因,被师夜然给抓住了。

说抓住,似乎也不大妥当,萧以柔以前和师夜然关系很好,然姐然姐的叫得非常亲密,虽然这可能是表面上的,但是曾经友好的关系还摆在那,所以这里面的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看起来师夜然对萧以柔还算客气,萧以柔本身好端端的,就是身边环了几个男人,看人质似地看着她。

洛神没再有什么表示,往墓室走。

师清漪忙跟过去。

去墓室收拾一番,再去耳室一看,那鬼面女人依旧靠在那个角落,洛神封穴手法玄妙,她根本无法冲开。

察觉到师清漪再度进来,女人忙将目光瞥向一旁,似乎不愿意看师清漪。

洛神解了她其中一个穴位,让她可以勉强行动,其它倒是依旧受到限制。

面具遮着看不见,但是一想到那张美丑结合的微妙脸孔,师清漪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这就是个真实的噩梦。

她努力忍了忍,强自平静地搀着那女人起来:“好好跟着我们,不要想着跑,你穴被封着,跑不掉的。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顿住,又冷声强调:“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女人的手触到师清漪扶她的手,又放下去,眼神森森的。

洛神走前面,师清漪扶住那女人,跟着走出墓室。

有师清漪扶着,那女人倒是很安静,师清漪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的洛神,顺便看路,并没有看那女人的意思。

那女人察觉到师清漪没看她,有时候目光便会偷偷瞥到师清漪身上,又移开,如此反复。

回到师夜然那边,听见那边正闹得厉害。

原来是鬼郎和月瞳趁着师清漪不在,没人镇场子,又闹起来了。

这一猫一狗是死对头,前阵还在老宅里斗得死去活来的,那时候月瞳尚未变身,死皮赖脸缩在师清漪怀里刺激鬼郎,现在陡然变成这么威风凛凛的八尾巨猫,外貌变了,气味却没变,鬼郎自然还是认得的。

最开始互咬的时候,如果不是师清漪喝退,这俩小畜生肯定得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又闹什么。”师清漪好不头疼。

鬼郎赶紧停了,使劲摇着大蘑菇尾巴,希望师清漪能多看它一眼,月瞳却一扭头,心高气傲地从鬼郎那边走过,走到师清漪身边趴下了。

它就好像个得宠的高傲女王,不过也没错,师清漪的确非常宠爱它,什么好的都给它了。

所以它才成了圆滚滚的团子。

鬼郎见了,一龇牙:“汪汪汪!”

月瞳雪狮子似地嚎了几声:“吼吼吼!”

师夜然:“……”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一指鬼郎:“姐,你带着它,让它走前面,它知道小姨的气味。”

这尸獒一直是师夜然派人照料,师夜然走过去,在尸獒身上拍了拍,尸獒呜咽一声,跟随师夜然过去。

这边师清漪对洛神嘱咐道:“你坐到月瞳身上,它带着你,你能省一些精力。”

洛神垂下长睫,思忖片刻,点头:“让她和我一起,她行动不便,会拖累队伍进程。”

她指着鬼面女人。

师清漪一愣,随后否决:“不行。她对你那么……总之万一她要是……”

“她现下手无缚鸡之力。”洛神淡道:“无碍。”

队伍已经跟随师夜然和鬼郎开始动了,师清漪犹豫了一会,勉强妥协:“好吧。”

洛神和那鬼面女人坐在了月瞳身上,女人在前,洛神在后看着她。

师清漪不放心,像随行骑士似地跟在月瞳身边,拍了下月瞳,月瞳载着洛神和那女人,朝大部队赶去。

很多方面,人都比不过动物,最典型的就是找人辨路的能力。

鬼郎嗅觉可怕,又精明,很会领路,能感知哪里有潜在危险不能去,另外选择安全可行的道路继续前进。

队伍在鬼郎的带领下,兜兜转转,平安无事地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道路越变越宽,地上堆了许多巨大的黑石柱子,倾倒在地,虽然有些是完全残垣断壁,但还是能看出这里的规模宏大,应该是用来建造类似神殿之类的材料。

远远地看见一道巨大的门,巍峨高耸,被好几条黑蛇盘绕着缠着,那黑蛇太过巨大,简直如蟠龙一般直入云霄。

手电光照到那片黑暗中,如同冷光中起了浓稠的雾气,影影幢幢。

手电晃一下,那些黑色巨蛇在乌云之中穿梭翻滚,腾云驾雾,再加上峨峨若山的殿门,视角效果简直说不出的震撼。

叶臻跟在风笙旁边,见了远处这一幕,轻轻咂舌赞叹:“我的娘。”

除了我的娘,他估计再也赞不出别的什么有涵养的赞叹话来。

这时候,鬼郎对着巨门旁边几根大石柱堆积遮挡的角落,大声吠起来。

那地方一片漆黑,石柱子体积很大,就像是石林一般遮天蔽日的感觉。

师夜然做个手势,队伍尽数将手电熄灭,为了不过于暴露目标,本来行军的时候他们亮起来的手电就不多。

洛神自月瞳背上轻盈跃下,同时带下了那个女人。

鬼郎先行慢慢逼近那个漆黑角落,月瞳见了,好像也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爪上肉垫轻轻一颠,就往那个角落去了。

野兽似乎都热衷于抓猎物。

师清漪见两只都去了,顿时觉得不妙,忙也跟了上去,好在她有夜视眼,不至于抓瞎。

很快,那角落就到了。

石柱子到处都是,许多是好几根交错相叠,师清漪穿梭其中,费了不少的力。

鬼郎很谨慎,两条前腿往下压,脑袋伏低,匍匐着过去。

月瞳轻松一跃,跃过几根石柱子,直逼断柱之下的那片空地,隐隐约约,能看见那里躲着一个人,手里握着枪,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

月瞳的绿眸子盯住了这个影子,脑袋转了转,像在思考什么,跟着它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

它的爪子落地无声。

那人影低低喘息起来,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被怪物包围了,师清漪听见她细微的吸气声,心里一凛,立刻大声道:“雨霖婞!”

她喊这声目的是让雨霖婞不要紧张,是自己人,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了雨霖婞的惨叫。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惨叫。

师清漪赶紧开了灯,跑过去一看,雨霖婞就烂泥似地瘫倒在地上,手上举着枪哆哆嗦嗦地对准月瞳。

月瞳脑袋一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朝她抬起了爪子。

看见那爪子下来,雨霖婞花容失色:“师师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啊!快点把它弄走啊!是不是不想一起做朋友耍了啊!”

月瞳的爪子轻轻搁在了雨霖婞肩膀上。

它的爪子那么大,相比之下,雨霖婞的香肩实在是小巧玲珑。

小小一只,可爱极了,甜美极了。

如果雨霖婞现在是个毛线团子,月瞳肯定会用它的大爪子抱着她,滚着玩。

师清漪:“……”

雨霖婞两眼一黑,眼看着就要晕了。

“月瞳!”师清漪赶紧喝退。

月瞳退回去,师清漪打着手电过去扶起雨霖婞,雨霖婞桃花眼里含着泪花,差点哭晕在了师清漪身上。

原地安抚了一阵,雨霖婞的情绪这才稍微有了缓和,师清漪扶着她转出石林,来到队伍里。

一看见洛神熟悉的脸,雨霖婞差点又哭晕在了洛神身上。

洛神:“……”

雨霖婞揪着洛神的白衬衫领子,蹭了蹭眼泪,桃花眼眼圈通红,又透着喜色:“你们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知道你们命硬,阎王爷才不喜欢收你们这种石头命。”

“你也是石头命。”洛神这才微微一笑,释然道。

“……小姐。”风笙和苏亦一早就站在一旁,面上激动和欣喜掩盖不住,将雨霖婞从头到尾一阵打量,生怕她哪里有什么不适。

雨霖婞这才回过神,在手下面前不好丢脸,她忙咳嗽一声,敛了神色“嗯”了一声。

“千芊和小姨呢?”师清漪见她就一个人,非常奇怪:“她们没跟你在一起?”

“在的,在的。”雨霖婞闲话不扯,道:“她们就在大殿里,之前我看见远处有亮光,还以为是什么人来了,就一个人先到门口那边躲着看情况,谁知道远远地看见一批黑压压的人,又看不清你们的脸——师师,我说你让它离我远点行不行!它是不是要吃了我啊!”

师清漪只好做个手势,让月瞳走远。

雨霖婞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养蛇的身体不好,你小姨在里面照顾她。走,我带你们进去。”

师清漪想起她之前跳瀑布之前,千芊曾吐血了,没想到情况还是这么严重。

大部队穿过巨门,陆续进入其中。

这里面果然是一个类似主殿之类的地方,空旷巨大,一眼甚至还望不到殿尾。

师清漪暂时无心观察殿里的情况,跟着雨霖婞走过去,雨霖婞朝一指不远处的盘蛇柱:“看,她们就在——”

然后她的话戛然而止,被吓了一个哆嗦。

师清漪也完全呆了:“……”

千芊正骑在师轻寒身上,上半身伏下去,一手压着师轻寒的手腕子,胸口贴着师轻寒的胸口,脑袋埋在师轻寒肩上。

师轻寒的脸偏向门这边方向,被千芊强制压着,目光无力又无奈,楚楚可怜的模样。

洛神随行在旁,看见这一幕,脸色也倏然变冷。

师清漪忙将手电照过去。

手电照在千芊和师轻寒交叠的身上。

千芊感知到了强烈的光线,在那白光中,慢慢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谁让你亮手电筒照的!

还想不想做朋友耍了!【。

第21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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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六章——主神殿(上)

虽然抬起头,千芊并没有转过脸来,脸颊旁的长发垂下,将她的面部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也就是在那一刻,师清漪很想去看看她的脸,却又有些顾忌。

师清漪最终还是没能看清楚千芊当时的模样。

因为洛神早已经快步走过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洛神蹲下了身,伸手兜住千芊,将她的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向众人,带她离开了师轻寒的位置。

千芊沉默着,没说一个字,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安静得瘆人。

洛神揽住她,她也不知道撞邪了还是怎么的,立刻就伸长手臂抱住了洛神,一手勾在洛神脖颈处,毫无顾忌。

本来她就是水蛇腰,身材妖娆火爆到极致,这样勾着洛神,就好像是蛇一样缠在洛神身上,脑袋一点一抬的,欲要往洛神肩膀处贴。

洛神脸色冷至苍白。

不过她居然没有推开千芊,而是任由千芊这样挂在她的身上,保持着目前这个贴身状态,慢慢地往远处退。

那边有另外一个遮挡的石柱子,她估计想带着千芊退到那边去。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幕,唇下意识抿起来:“……”

除了师清漪,洛神还从未这样抱过什么人。

实话实说,师清漪并不太乐意看到这种场景,以前洛神就算是和萧以柔演戏吃个饭散个步她都胃疼,不管真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她都不希望洛神和任何其他人有什么牵扯。

可实际上,她又很通透明白,洛神会这么做,肯定是有其自己的用意。

“我带她过去那边休息,清漪,你看一下你小姨。”洛神边带着千芊后退,边眼神示意师清漪。

“嗯。”师清漪虽然满腹狐疑,还是忙不迭应着。

“待我处理完。”洛神说。

“……好。”

就在这个时候,师清漪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千芊蛇般纠缠着洛神,洛神虽然揽住她,手劲看起来却用得很大,一般抱人可不会用这么大的力,师清漪怀疑洛神连缚鬼手都使出来了,只是使出来的程度不深,远远地也就看不清。

这好像不是抱千芊,而是一种含蓄压制千芊的动作。

千芊脑袋一抬,洛神抬手,立刻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她的嘴。

师清漪眼尖,其实看见洛神捂住千芊的嘴了,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赶紧回头去顾看师轻寒。

师轻寒被师清漪扶着坐起身。

师清漪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师轻寒一番,发现她还是在瀑布时的那副模样,身上虽然有血,却是之前的,没什么变化。

“小姨,你觉得怎么样?”

师清漪下意识又去看师轻寒的肩,往上,目光辗转落到脖颈处。

之前千芊就埋在师轻寒颈子这里,举止暧昧诡异,让人不得不在意。

师清漪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异样,不由得松一口气。

师轻寒脸上没什么血色:“……我很好。”

顿了顿,她摸着师清漪的头发,这才隐约面露喜悦:“阿清,看见你没事就好,当时在瀑布……老天保佑。”

师清漪微笑道:“我说了我不会死,就一定会好好活着。现在我没事,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你和千芊刚才是——”

这时候师夜然也走过来,单膝跪在师轻寒身边,第一句话就问:“怎么回事?”

见师夜然来了,师轻寒明显非常高兴,看起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夜然。”

“我来晚了。”师夜然表情还是一贯的严肃,话语倒是挺柔和。

“没什么,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现在大家聚在一起就好办多了,等下我有许多事要和你商量。”

师夜然心知肚明,沉默地点点头。

师轻寒看回师清漪,想了想,表情略显复杂:“其实刚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千小姐身体不好,我在这里照顾她,之前她睡着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还在说梦话。我以为她可能是有点发烧了,就到她旁边替她擦汗,顺便给她盖个衣服,谁知她突然坐了起来,我当时有点被她吓住,就往后退了一下,她的身子压下来,结果就……就变成你们看见的那样了。”

“她抓着我的手,抓得很用力,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师轻寒补充:“不过我猜想她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加上发烧,神志不清所致吧。”

看师轻寒那认真的样子,师清漪认为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作为当事人,师轻寒当局者迷,当时也许就只能看到千芊压着她的这个举动,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还有些糊涂,原因都是靠猜的。

“那你刚才说千芊说了梦话,她说了什么,小姨你听见了么?”师清漪只好换了个问法切入。

“梦话么。”师轻寒回忆一番,道:“她说得含含糊糊断断续续的,我听不太懂。不过她一直在重复两个字,那两个字我倒是听得蛮清楚的。”

“哪两个字?”师清漪眸子略略亮了。

“好像是阿软?”师轻寒笑说:“你叫阿清,人家叫阿软,想不到还有人比你还软呢。”

师清漪脸红道:“胡说,什么阿软比我软的。不是那个软绵绵的软,是那个乐器阮,千芊在叫阿阮。”

千芊最开始一直称呼师清漪阿阮,师清漪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渐渐的,千芊再也没叫过。师清漪有时候都快将这个名字淡忘了,想不到千芊一直还心心念念,病了竟都记着。

也不知道那个阿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物,令她痴到如斯不忘。

师轻寒恍然点头,又笑了:“原来是阿阮,我误解了。”

师清漪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说:“算了,总之大家没事就好。”

师轻寒也温柔一笑:“我好端端的,没事。倒是千小姐,我想她可能病得有点严重,阿清你还是去看看她比较好。”

“洛神在照顾她。”师清漪声音低下去。

刚才洛神给她的眼神暗示和嘱咐的话,她很清楚,洛神不希望她过去。

“也对,洛小姐心思那么细,有她照顾阿清你也可以放心了。我看你脸色不好,那就自己好好休息,我这边和你姐有点话说。”

“是关于外祖母么?”

老太太的尸体是假的。

那真的尸体去了哪里,师清漪并不清楚,甚至她还有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老太太其实根本就没死。

如果没死,那她人究竟在哪里呢?

师轻寒表情黯然:“……是。”

“我不能听么?”

师轻寒面露难色。

师夜然倒是说得很直截了当:“现在还不能,等我们谈完了,到时候会和阿清你说。”

“那好吧。”师清漪妥协。

师夜然扶着师轻寒站起来,走到另外的地方去。

期间师夜然朝祝和平与祝锦云打手势,这两堂兄妹心领神会,就地让师家的大部队休整,安排一些之后的细节工作。

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相当于一个严格的小社会。

在师夜然的领导下,每一个人都分工明细,即便是在这种阴森的地下世界,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他们每一个人也都表现出了极高的个人素质。

雨霖婞也去整顿雨家的队伍去了,月瞳和鬼郎被师清漪派出去守殿门,这下子就剩下师清漪一个人靠着石柱。

她看向远处石柱子的阴影,心里有只爪子在挠似的,很想过去,但是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洛神,便只得作罢。

石柱子后。

千芊还在浑身发抖,洛神一直紧紧捂住她的嘴,顶住她的下颌。

她双肩颤得厉害,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洛神的手腕。

“……忍着。很快便过去了。”洛神声音也发了抖,用极其低的声音道。

“……唔。”

千芊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洛神,幽蓝的眼里噙着泪花。

她原本眼睛就带了点蓝,充满异域风情,现在这种蓝色比她原先更加深了。

“还是杀……杀……了我。”千芊被捂住嘴,含糊说:“我撑……撑不……”

洛神垂下眸子,怜悯地觑着她。

洛神这一心软松懈,千芊察觉到被困住下颌的力道略微松了,突然脱开洛神的手,低头咬在洛神的手腕上。

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像久旱的裂缝里涌出清泉,千芊浑身一个哆嗦,将头低了下去。

洛神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伸手撩开千芊的长发,免得她的头发沾上血气,到时候被嗅觉灵敏的师清漪发现。

“只许一分钟。”洛神忍着剧痛,冷声无奈道。

等到雨霖婞安排回来了,师清漪还在原地坐着,表情有点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一股脑涌过来了。

“喂。”雨霖婞拿手在师清漪面前晃了下。

师清漪挑起眼角,懒洋洋瞥她一眼,给她让个位置。

“啧啧。”雨霖婞一脸说不出的意味。

“有话说?”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远处柱子。

如果雨霖婞这时候不过来,她可能就忍不住走到那边柱子处去看洛神和千芊的情况了。

“姐姐小姨走了,表姐也陪着养蛇的走了,她们都不要你,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好空虚,好孤单,好寂寞,好冷。”雨霖婞笑得跟妖精似的。

师清漪:“……”

她心说你也的确够冷了。

我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雨霖婞冲她眨了眨桃花眼,笑眯眯地去挽她的手臂:“她们不要你,我要你嘛,我和你耍朋友。”

“之前不是说不和我耍朋友?”师清漪斜她。

“只要那家伙在,我就不和你耍朋友。你自己掂量看着办吧。”

“月——”师清漪作势冲殿门喊。

雨霖婞大惊失色。

师清漪本来就喊得很低,这时候不喊了,继续斜眼看着雨霖婞。

“你,你说你还有没有点良心?”雨霖婞指着师清漪的心口。

师清漪这时候扭过头,一愣,立刻站了起来。

那站起来的姿态特别迅捷,又漂亮,雨霖婞坐在地上看着她,又望向不远处走过来的洛神。

如果绵羊可以摇尾巴,那就完全可以想象师清漪这尾巴摇得有多么欲语还休。

雨霖婞:“……”

师清漪快步跑了过去,洛神微微一笑,清逸绝伦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很。

千芊跟在洛神后面,脚步虚浮,面色也同样不好,不过眼角眉梢的神态还是没变,依旧是那种掩藏不住的媚态。

“怎么样了?”师清漪其实一头雾水,便只能先问出这么笼统的一句。

洛神没说话。

隔得近,师清漪闻到她身上轻微的血气,混在她清幽的体香中。

师清漪蹙眉。

之前洛神身上的确有很多伤口,但是包扎休整过后,那种血腥气淡了很多,现在这种血气似乎又变重了,很新鲜。

莫非是洛神的伤口又裂开了么?

洛神也察觉到师清漪鼻息轻嗅的那个微动作,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波澜不惊。

一时安静。

千芊打圆场,轻轻笑道:“现在好多了,刚才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三个人走回雨霖婞的位置,四人聚在一起坐着,雨霖婞赶紧说:“养蛇的,你没事吧?刚才那样,我还以为——”

“现在还好。”千芊声音很轻,歉意道:“我其实一直有隐疾在身,没告诉你们,之前犯了病,谁知道却冒犯了师轻寒小姐,还害你们担心。”

“你生的什么病?”师清漪问。

以前的确有过好几次看见千芊身体不好的情形,尤其是疯人院窃听那次,师清漪以为她体虚,还曾经送她去医院看过医生。

“其实是家乡带过来的旧患了。我一直有药带在身上,之前醒了突然犯病没顾得上吃,在柱子后面洛小姐给我吃过,现在好多了。我这个病,以前也只有洛小姐见过,我曾拜托她不要告诉你们。”

说话间,千芊眼风扫向洛神。

洛神端坐着,漫不经心地用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柱子后面,躲着不让我们看?”师清漪憋不住了,终于问出来:“我们很担心的。”

洛神抬了下眸子,面无表情道:“因为很难看,会流口水。”

师清漪:“……”

雨霖婞:“……”

千芊心思灵巧,顺着洛神的话,故作无奈地道:“如洛小姐所说,这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我犯病的时候形象不好,不想让你们看见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养蛇的,你难道是羊癫疯?还是养蛇太多,蛇癫疯了?”雨霖婞说。

“我看就你抽风。”师清漪示意雨霖婞说点好话:“人家都病了。”

千芊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如果她真的得了这种怪病,的确是不好被别人看见,现在说出来倒是没什么,毕竟只是言语表述,要是当时真被看见了,那才叫尴尬。

而千芊会这么承认说出来,目的也不过是想让大家放心,不然大家还指不定会猜到什么点子上去。

想到这,师清漪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又想了想,还是隐约有几个点想不太明白。

雨霖婞摊手:“我是关心她,问一问嘛。她表姐,你干嘛老在那擦手,难道养蛇的口水流到你手上了?”

洛神又抬了眸,淡淡地看着雨霖婞:“是。”

雨霖婞这下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养蛇的,她这么摸黑你形象,你怎么不削死她?”

千芊勾唇一笑:“雨小姐,我可是个病人。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下次犯病的时候,我还是抱着你吧。”

雨霖婞心说我才不要被抹一手口水,立刻摆手:“是,是,你是病人,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师清漪懒得跟着雨霖婞这个不靠谱的一起搀和,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洛神旁边。

洛神擦完了手,看着她。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神的手,手指修长漂亮,没什么异样,衬衫袖口放了下来,掩在白皙腕上。

“你是不是……身上伤口又裂开了?”师清漪轻声说。

“嗯。”洛神柔软的目光瞥过来:“鼻子还是那么灵。方才千小姐神志不清,气力有些大,有些伤口裂了。”

“……不好意思。”千芊叹口气。

这声叹息蕴含着百般的意味。

“你跟我到这边来,我帮你看看,哪里裂了?”师清漪信以为真,作势去牵洛神起来。

“无碍。我已经包扎好了。”洛神示意她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发出来,待会回复之前的留言,有几篇长评还没回,不好意思0。0

第21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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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主神殿(下)

师清漪这回倒是不动了。

洛神坐着,她则站着,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睨下来。

她再度将目光落到洛神被袖口遮掩的腕子上,空气里同时弥散着很淡的血腥气,像无形无质的烟雾。

这样看了一会,师清漪漂亮的眼珠子慢慢地转了下,终于低声说:“嗯,包扎了就好。”

洛神见她不再纠结伤口之事,朝她清浅一笑,竟隐约有了种松口气的意味。

师清漪并没有坐下,抬起腕子看了下表,平静说:“现在很晚很晚了,忙了一个晚上,睡眠严重不足,这个时间点又是人体最倦怠的时候,我建议就在这座大殿里休息。”

她看向雨霖婞:“这座大殿你之前检查过没有?”

“粗略检查过,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雨霖婞想了想,回答:“我觉得还挺干净的。”

雨霖婞表面上不靠谱,实际上做事却是十分谨慎稳当,她说检查过,至少不会存在什么明显的隐患。

“那就行。”师清漪暂时放心了,看回洛神身上:“你就和千芊在这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先不用想。如今人数那么多,又有鬼郎和月瞳守着,不会有什么顾虑。”

“好。”洛神答应她。

千芊也点头。

“大家应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师清漪说着,将洛神的背包打开,拿出部分食物出来。

她自己的背包被水泡过几次,甚至还在水里和蛇群亲密接触过,虽然有防水包装,师清漪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她现在都没打算吃。

食物基本上只能是便携式的压缩饼干,还有一些体积小热量高的零食,比如说巧克力,洛神的背包里还装了一袋牛奶球,这也算是补充热量的甜食,师清漪知道洛神喜欢,特地给她带的。

千芊也打开背包,将她的食物分出来。

“雨霖婞,你背包那么鼓,这都带什么了,你不嫌重?”师清漪撕开一盒饼干,戴上一次性薄膜手套,捏出一片喂给洛神吃。

洛神小口咬了,低声淡道:“约摸是带了好几斤重的化妆箱罢。”

雨霖婞:“……”

师清漪和千芊在那笑。

千芊说:“我这眉毛好像有点淡了,雨小姐不介意的话,给我画一画?”

师清漪也道:“洛神说我嘴唇没什么血色,你帮我涂点唇彩,应该会好一点。”

雨霖婞抱着她的包放在面前,倨傲地哼一声:“为了革命的胜利,物资装备必不可少,重了受点累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鬼化妆箱,你们仨这种思想觉悟太低的同志,能懂这种革命献身精神么?”

师清漪摇头:“我就只是一个小同志,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怎么能跟司令你比呢。我往后争取每天都聆听你的党训,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熏陶好情操,培养高觉悟。”

雨霖婞哼得更高傲了,不理师清漪,从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好几个肉罐头来。

师清漪眼睛立刻亮了。

虽说她们在外面的时候,想吃什么美味珍馐没有,可是到了这种地方,能有饼干巧克力就不错了。而罐头,明显是相较饼干更讨喜的东西,因为它至少是肉,热量高,还很有味道。

只是罐头太重,体积相对又占空间,师清漪当初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没带。

雨霖婞这些罐头辣的,卤的,酱的,各种口味,肉质还都分了好几种。

在外面的时候,雨霖婞对这类东西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也只有等到她下地的时候,这类东西才变得特殊和珍贵起来。

毕竟在墓里面,你也不能穿条款款长裙端坐在棺材旁边,跟里头的粽子说:“你好,麻烦来份红酒鹅肝。”

谁搭理你,不把你撕成血渍人肝就是烧高香了。

“傻眼了吧?哭瞎了吧?你们这几个小同志没有吧?”雨霖婞一脸想吃就来求我啊快求我啊的表情。

“清漪,我不喜欢吃这种。”洛神微微蹙眉,声音微有嗔意。

“哦。”师清漪只好把黑巧克力放回自己嘴里咬一口,撕了牛奶巧克力的包装喂给洛神:“那吃这种,甜些。”

“师师给我一块。”千芊说。

“给。”师清漪将另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雨霖婞:“……”

“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吃啊?这什么意思?”雨霖婞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了。

师清漪佯作恍然大悟:“原来司令体恤小同志,要请我们吃肉么?我们还以为这只是全国古墓肉罐头巡回展览呢,只许看,不许吃。”

雨霖婞咬牙,大气量地一摆手:“拿去分了吧。”

师清漪这才笑了,哄她说:“好了,好了,谢谢。背这些装备物资辛苦了,到时候你分我一点,我帮你背,免得你腰折了。我来开罐头,你们吃。”

说着,师清漪开始替她们几个开罐头,开完了,洛神道:“霖婞,我拿两个,可以么?”

雨霖婞抱着手臂:“随便你吃多少,给我留一罐就行。”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目光拧头一看,那随行的鬼面女人就坐在不远处,由始至终都没动过,跟空气一般。

师清漪明白了。

洛神拿起两盒罐头站起来,又拿了点其他的东西,她走到那鬼面女人面前,将一盒罐头和半盒饼干放下了。

那鬼面女人抬头,看她一眼。

洛神并没有说什么,给过吃的,转身便走了,走向对面远处的人群里。

师清漪她们几个坐在这边,旁边就是雨家的队伍,对面则分散着师家的大部队。在祝锦云和祝和平的安排下,师家的人都已经开始原地休息,不少人纷纷打开背包,拿出食物补充能量。

萧以柔就坐在一个角落里,那几个看守她的男人暂时离开了,去同伴那里搭伙吃东西,那里就她一人,没有食物和水。

作为人质,师家虽然并没有对她怎么样,但是显然她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照料,师家待她很冷漠。

“吃罢。”洛神蹲下来,将罐头和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萧以柔眼睛睁大,嘴唇似乎有点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对你而言,恐不是什么好吃食,却可以饱腹。”

怔了好一会,萧以柔才将罐头和水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喃喃道:“……谢谢。”

洛神低声道:“在酒会时,是我该多谢你提醒我——你家那位老祖宗巫寐。”

萧以柔脑袋低着,不太敢看洛神。

“我曾骗过你的指纹,是以我不会多说别的什么。”洛神淡道:“但是在这下面,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前提是你不会与他们产生冲突。”

萧以柔这时候突然又抬起眼,看着她苍白的唇和身上早已干涸的血迹:“你的身体……还好吧?”

“很好。”洛神站起来,走回去了。

萧以柔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过了一会,她眼圈红了,又看着地上的罐头和水瓶。

洛神回来,师清漪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没说别的什么,只是道:“我给你留了半罐牛肉,再吃点吧。”

“嗯。”洛神点点头,看着师清漪的眼睛。

师清漪也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

吃过东西收拾完,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些话,考虑到都离过队,便将一些必要的经历信息相互交换了一下,力求信息完整。

期间师轻寒和师夜然谈完了事,到这边转了一趟,也回去休息了。

时间太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忙了一宿,很多甚至还有不同程度的伤痛在身,疲惫更甚,之前一直强打着精神,现在一听到集体休整的号令,不禁都松懈了下来。

很多人陆陆续续地很快睡着了,只留下一部分值班守夜的人,考虑到月瞳和鬼郎在殿外不和,师清漪将鬼郎叫了回来,让它守着大殿内部。

整座大殿,一片安静。

手电光凄冷,冰凉月光般散在各个角落,幽幽的。

因为有守夜的,尤其是有两只可靠的动物在内外,大家便都睡得沉,千芊和雨霖婞靠在另一侧,闭着眼也睡过去。

洛神怕师清漪冷,一直都是抱着她睡,但是实际上师清漪睡了,洛神却只是表面上闭着眼,内里保持着清醒。

时间缓缓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神汗涔涔地睁开了眼。

她的脸好像已经白得不成样子,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冷汗黏着发丝,顺着脖颈漂亮的曲线往下流。

她手指哆嗦了一下,缓缓摸到师清漪的脸上,往下,又到了颈子处。

师清漪肌肤柔滑,吹弹可破似的,颈部的血管隐隐约约,掩在长发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纯净又蛊惑的气息。

洛神深吸一口冷气,薄唇发抖,慢而小心地松开怀抱,让师清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睡,之后站了起来。

她拎起一瓶水,带上手电筒,脚步踉跄地往殿外走。

月瞳在殿外趴着,看见洛神过来,抬起脑袋,立刻就要跳起来。

“嘘。”洛神朝它做了个手势,示意它乖乖待在原地。

月瞳只好继续趴着,没动了,幽碧巨眼似乎有些疑惑地望着洛神远去。

洛神走进之前石柱堆积的石林里,一直走进深处,那里断柱子遮天蔽日,人在石林外面要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很难。

洛神找了找,找了一个相对而言最隐蔽的地方,靠着其中一块巨石颤颤巍巍地坐下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鼻息深重,喘息越来越痛楚。

翻出一把匕首,她抬起左手腕子,解开上面的绷带,在那腕子上划了一刀。

白皙手腕上本就有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是被牙齿咬开的,刚凝结不久,她又在旁边完好的肌肤处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汩汩而出。

手电光凄然极了,她美丽深邃的眸子无比专注地看着那片刺目的红色,内里压着再也无法抑制的渴望。

她一低头,含在了自己手腕切开的伤口上,她的鲜血立刻涌进来自己的口中。

这大概是世上最讽刺的事了。

那种渴望,居然只能依靠她自己来填补。

而那些鲜血涌进她的口中,也不过只是一个自我催眠的过程,一种妄想达成的虚幻安慰。

不久前她才喂过千芊,现在她整个人似乎已经变成惨白的一张纸,血管就像是趋近干涸的渠道,不管心脏再如何挣扎着跃动,都再也无法拯救了。

不愿意伤害他人,那就只能可悲,可怜地,用自己的血去自我安慰。

她闭上眼,牙根哆哆嗦嗦地发了颤,得到的仅仅是一个虚幻的过程。

却永远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结果。

“你在做什么?”身后女人轻软的声音颤抖道。

洛神浑身一滞,第一时间闭上眼,跟着迅速背过了身去。

她就像是慌乱的鹿一样,被聪明的猎人逮住了,不,比之那种慌乱,甚至还要绝望一万倍。

“我在骗你。”师清漪的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仿佛有一只爪子撕开了她的心扉,洛神舔自己血的那一幕,已经彻底将她摧成粉碎:“我其实根本就没睡。”

“……莫要过来。”洛神双肩发颤,修长的手指扣在巨石上。

半边黑暗掩住了她,像绝望覆盖下来的网。

“我根本就没睡!”师清漪声音压抑着,眼角泛红,一步一步地靠了过去:“我的鼻子能闻得到,伤口裂开了,那种血腥气会那么重么?什么犯病了不能见人,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么?你是不是给千芊喂过血,所以她身上才有你的血气?你告诉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日更。

大家明天中秋快乐,我想好好休息下,过个节。

第21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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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八章

洛神沉默。

师清漪死死咬着牙,不再说话了,朝洛神步步逼近。

一片静。

这期间,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因为震惊与心酸而无限放大,同时,也清楚地听见了对面洛神急促虚弱的喘息声。

洛神背对着她,脚步踉跄一下,突然快步便往深处跑去。

真的就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猎物,被猎人发现了,哪怕能争取再躲上这无济于事的几秒钟,都是好的。

师清漪速度快,身影转瞬就至。

她伸长手臂一圈,牢牢地箍了洛神的腰身,将那女人死死抱住,往回拖。

洛神的身子绵软无比,甚至连骨头都是软的,师清漪抱住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她突然就变得乖巧下来,缩在师清漪的怀中,动也不动。

这种乖巧并不是因为她心中愿意被师清漪拘住,而是她真的再也没有半分躲开师清漪的力气。

她挣不开。

师清漪抱着她单薄的身子,想到这点,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女人曾经那么强。

如今却被熬干了似的,只能如此羸弱地被师清漪轻松抱回来,再也无力反抗。

师清漪带洛神回到巨石旁边,将她按在了巨石之上。

洛神偏开脸,眼睛紧闭,长睫轻颤地低声喘息。

师清漪制住洛神的同时,目光迅速扫到她的手腕处,看见她腕上的血竟还在流个不止,忙抢了她手里之前的血绷带将那伤口再度缠了,一圈,两圈,三圈,使了力气缚住。

“唔……哈……哈嗯。”洛神呻.吟更甚。

不知道是腕子伤口太痛了,还是她身体里的苦痛已经到了可堪承受的极限,她修长的指抠在巨石的表面上,几乎都要灼出一个个的小孔。

没有带其它东西出来,师清漪没办法,只能一咬牙,隔着绷带用手压在洛神的伤口处,进行粗糙的紧急止血。

止血的时候,师清漪靠得太近了,身子几乎趴在洛神身上。

她那种清爽甜美的气息散发出来,就像是诱惑却致命的毒,洛神陷在她身子底下,闻到她身上的女人香,薄唇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光是师清漪身上的那抹香。

还有那白皙肌肤下包裹的血管,带着生命的无限活力,自血管的此处涌向血管的彼端,汇入心房,再到心室。一切似乎都变得具象起来,细至毛细血管,就连那种鲜血潺潺流淌的美妙声音,此刻都好像清晰可闻了。

那是属于活人的血。

简直不可言说的甘美,却叫人战栗。

“……走开!”洛神发着抖,突然抬手去推师清漪。

她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她不会舍得的。

以前她都是温言软语,言笑晏晏,宝贝似地宠着师清漪。

现在她却叫她走开。

洛神眼睛闭得更紧,因为这过重的两个字,睫毛都湿润了。

那推开的力道其实根本不痛不痒,师清漪被推了一把,置若罔闻,拿过洛神手里的匕首,压着嗓子咬牙切齿:“我不会走开,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你永远都别想甩开我!休想!”

手上曾被毒蛇咬过,虽然青紫差不多褪了,师清漪担心那里的余毒没有全部净化掉,于是脱掉了师夜然给自己御寒的西装丢在地上,又将自己的领口一扯,挪去一侧。

她莹润漂亮的肩膀立刻露了出来。

肌肤皎皎,暗玉藏香。

洛神虽然闭着眼,却能听到师清漪也同样喘息得发了抖。

师清漪实在太着急了,撕扯自己衣服领口的时候分外粗暴,好像是突然脾气变坏了的绵羊。

明白师清漪的意图,洛神眸子陡然睁开,作势去抢夺师清漪的匕首。

她的眸子竟然漾起蓝光,犹如深沉浩瀚的蓝色海洋,那些蓝色融合在她本身乌黑若墨玉的深邃眸中,妖娆美丽到令人叹息。

师清漪看得一怔,随即赶紧一手紧紧扣住她,另外一只手直接握着匕首,在自己肩膀上利落地划了一刀。

她们两人从未如此疯狂过。

好像是真的在打架似的,一个抢,一个压制,混乱不堪。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血气。

那是属于师清漪的血,作为世上最甘冽的玉液琼浆,无数魑魅魍魉都妄图舔上一口,甚至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将她的血肉嚼碎了,一点不剩地吞下肚去。

洛神将脸完全偏过去。

半边黑发散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苍白若雪,和那抹乌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说话,也不看师清漪,好像突然之间从打架变成了冷战。

血顺着割开的肩膀细口子淌下来,师清漪知道洛神不可能乖乖就范,于是将她又从巨石上拖下来了一些,自己则抬高身子压着她,让鲜血悬在她的唇瓣之上。

洛神脑袋一动,偏得更开,这样师清漪肩膀上的血就直接滴落在了洛神的下巴处。

那抹殷红从下巴滑落至颈部,顺了姣好曲线往下,再沿着锁骨的隆起往下流。

因为急促的喘息,洛神的锁骨高高耸起,精致羸弱,那抹血被含在锁骨上方陷进去的窝里,像是养着的血玉,立刻就要碎了。

洛神死死抿着唇。

“喝啊!”师清漪压着嗓子,哭着求她:“你不是想要喝血么,我给你,你为什么不喝!”

洛神牙根打颤。

“莫要……再傻了。”她说:“我……不要,浪费。”

师清漪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第一次发起狠来:“我傻么?好,我就是傻!不过我傻却也知道,你现在就是想要喝血,需要活人血,对不对!千芊之前都已经那样子了,你在石柱子后面喂过她之后,她为什么又能好起来了?我现在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需要血,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我现在也不在乎,我就明白你需要血这一件事而已!浪费?你不喝,我就让它一直流,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舍不舍得!”

她气得双眼泛红,眸子里其实却都是伤心的眼泪。

洛神突然抬起手,按向师清漪的肩膀,想替她强制止血。

师清漪敏捷地偏开身子,退开了:“你明明知道喝自己的血没用,那都不过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的幻觉而已!喝了自己的,能得到什么,血还会流失更多,连站都站不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师清漪又哭道:“你骗子!混蛋!”

洛神闭着眼,勾唇苦笑。

她总算喃喃地回了一句:“喝自个的没用,喝别人的便当真有用么?别人只能管得了这一时片刻,往后……往后……哈嗯……该怎么办?傻姑娘,最终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我现下只要熬过去……熬过去就……”

她说到这,竟没力气说下去了。

“管得了一时片刻……片刻也好。”师清漪低头看着她,眼泪断了线般止也止不住:“不要熬了,不要再熬了。我要你在这世上活着一天,就快活一天,一分钟,就快活一分钟,这一秒,就快活当下这一秒。”

哆嗦说着,师清漪低下头,快速解开了洛神的领口扣子。

衣襟扯开,洛神胸前洁白肌肤尽数露出,上面全都是师清漪铺散开的血,白瓣血蕊,残酷昳丽。

师清漪俯身下去,舔舐自己滴落在洛神胸口的鲜血,师清漪的唇登时被染了个鲜红。

她又抬起头,掐着洛神的下颌让她开口。

洛神没有回应。

师清漪吻在她的唇上,舌尖抵过去,强行撬开她的嘴。

洛神喉间压抑地逸出呻.吟,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不光是因为师清漪的血气已经毫无保留地沾到她口中,滑在她的舌尖上刺激着她,更因为师清漪亲吻她的这个举动。

师清漪一条腿挤进洛神的大腿之间,压制般抵着她,沾着血气吻了片刻,附在洛神耳边低声软道:“你嫁给我。”

她的声音似乎因为她呵气的热度而发了烫。

洛神身体一凝,完全怔住了。

“我知道……知道你为什么你宁愿苦熬着,宁愿去喝自己的血,我其实都知道的。你总是这样,不愿意去伤别人,更重要的是,你害怕上瘾,对不对?”

洛神喘息着不说话,眼神迷乱。

“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像是吸毒一样,有了第一次,就又会第二次,第三次,你害怕自己上瘾了,永远摆脱不了,永远都要依赖别人,最终会害死别人,所以你宁死也不喝?”

“没关系,没关系。”师清漪眼角通红,喃喃着:“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养着你。”

“……妻子。”洛神眼里浮起雾气,声音叹息犹如梦呓。

“你是我的妻子。”师清漪吻在她的唇上,含含糊糊的:“我养着你,养你一辈子,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我活着一天,就会让你快活一天,你喝我的,就不需要有什么歉疚感和负罪感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抬手攀住了师清漪的背。

师清漪感觉她浑身滚烫,陷在自己怀抱就快要融化似的,情不自禁地抱她更深。

唇分开,舌尖交缠,混着黏滑的鲜血和津液揉在口中,缭乱不堪。

洛神翻了个身,将师清漪压在石面上。

两人身子叠着,融在一处。

洛神慢慢往下,舔向师清漪脖颈处的肌肤,最终辗转,落到了师清漪肩膀的伤口处。

洛神柔软的舌尖轻轻舔在上面,那里火辣辣的,师清漪一个哆嗦,呻.吟出声,浑身毛孔因为这种缠绵的火辣而张开,收缩,继而发抖。

她再也忍不住,手指插入了洛神浓密柔滑的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这几天抽得非常销魂,点击收藏留言什么的全抽了,我现在更新了,但是不知道你们可不可以打得开 ̄へ ̄

第21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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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

空气里弥散着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忽淡忽浓,缠绵得几乎发了酵。

洛神依旧埋在师清漪肩头,轻轻压着她。

“嗯……哈……啊嗯……”

师清漪躺在巨石上,手里揉了一把洛神的长发,极其压抑地喘息着。

借着手电微光,能看见她眼角浮起一层淡红之色,与脸上和嘴唇处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开始洛神浑身都在发颤,滚烫的唇含在师清漪的伤口时,被那种新鲜活力的红色甘泉所蛊惑,的确是忍不住开始吮吸。

那种吮吸让师清漪觉得很疼,于是她的身子也跟随洛神发起抖来,甚至抖得更加厉害。

即使是那样的疼,师清漪还是咬牙忍耐,手指缠着洛神的发丝,哆哆嗦嗦的。

所幸洛神很快感觉到了师清漪的这种不适,唇瓣一滞,又松开了,目光恢复了澄澈。

洛神突然又抬手,施力按压在师清漪肩下一个位置。

“唔!”师清漪吃痛之下,溺水般紧紧抱住洛神。

“……乖。”洛神喃喃道。

很快,伤口流出来的血明显开始减少了,师清漪被那种火辣刺痛和微妙的欲念两相缠着,头脑里昏昏沉沉,实际上并没有分清楚这其中的变化。

伤口止血,洛神也已经将那种吮吸,转换成了轻柔的舔舐。

她舔在师清漪的伤口周围,那种舔舐才真真正正让师清漪骨头都酥麻起来,她舌尖灵巧的每一点一含,似乎深入骨髓,简直让师清漪无法自制。

本来师清漪觉得伤口痛得都快麻木了,那种舔舐突然又让她在这种麻木之中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奇妙的快活。

她居然渐渐有了反应。

而且反应变得越来越强烈,忍不住夹了下腿,身体也敏感到了顶点,几乎一触就燃。

这让她觉得羞耻和难为情,她却再也无法去压制它们,反而臆想在其中汲取更多。

她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

害怕一睁眼,看见眼前这灰暗阴冷的处境,那种编织的梦境又会跌碎了。

洛神舔过她伤口附近,辗转向下。

残余的鲜血顺着师清漪的肌肤往下流,早已在雪白中划开数道细细的红痕,流得到处都是。

洛神将师清漪的衣服撩起来,撩到胸口,解开内衣背后的搭扣,同时将师清漪的身子抬高了些。

感觉内衣都被松了,师清漪胸前陡然一空,凉飕飕的,胸口那颗心却相反,好像快要炽热地融化掉了。

洛神并没有去做别的,只是舔在肌肤那里早已散开的血痕上,细细将那些血迹吝惜地含干净。

师清漪昏沉中勾住了洛神的脖子,这一刻,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想去管,如果可以的话,是否真的可以和她一起,快活当下就够了。

就算她真的被女人揉碎了,吃下肚去,也心甘情愿。

洛神的唇最终落到师清漪的肚脐附近,师清漪紧致的小腹因为难耐的炽热而收缩起来,洛神的手指按压上去,安抚她。

将最后那些许血液轻轻一拭,转而又抱住了师清漪的软腰,将她托着往上抬,乌黑深邃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师清漪。

师清漪清醒了,勾着洛神的脖颈,也衣衫不整地低头看她。

洛神的唇饱满红润,唇角血迹殷红,衬着她眉心点染的朱砂,妩媚得不像话。

师清漪这才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伤口的血其实早就已经止住了,洛神只不过是含了她先前流出来的那些残余血迹。

即便是残血,却到底还是带了她的温度,很新鲜。

“……你。”

师清漪一想到自己连内衣都被脱掉,结果洛神实际上早就将她的血止住了,又羞又气之下,竟又语塞了。

“我只是觉得浪费。”洛神轻声道:“你的,我一星半点也不会留给别人。”

师清漪:“……”

洛神回答得比之前要有精神些,至少有心思开玩笑了,手兜住师清漪的力道明显很稳当,眸子也回复乌黑。师清漪想到这几点,悬着的心又稍微有点放下了。

短短一段时间,她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跟个疯子差不离。

洛神拿了水瓶过来,将纸巾濡湿,擦拭自己的唇和脸,又将师清漪清理干净。

师清漪抿着唇,任由她动作。

“你待在这里,我拿点东西,很快便回。”清理完了,帮师清漪穿好衣服,洛神嘱咐。

师清漪知道她要回去做什么,点点头,洛神去了一阵,又回来了,拿了消毒止血的药和绷带。

替师清漪包扎完,又自己处理一番,洛神最后帮师清漪穿好西装,挡住她肩膀上的伤口。

四周依然很安静,大殿里除了守夜的人之外,都睡得很沉,守夜的人也没有四处走动,所以这里暂时无人会过来打扰。

两个人并肩坐在巨石上,看着面前影影幢幢的巨石林。

师清漪心情复杂,身上的那股烫意还未褪去,偷偷瞥一眼洛神的脸色,又转过头,接着看着巨石林。

过了一会,洛神突然道:“我曾被囚禁过。”

师清漪愕然。

她忍了忍,没讲什么,只是安静地听洛神接着说。

她们似乎很少有这种时候,洛神会彻底敞开心扉,和她谈一些以往她根本都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象的遥远故事。

“这种奇怪的病症,便是那时落下来的。”洛神抬起眸子,声音平静。

“是你在墓室里没有说完的那个大雪的冬天么?”

“不。那个冬日,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后来又过了许久,来到来年夏日,期间又结识了一些人。而一切,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曾经说过,你的记忆断层出现在了洪武七年的一个夏日午后,就是那时候?”师清漪斟酌了片刻,转而轻声说:“可是你那么……强,怎么会被坏人抓住,囚禁起来?”

洛神扭头,漆黑眼眸定定地觑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那种眼神看得心里一阵抽疼。

“因为。”洛神释然地轻轻一笑:“我便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师清漪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见洛神第一眼开始,师清漪就觉得她无比强大,美丽,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无限的吸引力。

女人在她心里趋近完美,简直无所不能似的,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这女人陪在她的身边,她就觉得安心可靠。

她全身心地信赖她,不光是因为她对她的那份刻骨的眷恋,还因为洛神本身的能力,足以让她依赖。

除了师清漪,还有身边的那些人,其实也是一样感受的。

现在,洛神说起她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知道怎么的,师清漪顿时觉得心中酸涩起来。

“我只是一个凡人,寻常人。被人扎到要害,也会死,被人投以剧毒,也会中毒身亡,更遑论对方确然厉害,倘以非常手段待我,我亦是无能为力。”

“是巫寐?”师清漪咬牙。

“并非只有她。”洛神道:“对方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表面上以青头鬼为图腾。其实至今为止我都不太清楚其底细,我只是猜到那股子势力应该是分成好几个部分的,它们互相利用,互相制约,其中除了巫寐,还有便是大明朝廷,另外某些部分的力量,我并不分明。”

“你说被这股势力囚禁过,那么在被囚期间,你有没有……我是说你有没有获得哪怕一点点的信息呢?”

洛神静静地摇头。

“那里黑极了,不分昼夜。我不晓得时辰,也不晓得究竟过去了多少日子,我试图保持清醒,但是根本做不到。太黑,我看不见,只能记得许多时候,能感觉就像有许许多多的丝线――”

洛神突然捂住心口,肩膀微微发起颤来:“就像许许多多的丝线,穿过我的心脏,牵一针,扯一线,在我心口穿刺一般。”

师清漪慌忙抱住她。

洛神还在强制自己回忆那种噩梦,她的每一字每一句,真的就像是在拆开伤口的线,轻轻慢慢一扯,血珠子迸出,最终鲜血淋漓。

而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除了轻微的哆嗦,一直在试图保持平静。

她其实已经在尽量进行简化,修饰了,目的也只是让师清漪能明白来龙去脉的同时,不会对她曾经的经历感到恐惧。

“我分不清日子,只晓得每日在那黑暗里做噩梦。做梦梦到有什么东西在剥我的皮,拆我的……骨,吸食我的血肉,我却不能动弹。待我稍微清醒了,我以为自己连尸体恐怕都被啃没了,回转过来,发现自己仍有知觉,尚在人世。日复一日,如此往复循环。”

师清漪抱着洛神,红着眼咬牙切齿。

……那帮畜生。

“每日醒了,我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虽痛却很欢喜。那时我和我表妹……分开了,我不晓得她被带去了何处,但是只要能活在这世上一刻,我便有一刻见她的希望。我想见她。”

师清漪曾多次听洛神提起她表妹,自然知道那位表妹在洛神心中的重要地位,当下沉默。

“昼夜不分,浑浑噩噩,我不知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日,也许是几月,恐怕是一年却也说不准。只晓得有一日,我昏沉中听到有个女人在耳边同我说,‘她死了。’”

说到这里,洛神明显又哆嗦了一下。

她一直竭力忍耐,只有在回想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看起来几乎要崩溃了。

师清漪真的无法想象她当时的痛苦,只知道那种苦痛,肯定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丝毫。

“……是巫寐说的么?”师清漪抱着洛神,低声道。

“不是。是另外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我发文的时候差点死在电脑前……我……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能留言的可以留个言,要是小菊花转啊转不能留就不用啦,么么哒

另外姑娘们其实真的不用执着于抢沙发,因为抢沙发字数很少很少,这个有字数加成,就算打了2分,其实也对留言积分基本没啥作用的T.T,所以不用那么辛苦抢沙发了也不必为了没抢到沙发而伤心难过TOT

第21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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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另外……一个女人说的。

师清漪对洛神那时的遭遇本就不清楚,只能根据洛神口述的情况加以想象和整合线索,但洛神所说的字字句句,无疑都是在师清漪心上凌迟痛剐,刀刀见血,针针刺肉。

而很明显,洛神对她昔日的表妹非常在意,以前她还时不时地提过好几次。

从洛神说到她表妹时的那种表情和轻颤的声音,师清漪就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位表妹,就是洛神的命。

不,比命还重要。

那个女人告诉洛神,她的表妹死了,无疑就是在要了洛神的命之余,还将她的魂魄也给残酷地碾碎了。

洛神当时有多绝望,师清漪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同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洛神说到明朝那位表妹时,明明眸子都是定定看向她自己的。

她就那样看着她。

虚弱,无助,却又藏着不可言说的庆幸与喜悦似的,这种复杂的眼神让师清漪觉得心疼,又有些迷惘,无法去正确解读她。

于是在这种思虑和心痛交缠的过程之中,师清漪的情绪也跟随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忍耐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那个女人是谁?声音总能听得出来的,如果你以前和她认识,你应该可以判断出她是什么人。”

洛神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声音渐渐趋于平缓,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摇了摇头:“我以往从未听过这种声线,很陌生,不识得。”

“不认识?”师清漪疑惑更深了:“但是听她的语气,她说得很开门见山,明显知道你有个……有个表妹,而且还很清楚你心里一直记挂和放不下,那么她应该对你们有一定的了解才对,你一点都不认识么?”

洛神叹息:“会如此待我们,安排这场局,自然要对我们有所了解,甚至了如指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料想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那个庞大势力便派人盯着我们了,神不知鬼不觉。我们那时只是想平静度日,过些寻常人的清闲日子,谁会晓得——”

师清漪听到这,只能无奈承认:“的确,人心隔肚皮,这世上你心思坦荡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去关注别人,别人出于某种目的,却恐怕早就偷偷将你的一切信息都扒烂了。”

洛神淡道:“要了解我们的日常生活,自然不难,难就难在深入,所以需要伪装。那时候巫寐便出现了,她一段时间曾经隐瞒身份,与我们有过许多接触,了解自然也足。而那女人好似与她同级,甚至地位比她还高一些,倘若后来一切皆是巫寐与那女人一同筹划,那么那女人知晓我们的细节,亦是易如反掌之事。”

师清漪抿唇,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顿了顿,师清漪说:“你说那女人可能比巫寐地位还高,但是你刚才又说没听过她的声音,对她很陌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洛神长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方静谧的影子。

她开始继续,慢慢回忆起那种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倍的噩梦:“起初那女人说‘她死了’时,我并不相信。我未曾见过她的尸体,又如何能信,她在骗我。囚禁之地漆黑一片,那是一个分外奇异的地方,置身其中,大部分时间我并无意识,可是但凡我稍微清醒的时候,我从未感觉过口渴,饥饿等,似乎身体根本不需要这些……”

“难道你在那里面时,身体的新陈代谢会停止么?”师清漪愕然。

“可以这般理解。常人所需之事,在里头都不再需要了,我每日只是需要重复那种疼痛。太痛了,便晕过去,醒了,便接着痛,日复一日。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里头的时间其实相当于停止了。”

没有新陈代谢,那的确是一种时间停止。

却更是一种残酷到极点的永恒。

在这种永恒之中,洛神就要永远永远遭受那种反复的折磨。

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每天被绑缚在悬崖上,重复着被老鹰的啄食,第二天,第三天,不知道多少天,痛苦永永远远无止境。

想到这,师清漪脸色完全白了:“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起初我也不晓得。”洛神道:“后来,我渐渐适应了,我发现我清醒时,竟偶尔可以听到外头的一些声响。”

师清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洛神不再赘述,简单地切入了话题:“我能听到巫寐与那女人的一些只言片语,虽是只言片语,却能感觉到那女人的职权似乎比巫寐还要大一些。也能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有时人多,我猜想也许有百来个人,当是他们组织中的人,有时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有一次,我甚至听到了争吵,是那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吵,那男人似乎在求女人什么,但是女人并未答应他。”

“能听到他们具体在争吵什么么?”

洛神摇头。

看到她那种表情,师清漪立刻明白了。

那时候洛神已经得知了她表妹的死讯,虽然她坚持不相信,但是在这种日日夜夜的苦痛重复中,她真的能坚持多久呢。而且身体那么痛,恐怕连呼吸一下,心口都像是扯碎似的疼痛,在那种无法想象的情况下,她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勉强清醒就算是奇迹了,更何谈去耗费精力将外面的动静探听得一清二楚。

那动静又隔得远,本来也不明显。

“即便我不清楚他们,却也从中听到了一个零碎的信息,他们称呼我所在之处,为‘神腹’。”

听音辨词,一般人恐怕会听成“神父”,师清漪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神的肚子?”

“嗯。”洛神轻轻颔首。

她难得顶着身体上的疲惫和师清漪说了那么多,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她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让师清漪能明白一点。

即便在回忆的过程中,她又要重复一次噩梦。

洛神声音很轻,接着道:“再后来,我浑身禁锢,又被带出去过一段时间,全程都是蒙着眼,身边的人也从不说一个字,他们很沉默,似乎不敢在我面前泄露半点,防范措施做得很足,我寻不到半点破绽。我被带去了一个药味很浓的地方,是炼药房,在那里待了两日一夜,主要是被人喂药。那两日一夜,我又会觉得饥饿和口渴,与以往一样,需要照常饮食。”

“也就是说,囚在‘神腹’里面,新陈代谢是停止的,出来后,又会恢复正常作息?一切都是‘神腹’的作用在——”

师清漪说到这,突然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清醒了。

她看着洛神,呆了半晌,才低声说:“……算了。”

“怎么?”洛神抬了眸子。

师清漪微微一笑:“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出来很久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她脸上虽然在笑,那笑容却非常僵硬,既懊悔又心痛,无法言说的复杂。

洛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我的错。”师清漪被她柔软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喃喃道:“是我的错,明明你身体那么不好,我却还在这里让你回忆以前那些可怕的事。但是……但是我又忍不住,我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我以为只要我能更清楚明白你当初的经历,落下病根的缘由,就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我就可以去帮你找出治病的办法来,我真傻,这时候问你根本就是在……我……

我为什么那时候不在你身边?我也是你的‘表妹’,那位表妹在,我为什么不能在……我要是早生几百年遇见你,在你的身边,我就可以……”

她想说我就可以保护你。

话语却梗在了喉中。

一些模糊的影像晃过去,她的额角突然灼烧般痛得厉害,虽然看不清楚那些摇晃的片段,但是那些片段所传达给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懊悔与无奈,却像荆棘鞭子似的,狠狠抽在她身上。

“其实我什么都不可以……不可以做到……”师清声音非常压抑:“我在你的身边,又能怎么样,我还是做不到,你还是……”

洛神怔住了,某种涌动的眸光几乎要晃出来似的。

因为师清漪所表述的,是‘我在你的身边,又能怎么样’这么一句话,也许别人听了,可能以为师清漪只是做了一个假设。

但是实际上,这种表达方式非常暧昧模糊,这也可以表达出一种“我曾经在你的身边”的具体事实。

也许师清漪本人都混乱了,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内心深处表达了哪一种层面的意思。

潜意识里,她却开始有了这种默认。

师清漪正要再说话,却又立刻闭上嘴,洛神也很快做了个手势。

两个人心照不宣,立刻一起从巨石上跳下来,师清漪拿起了手电筒,故意晃了两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等那个人走到巨石这边的时候,刚好看见师清漪拿着手电筒,做出在检查周边环境的模样。

“……你们两在这干什么呢?”雨霖婞脸色白得吓人,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不放心,来这边看看情况。”师清漪表现得非常自然,目光扫到雨霖婞隐约发抖的腿上,又说:“你怎么了?”

雨霖婞哼一声:“别废话了,你们两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过来喊你们的么,赶紧跟我回去。”

师清漪立刻明白了。

月瞳之前在殿门口。

雨霖婞能出现在这里,必须要先过月瞳这一关,但是雨霖婞还是过来了,肯定是有大事。

“这么急,发生何事?”洛神道。

“那边殿尾发现了一具棺材,我一看你们两都不在,就出来找了。”

“棺材?”师清漪想了想,沉声说:“开了么?”

“我来之前师家的人就在开了,远远的,我也没过去,就看见打开棺材时,你小姨和姐姐她们似乎很震惊,样子怪怪的。我觉得挺蹊跷,现在赶紧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新,但是有在微博和晋.江给请假条的。

这本书我会一直写下去,直到完结,我说过她是我的命,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写,还是忍不住去写的那种。

但是现实生活很重要,我有自己的生活,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最近我连使用电脑的时间都变得非常少了,以后甚至会更少。

之前一个月我还是坚持在隔日更,不是我的时间足够去隔日更,隔日更对我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我写得非常非常慢,挤出的空余码字时间又少,所以很辛苦,之前能隔日更完全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保持这种节奏,你们可能形成了隔日看的习惯,我担心因为这种隔日更的习惯突然断掉,你们会失望,所以一直咬着牙。

但是昨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后面可能也无法总是保持这种隔日更的节奏,相对会慢,但是我会保证一点,只要我有码字的时间,我就一定会写的。

我写她是因为我喜欢,而是我保持着在晋.江这里更新,是我的责任。

第21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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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

师清漪一听,不再迟疑,说:“快走。”

三个人步子飞快,赶紧回大殿里去。

边走,师清漪边说:“千芊在不在那里看开棺过程?你手下的那些人呢?”

“都在的。”雨霖婞回答:“只有我出来找你们了。”

师清漪一脸凝重,低喃道:“嗯,有我们的人在那就好。”

她这话说得有点微妙,她用的是“我们的人”,也就是说,即便她是师家的,在她内心深处,似乎并没有把师家的人归进去。

另外有趣的是,她自己其实也没意识到这点。

“你在担心什么?”雨霖婞闻出味儿来了。

师清漪蹙眉:“你说小姨和我姐表情怪怪的,我担心要是他们开了棺,看过了,信息采集完了,恐怕就会立刻将棺材盖起来。如果我们没人在旁边全程盯着,到时候恐怕会很麻烦。”

“你们不是一家人么,怎么搞得跟反间谍似的。”

师清漪语气微有叹惋之意:“我们的确是一家人。但是她们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愿我知道,我如果要拿到我想要的线索,就必须要适当变得‘灵活’一点。”

洛神听到这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她的身子虽然恢复了一些,离她以前的正常状态却还很远,加上又走得太快,脚步明显还是有些许虚浮的,像片逐风的落叶。

师清漪瞥见了,步伐慢了下来。

她侧过脸,又看了洛神一眼。

几个人一起走一般是有共性的,当一个人开始慢,队伍其实也会相应渐渐放慢节奏,这就是潜移默化的一种表现。

有雨霖婞在旁边,师清漪不会过多地表现什么,不方便。她知道洛神现在是非常时期,走快了恐怕吃力,即便前面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师清漪还是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而且在过一块石块时,伸手搀了洛神一把。

毕竟再没有什么,真的比身边的女人更重要。

洛神也看向师清漪,两人目光相接。

并没有说什么,也不需要去说什么。

快到大殿门口时,洛神提前做了个手势,示意月瞳趴着别动,雨霖婞缩在她们俩的右边,扭过脸战战兢兢地不敢看,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进了大殿,没看见人,只能看见远处浓稠的黑暗里亮着手电和探照灯的光,像许多只隐匿黑夜中的野兽之瞳。

这大殿巍峨广阔,到处透着股压迫感,三个人越过一道又一道高耸的撑天石柱,走了一小段时间,这才看清楚了殿尾聚集的那一大堆黑压压的人。

人群簇着矮祭台上那只巨大的黑色盘蛇棺材。

师清漪眼尖,远远地就看见祝和平领着一小队身强力壮的男人在那里盖棺盖,棺材都已经快盖到一半了。

这么多人推一只棺盖,每一次推动的幅度都很小,不用想也知道这棺材有多沉。

“等一下。”师清漪走了过去。

她声音其实不高,又有点冷柔,那种难得出现的威严和高贵在她身上融合展现出来,是如此的恰如其分,仿佛黑夜中才会光芒晕霭的夜明珠。

这就是她藏匿起来的独有气质,与生俱来,比星辰还要闪亮。

本来人群里微微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就掐掉了似的,寂静无声。

合棺的人们也停下了动作。

“阿清?”师轻寒动了下,周围的人赶紧给她让出道,她走出来,看着师清漪,声音柔和地说:“刚才去哪里了?没见到你的人。”

“和洛神出去了一下,看看情况,没什么。”师清漪轻轻笑了笑。

她的目光重新瞥向黑棺:“我想看一下棺材里的东西。”

她没有委婉地问询说“我可以看下棺材里的东西么”,而是直接表达了这种想法和诉求。

师轻寒略有迟疑。

师夜然则淡道:“棺盖很重,废了很大劲才打开,刚刚已经合上了一半,再开会很棘手。”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打开的。”师清漪自信道。

“而且,我的朋友们也都看见了,本来我可以问的,但我还是想亲眼一见。眼见为实。”补充说这话的时候,师清漪的目光扫到千芊那边。

这暗示很显然,师夜然难得抿了下唇,脸色不自在。

那边的千芊朝师清漪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棺材里是什么?”师清漪说。

师轻寒叹一口气,招了下手:“和平,再打开吧。”

“谢谢,小姨。”师清漪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祝和平是个闷葫芦,不说话,只管做事,师轻寒吩咐他再打开,他也没有异议地照做,和他手下的人重新开棺。

师清漪走上了矮祭台,准备去搭把手,洛神也无声也跟了上去。

这下子静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

除了那个鬼面女人,所有人都看向祭台,萧以柔则看着台上的洛神。

“里面是个孩子。”千芊这时候提前说。

孩子?

师清漪点头,表示知道了。

棺材大约是三个成年男人身高加起来的长度,上面盘着长蛇,蛇身延到下方,在棺盖与棺体的接缝处,蛇身其实是做成了隐藏的分割衔接式,便于棺盖移位。等到真的移位的时候,就好像整条蛇突然断开了,半条身子在那头,半条身子在这边,这种扭曲错开的身子让棺材变得越加狰狞。

棺材通体黑色,看起来像是某种铁质,实际上师清漪却能看见表面有许多类似树木年轮切出来的纹理,只是因为颜色过深,这种纹理并不显眼。

棺盖已经半开,师清漪探头去看,看见里面尸身的脑袋几乎被遮挡了,只露出半边手脚,细胳膊细腿,的确如千芊所说,是一个孩子。

要说是孩子,恐怕也不太恰到,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个小少年。

还没看见脸,从体型来看,师清漪估计这棺主大概是十一二岁左右,虽然还未长开,到底也还是一支正蓬勃向上的青春树枝。

只是新叶还未茂盛,就夭折了。

棺材里躺了这个年岁尚小的少年,师清漪并不惊讶,惊讶的是这少年穿的衣服款式。

他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小衬衫,长裤黑皮鞋,套着一件精致的小马甲,看起来就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从那种细节可以看出,这种款应该是七八十年代的款,但是即便搁在现在,也不会过时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里是一个年头很古老的古墓,至少是在明之前,怎么会有一个这种打扮的少年躺在棺材里。

师清漪憋着心里疑惑,暂时没说,和祝和平等人一起使劲,等到棺盖差不多移开,这才露出了那位少年的脸。

青涩却清秀的脸,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但是等不到他长大了。

师清漪皱眉。

洛神在一旁看,看过了,她重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棺材后的那面作为背景的巨大墙面,眼眸深邃。

背景是一副巨大的壁画,也是一副叙事性壁画,人物刻画得非常细致,就连配饰等都描绘得非常到位。

画面上拥挤地画了一堆的人,密密麻麻,完全没办法去数清楚,大概是当初绘制这幅壁画的人想营造出一种场面宏大的场景,所以主要依靠人去烘托。

人物分成左右两堆,都是身着盔甲,左边一种服饰风格,右边是另一种服饰风格,乍一看像在两军对垒。

但是往中间看,中间那几个人明显要绘制得高大许多,而且是那种不成比例的高大,这在古代是一种抽象表示手法,越高大,越精细,代表着这几个人的地位越高,主角是他们,其他那些盔甲战士不过是背景。

左边是黑甲军队,两男一女站在前面,其中一个男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用某种类似藤条编织的襁褓包着。

男人将婴儿递给对面金甲军队领头的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拽地长裙,赤着脚,长发几乎到了脚踝。

即便只是单纯的一副画,那女人身上倾泻出来的高雅贵气也像是白月光一样,洒在这祭台之上。

可以看得出,女人在微笑。

绘制这幅壁画的人,很明显对这女人格外偏心,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用尽了,只为刻画她的一颦一笑。

洛神看了许久,长睫颤了下,没说一个字。

因为在意点不同,每个人的侧重自然也不同,所以师清漪此刻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壁画上,她完全被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吸引了。

“你们认识他,对么?”师清漪回头,看着师夜然和师轻寒。

“他叫师子野。”静了片刻,师夜然说。

师清漪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名字入耳的时候,她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师夜然道:“他是我们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大哥,记得的姑娘应该是有印象的,我以前提过好几次,在第二卷还特地还花了一段篇幅去引他出来。

第21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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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

师清漪排行第三。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以前也跟洛神提过。

只是师家里面不清楚的人,从来就不知道有师家大哥师子野这么个人存在过,他们也没资格知道。而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则总是对此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师清漪对师子野几乎一无所知,所以看见她大哥的尸体,她除了惊讶和少许怜悯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她怜悯师子野,是觉得这可怜的孩子过早夭折了很可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陌生孩子,她都会有这种感受,和师子野是不是她哥哥毫无关系。

“他去世的时候,多少岁?”师清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问师夜然。

“十岁。”

……十岁。

真小。

“哪一年的?”

“七七年。”

比师夜然大两岁,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也该三十五岁了。

师清漪扭过头,再度盯着棺材里的小少年看了一阵,又戴上手套,弯腰探进棺材里,卡着师子野的下颔,轻轻一扭,将少年的嘴打开,细致地看。

洛神打着手电筒,替她照明。

检查过了,师清漪这才转过脸,专注地看着师夜然:“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生病么?”

“是,生了一场重病,救不活了。”师夜然依旧回答得很平静:“家里上下都很难过,但是没办法。”

“很好。”师清漪把检查用手套摘了下来。

她琥珀色的眸子盯过去,真的就像通透的琉璃一样,看尽一切。气压突然莫名地变得很低,因为这种诡异的低气压关系,全场再度寂静无声。

“你在骗我。”师清漪说。

师轻寒看着地面,很无奈的模样。

师夜然伪装出来的那种平静也随之碎裂了,但是她面部的表情基本上还是漠然的,就像是她说谎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是被人毒死的。”

这回,师清漪的声音如同冰一般。

师家的人群里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非常低,一般会做出这种表现的,都是那些对师家底子没资格知情的人,这些人,就是那种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工具而已。

师夜然回头,那种声音又立刻被压了下去。

师清漪道:“他的尸体被做了防腐处理,我刚才检查过他的口腔,他的口腔是黑紫色的,口腔的血管甚至都虬结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真是很好的防腐处理。老实说,现代的各种技术基本上都远胜古代,但是在防腐保存尸身这一块,我倒是不觉得古人会输了我们,毕竟在我的认知里,我们还在用冻库和福尔马林呢,竟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也掌握了古人那些神秘的存尸技术?我真是见识浅薄。”

“阿清,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清楚。”师夜然咬唇。

师清漪只是问:“当年是谁给他下的毒?谁替他进行的尸身防腐处理?谁将他葬入了这座地下古墓里?目的又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清楚。”师夜然声音略微提高,强调。

师清漪轻轻叹息一声。

良久,她说:“他被毒死的时候,才十岁,你那时候也不过八岁而已,小姨就更小了。你们当时不知情,我能明白,但是后面总该会听到一些风声的,父亲母亲后面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一星半点么?”

“阿清,他们很早就去世了。”师夜然抬起头。

师清漪一怔。

她忘记了许多许多事情,可以说全忘了,最初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是师夜然,师轻寒和祝锦云等人罢了,关于过去,全都是师家人告诉她的。

她当初便是白纸一张,记忆空白,性格孤僻。

不管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值不值得去相信,她最终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接纳,让那些东西去填满她,使自己的存在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意义,不然她就真的跟行尸走肉一样了。

她接纳了那些别人告诉她的记忆,开始努力地适应生活,渐渐走出阴影。但是那些东西毕竟是被告知的,她忘记自己是否经历过,所以很多时候并没有确定性。

就似父母,没有真实感。

有时候,她就会忽略她和师夜然的父亲母亲,早已经死去多年这个事实。

“……我很抱歉。”师清漪尴尬地道歉。

这感觉别扭极了。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一直保持沉默。

师夜然道:“过去的事,你不记得了,这没什么。”

“你们,对这些真的不清楚么?”师清漪退一步说。

这回轮到师轻寒摇头了:“阿清,许多东西,我们也正在努力寻找答案。”

“那好。”眼见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什么,师清漪决定暂时妥协:“将他的棺盖起来吧。”

师清漪和洛神走下矮祭台,和雨霖婞,千芊等人站在一起,祝和平接着完成他的盖棺任务。

沉默许久,师清漪发现洛神又在盯着棺材后面那副巨大壁画看,忍不住也追随起了她的目光。

师清漪将下面的部分也看了个大概,注意力主要是放在了那个婴儿和那个长发女人身上。画里面,总觉得这个婴儿和女人最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个女人,长发齐踝,姿态高贵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大殿高伟,那壁画自然也很高,上面那部分基本上掩在了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师清漪忙偷偷扯了下洛神的袖子口,摇了两下。

洛神瞥眼觑着她,觑了片刻,似乎对她这个小动作有些好笑,跟着心领神会地把手电给了她。

师清漪打起手电筒,抬高了,向上照。

上面绘了许多云蒸雾绕的云纹烟雾,抽象描法,烟雾里缠着三个人,一男两女,每个人背上都延展出了巨大的翅膀,末端类似凤凰的那些翎羽层层叠叠,即便在下面远远看着,师清漪都被那种繁复美丽的金翅翎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究竟是多少对?

她真的忍不住开始数了,却发觉自己根本就数不清楚。

几十?

上百?

那生着巨大金翅的两女一男环绕在一个人身边,那人隐在烟雾中,模糊化了,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不过从露出的脚踝和手臂可以看出来,那应该是一位女子。

神秘女子坐在一名体形健硕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身体一部分兽化了,双眸赤红如同恶鬼,像条狗似地趴在女人身下,女人露出的缀满鲜花装饰的手里握着一条类似缰绳的东西,拴在那红眸男人的脖颈上。

师清漪蹙起眉。

“大鵹,少鵹,青鴍。”洛神附耳过来,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听到这三个名字,师清漪浑身顿时一个哆嗦,立刻又再度看向了那着生金翼的两女一男。

而就在她惊叹的时候,棺材后面突然响起了小孩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男孩子笑起来,笑得很欢畅,就像正在做一个让他觉得非常高兴的游戏。

这不是一个嗓音清冽的男孩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被破坏了。

师清漪的汗毛倒竖,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看向那具棺材,棺材被盖了起来,沉闷非常。

本来师清漪也是先看着装师子野尸身的棺材,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目光一偏,落到棺材后的壁画上。

壁画中央其实有一道裂缝,那就像是两道巨大的闭合门扉,上面画满了装饰用的画。

“不是在棺材里!在画后面!”师清漪下意识挡在洛神面前,匆忙去摸军刀和手枪。

被师清漪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将武器对准了壁画。

壁画缝隙里伸出几根细而苍白的手指,扒在那里,里面一双黑眼睛看了过来。

“咯咯咯咯咯咯。”

他又笑了。

第21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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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连串的冲锋枪扫射声立刻响起来,全部往壁画缝隙那里集火,火花四溅。

实在被吓得够呛,所以即便等那男孩子消失了一阵之后,开枪的人群还是没有停止射击的意思。

“停!”师夜然示意师家人停手。

雨霖婞也让她手底下的男人们暂时将武器收起来,叮嘱了几句,毕竟在这种地方,浪费子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在原地别动。”师清漪小心地朝壁画走去。

洛神提着巨阙,默不作声地随在她身后,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来到壁画那道缝隙的边侧,因为大面积射击的关系,缝隙附近绘制的那一小部分壁画受到了损坏,几乎都剥落了,壁面上显出凹凸不平的痕迹。

缝隙里黑漆漆的,像浓稠的墨汁,随时都要淌出来。

师清漪站在那,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里面混着轻微的一抹香,和她之前几次闻到的那股古怪香气一样,虽然诡异,却很好闻,幽然沁远。

这种香气,居然又出现了。

师清漪蹙眉。

是那个男孩子身上的香气么?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妩媚的女人香,太格格不入了。

就在师清漪思忖的时候,整块壁画突然爆出一声响动,那响动起初并不大,而就在那响动响起来的时候,洛神早已眼疾手快地捞住师清漪的腰,带着她往后退,远离那面壁画。

接下来的一瞬间,那种轰隆隆犹如山崩地裂的响动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过来,地面震颤不已,所有人都反应极快地矮下了身,有的甚至趴了下来。在交错的手电光束和震耳欲聋的响动之中,大殿那巍峨如苍穹的天顶几乎好像就要四分五裂了,让人有种即将要一片一片往下坠落的错觉。

洛神抱住师清漪,护住了她的脑袋。

等最后一波巨响过后,地面往上一米的部分都起了细细的烟尘,烟尘往上,接着渐渐地扩散。

师清漪咳了几声,抬起头一看,发现壁画的位置已经从之前的缝隙处错开了,在中间留出了一道不宽不窄的口子。

烟尘浮起来,在白光中化作飘渺的烟雾,绕在那道口子里。

“要……要……”越过那道口子,能听到男孩子沙哑的声音从那片黑暗里逸出来,低低的。

也许是太过沙哑压抑,就好像是那男孩子在哭泣似的。

明明不久前,他还笑得那么“欢畅”。

“靠,他妈的死小鬼。”男人们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有人觉得不爽,便骂了几句脏话。

现场气氛和那男孩子的声音一样,压抑非常。

听到那种响动,还在殿外守门的月瞳也跑了过来,雨霖婞看见月瞳,甚至连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沉着脸,只顾着去盯那壁画中央的口子了。

“你们什么打算,要进去么?”雨霖婞走过去问师清漪和洛神,不管什么时候,她都站在她们俩身边。

师清漪和洛神暂时没表态,师夜然却已经组织好了人手,师家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到壁画中央的口子里。

都这样了,师清漪只好对雨霖婞说:“我们也进。”

口子宽度有限,可以容纳鬼郎通过,月瞳体型太大,恐怕得将它搓扁才能挤得进去,师清漪便让月瞳变回了先前白团子的形象。

月瞳从八尾猫变成普通的猫,更加惫懒了,师清漪让它进去,它倒是缩成一个雪球,动也不动。

变成了猫,雨霖婞感觉自己心里的那种恐惧感立刻就上升了好几个等级,脖颈上全是冷汗,她用手一蹭额头的汗,赶紧先行闪进去。

师清漪没办法,只好拎起月瞳,将它抱在怀里,和洛神一起也入了口子。

里面依旧是同样高耸巍峨的一个大殿,相当于壁画里隐藏的内殿,摆设之类的差不多,基本上也是黑蛇巨石柱顶着天顶,整座内殿空旷无比。

只是远远的,能看到殿尾那里立着一个巨大黑影子,像一座椭圆形的小型山头。

“要……要……”消失的男孩子声音又响起来了。

队伍里的人赶紧将手电光四处扫,却看不到男孩子的影子。

叶臻哆嗦道:“要,要,他娘的小鬼这是想要什么玩意?棒棒糖还是甜甜圈啊?”

“要……要……啊要……要……啊……”男孩子还在继续。

师清漪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洛神目光冷锐地四处扫,低声道:“我想他说的合该是,摇啊摇,摇啊摇这首童谣。”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一只馒头一块糕。

“摇……摇……啊摇……摇……啊……啊摇……”男孩子嗓子坏了,说话磕磕绊绊,难怪吐词会让人产生错觉,他似乎一直在努力地唱着这首童谣,间或又夹杂着几声可怖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时候,却又带着哭腔,哭得很伤心似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外婆的脚……”

“我很……很乖……乖……啊,外婆……别……别生气……我是个……是个……好宝宝……呜呜呜……好宝宝……”

男孩子嗓子坏掉,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锐器似的,哭得更伤心了。

叶臻脸色发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师清漪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凝神静气,将眼睛的辨物能力扩到最大,终于,她在殿尾发现了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缩在那里,脸埋在交错的手臂处,呜呜地边唱边哭。

师清漪皱眉看着,虽然这一幕瘆人到极致,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男孩可怜之处要多一些,并且他哭的时候,倒不像是什么鬼魅,反而像个有着智力缺陷的小孩而已。

很快,其他人也都看见了那个男孩,现场顿时骚乱不堪,许多人都端起了枪。

“先不要动——”

师清漪那句“先不要动他”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开枪了。

太乱了,师清漪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总之在听到枪声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无名火立刻就冒了出来。

那个男孩子被打中,身子哆嗦一下,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洛神早已快速游步过去,她蹲下来捞起那男孩的身体,男孩之前是趴在交叠的手臂里,他的脑袋直接被子弹打穿,鲜血爆出来,流了他满脸。

那是活人的血。

殷红的鲜血流到洛神手上,洛神的嘴唇都发起抖来,她咬着唇,将男孩子的身体平放着,可惜那男孩子被打穿头,即便华佗在世都无力回天。

他只在洛神手中哆嗦了大概几十秒,脑袋一歪,滩在血泊里,再也不能动了。

洛神攥紧拳头,白皙的手背上爆出青筋:“……”

男孩子眼睛没有闭上,不甘心似的鼓得溜圆,脸上布满了类似黑色胎记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长了大量黑色的小肉瘤突起,狰狞极了,和之前鬼面女人面具那张丑陋的脸症状类似。

而他的脸底子,是属于师子野,那个躺在黑棺里的清秀少年的。

师清漪看到这一幕,呆在原地,凝固了般半晌也不敢动。

“他是人,他是活人啊!”师清漪突然回过头,对着人群怒吼起来:“刚才是谁开的枪,谁开的!站出来!”

还在骚乱的人群立刻又静了下来,紧接着,开始了窃窃私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样子居然都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都不知道是谁?”师清漪脸色阴沉得可怕,重复。

师夜然也蹙起眉:“谁开的?出来。”

祝和平回答:“师总,我不知道。”

祝锦云摇头:“刚才太乱了,不清楚子弹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师轻寒叹口气,无奈说:“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活的孩……”

她顿住,不忍再说下去。

“不知道是谁。”师清漪冷下眸子:“有人浑水摸鱼,在里面放冷枪?”

全场死寂。

师清漪看向鬼面女人,鬼面女人像雕像一样立着,千芊受洛神所托,押看着她。

萧以柔手上也没有枪支类的武器。

“子弹是从你们这群人里头出来的,待会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师清漪盯着大队伍,一字一顿冷道。

洛神放下那酷似师子野的男孩,看了许久,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男孩死在殿尾那个类似小山头的黑影下,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小山头,而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蛇头石雕。

蛇头大张,上下各两颗尖利毒牙,蛇口高高悬着,里面居然是空的。

师夜然并不知道那个男孩长什么样,等她走过去,看到男孩的尸身,脸上的震惊完全掩盖不住。

她捂住了嘴,手指开始发颤。

师清漪在先前墓室的耳室里就有过类似这种经历,所以完全可以理解师夜然此刻的心情。

“他不是。”师清漪垂下眼,对师夜然低声道:“棺材里那个完好的,才是。”

师夜然不说话。

洛神抬起眸子,突然又再度看向悬空的蛇头。

雨霖婞轻声问她:“她表姐?”

“里头有人在爬。”洛神淡道。

师清漪听得一凛,抬起头侧耳一听,的确听到那蛇头张开的嘴里有了一种非常细微的响动,那蛇口里肯定有什么通道,从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响,由近到远,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爬到深处去了。

第21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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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四章

听那种响动,似乎只有一个人在爬的样子。

那会是谁?

师清漪满腹狐疑,还在继续听。

洛神垂眸,眼睛里隐隐有了无奈的神色,瞥着躺在血泊中的男孩,道:“此处除了蛇口外,似乎并无其它通道,料想他亦是从这蛇口里攀下来的,先前应在别的区域活动。”

师夜然跪下来,伸手摸在男孩丑陋的脸上,轻轻一抹,将那孩子临死都圆睁的眼睛闭上了。

她站起身,对师家的人说:“我们也进蛇口里去。”

师家的队伍处于沉默的状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对师夜然是绝对服从的态度,既然师夜然提出要进去,那么他们基本上是没有异议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师夜然表情恢复冷漠:“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它们收起来,我需要的是你们最为直接的行动。”

“是。”师家人齐声说。

说做就做,师家的人在师夜然和祝和平的安排下,开始陆续攀爬蛇口。

蛇口位置是悬在半空的,有一定的高度,不过下面有许多攀爬的着力点,由下往上,那些长腿的男人们爬起来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师夜然叮嘱:“里面有人,注意分寸。”

男人们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师清漪看着师家人一个接着一个上去,则补充提醒:“不要忘记刚才有人放冷枪,从现在开始,你们相互之间都盯着点。”

她的声音幽幽的:“而下面的话,我是说给那位开枪的人听的。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大家都是相互牵制模式,每个人都会成为眼线,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情况特殊,要立刻揪出开枪的家伙明显是不可能的,师清漪只能通过这种警告甚至是恐吓的方式,换取这个大队伍一段时间的安宁。

师家人进入后,跟着就是雨霖婞手底下的雨家人,男孩的尸身无法带走,只能躺在原地,等到日后腐化,与这座广袤墓葬融为一体。

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千芊等人殿在后头,以防生变,萧以柔和那个鬼面女人被夹在中间,前后都有人盯着。

而本来祝锦云是要跟着师夜然和师轻寒她们的,后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跟在师清漪身边。

蛇口里面大体上是直向通道,味道闻起来好像是生了锈的铁罐子里泡了一罐子馊掉的泡菜,别提多古怪多难闻。

爬了一小段路程,就瞧见另外一条横向的通道切过来,形成十字路口。

师清漪看了看,猜测之前里面有人在爬的话,那人不可能是从蛇口那边过来的,毕竟蛇口下面当时那么多的人,要是他在那里,早就被发现了。

那么那个爬行的人,就只能是通过这条横向通道过来的。

这横向通道具体通向哪里,师清漪没办法知道,他们现在跟着鬼郎沿着直向通道前进,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动物的嗅觉,想多了别的都没用。

洛神爬了一阵,突然回头,看了后面的雨霖婞一眼。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目光,也回过了头。

雨霖婞手脚都在发抖,脑袋低着,长发遮着眉眼,只能看见下面半边苍白的脸。

“雨小姐,你冷么?”旁边祝锦云轻轻问了一声。

“……有点。”雨霖婞没有抬头看。

师清漪蹙眉,从一进蛇口内部开始,雨霖婞就表现出了某种异样。

“喵。”前面探路的月瞳又转了回来。

雨霖婞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月瞳团子似的身子挨着师清漪撑在地上的手臂蹭起来,一连蹭了好几下,师清漪仔细辨别它的意思,知道它可能是发现了熟人的气息。

师清漪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音歌。

在家的时候,音歌和月瞳的关系也是相当融洽,音歌还经常喂肉给月瞳吃,月瞳对她的气息自然会惦念。

之前在这里爬的那个人,会是音歌么?

师清漪不能过于确定,却因为这种猜测而激动起来,忙和洛神使了个眼色。

洛神点点头。

“雨小姐?”祝锦云的声音却又从后面传来了,似乎很紧张:“你怎么样?”

师清漪和洛神,千芊齐齐停住,回头。

“喵?”月瞳突然也抬了下爪子,看过来。

它的双眸碧绿,在狭窄又充满着古怪气味的蛇口通道里,凉凉地亮了起来。

雨霖婞看见它那双眼睛,身体的颤抖突然一下子到了极致,她一把摸出手枪,拉开了保险。

枪口在半空中颤抖地晃,瞄准了月瞳圆滚滚的身子。

师清漪:“!”

“滚啊!”雨霖婞单膝跪地,保持射击的姿势,眼睛发红,手指差点就要扣在扳机上。

听到雨霖婞这声低喊,前面的队伍明显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雨家的人,立刻停下了攀爬的动作。

师清漪忙喝道:“风笙和苏亦,你们两过来!其他人继续前进!”

洛神调整身形,朝雨霖婞靠过去,挡住了雨霖婞的枪口。

“杀了你!杀了你!”因为洛神的遮挡,雨霖婞无法瞄准月瞳,只能将手枪晃来晃去。

师清漪见势不妙,立刻将月瞳往前面赶,月瞳非常聪明,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能多待了,飞快朝前跑,蹿进了前面的人堆里,消失不见。

洛神伸手,卡在雨霖婞的腕子上,将她的枪口往上顶,也不说话,乌黑眸子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雨霖婞情绪依旧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手腕子却软了,枪都握不住,洛神趁势将她的手枪拿下来,往师清漪那边抛。

师清漪截住雨霖婞的枪,收了起来。

“快跑……快跑……”雨霖婞攥着洛神的手臂,开始神经质地呢喃起来。

她瞳光趋近散乱,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着洛神,眼睛里映衬着通道里或明或暗的破碎光影。

洛神观察了片刻,突然抬起手,轻轻蒙住了她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雨霖婞看不见之后,情绪渐渐有了些许缓和,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风笙和苏亦闻讯爬回来,看见这一幕,自然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师清漪明白雨霖婞好不容易开始变得稳定了些,这时候不好再去打扰,免得节外生枝,于是示意风笙和苏亦待在原地。

风笙和苏亦只好忍着,在原地看。

祝锦云轻声和师清漪耳语:“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雨小姐的恐猫症,她以前有过类似这种的强烈反应么?”

师清漪摇头,面色苍白:“没有。她以前的确很怕猫,很怕月瞳,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害怕,她虽然恐惧,勉强一下,还是可以和月瞳同处一个空间的。刚才却不一样,如果不是洛神挡着,她可能真的会射杀月瞳。”

洛神继续蒙住雨霖婞的眼,回眸看过来。

师清漪看见洛神的眼神,再看看她的动作,明白了什么,对祝锦云道:“是环境问题?”

祝锦云想了想,点点头,爬向了雨霖婞和洛神的位置。

“雨小姐以前来过这里么?”祝锦云声音放柔,轻轻问。

雨霖婞呼吸急促,肩膀抖着,抓着洛神不松手。

“我想你应该是没来过的,而是去过类似这个通道的某种地方?在那里,你遇到了让你感觉非常不好的某些事情。”

祝锦云的这种心理引导,让雨霖婞的脸色由白渐渐转青了。

祝锦云声音温和地继续:“雨小姐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很多东西如果不及时疏导出来,心里堆积的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我想你也该明白的。如果你在生活中开始有了失眠症,经常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那就意味着——”

雨霖婞哆嗦了一下。

良久,她抬起头,声音发冷:“你是个心理医生,就将我当做病人看待的么?我不是你的什么病人。”

祝锦云好脾气地道:“没有。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种子,那就是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种子会发芽,破土而出,不断长大,当它繁茂到人的心已经无法容纳的时候,人就会感到无尽的压抑和苦楚。这种时候,就需要适当地修剪一下枝叶,自己去修剪的话太痛了,如果可以的话,让别人来帮你吧。”

雨霖婞蜷缩了起来。

祝锦云轻轻笑了笑:“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心理医生,而是朋友,你觉得适当的话,不妨让她们来帮助你。你很幸运,你的朋友们都非常在意你,你可以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她们。”

她顿了顿,像是在叹息:“不像是世上还有更多的人,只能自己去修剪秘密的枝叶。太痛了,也许只有等到离开的那天,才会真正得到解脱。”

祝锦云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的已经说完,便挪开了位置,一个人往前爬,将空间留给了师清漪她们。

洛神将蒙住雨霖婞双眼的手放了下来。

雨霖婞坐着不动,目光凝滞。

这种情况下,师清漪其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斟酌了一阵,才柔声安慰道:“不管以前遇到过什么,从现在起,我不会让月瞳它靠近你的,放心,你会很安全,不要害怕。”

雨霖婞抬起头来,看了看洛神,又看了看师清漪,千芊在一旁不说话,不远处则是一脸虑色的风笙和苏亦。

“我不能……”雨霖婞喉咙有些梗:“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字,绿一绿 ̄へ ̄

第22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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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

不能。

不能说。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哪怕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雨霖婞抬起眸子,看着师清漪,她以往一贯明媚的桃花眼里盈了些许雾气,黯然凄惘,都有点不像她了。

“我明白的。”师清漪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温和道:“月瞳不会伤害你,后面它也不会再靠近你,我保证,你放轻松。音歌的线索大概也有了眉目,等找到她,我们一定要出去。只要能出去了,一切都好说。”

师清漪早已经做好准备。

等人全了,就算师夜然和师轻寒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离开,师清漪也会想尽办法让她们走,绑都要绑她们出去。

再这样下去,整个队伍都会垮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更重要的是,洛神现在一张脸雪白,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以继续么?”洛神只是轻声问雨霖婞。

她深知雨霖婞的性格,如果雨霖婞愿意说,一早就吧嗒吧嗒地说出来了,根本就不用等别人特地过来问。

而如果不愿意说,即便是掐着雨霖婞的脖子,她也不会讲哪怕一个字。

雨霖婞听洛神问她,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些独属于她的底气:“又不是腿断了,怎么不能。”

没办法,的确只能继续往前。

“那爬罢。”洛神道。

她说的真的很轻描淡写,就只是三个字的陈述句,就像是开饭的时候说一句“吃罢”,睡觉前说一句“睡罢”,一个样。

即便这是在阴森危险的蛇口道里,后面还不清楚又有什么魑魅魍魉在等着。

不过这也是事实,事实就是要继续爬,但是雨霖婞听了,非常沮丧,变得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了。

“爬啊,爬啊,真是够了。”大小姐恢复能力很快,又开始嘟囔抱怨:“你们俩算算,我们进来后,爬过多少次了?膝盖都要肿了。”

洛神转了个身,只负了巨阙往前爬,师清漪怕她负荷过重,一直在替她背着登山大背包。

师清漪笑笑,对雨霖婞说:“能抱怨就好,这才是正常的你。快走吧,出去后就不用爬了。”

落下了好一段路程,几个人必须尽量加快速度赶上大队伍。

想不到后面那段蛇口通道挺短,没用多久便到了通道出口。

前面的人早已经一个接一个地下去了,就剩下他们,师清漪爬到洞口一看,洞口倾斜,距离地面大概只有两米而已,她长腿一抬,就跳了下去。

下去站好,师清漪立刻很自然地做了一个手臂向上张开的动作,看着洛神:“来。”

洛神待在洞口,略怔了下。

然后很快,洛神也伸出了手,身子往下。

师清漪这个动作能让她自己很轻易地托住洛神的腋下,稳好后,洛神搂住师清漪的脖子,师清漪非常轻松地将女人抱了下来。

这里全都是黑色的石头,地方空旷,有点像是某个巨大的废弃采石场。黑色石壁上依稀能看见几个类似坑道洞口的拱形黑洞,看分布,这种洞口数量应该不在少数。

师夜然已经在组织人进行环境勘察,只看见手电光在到处在晃,一条一条撕裂浓稠的黑暗。

人影也跟着晃,走来走去。

师清漪让雨霖婞待在洛神身边,自己一个人走到月瞳身边,让月瞳去黑暗深处看看音歌是否真的来过这里。如果来过这里,女孩后面又选择走了什么线路。

月瞳选择了某个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师清漪走回了洛神所在的那个位置,抱着手臂静静等候,远处浓黑如墨,这种沉静中掩藏的不安让师清漪开始感觉有点古怪。

她觉得少许恶心,想吐。

甚至有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她又闻到了那股诡异的香气。

那香气像噩梦一样缠着她,蚕食她。

为了避免洛神察觉她的异样,师清漪一直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的表情,偶尔强压下那种不适,和洛神商量低语。

过了一阵,鬼郎对准远处中间一个拱形洞口,突然大声地狂吠。

很快,月瞳也从某个方向退了回来。

气氛陡然一变。

“真热闹。”洞口黑暗中,有女人轻笑。

明明女人隔得远,声音却相当清晰,可想而知她内息有多么浑厚。

洛神在人群后面,听到这个声音后纤眉抖了下,表情冷漠,一声不吭。

萧以柔的脸色也变白了,面具女人倒是依旧站得像块木头。

千芊则往洛神身后小步伐地挪了一下。

师夜然领着的那一群人几乎就在一瞬间将手里的枪支拉开保险,师轻寒抿唇站着不动。总之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却又相似,全都是严阵以待,似乎在候着什么不得了的危险人物。

脚步声越来越响。

最终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前面能看见的,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男人,却并没有看见那个笑着说话的女人。

洛神这时低下头,附在师清漪耳边,轻轻耳语。

她呵出的气息湿润炽热,让人耳朵里略微发了痒,声音非常轻,但是师清漪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细微的颤抖。

洛神说完,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面色变了,很快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我想要开一扇门,你们谁可以帮我?”

那边女人并没有现身,隐在了人堆里说。

一片死寂。

女人只好接着道:“师轻寒小姐,你的嘴真的很难撬开,那就师夜然小姐,你来吧?作为师家当家,我想你肯定知道的。”

师夜然表情冷漠:“滚出来。”

“好啊。”女人笑道:“宁凝,你带她滚出去,给师夜然小姐看看吧。”

“是。”人堆里响起了宁凝的声音。

该死的,宁凝居然在这里。

她的老板,果然是萧家么?

师清漪将短柄军刀卡在后腰皮带里,右手握紧了枪托。

……带她出去。

女人是要宁凝带谁出去?还要特地给姐姐看?

师清漪想着,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前面走,脚步非常轻,眼睛看向师夜然的方向。

师夜然背影笔直冰冷。

宁凝走了出来,头发齐肩,依旧是她一贯狠绝利落的打扮。

她手里攥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清丽成熟的脸上浮现犟色,动作更犟。

宁凝不耐烦,一把扯了她的头发,这一扯,竟将女人挽发髻的那只古朴典雅的木发钗给揪了下来。

女人看见木发钗被宁凝弄掉了,杏目圆睁,奈何她的嘴被封住了,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封住嘴的女人想去捡起发钗,却被宁凝扣住了:“老实点。”

师夜然看着宁凝对待女人的态度,表情依然冷漠,但是那种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神,却好像立刻要将宁凝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师夜然小姐,她滚出来了,你看见了么?”人群里,那神秘女人道。

师夜然肩膀终于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牙关紧咬。

师清漪也早看清楚了被宁凝带出来的女人,居然是她的教授尹青。她虽然震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继续小心地往旁边挪。

“……唔唔唔。”尹青双手被宁凝揪住,惶然地望向师夜然。

“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你抓她,有什么用。”师夜然偏开目光,不敢去看尹青,只是强自镇定道:“她就只是一个古板的永远不知道变通的大学教授,一个榆木疙瘩而已。”

“有什么用,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女人笑:“这世上,有人喜欢傻子,有人喜欢石头,有人还就喜欢榆木疙瘩。”

师夜然咬牙。

“比如我,我还就喜欢冰块呢。”女人讳莫如深。

师清漪琢磨这句话,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她略微侧脸,余光去瞟洛神那个方向,雨霖婞和千芊还在那里,洛神已经不见了。

大队伍里的人太多了,人影挨着人影,照明又不充分,四边黑压压的,只要技巧到位,许多东西都可以被掩藏得很好。

看见洛神不在,师清漪并不惊讶,再度转回了脸,静静等待。

神秘女人继续:“应该怎么做,师夜然小姐,你明白吧?”

师夜然声音终究有了几分起伏:“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她什么都不懂。我们来作交换,我过去,她过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依你。”

女人笑得更妩媚了:“师夜然小姐,你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拿你做人质根本没用,你就算到了我这边,别说要说什么,做什么了,你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而不会让我们占到半点便宜。所以说,你过来没用,只有这位漂亮的教授在这里,你才可能会乖一点。”

师夜然这回脸色完全青了。

“你将她保护得很好,尽量远离你的圈子,但是很可惜,我现在已经知道她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

师夜然握紧了拳头。

尹青眼圈泛红,没有吭声,眼神沉敛,恢复了之前那种倔强。

女人说了一通,师夜然还是没什么直接的表示,这让女人终于有点不耐烦:“其实我不太想费时间跟你说话的,师夜然小姐,快点做决定。”

宁凝弯腰捡起了木发钗,尖端抵在尹青的脖颈处。

“不许伤害她!”师夜然彻底发怒了。

“那就告诉我开门的方法。”女人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师夜然刚要说话,女人却又笑了:“洛神,你为什么不开口?他们着实太烦,我其实是想将时间留给你的。”

这下子气氛冷得更像是入了冰窟。

没人知道洛神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看情形,那女人恐怕也不知道。

“闭嘴。”师清漪走到了人群最前面:“洛神是你叫的?”

沉寂了许久,女人终于啧啧出声,声音里藏着无尽的鄙夷与怨憎:“让我看看,这是谁啊?师姑娘,不,师小姐?”

师姑娘?

师清漪对这个称呼犹疑了几秒,很快又镇定下来,说:“你不是想要开门么?我来开,我姐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很多设定,发现很多姑娘们看错了或者误解了,比如说师师的真实生日,古代篇和现代篇里出现的生日很明显都不是的,那些是失忆后身边人替她杜撰的假信息,我曾经在实体书里提到过她的真实生日,没有具体,到时候会放进设定集里。

还有洛神的点朱砂礼,纹的红鲤纹身,是烟云海当家的仪式,那不是天生的,这些都是很多人会误会的。

第22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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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

师清漪在骗那女人。

其实师夜然他们所知道的,她还有许多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更别提那些师夜然不知道的灰色领域了。

师清漪明白这一点,但是她现在就是偏要这么说,偏要告诉那女人自己什么都知道。

她性格温柔,一片真诚的赤子之心,很少会去说谎骗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骗人。

相反,她很擅长,只是除非某些必要时刻,她很少会去付诸实践。

谁都会说谎,可谎言也分三六九等。

她这一张漂亮纯善的脸,一双清澈无尘的眸子,好听的声线,再有几乎浑然天成的演技和逻辑缜密的说辞加持,说起谎来总是一件轻松到极致的事,因为别人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去相信她。

不过眼前这女人明显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所以师清漪谨慎又谨慎,保持着表情和肢体动作的自然,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你知道?”女人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再度问她,语气有几分嗤笑。

女人笑,师清漪也笑了,镇定自若之中又故意流露出几分让那女人能感知到的轻蔑,反问:“是我在师家,还是你在师家?”

女人没答话。

师清漪心里却知道她刚才的那句反问,应该是起了点作用。

女人虽然可以通过潜藏在师家的内鬼获取某些信息,但是从她的表现来看,肯定也很有限。她对师家所知道的秘密非常渴望,所以才会不惜麻烦,将尹青带到这地底下来威胁师夜然。

人质需要活的才有用,而这里一路上危险重重,女人要保证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能活到现在,恐怕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这里可以从侧面看出来,这女人表面上气势虽足,底子里也并不是那种彻底掌握全局的人,她一定存在许多不懂的盲区,需要师家来替她解答。

师清漪猜出了这一点,于是又顺势说:“我对老太太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胆子很大,表情自信,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因为她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老太太生前对她的那种重视。

这种重视大过师夜然,甚至大过老太太的小女儿师轻寒。

老太太对她特别关照,叮嘱师家上下对她恭恭敬敬,这种太过看重的感觉会让师清漪不自在,甚至有一种压抑感。且不去管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对于老太太分外重视自己的这一点,她是完全有理由打包票的。

最关键的是那句话很有引导性,师清漪相信那女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师家的特殊地位,所以这么一说,更能在“自己知道开门方法”这一说辞上加个砝码。

女人冷哼一声,很倨傲。

师清漪揣摩出她这声冷哼的味道,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她明白,自己选择的说辞目前还是十分正确的,没有出现偏差。

但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所以师清漪接着说:“这世上很多秘密,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我姐她还没到这种资格,你可真是太高看她了。”

她笑得有点讳莫如深。

师夜然抿唇不语。

“想不想知道老太太去世前说了什么?”师清漪开始放线。

人群里那女人还是没说话,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到这里来的,她将秘密藏在这里,她死了,如今只有我才知道这个秘密的核心。”

师清漪抬起眸子,面上染着手电的雪白微光,深深地看过去:“你想要知道这个秘密,想要得到‘它’,就要先问过我了。”

她现在完全是在说谎,但是这个谎言是建立在她可以揣测和拿捏的水平上的。而且她说得暧昧又模糊,很多东西都没有非常确定的指代性,那么这些说辞对已经掌握了许多信息的女人来说,就变得很有暗示性,对方会根据这些加以想象和脑补,自行进行逻辑补全。

然后师清漪后缀了一个具有爆炸性威力的称呼,她笑着说:“你一定要知道,只有我才有开门的资格,巫寐。”

因为就在不久前,洛神已经耳语告诉了她说话的人正是巫寐,现在她故意用一种运筹帷幄的口气喊了那女人的名字,借此来表现自己真的什么都知道的假象。

队伍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那女人明显动怒的声音响了起来:“师清漪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骗我!”

师清漪心里一个咯噔,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谎言出现漏洞,露陷了。

正冷汗涔涔之际,只听见巫寐恨声道:“你以前根本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忘,却还这么假惺惺地缩在师家这层壳里,装作一无所知,念着你的书,叫着你的什么外祖母,姐姐和小姨!”

师清漪听完了,只觉得一道响雷劈在耳畔,感到前所未有的惊骇。她想不到自己刚才那故意的一套说辞,居然会引出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巫寐认识她。

没错,巫寐认识她,从最开始叫她的那种态度和语气,还有称呼,她就应该明白巫寐是认识她的,不但认识,应该还很熟悉,甚至巫寐非常厌憎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这女人究竟知道些什么。

她现在说我是装作一无所知地躲在师家,那就是说她当初对我失忆这件事很清楚,现在被我这么一说后产生误解,她现在又觉得我的失忆是装出来的么?

师清漪心里现在是狂澜阵阵,脸上却冷笑着,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想继续套巫寐的话,毕竟她现在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信息,实在渴望能了解得更多,了解自己曾经丢失的那片记忆。

“贱人。”女人恶狠狠的:“早知你是装的,我就该找机会杀了你,绝不会将你留到现在。”

师清漪沉着脸,她怕说多了露馅,便不说话。

她这种故作镇定的表情反而更加让那女人恼火,那女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一双冰冷怨毒的眼将师清漪看着。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所谓的萧家老祖宗。

她其实非常年轻,乌黑长发随意流泻,在这种寒冷天里穿得非常单薄,也由此勾勒出了她妖娆的好身材。

朱唇丹凤眼,配合她高挑有致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只高贵华丽的玉瓶,唇角和眉梢压藏的那种阴鹜却让她的那种美丽又有了一种森森的冷。

叶臻看见巫寐那张脸,顿时腿一软,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他娘的吃人了,吃人了啊!”

师清漪瞥眼看向叶臻。

巫寐的丹凤眼挑起来,皮笑肉不笑:“放心,你这种皮太糙的男人,我不喜欢吃的。”

“是,是,是,我的皮比猪还糙!不好吃!”

叶臻手指指着巫寐,大口吸着冷气,又说:“师小姐,易北在柳色的8532房里安了个隐藏监控,就前阵子一个晚上,他……他看见这女人在房间里面吃人啊!”

师清漪蹙眉,心说这种重要的事当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臻明显能猜出师清漪现在蹙眉的意思,惊骇道:“太恐怖了,易北那家伙都要吓傻了,他回来后把影像放给我看,血肉模糊的他娘的我差点都要吐了。师小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让易北去做卧底,就这次之后,他再没胆子去盯了,他不想再赚这个钱,托我跟你说,我看你们最近非常忙,都没敢告诉……告诉你们。”

叶臻说着说着,脑袋都要缩到地面上去了。

“很好。”巫寐眸光压得更深:“你还派人盯着我?”

师清漪只能装得更彻底:“你这么危险,不盯着你怎么行呢?放着你到处去吃人?”

“你真的跟阮一样贱。”巫寐攥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她实在喜怒无常,这时竟又笑了。

“住口吧。”人群里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师清漪回头一看,就见千芊脚步盈盈,走出了人群。

千芊走到师清漪身边,一字一顿地道:“不许你这么说。”

“你终于敢出来了?”巫寐偏了下头:“我的祭司大人。”

千芊抱着手臂,恢复了她一贯的妩媚之色,只是唇还是苍白的,唇角勾起:“我没什么不敢的,就只是不太想看见你这张伤姐弑父的叛徒脸。”

巫寐的眼睛眯了起来。

关于伤姐弑父这一点,她并没有否认或者辩解。

什么人能做到伤了自家姐姐又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还能这样表情冰冷,无动于衷。

想不到千芊和巫寐居然也是旧识,师清漪再度吃惊,总之这短短一段时间她惊诧的次数和程度已经无法让她能心境平和地去一一梳理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梳理的时候。

师清漪看看尹青,提高声音对巫寐说:“现在恐怕不适合叙旧,你将教授送过来,我过去替你开门。”

巫寐暂时没动,只是瞥了一眼尹青。

尹青还被宁凝牢牢攥在手里。

“你想要我开门,那就把教授送过来,交换同时进行。”师清漪声音有了点慵懒之意,吓唬说:“也许你不太清楚,教授对我姐姐的确很重要,但是她对师家的其他人可不重要,我们这个队伍有点分裂的征兆,我无法保证等下会不会有人不耐烦展开攻击,毕竟之前已经有人开过冷枪了。”

巫寐的表情变得饶有趣味起来。

“你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教授,但是她可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看出你的队伍已经七伤八残了,好不到哪里去,等下要是真的两边冲突起来,别说开门了,我担心到时候连出都出不去。”

“你真的变得比以前更加伶牙俐齿。”巫寐说:“更令我生厌。”

“我没要你喜欢。”

洛神喜欢就够了。

师清漪目光狡黠,脸上带着星辰闪耀般的自信:“教授过来,我过去替你开门。我一个人,你怕我么?”

第22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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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七章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放她过去?”巫寐侧脸,像看一件物品般看了眼尹青:“留她这个筹码在手里,你开门的时候不是会更乖么?”

师夜然闻言,握紧了拳。

尹青被宁凝大力气地扣住,牙关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对面师清漪依旧是笑,笑意却有种罕见的冰凉:“你若不放她,我肯定不会替你做任何事,我做生意的时候,最讲究等价交换。”

“当然。”没等巫寐开口,她又话锋一转接道:“你肯定会说如果我不去开门,你就会好好地‘招待’一番教授,令我就范。那好,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你尽管做,但是只要你哪怕开始伤她一星半点,我这边这么多人立刻就会发动攻击,只要你做得出,我也做得到。我知道你现在队伍的情况,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如果你愿意因为一个现在对你没有多大意义的人质而毁了整个队伍,甚至丢掉开门的机会,那我就让你试试。”

巫寐压下眸子,轻轻抚了抚她的玉扳指,暂时没搭腔。

师清漪眼神很淡,说:“你还想继续留她做筹码要挟我,便意味着你怕我。你没有自信,所以你想找个人来牵制我接下来的行动。很抱歉,这对我来说没有半点作用,我要的是等价交换。”

“我们可以放她。”这时候,男人温雅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师小姐,我还想交换一个人,希望你可以答应。”

听见这个声音,巫寐没回头,却勾起唇角笑了,笑得讳莫如深的。

师清漪因为巫寐这个古怪的笑意而潜意识犹疑了一下,不过即便对方藏着什么,她还是必须要将尹青救出来,这是最首要的任务。

尹青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待在师家的队伍里,师清漪才会放心。

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着巫寐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祖宗。”

巫寐没应声,看起来也没生气。

这就代表男人的确可以代替她出面处理一些事情,自然,这也暗示男人在巫寐眼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

师清漪看向走出来的萧慕白。

因为下墓的关系,萧慕白褪下西服领带,穿了行动相对方便的衣服和长靴,但是这并没有掩盖他风度翩翩的和雅气质。

“师小姐,我要我的妹妹。”

不管什么时候,萧慕白说话都和气极了,即便这种谈判的恶劣环境和气氛与他的和气很不搭调。

他和气,师清漪看起来也好脾气,单看那种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郎才女貌,正在融洽地同桌吃饭呢。

“请萧小姐出来。”师清漪笑道。

“谢谢。”

萧以柔被带到师清漪身边,脸色煞白。

她低低喊了一声:“哥。”

萧慕白目光软下来,说:“以柔别怕,哥在这。”

师清漪说:“萧先生的意思是,教授一个人来换萧小姐,以及我过去开门,是么?”

“是。只要你答应了,我这边立刻放人,我保证,不会伤害尹教授分毫。”

“一换二,这看起来并不等价交换。”师清漪的笑意简直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这没什么,我不在意,和你这种疼爱妹妹的哥哥做生意,稍微亏一点也没关系的。”

其实师清漪已经看出来了,萧以柔对巫寐而言就如同一颗渺小的烟尘,拿萧以柔作为人质没有半点作用,等下留着做人质只能起到反效果,毕竟巫寐这么喜怒无常的一个人,很可能会因为不耐烦而提前杀了萧以柔,徒增杀业。

萧慕白的确很看重萧以柔,但是对方的队伍根本就不是由萧慕白主导的,这里萧慕白提出释放尹青的附加条件是将萧以柔还给他,也完全是因为巫寐默许了尹青可以放,否则萧慕白根本就没有开口的资格。

“谢谢师小姐。”萧慕白道。

时间已经拖延得很足,师清漪掐着算了算,觉得应该够了,便说:“让教授过来。另外——”

她目光一偏,落到宁凝身上,凉凉的:“请宁姐帮我将教授的发钗好生还给她,好不好?”

宁凝表情一滞,又变得恶狠狠的。

萧慕白淡道:“宁凝。”

宁凝黑着脸松开了尹青,又撕开了封尹青嘴巴的束缚,尹青长发散着,咳嗽起来。

宁凝将手里的木簪递给她。

“两只手。”师清漪说。

萧慕白道:“宁凝照做。”

宁凝简直被师清漪气得够呛,心里后悔最开始上落雁山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这个小妖精先一枪崩了,当时崩了,她现在就不用受这口气。

宁凝只得双手将尹青的木簪恭敬奉上,尹青取回木簪,明显松了口气。

“很好。”师清漪满意了,对萧慕白笑说:“萧先生你的服务很周到,果然也不算太亏。”

“现在我可以要回我的妹妹了么?”萧慕白说。

“可以。”

师清漪翻出军刀搁在萧以柔肩膀上,又低低和萧以柔说了句:“放心,跟我往前走,我不会伤害你。”

萧以柔脸上没什么血色,脚步随着师清漪开始移动。

尹青松开了束缚,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朝师清漪走过去,双方开始交换。

全场死寂无声,两支队伍,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中央的三个人看。

师清漪其实手心有点出汗了,她不是因为害怕这种场面,而是因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洛神的任何动静。

虽然之前洛神和她交待了一下,但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洛神的身影,不知道究竟潜藏到了哪个方位,师清漪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她充分相信洛神,所以刚才做的那些选择,她都没有半点犹豫。

尹青经过师清漪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颤声说:“阿清。”

师清漪压低声音:“往前走,别怕,到我姐那里去。”

尹青最终平安走回了师夜然所在的队伍,师清漪也带着萧以柔来到了巫寐面前,她看着巫寐,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萧以柔给放了。

萧慕白赶紧将萧以柔护住,带去了队伍后头。

巫寐近距离地看着师清漪,嘴唇勾着笑,眼神却是冰冷刺骨的,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将师清漪剥皮拆骨。

“如果你想要开门的话,现在最好对我友善一点。”师清漪说。

巫寐一字一顿的:“当然。”

两边的队伍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摇晃,师清漪粗略扫了一眼,又打量起巫寐之前出来的那道中央洞口。

洞口两边不出意料的,依然是由黑蛇守护,一边一条,下半截盘起来,像人一样立着,一条蛇卷着一根石铸的长戟,另一条蛇卷着一张巨弓。

那洞口顶端看起来很高,师清漪猜测可能和这巨大空地的穹顶齐平,或者只低上一些,照明根本照不到,上面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而且洞口很宽,里面就更敞阔了,可容纳人数众多,塞下这么两大队伍的人完全不在话下,甚至还余下了许多转圜的空间。

从这一点来看,师清漪大致猜测到了巫寐口中所说的“门”是个什么骇人的规格。

师清漪煞有其事地说:“我必须提醒一点,门后面豢养着某些东西,我相信你们一路上过来,什么都见过了,也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我现在要说的是,门后的东西,比你们之前所见过的一切还要可怕万倍。如果将门打开,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最好自己注意点。”

她这个胡编乱造的威胁警示实际上不是说给巫寐,而是说给巫寐手下的那群人听的。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师清漪已经从那些人的脸上读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疲态,现在她故意夸张了开门后的危险性,目的也只是令对方那群人不会轻易展开攻势,而是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开门这件事上来。

果然,对方萧家的男人们都下意识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不光是萧家的,师家和雨家的那些人也基本上被师清漪这个架势唬住了,纷纷绷紧了身体,如临大敌。

“进去。”巫寐笑着,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两方队伍也分作两堆,一左一右跟进。

气氛虽然剑拔弩张,但是很明显每一个人对那扇门的警惕性都要高于对待对方的队伍。

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因为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两方队伍,当两支对立的队伍遇到同样危险的目标,那么不知不觉中,就会形成一种微妙的暂时休战的关系,这几乎就是一种自然的规律。

师清漪可以保证在她打开门之前,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但是门开之后,或者门开的那瞬间会发生什么,她便不敢确定了。

更何况,她并不会开门。

也不知道洛神现在在哪里,是否准备妥当了,如果真的在她开门的时候洛神还没有找到机会,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师清漪实在有些冷汗涔涔了。

镇定点。

相信洛神。

她就快好了。

师清漪在心底不断给自己暗示。

时间过得很快,师清漪最终来到那扇大门面前,远远地看了一眼,心里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是面上她又不能表来,于是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为了避免巫寐怀疑,她现在做的任何事都要显示出她早已经成竹在胸,什么都懂。

这扇门嵌在其中,比之前神殿那扇巍峨的巨门还要高耸宏伟不知道多少倍。

传说有一种巨兽名叫“吞天”,意思就是它体型之大可以吞吐苍穹天地,当然这只是夸张手法,不过这种夸张手法完全可以反映出那种巨兽的体型究竟有多么骇人。

眼前这扇巨门便让师清漪想到了吞天的那张幽幽巨口。

和这扇巨门一比,自己的小小身影缩在巨门底下,真的有如沧海一粟。

门上雕刻了大面积的暗纹,师清漪试图从这些暗纹中找到一些和开门有关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除了暗纹外,连文字指向都没有,这让师清漪不免头疼。

直到师清漪看向了地面。

地面某个位置有一个小坑,师清漪发现这个小坑很有特点,小坑凹陷,里面又凿出了许多圆形小孔,很像是轴承里那些滑珠的分布。

师清漪再蹙眉仔细一数,发现这些小孔总共有十八颗,背心突然一凉,想到了什么。

这是……鬼链么?

师清漪下意识抚摸着自己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玉手链,与落雁山不同,这里的尺寸和那十八颗小孔对不上,但是师清漪明白这应该就是代表鬼链。

每个小孔里贴了一层发黑的物质,小孔旁边另外延伸了许多条细细的小槽出去,看起来就像是血管一样,密密地分布于整个地面。

师清漪蹲□子,用手在其中一个小孔里抹了一下,再送到鼻息间轻嗅,有种发臭的腥味,似乎是陈年的血。

巫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巫寐距离师清漪最近,师清漪自然明白那种意思。

于是师清漪边嗅着那股难闻的味道,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起来。

巫寐距离她有大概有三米,后面两方队伍分别位列左右,双方都荷枪实弹的,势均力敌,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轻易动手——除了距离她最近的巫寐。

太长时间不开门,巫寐她肯定会起疑。

而就算奇迹真的发生,门开了,那么在门开的同时,巫寐绝对会对自己出手,巫寐现在离得那么近,等到她出手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再理会他的队伍到时候会陷入什么混乱境地了。

对她而言,应该就只有两件事最重要。

门打开,杀了我,然后她一个人进到门后面去,她手下那些人她视为尘土,门开之后目的达到,完全是可以不管死活的。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咳咳!”这时候,师轻寒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压抑,整个病弱的身子都止不住地弓了起来,千芊和雨霖婞本来担心师清漪的安危,就到了最前面,刚好和师轻寒挨在一起,眼看着师轻寒咳嗽不止,两人忙去顾看。

“小姨!”师清漪也被吓住了。

“开门。”巫寐冷冷道。

师轻寒抬起手,微微一笑,无声地摇了下,示意师清漪不要紧张。

等到直起腰的时候,师轻寒松开手,师清漪发现她满手的血迹。

小姨……她又咳血了。

千芊拿纸巾替师轻寒擦拭,师轻寒点头向她道谢,清理过之后,师夜然担心师轻寒的身子,就让祝锦云陪着师轻寒到后面去。

“你还等什么?”巫寐这回真的不耐烦了。

师清漪没办法,只得赌一把,她翻出军刀,在自己的手上划拉了一刀,对准了那十八个小孔。

血滴落下去,与那些陈年的血苔融合在了一起。

细细的腥味萦绕在鼻息间,师清漪看着自己的血落入小孔之后,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慢慢扩散,甚至散入了和小孔相连的无数小细槽里。

地面颤抖了一下。

又一下。

轰隆轰隆,沉睡的巨人苏醒了一般,整个地面变成了汹涌的海浪,人站在上面,几乎站都站不住。

竟然……竟然真的……。

师清漪不敢回头,只是盯着巫寐,同时通过耳边听到的声音判断,她身后那扇吞天巨门应该已经往上缓缓拔起了。

巫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嘴角笑意像是嵌在上面,僵硬的,冰冷的,就那么看着师清漪。

然后巫寐的手突然动了下,一道东西闪电般地朝师清漪蹿了过来,师清漪浑身一抖,身子一弹起,往墙壁方向躲过去,同时手里的军刀一扬,劈向巫寐。

师清漪的手法很准,军刀猛地刺入了巫寐心口。

巫寐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没有实质的鬼影似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后面两方的队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这边被军刀刺中心脏的巫寐身体晃了晃,突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抽搐起来,委顿下去,最后消失。

师清漪看得彻底愣住:“!”

地上只留下一条奇形怪状的虫子,千芊瞧见了,摸出一根类似银针的东西丢过去,刚好刺在那虫子的背部,虫子被钉死,流出一滩脓水。

门往上,从底部现出越来越大的口子,萧家那边的人看见他们家老祖宗突然就不见了,登时便乱了套。

“莫要乱动!”洛神冷喝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听到这身冷喝,身体都凝住了,只剩下地面依旧剧烈的摇晃震动。

师清漪感觉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又滑了下去。

洛神攥着一个穿登山服的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很普通的容貌,洛神的巨阙架在她脖颈上。

女人脸色僵硬,胸口低低起伏,似乎因为某些东西消耗了许多精力。

洛神扬手,猛地将女人脸上的面皮撕扯下来,登时露出和巫寐一模一样的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师清漪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穿登山服的女人,才是真的巫寐,之前和她打交道的那个,根本就是她用蛊虫幻化出来的假影。

正所谓蛊惑,蛊惑,蛊毒之中最上品的就是能迷惑人眼的蛊品。

难怪那个假影之前笑得那么古怪。

“洛神,你很好,居然毁了我的命蛊。”巫寐冷笑起来。

“你倘动她分毫,我便拆了你。”洛神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幻旅篇的处子血又恢复更新咯=W=

第22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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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八章

地面摇得越来越厉害。

耳边巨响轰鸣,不断有细小的石块从这深洞的顶端落下来,带起大面积的烟尘黄雾,很多人都下意识用手蒙住了头。

“你真的能拆了我么?”巫寐背对着洛神,声音压低:“刚才你在后面断我命蛊联结的时候,已经内耗过度了,而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很清楚的吧?”

洛神沉默着。

她握巨阙剑柄的手其实一直在压抑地发颤,只不过发颤的幅度很小,除了她手里的人质能感受到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

师清漪跑了几步将地上的军刀捡起,快步奔向洛神身边。

地面晃晃荡荡的如同起了飓风的海面,因为起了土雾的关系,能见度也低,她跑得比较吃力。

好不容易快要接近洛神了,就见洛神一手拧在巫寐的后脖子上,另一只手将巨阙往下压。

洛神声音里蕴着压藏许久的冷怒:“那法子是什么!”

“你费尽心思抓我,便只是逼问这么一句么。”巫寐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我以为你兴许还会同我叙叙旧呢。”

“法子。”洛神在震颤不已的地上稳稳站着,如同一座冰雕,只是重复。

她的巨阙剑锋已经割在巫寐的脖颈肌肤上,只要再稍微用上一星半点的力度,巫寐即刻就要见血。

巫寐看着朝这边快步跑来的师清漪,冷笑。

隔得近,这时候师清漪已经可以看见洛神嘴角渗出的一缕殷红来,心里猛地往下沉,在剧烈的晃动中大声道:“洛神,不要再跟她说话!”

吞天巨门几乎开启了一半,里面是无尽无垠的浓黑,就像宇宙的黑洞。

洛神抬起眸来,脸色一变:“清漪,后面!”

巨门里突然涌出一大团更黑的烟雾,从那烟雾团里又伸出一部分类似黑色藤蔓的东西,犹如深海中喷墨的巨型章鱼,触手分散开了,张牙舞爪直向师清漪而来。

提醒的同时,洛神已经提剑往前。

巨门里涌出来的黑气速度极快,几乎在一瞬间内就到了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这种香气让她心胸发闷,难受得差点就要当场吐了。

能见度降到史上最低,人影模糊,在这种黑气的笼罩中,手电的照明根本就不起作用,这些黑气似乎连光都可以吞噬。

一条黑色藤蔓的东西缠到了师清漪腰上,师清漪强忍着恶心,抬起军刀去切,发现居然弹刀了。

这东西看起来像触手一样,柔韧性很好,实际上质地却异常坚硬。

师清漪被那股香气激得郁燥之气一上来,索性徒手去扯,她的劲头大得可怕,伸手攥在那条黑色的东西上,猛地一扯,那东西敌不过她的力道,竟被她空手掰断。

掰断之后,那东西猛地一个哆嗦,看不清楚颜色的汁液爆了出来,给人一种人手断了之后鲜血淋漓的错觉。

解决一条,可是很快,又有另外一条缠了上来。

这些东西不但缠着师清漪,其实还有更多是去缠了别人,只要是现在在通道里的人,就谁也躲不过。

明明之前师清漪听到了洛神喊她的声音,也看见了洛神向她过来的身影,但是现在师清漪根本就找不到洛神的影子。

不用想也知道洛神同样被那些东西缠住了,无暇顾及,不然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到自己身边来。

师清漪想到这,心急间冷汗狂冒,长指成勾,紧接着又掰断了一条。

即使她是夜视眼,也无法在这种浓稠到窒息的混乱中看得清楚,她就只能看见面前模糊的人影轮廓跑来晃去,像烟雾中的皮影似的,百态众生。

几支队伍里的人们都在逃命,枪声混着惊恐的叫喊声,完全一锅乱炖。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在哪里。

自然,她也更加不知道雨霖婞,千芊等人的情况。

那些黑色的东西仗着雾气的遮掩,恣意狂扫,很多人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脖子就被缠住了。

这些人哪里有师清漪的本事,弄不断那些东西,只能被那些东西缠着,一路大叫着被拖进了巨门深处。

黑雾越来越浓,除了黑雾和那种在黑雾中肆虐的触手,师清漪还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师清漪形容不上来。

但是她知道,那股香气就是这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它非常柔软,没有固定形状,像水流一样,又像是冰冷的油一样,黏黏糊糊地往师清漪身上蹭过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师清漪听到了女人的轻笑声。

——呵。

有人在她耳边笑着呵气。

黑雾盈满了整条通道,黑色触手到处抓人,抓到的就被拖进门内。正因为太乱了,自然也会有许多运气好的人逃过此劫,心惊胆战地往洞外逃命。

很多东西相继缠上了师清漪的身体。

在那种似油的柔软液体的加持下,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听使唤,那种芬芳的液体明明柔柔腻腻的,带来的束缚力太大,许多渗入了她的衣服,往她的软肋处不断冲撞。

师清漪顿时好像被裹进了一团油里,无法呼吸,也使不上力气,立刻被无数条东西缠了,带着朝门内扯过去。

一下子,师清漪已经入了大门。

而在师清漪被带进去的同时,师清漪瞧见一个比她矮上许多的影子也被卷了进来,虽然看不清,不过从体型轮廓来推测应该是个少女。

音歌?

那小小的影子就在不远的位置,所以师清漪还能看个大概,那小人儿被卷住后,并没有没挣扎,好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音歌……她是晕过去了。

还是……

师清漪不敢再乱想,只能一面挣扎着去扯身上的那些“网”,一面喊道:“音歌!”

音歌没有回应。

她没有哭,也不知道害怕,像个木偶。

师清漪和音歌被带进去一阵子之后,巨门似乎被什么人操控一样,开始缓缓地往下落。

师清漪怒火攻心,眼睛都烧红了,对着缠在她身上的那层湿淋淋的液体大声道:“滚开,离我远一点!”

她的这声怒吼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那层液体像个活物,动了动,师清漪能感觉到它突然变了个形状,往自己脸上蹭过来。

一碰,再一碰。

——呵。

女人的呵气声又来了。

香气非常浓郁,似乎带着某种麻醉的作用,师清漪之前在这种缠缚下根本使不出力气,这下子恶气一上来,神智清明了,忙一把伸手往自己脸上抓了过去。

她的手法很准,眼看着就要触到那层黏糊糊的液体,那液体哧溜一下又缩了回去,缩到了师清漪肩膀上,眼看着就要往师清漪敞开的领口里钻进去。

师清漪的身体非常敏感,被那种粘稠的东西黏得浑身都发麻了,她这些地方也就只有洛神能碰,如果被这诡异到莫名其妙的东西给钻进领口去了,那还能了得。

她心说你连个身体形状都没有,居然这么不要脸,这是要往哪里钻。

恶心难受之下,左手立刻攥住腰身上几条触手,猛地一个撕扯,同时右手抬起来,绕到自己脖颈右侧那里,一把就将那软绵绵的类似石油的东西给掐住了。

师清漪现在的力道狠霸,如果这是某个人的脖子,估计一下子就能被她给拧断。

那东西被师清漪牢牢攥住,师清漪用力一捏。

——唔。

那东西被掐住,居然像是女人被打疼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呻.吟。

师清漪浑身的鸡皮疙瘩数量瞬间冒到极致,忙攥着那东西甩手一丢,那东西吃了苦头,似乎知道自己现在在师清漪身上讨不到好处,又退走了。

那粘稠的,类似液体的东西远去了。

于是连带着涌起来的黑雾,还有那无数条类似章鱼触手一并退开去,师清漪失去了那种束缚,身体也从半空中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之前被那些东西交缠着拖在半空中,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这一摔下来,摔得实在够呛。

“咳咳!”师清漪身体痛楚地缩成一团,开始咳嗽。

巨门完全闭合,之前那种几乎混乱到鬼哭神嚎的响动渐渐也消散了,咳嗽声可以变得很突出,回荡在这巨门后漆黑的空间里。

师清漪伤到了肋骨,抽口冷气都觉得疼,更别提是这么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觉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的手往旁边一搭,碰到一个人的身体。

黑雾散去,她的眼睛终于能看得更清晰,就见这是个男人,身体尚有余热,脖颈处被洞穿了,温热的血从里面流出来,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师清漪立刻弹了起来。

地上到处是人的身体,像是龙卷风过境后丢下来的残骸,大部分没有了生命迹象,不过师清漪还是能看见尸体堆还有响动,轻微的咳嗽声,吸气声,甚至还有人在低低咒骂的声音,一一响起。

那些幸存者已经渐渐地缓了过来。

有人坐了起来,有人在爬,甚至有人勉强撑着站起了身。

那站起的人颤巍巍走了几步,在暗处显得十分窈窕,顺势扶起地上另外一个人影,同时嘴里唤道:“清漪?”

“……洛神,在这里!”师清漪这下喜不自胜,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然后那被洛神扶起来的人也松了口气:“师师,呼……祖宗保佑。”

这声音是雨霖婞。

师清漪忙站了起来,去那边会合,那边洛神和雨霖婞两条人影一起过来,走到一半,就听见一个男人声音杀猪般嚎起来:“妈呀!”

雨霖婞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脚立刻往后退,却发现那人并没有动,居然是一具尸体。

尸体怎么会嚎叫?

这时候手电的光亮起来,千芊往那嚎叫的方向扫了扫:“你们……还好吧?”

雨霖婞借着手电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尸体下面还压着一个人,那人满脸都是血,一双淌血的手伸过来,就要抱到洛神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进入门内炼狱,没进来的那些都幸运地获得了君导亲妈BUFF的加持,乖,好好先先沿着原路返回,回家休息吧=W=

而进来的各位美人,恭喜获得君导的“亲妈虐你就是爱你”的甜蜜BUFF加持

第22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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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

洛神瞧见那淋漓的鲜血,轻轻蹙眉,往后退了退。

那血手抱了个空,也不缩回,在半空中颤巍巍摸索了两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然后手的主人哼哼出声了:“刚才……谁踩的老子,疼。”

雨霖婞听见这声音,弯下腰将压在那人身上的尸体翻过去,对那人道:“喂,姓叶的,还能起来么?”

叶臻只是嘶了一声,看样子伤得不轻。

都这样了,雨霖婞也不能贸然去扶他,免得他摔了脑袋这突然扶起来又让他脑震荡了,就只在旁边看着,等他缓和。

这时候师清漪也快步跑了过去,洛神绕过几具尸体,一把扶住师清漪的手臂,凝眉细细看了她半晌,看见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这才好像放心了似的,眉眼垂下来。

“我没事。”师清漪轻声问:“你怎么样?”

“无碍。”洛神又抬起眸,这一回她的目光落到了师清漪胸前。

师清漪察觉到她目光,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领口的几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连里面的内衣都现了出来,如果不是她身上还套着师夜然给的小西装外套,还不定会暴露成什么样。

是刚才那黏糊糊的油状液体做的么?

师清漪浑身止不住又打了个冷战,她真的被那古怪东西膈应到了。

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伸手过来,将师清漪的内衣调整了下,接着帮她扣好外面的衬衫扣子。

“颈上是何物?”洛神边扣边问:“黑色的。”

师清漪知道自己脖颈处还留着那油状液体的痕迹,之前根本顾不得擦,现在那痕迹散发出的香气惹得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皱了皱眉,想抬起手来,洛神已经先她一步将那黑色痕迹拭掉了。

“不知道那是什么,黏糊糊的,香气和之前闻到的那几次差不多,你刚才没碰到么?”师清漪说。

洛神摇头:“只有一些缠人的类似藤条的物事。”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了?

师清漪现在心里一团乱麻,站在洛神身边,四处环顾了下。

千芊已经过来会合了,她身手好,又有轻功在身,没受到什么伤害,雨霖婞也没事,只有叶臻就是个半吊子,伤得最重,不过后面到底还是能勉强站起来。

现场到处是尸体残骸,透出一股战后战场的残酷萧条,几个人打着手电在里面寻找生还者。

千芊放出金银小蛇去寻,直到后面,才只陆陆续续地找到了风笙,苏亦,祝和平,还有另外的几个男人。

其他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也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彻底没救了。

死去的人往后的尸体就烂在这里面,没有墓碑,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而活着的这部分人,身体也早已透支过度。

师清漪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感到从未有过的重担按在了她肩膀上。

在这些人里面,没有看见师轻寒,师夜然,尹青,祝锦云,甚至连萧家兄妹,巫寐,还有那个被洛神封了穴的鬼面女人,他们全都不在。

月瞳和鬼郎居然也没影了。

活下来的人组成一支小队伍,站在尸体旁,相互静默地看。

一时之间,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会是被那东西缠到深处去了么?”千芊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过道,那边连通着另外的区域,隐隐约约能听到水的声音。

“情况太过混乱。”洛神轻声道:“肯定还有许多的人在外头,并未进得门来,可能性很多,不好妄下定论。”

师清漪想了想,和其他人商量了下之后,一起又回到了那道巍峨的吞天巨门后面。

来来去去检查了好几遍,师清漪还是找不到开门的办法,这门太过厚重,外面的声音一丝儿也听不到,完全是相互隔离的两个世界。

“门被封死了。”师清漪叹气。

洛神道:“若是挡在门外,未曾被那些东西卷进来还好,我先前隐约瞧见有好些人往洞外跑,想来那一批人应是逃脱了的。”

如果姐姐他们是这一批逃脱了的人里面的,那就好了,现在只希望他们在外面发现进不来后,会知难而退,沿着原路折返,安全回到地面上去。

师清漪思忖一番,说:“这里已经没有可能了,我们只能去那边的过道,看看那边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一合计,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于是剩余的这只小队伍果断朝那边响着水声的区域跑去。

过道非常宽,一路上有着无数类似藤条拖曳的新鲜血痕,还有断手断脚,甚至还能看见一些类似内脏之类的东西,血肉模糊,简直就是炼狱。

腥气太重,雨霖婞掩住了鼻:“不行了,我们真得出去了,这不是人待的地方,折腾了一宿,回去后我要洗四个小时的澡。”

师清漪转移注意力说:“你们之前不是看见过我开门的过程么?”

“是啊。”雨霖婞放下了手,咕哝:“当时我还在想师师你的血可真神了,这都能行?”

师清漪神色古怪:“我觉得不是我开的门。”

洛神没说话,撩了下耳畔发丝,走在最前面开路。

“怎么说?”千芊道。

“门口地面上有很多细细的纹路,还有十八颗珠形凹槽,这和我手上的红玉手链差不多。”

师清漪特地抬了她的左手臂,千芊看到她白皙腕子上那串链子被手电光照了个冷冷艳红,眼神涣散地一晃。

师清漪边快步走,边接着说:“纹路凹槽里都有血迹,我觉得可能需要放血,所以就割开手弄了点人血进去,巫寐逼得急,那时候我也是没办法,想着能糊弄一秒是一秒,谁知道那门居然就开了。”

洛神沉吟片刻,回头道:“清漪,你想说其实是里头什么东西将门打开的么?”

“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一放血,它就真的开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它真的开了,那么后面门又是被谁合上的?而且它合上的节奏很奇怪,不管那些出来的触手抓了多少人进去,后面只等我和音歌被抓进去后,它似乎就开始往下落了,时机倒是掐得准时。”

“音歌?”雨霖婞惊讶道:“你看见音歌了?”

“是,之前我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矮个的女孩影子,我们队伍里没有这种体型的,除非是音歌。而且月瞳先前也嗅出了音歌的味道,那就说明我开门的时候,音歌其实就在附近。”

“……刚才那些尸体堆里,没有她。”雨霖婞十分宠爱音歌,脸色都白了。

静了静,师清漪沉声道:“所以她和我姐他们不同,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带去了我们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向。”

“……她还那么小。”雨霖婞牙齿都要咬碎了:“看看地上这些心肝脾肺肾,那触手怪会怎么对她?”

师清漪皱眉分析:“我觉得那些东西对音歌别有目的,不然也不会等她进去之后才将门合上,所以她暂时不会有这种危险,但是迟了,就不好说了。”

这时,洛神突然停下脚步。

水声越来越响,队伍就像是走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左边就是悬崖峭壁,不知道从哪里涌进的猎猎冷风刮过来,吹得人几乎要站不住。师清漪顶着狂风往那悬崖边上一看,模模糊糊地看见下面惊涛滚滚,起伏激荡的拍浪之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路向着前面黑暗深处泄了过去。

这里广阔荒凉,酷寒,狂风呼啸,仿佛到了某个边缘之境。

之前就曾见过许多水池,还有瀑布,难道这里的水路脉络最终汇入到了这条地下黑河?

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往下扫,下面太深了,光芒在这无边的黑暗深渊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洛神也拿着手电照去。

等照到悬崖边上一块巨石,瞧见上面的一个雕刻纹路,眉头拧了起来。

那纹路雕刻得太过抽象,由许多粗犷的线条组合而成,而且似乎不太完整,只是某个图案的一部分,就更看不出什么来了。

师清漪也看见了,便去问洛神,洛神没直接答她,只是说:“等救下了人,我们沿着这水路走,应有出路。”

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肯定,正要再说,千芊却突然道:“前面有个人!”

又一股风刮过来,师清漪打了个哆嗦,和其他人跑过去,就见远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长发散着,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她蜷缩的身子。

“是锦云!”师清漪眼尖,忙跑了过去。

祝和平也跑得飞快。

祝锦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向石头似的祝和平这下似乎也慌了神,大手抱起祝锦云,晃了晃,祝锦云没有半点反应,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阿锦,醒醒,哥叫你呢。”祝和平脸色十分难看。

“锦云,锦云。”师清漪这下也慌了。

洛神伸手探到祝锦云的脖颈处,最开始的时候她脸绷着,师清漪看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洛神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脉动微弱,却还是有的,背上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快。”

祝和平不敢耽搁,一把将半死不活的祝锦云背上了背。

冷风呼啸,水声轰鸣如雷,每个人脸上都似挂了层霜,没一个人说话。

叶臻本来最喜欢满嘴跑火车,这回伤得太重,也少见地闭了嘴。

跟着队伍蔫蔫地走了一阵,叶臻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了几声。他咳得太大声,师清漪不得不过去看他,发现他用手捂着嘴,等拿下来后,居然连血沫子都咳出来了。

师清漪吓了一跳:“叶臻你还好吧?”

要知道叶臻一向是生龙活虎的模样,说话就数他最大声,一丁点事就要喊得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危险当前,油头滑脑的躲得最快,他这样的画面师清漪还真是第一次见。

叶臻将手上的血毫不顾忌地擦在自己衣服上,对师清漪说:“师师小姐,我看我这身体是不成了,我把我的银行卡密码交待给你吧。”

师清漪:“……”

师清漪算服他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出去后去医院,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叶臻咧嘴笑笑。

啪啪啪。

一种藤编抽动的巨大声响了起来,这种响动层叠,好像是无数条鞭子在一起抽,混在狂风和惊涛声之中。

“注意。”洛神突然用手拦了拦。

其他人一看势头不对,纷纷端起了武器。

远远的,就见路上似乎蹲着什么,看起来是个人,只是肩膀很窄,塌陷了下去,下头却很宽,有点怪怪的,后面延伸了一条长长的物事,好像是缠着一条蛇。

然后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22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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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章

师清漪左手将手电晃了过去,白光打在那人身上,顿时照出一张狰狞的牛脸。

一看见这张脸,师清漪出于条件反射,右手一抬,枪跟着就响了。

她枪法非常准,一颗子弹准确地贯穿了那东西的脑袋,但是那东西只是被打得后退了一下,两条粗壮的男人腿往前一迈,疾冲过来。

所有拿着远程武器的人全部瞄准了那个牛脸人,进行疯狂射击。

已经是这个当头了,经历那么多,大家早已忘记了恐惧,只想着能出去便好,而如果要出去,就必须要扫清一切障碍。

那牛脸人被那么多枪支集火,身上早已被射成了筛子,但是可怖的是,它的动作并未因为这样的攻击而停顿下来,反而被刺激得更暴怒了,速度倒是更快。

昏暗中,它的身体轮廓看着的确是个人的模样,有手有脚,而且长着长长的头发。

头发是白色的,覆在牛脸上,像戴了一顶可笑的假发。

师清漪之前以为它是被一条蛇给缠了,现在跑近了一看,这才发现这东西长了一条粗长的尾巴,粗鳞竖勾,这种尾巴的特征很像是远古时期灭绝的某些爬行动物。

怪东西见多了,这种古怪的外形师清漪并不惊讶,真正吓到她的是这东西被射穿后,并不受制,反而从伤口里流出一滩又一滩的液体。

那液体并不是血,落到地面上便发出孳孳的响声,灰白的气体跟随升腾起来,声音像在烙饼似的。

空气里很快就混杂了一股酸臭的刺鼻味道,气味非常灼人,进到鼻腔里刺激着粘膜,鼻子里好像是燃了一团火。

“靠靠靠!根本没用!”一个男人扫射了半晌,子弹浪费了大半,简直要气疯了。

没办法,师清漪只能一边射击,一边指挥:“全都往右跑!”

左边就是悬崖峭壁,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尸骨定然无存。而现在处在混乱中,这种意外很容易发生。

大部分人听从师清漪的吩咐往右边跑,但是师清漪自己反倒向左边悬崖方向跑了起来。

跑动的同时,她低下头,就要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就着旧伤口咬出一点鲜血,利用血气把那东西引过来,然后再趁机将那东西踹到悬崖下面去。

洛神看穿她的心思,从前面疾绕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清漪不可!它是蜚,你切莫直接靠近它!”

“飞?”师清漪一怔:“哪个飞?”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背心蓦地冒出一层冷汗:“它居然是蜚?”

洛神面上冰冷,点了下头。

东山经上曾有记载:“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这真的是……蛮荒时的兽么。

后面转念想到古楼的陆吾,师清漪立刻镇定了下来。如果这真的如洛神所说是蜚的话,那的确不能直接靠近。

因为蜚的身体里没有血,只有一种被称为“恶液”的东西,由活体蜚自行催化。如果破坏了蜚的身体,只要蜚活着,那么这种恶液就会不断流出,这种液体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毒性,现在蜚受伤了,它所行走的范围内都布满了这种恶液,形成一个大型圈子,人根本不要想去靠近它。

一旦踏到它扩散开来的恶液区域,后果不堪设想,可能会就此被腐蚀成一滩烂泥。

师清漪这下慌了神,也不敢再去咬手腕子,被洛神带着,避开蜚往右边远处跑。

洛神道:“霖婞,将背包里的物事拿出来,我晓得你带了!”

雨霖婞正忙着射击,一听洛神冷喝,赶忙将自己的背包放下来,在风笙和苏亦的掩护下,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被层层保护的爆破用炸药。

这种便携炸药是由苏亦私人制作,在这方面苏亦简直就是个天才,他根据不同的用途,设置了不同的分量,因为需要点引线,平常只要不见明火,那就非常安全。

其他人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蜚的进程,苏亦看了一眼雨霖婞,着急大声喊:“小姐,不要贸然就点火,现在掐不准那东西的位置,真点火了远投不准,不但浪费,还很危险!”

雨霖婞也急了:“不远投还能怎么办,没看见那东西脚边上那些水,跟硫酸似的,谁敢靠近!”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鉴于蜚身边大范围内都是恶液,谁也不能靠近它,靠近就是一个死,所以不可能近距离点燃引爆。但是远距离投掷准头太低,而且点火的时候有一个停滞阶段,所以投掷炸药的那个人会变得危险。

偏偏这紧要关头,跑在前面的叶臻突然站不稳,摔了一跤。

他的胸口起伏,抽风箱似地大口喘着粗气,师清漪见状,忙过去扶他,谁知道一靠近他,叶臻立刻被鬼摸了般大声喊道:“不要过来!”

师清漪这下真的被他吓住了,脚步一滞。

叶臻摸了摸,摸出一个黑色的东西,远远地抛到师清漪面前。

他的手一直发抖,之前还能勉强射击,现在连枪都握不住。他抹了一把嘴角,声音有点颤抖了:“师师小姐,捡起来收好!”

师清漪弯腰捡起,发现这是叶臻的钱夹子。

“610715!”叶臻一边说,一边弯弯扭扭地站起来。

师清漪一怔,不知道叶臻说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猛地又醒悟过来,这应该是叶臻的银行卡密码。

之前他说他不行了,要把银行卡密码交待给她,师清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玩笑。

师清漪觉得他不争气,烂泥般没有斗志,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顿时气急道:“怕什么怕,我们不会死的,你快给我往前跑!你把密码和皮夹子给我做什么!”

叶臻垂着头,不说话。

然后他脑袋歪了一下,歪脑袋的幅度有点僵硬,跟着咧嘴一笑:“因为……我相信你啊。”

他的嗓子也变了,机械而沙哑。

师清漪愣住。

跟着她冷汗涔涔地发现,叶臻的眼睛产生了变化,变成了一种金黄的颜色,乌黑的瞳仁像是黄油一样融掉了。

这种症状,和之前的刘子成和王顺一模一样。

最先发现那些育蛊用温床的时候,有只枯手被打断了,流出了黑色的液体。那时候人多脚杂,刘子成和王顺出事之后,师清漪不能保证会不会还有人无意中踩中了那种黑色液体,所以特地做过警告。

根据接触的程度界定,那种蛊虫感染起来有不同的潜伏期,王顺和刘子成几乎算得上是直接接触,发作起来也最快。

那么叶臻……

他应该是那个靴子上间接沾到了那种蛊虫黑液的人。

师清漪感觉晴天一个霹雳劈了过来,她没动,洛神却早已将她往后扯,远离了叶臻。

“他中了蛊,如今发作起来,已然没救了,莫要靠近他。”洛神声音里一丝动容与不忍。

雨霖婞在远处,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大声喊:“师师,你们在那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叶臻扭头过去,看着雨霖婞,喉咙里咔咔作响。

然后他像个怪物似的,速度快得可怕,迅速朝雨霖婞那边冲去。

师清漪一看不妙,情急之下肋骨抽疼:“雨霖婞小心!不要让叶臻靠近你!”

“喂,我说姓叶的你怎么回事啊,你再这么不看路我就打你了啊!”雨霖婞的声音同时喊起来。

跟着雨霖婞就发现了叶臻的异状,骇然地朝他举起了枪:“师师!她表姐!”

“他潜伏的蛊已然发作,万不可令他流血!”洛神冷喝道。

师清漪和洛神往那边跑。

雨霖婞一看不能开枪,就要带着炸药往后退,谁知道叶臻像饿虎扑食一般,一个飞扑过来,他的手已经开始有了解体的现象,雨霖婞知道不能碰她,自然是下意识抛下炸药退到更远的地方。

叶臻拿到了炸药和雨霖婞遗落下来的打火机,他回过头来,看着师清漪。

他的瞳仁已经彻底化掉了,面容却还是英俊的,只在脖颈处有了些溶解前的斑斑点点。

这张脸他最为爱惜,曾经开玩笑说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以前叫得最大声。

现在却最安静。

也就在那一瞬间,师清漪知道了他的意思。

叶臻嘴里咕噜咕噜的,面容又扭曲起来,似乎在跟什么进行抗争,过了会,师清漪听出他是在说:“市三医院。”

那边射击的男人们抵不过蜚,已经退回来了,蜚散出来的恶液面积已经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如果要过去,就很难再挑出一个干净通道来。

“跑过去!”洛神果断道。

所有人听从洛神的指挥,沿着还未被蜚污染的地方,往深处跑,师清漪被洛神带着,跑得踉踉跄跄的,她回过头,就见叶臻已经抱着炸药朝蜚冲了过去。

他看起来毫无畏惧的样子。

实际上,师清漪知道他的性格,他胆子最小,惯常脚底抹油,换做以前肯定会大声嚷嚷“他娘的太恐怖了快跑啊”这类言语。

现在不一样。

他早已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于是在这种异状下,什么都不重要了。

叶臻点燃了引线,抱着炸药,扑到了蜚的身上。

他的身体被蛊虫和恶液双重腐蚀,浑身冒着白气,扭曲溶解的身体上孳孳地响。

“老子他娘的……干你全家。”

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骂脏话了。

“趴下!”洛神带着师清漪往下倒。

其他人也赶紧趴了下去。

师清漪被洛神牢牢护住,身体掩在洛神身下,眼睛滚烫,攥着叶臻的皮夹子,感觉到里面卡夹里银行卡的冰冷棱角。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大盛。

热浪升腾在冷风之中,空气里弥漫起浓郁的硝烟味和某种难闻的酸腐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后面我要出个远门,所以熬夜提前把下一章写了PO出来。

以前看到很多人因为古代篇BOSS的心理阴影而黑叶臻,觉得他有古怪,其实他真的一点古怪的地方都没表现,他真的只是一个非常可爱非常孝顺的男人,第一次师师被绑去落雁山古墓的时候,门要关上了,叶臻还特地回来拉师清漪。

之前看见师清漪的骷髅幻影被打穿,以为师清漪真的死了,眼睛都红了。

他这么可爱,怎么忍心黑他呢?当在猜测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时候,还是要讲究逻辑证据的,不然就平白冤枉了角色,即使那人是虚拟的,被冤枉也没有感觉。

另外第三卷也快完结了,可以倒计时。

第22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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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一章

冷空气顿时变得灼热起来。

爆破的巨响过后,无数碎片混着尘埃散落,那瞬间的安静,就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噼噼啪啪”,远处那类似无数藤条狠狠抽打地面的声音继续,预示着这场噩梦不过才将将开始。

“……姓叶的。”

雨霖婞趴在地上,似乎被硝烟与酸腐味混合的气息呛了个厉害。

洛神先行跃起,师清漪立刻也跟随爬起来,她不忍再去回看叶臻死去的现场,只是大声道:“全都跑!快往前跑!”

现在不是悲伤难过也不是恐惧的时候,没时间了,再不抓紧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

叶臻死了。

她能做的就是保证剩下的人能好好活着。

师清漪喊得嗓子发哑,队伍在她的感染带动下,疯了般拼命往前狂奔。

冷冽的寒风刀子般割上人的脸,那种痛楚被强烈的求生渴望所掩盖,浑然不觉得有多疼。

洛神一边奔跑,一边紧急交待道:“沿着这悬崖的水道方向往下,便有出路。我以前去过师家后湖湖底,那里有半边巨石,上头所刻图案与方才所见残图类似,另有一条极深的水洞,水流泄入湖中,原先我不知它连往何处,如今料想便是与此处水路连通无疑。你们记住,待机会到了,立即寻个方便的法子……下到水里去。”

她的声音被冷风吹散,竟要变成冷烟般虚无了,令人再难捉住。

师清漪无暇再去猜想洛神是什么时候潜入过师家后湖,她在旁边跟着洛神的节奏往前,偶尔瞥眼看着那女人晃在风中的单薄身影,心里越来越堵。

“她表姐,你这话说得——”雨霖婞将下半句“跟交待遗言似的”咽下去,道:“你难道不跟我们一起?”

“左边,绕!”洛神没给雨霖婞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冷喝道。

冷风中一道黑色长鞭从右边凌空扫过来。

跟着,又是一道。

那类似荆棘藤条的黑色东西末端拍在地面上,直接将地面给掀翻了,带起厚厚的碎石渣滓。

耳边巨响轰隆,水声,拍地声,还有冷风呼号的凄厉声,到处都是弥漫的烟尘。

雨霖婞领着一干人往左边绕过去,避开那些藤条,洛神回头看一眼师清漪:“跟霖婞过去!”

师清漪蹙眉,略一抿唇,也没说什么,跟着雨霖婞的方向奔去。

她这种不吭声的乖巧模样似乎令洛神有了些微的放心,洛神背过身去,提着巨阙,身影在漫天舞动的藤条阵中穿梭游走,很快便淹入了深处。

这些藤条都是从一座巨型高台上垂下来的,高台的造型十分古怪,铸的是盘蛇的造型,那巨蛇粗壮的蛇体盘旋起来,一层一层叠加而上,最上方张开巨大蛇嘴,那些藤条就从蛇嘴里吐了出来。

这盘蛇高台似乎是空心的,也不知道内部有多大,可能是里面躲着什么兽,这些藤条不过是那只兽身体的一部分。

跑了一阵,千芊弯腰,又咳起血来,一地的红。

“千芊?”师清漪心急如焚。

千芊一抹嘴角,虚弱道:“师师,那东西……在这里。”

“什么?”

“我感觉到……和那眼睛类似的……东西。”千芊唇角殷红,指向那巨蛇高台,那里鬼哭狼嚎。

师清漪立刻想起了古楼佛尸里掏出来的那只鬼眼,当初洛神和千芊靠近它的时候,身体受到影响而相继吐血,没想到这里也有么?

千芊这样了……那洛神。

师清漪心里已经乱得不能再乱,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冷静,一方面凭借自己的目力判断,引导队伍里的人避开藤条的攻击,往更安全的地方转移。

另一方面,她时不时会往那高台方向看去。

洛神已经看不见了。

等到队伍到达了高台的背部阴影,这边藤条的攻击明显减少,远处悬崖的坡度有了往下倾斜的趋势。

师清漪回身一望,突然看见那藤条阵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

那影子晃着一头长头发,身形却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师清漪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看见那男人的眼睛好像是在发光。

像是琉璃一样美丽的光泽。

男人淹入藤条群中,手里拎了一柄细细长长的东西,远远打量着很像是日本武士刀或者唐刀,许多藤条碰到他之后,立刻就断了。

有了那男人,藤条诸多忌惮,攻势渐渐有了减弱的势头。

这时候,远处白影由远及近,却是洛神一左一右地揽了两个人过来。

那两个人脑袋垂着,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等洛神近了,师清漪才发现她带回来的两个人分别是师夜然和尹青。

两个人浑身湿透,全是黏液,洛神将她们放下,也没功夫说话,转身又跑,白鹤身影几下起跃,再度消失。

洛神虽然没说,意思倒是再明显不过,正在照顾祝锦云的祝和平见了,立刻吩咐身边两个男人背起师夜然她们两人。

师清漪快速跟雨霖婞还有千芊交待了几句,雨霖婞立刻皱起眉来,想要拉住师清漪,谁知道师清漪转眼就跑了。

“师师!”雨霖婞根本拉不住。

师清漪跟随跑进藤条阵中,最终近距离地接近了那座巨蛇高台,越往前跑,那股恶心反胃又泛了起来,鼻息间同时闻到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在这里。

那黑色的散发着香气的液体,是在这蛇体内,还是藏在了这藤阵的什么位置。

藤条上缠缚着许许多多的尸体,有些早已经发干了,年代久远,被吃得只剩下了骨架。有些明显就是新鲜的刚扯过来的尸体,血肉模糊,大概是巨门开启后抓过来的那批人。

这些藤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吞咽着什么,就像是无数正在进食的食道,另外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就在自己鼻子底下一样,师清漪绕着巨蛇高台跑了一阵,在那密集的“食道”群中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是师轻寒。

师轻寒被卷在那藤条海浪里,其中有一条藤条尖端高高抬起,就要往她脖子上插过去。

师清漪一股恶气咽不下去,沿着高台几步往上一跃,攥住了那条昂扬的藤条。

藤条转个方向,大概是想将师清漪甩下去,但是师清漪抓得牢牢的。

她的身子再轻盈一扭一晃,借助外力跳到师轻寒身边,脚下就是藤条编织的巨网,她俯身双手猛地一攥,将那困住师轻寒的藤蔓撕开了来。

浓郁的诡异香气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师清漪感觉自己脑子已经发了麻,只能不管不顾,抱着师轻寒跳下来。

师轻寒尚有一口气在,只是气息微弱,浑身都在发抖。

背着师轻寒跑了一阵,师清漪听见几声枪响,还有爆破声,跟着就听身后有人叫她:“师师等等!”

雨霖婞,千芊和风笙出现在了视野里。

“快把人给我们!”几个人缩进了相对安全的角落,雨霖婞说。

师清漪心念电转,她还要去找洛神,背着小姨的确不是个事,既危险又累赘,于是立刻将师轻寒放下,由风笙背着。

“人也差不多了,你们快点带伤员走水道回去,剩下的我来。”师清漪皱眉吩咐。

“我已经让祝和平他们带着人先——”雨霖婞没说完,好像一下愣住了。

千芊和风笙面上也有古怪。

师清漪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一望,心里先是极喜,她看见洛神又自己回来了,后面却变成了惊讶,因为洛神怀里还抱了个浑身黏液的女人。

那女人的衣物支离破碎,而且衣服明显是尺寸偏小的矮个子少女衣物,现在就这么被外力撑破,残余的湿润碎片挂在女人身上,那女人现在几乎就是裸着的状态。

女人美丽的脸缩在洛神怀里,既陌生又熟悉。

洛神脚步踉跄了几下,师清漪连忙过去接过她怀里的女人,那女人长发似瀑,晃晃荡荡垂下来,居然比洛神的发还要长一些。

光裸的身子该玲珑之处玲珑,该纤细之处纤细,就像是支一夜之间由花骨朵抽条怒放的花枝,绽出傲人出尘的美丽。

不过透过那双变了模样的眉眼,还是能隐隐看出几分她少女时的痕迹轮廓。

雨霖婞艰难开口:“她长得……怎么那么像音歌?身上破掉的衣服,也是音歌今天穿出来的,还是我给她买的。”

“她便是音歌。”洛神淡淡道了声,脱□上风衣,将音歌的裸体包裹了起来。

雨霖婞一脸被惊雷劈过的表情。

千芊和风笙明显也被惊住了。

师清漪沉默了片刻,听到头顶上再度震天巨响,立刻变了脸色道:“雨霖婞你负责背音歌,快!”

“她……她连衣服都没穿呢!”雨霖婞去抱音歌,音歌的脑袋垂下来,早就昏了过去,雨霖婞的手伸过去,音歌身上包裹的风衣立刻就又拨开了,露出她的小腹,肚脐清晰可见。

以前是个小姑娘还好,开玩笑抱抱亲亲那么多次也没什么,现在转眼竟变成了个这么成熟的女人,跟见了鬼似的,雨霖婞感觉她就是个滚烫的山芋,根本无法下手。

“你这般贴心,还想替她穿好衣服么?”洛神巨阙挑起,微微一拧眉,喘息道:“走!”

话音刚落,两条交夹而来的藤条应声而落,被她凌厉地断在地上,乌黑的液体流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结束咯=0=

第22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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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二章

被这么一唬,雨霖婞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背起音歌就跑。

风笙负着师轻寒,千芊在旁边护着,也冲向了外侧的悬崖方向。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所有的藤条在那一瞬变得无比疯狂,头顶乌压压的一片,伴着某种震耳欲聋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而来,洛神手起巨阙落,又是好几条荆棘黑藤落了地。

“洛神,快,有东西就要出来了!”师清漪一把攥住一条向她袭来的藤条,猛地运力一扯。

那藤条被她甩在地上,正在这时,狂风大作,吹得人陡然之间睁不开眼,头顶巨网之上的巨响也越来越大,就像是雷神暴怒时降下天劫惊雷一般。

而且那惊雷狂风中还另外带来一股异常腥臭的味道,师清漪本来就被那股奇异的香味扰得头脑发胀,正郁燥着,现在又被这味道一熏,差点没被熏晕了,心说这老天打雷的时候口气这么重,愤怒之下,一左一右绞住黑藤,再度扯碎了两条。

狂风升级变作飓风,三道高高昂起的硕大长影从天而落。

腥气越来越重了,几乎近在咫尺。

洛神蹙眉,脚下游走几步到了师清漪身边,带着她往后面连退几下,转瞬退出老远,然后就见那冲破了藤条巨网的三道长影劈在地上,铲起厚厚一堆碎石块,地上转眼出现了一个陨石坑似的大洞,刚好砸在师清漪刚才待过的位置。

还没等师清漪喘口气,那三道乌压压的长影立刻又卷土重来。

师清漪这回看得很清楚,那三道长影实际上是三颗巨大的蛇脑袋,下面是分开的蛇颈子,再往下则完全绞在了一起,从那庞大蛇体上分支出来,分支的位置形成硕大的肉瘤,扭曲无比。

蛇体只有一条,看样子下半部分还在那巨蛇形状的高台里面,未曾出来,在外面自由活动的主要是它的三颗蛇头和上半身。

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些三头蛇的母体么?

师清漪顾不上骇然,和洛神顶着那猎猎的腥风往悬崖方向狂奔,可三头蛇又怎么可能让她们轻易逃脱。

它的蛇体太过巨大,盘旋在高空中如同一条巨龙,几乎所有的区域都是它的领土,天神般居高临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的身影在它底下便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三头蛇大概是嫌弃那些共生的藤条太过碍事,三颗脑袋来回晃动,很多藤条被它自己给绞断了,空地越发的敞阔。

本来师清漪两人还可以借助那藤条的阻碍躲上一阵,现在藤条基本上被三头蛇扫清了,自己这边身体的破绽自然也会暴露得更多。

洛神揽着师清漪,两人避来躲去的,好几次都差点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见怎么也躲不开那三头巨蛇的围捕,自己一直被洛神护着,已经是洛神的累赘了,师清漪将洛神往外推了一把,吼道:“别带着我,你分开先走!”

洛神不说话,没有再去揽师清漪,却也没有退去,转而去吸引三头蛇的注意力。

这下变成分开的两个人,三颗蛇脑袋,依然是天罗地网无法逃脱。

地上深坑越来越多,掀开地面的轰隆巨响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弥漫的烟尘。

“汪汪!”

“吼吼!”

一大一小两道矫健的影子突然从高台的蛇口里冒了出来,一路踏着三头蛇的其中一条颈子往它的脑袋位置赶,月瞳在前,鬼郎在后。

尤其是月瞳化兽的时候最狡诈,也最凶残,它跑动的时候爪子完全变成倒钩,每颠簸一步,爪子便在那蛇身上划拉一下,饶是那巨蛇的鳞片如同铁镜,也被它的爪勾掀翻,一片一片往下落,底下血肉模糊。

有了这两只东西的干扰,师清漪和洛神终于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两人赶紧往外跑,三头蛇的其中一只脑袋不堪月瞳和鬼郎的啃咬撕扯,吃痛之下翻滚起来。

三个脑袋联结在一个身体上,大体总要往一个方向活动,于是另外两个脑袋可不管这颗脑袋现在有多痛,带着它就往洛神和师清漪方向冲过去。

两只巨大的蛇口幽幽张开,狂风呼啸,里面猩红的蛇信子就像长鞭。

眼看这一下再躲不过,洛神压下冷眸,突然回身用巨阙在地面上连挑几下,带起一大片碎石烟尘,那碎石烟尘扫过去,直扑蛇头面门上。

这些碎石块是被洛神挑起来的,每一片如今都好似锋利的暗器,带着十分的力道,其中两只蛇头显然被这一批极具攻击力的碎石干扰到了,有几块直接嵌进了那蛇可怖的巨眼里。

被这么一阻碍,蛇头下一瞬过来的攻势变得弱了许多,洛神站定不动,看着那蛇头低空贴地朝她而来。

她手中的巨阙突然一扬,步伐跟随做出调整,就在那幽幽蛇口就要吞噬的时候,她身子往右边一晃,再度站稳,同时手里的巨阙就卡在了其中一只蛇头的巨口边侧。

那三头蛇气势汹汹而来,哪里又能收力道收得那么快,洛神的巨阙卡过去,那蛇头因为惯性又贴地滑行,只听哧啦一声,借着惯性,又加上洛神浑厚的冰息,巨阙立刻沿着那蛇口上下颌之间的那道衔接,几乎横向一劈而下。

哧啦哧啦,鲜血横流。

巨蛇因为惯性往左,停也停不下来似的,巨阙则逆向往右切。

因为蛇体粗厚,洛神身体不堪重负,嘴里喘息加深,明显颤抖了起来。

师清漪见状,也早已朝洛神奔了过去。

然后她从后面环住洛神,胸口贴着洛神的后背,双手紧紧握在了洛神的手上,两个人,四只手,同时握紧了巨阙的剑柄。

师清漪的身子滚烫,洛神却是冰冷的,甚至连她的汗也都冷成了冰,黏在她的发丝上。

两人冰与火般相互贴合,那也就是在那一刻,师清漪感觉耳边的那些轰隆巨响都消失了,甚至连那诡异香气和蛇腥臭混合起来的味道也从鼻息间远走。

她现在紧握住洛神的手,给洛神借力,此时此刻,两人如同合为了一体。

师清漪现在给予的力道就像是不可思议的洪流,两人相贴执剑,那三头蛇的其中一条就像是被两个人摆在案板上钉住脑袋,接着一刀侧边劈开的鳝鱼一样,鲜血溅了两人满身。

这只脑袋连带上半身因两人巨阙劈开,几乎已经完全废了,另外一只则被月瞳和鬼郎围住,只有第三只脑袋死性不改,恶狠狠地再度回返,上下蛇口陡然张成极限,尖利长牙森然犹若银枪。

这时候,半空中晃过来一道银光。

那银光如同细线般切在了巨蛇第三只脑袋的颈部,跟着就见一个长发男人凌空跃起,手里细长唐刀晶莹如同白雪,往那巨蛇颈子上再度一送。

巨蛇颈部爆出鲜血,见势不妙,它赶紧带着它另外两只耷拉下来的脑袋往回撤,那男人手提唐刀,立在蛇头上,居高临下望着。

他的长发舞在空中,一双眼潋滟地晃出了光,像春日的湖水一般温柔,眼底泪痣攫人心魂。

……章台柳。

师清漪皱眉,感觉到洛神身子颤得更加厉害,忙一把兜住她的腰。

洛神抬头看过去。

章台柳在高处扫了一眼师清漪,又看向洛神。

洛神喘息着,天气冷,吐息时带起雾霭茫茫的白气。

章台柳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得有几分叹息的意味。

“走。”洛神不再理会,带着一身是血的师清漪往悬崖方向奔走。

悬崖往下,坡度越来越低,等到了尽头,就见底下暗河转了个方向,沿着无路可走的峭壁九十度折向前方。

“要跳了,莫要害怕。”洛神声音这才变柔了些。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一把捞住她,一跃而下,两人身子入了水,河水湍急,冰冷刺骨,师清漪被冻得心脏都收缩了似的,却还是得顶着冰冷与伤痛往前。

她不舒服,洛神肯定比她更不好受。

师清漪在漆黑水中划游,她把防水手电绑在了背包上,那手电只在黑暗中点起一道幽幽的冷光,水底波涛晃荡,迷蒙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感觉脑子彻底麻木了,因为水流的关系,她和洛神分开得有些远,她只得又奋力朝洛神那边靠了过去。

洛神双手在水中划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她渐渐慢了下去,几乎就要跟不上师清漪的速度。

除了冷冰冰的水声,再没有其他声响,师清漪嘴里咕噜咕噜的,吐出不少泡泡,往回游了一阵,搂住了洛神的腰,带着洛神游。

洛神的身子突然往下沉。

师清漪借着手电一看,就见洛神的身下赫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狼脸,那东西锋利的爪子攥住了洛神的小腿,洛神精疲力尽,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这下子无法摆脱,那狼猿狠狠挠在她小腿上,洛神的长裤下端立刻被扯成碎片,小腿处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散在了昏暗的水中,像暗红色的细网。

师清漪看得心里酸涩愤怒,一手抱住洛神,将她稳在怀里,抬脚朝那狼猿踹了过去,那狼猿被师清漪踹开,又立刻迎了上来。

竟胆敢伤她。

那就拿命来偿。

师清漪双眼睁开,像黑夜中点起了两颗红宝石,手臂一伸,卡在了那狼猿的脖子上,耳边只有水流湍急的奔流声,在那种奔腾声中,那狼猿脑袋一折,脖颈竟然生生地被师清漪扭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狼脑袋转了个转,直接拧去了后面。

那狼猿背后突然冒出一串泡泡,这一次,师清漪看见了它背上那团东西,像个大肉瘤似地趴在狼猿背上,依稀之前那种婴媪的模样。

狼猿已经死了,婴媪却还是操控它的身体往前,等它过来,师清漪将狼猿的身体翻了个转,攥住了那团东西。

它非常柔软,摸起来就像是摸着一团肥肉,师清漪已经完全发狂了,在水底下狠狠一撕,这团肉尽数被搅成了乌黑的肉沫子。

师清漪带着洛神继续往前游,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像冰冷尸体一样被师清漪带着,柔软的长发在水里起伏晃荡着,缠缚在师清漪的手腕上。

反正是在水里,师清漪满脸透湿,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眼泪。

暗河波涛仍在奔流,掩在这片无尽的地下黑暗中。

外面天上乌蒙蒙的,时间已经是冬日清晨,冬天天亮得晚,外面还是黑得吓人。

师家后湖不远处一排路灯,光灯昏黄。

冬雪不间断地飘落下来,融入冷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整夜。

咔嚓。

碎冰之声细细地响起来。

跟着湖底下的光芒先是淡淡的一抹,随着湖面的接近,越来越亮,终于那道光自湖底破空而出,带起冰冷的水花,舞向天空。

巨大的趋近透明的金色光翼横展在阴霾的空中,扩在天幕上,光中隐隐两道交缠的身子阴影。那一瞬间,犹如晨光破晓,耀眼夺目的金色太阳跃了出来,擦亮整片暗夜。

于是就连那颤抖的翎羽上滴落的水花,也变作了闪耀珍珠,落入湖面。

那片金色持续时间很短,很快就又往下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降的金色霞光异象。

师清漪抱着洛神,坠了下来,落到后湖中央的一块突出的空地上,地面上覆盖着松软的白雪。

——哪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你飞到天上去,去看遍这大好河山。你说好不好?

——好。

师清漪几乎失去意识,怀里却还是紧紧抱着洛神。

借着微光,她眼睛微微启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昏沉之中,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洛神,女人染血的华美容颜如今被湖水清洗,竟也似周围雪一样的苍白。

白雪无声落下来。

飘在两人湿漉漉的长发和身上,长睫上,如同冷梦一样覆盖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是至关重要的转折卷,等到结局的时候,如果你们往回看,就会明白很多东西。

第三卷结束,后面进入第四卷,全新卷标新章的时候可以在电脑目录里看见。

第22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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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

师清漪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病房里很黑,弥漫着一股很淡的消毒水气味。昏沉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开手机看时间,却摸了个空。

缓了好一阵她才终于变得清醒了些,拧亮床边的小灯,借着光,看见自己的手表还好端端地摆在床边柜上,忙捞过来一看,时间是凌晨五点一十二分。

当然,已是出师宅地下古墓的第二天凌晨。

师清漪扭头去看,不远处看护床上的暖被窝拱起,睡着一个人,只露出个后脑勺。

师清漪现在虽然精神状态很差,却还是能分得清楚和她同在一间房里的女人是师家的李姐,进医院一天了,李姐专门在照顾她。

大概是太累了,师清漪拧亮的小灯灯光并没有扰醒李姐。

师清漪后背倚着床头,脑袋里面剧痛一阵一阵袭来。

房间里明明暖气开得很足,她的皮肤依旧还是冷冰冰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就好像是她还待在那条地下暗河里,划游永无休止,怎么也游不出去。

黑暗中无尽的绝望,这就是她最后残余的印象。

那边李姐翻了个身,接着睡。

师清漪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以便身体能变得稍微暖和与活络些,然后下了床,套了一件厚外套往浴室里去。

刷过牙,拿热水洗把脸,师清漪又特地整了下散落的长发,以便能让自己镜子里看见的这张苍白脸孔稍微精神一点。

整理完毕,师清漪熄灭小灯,戴上手表朝病房外走。

她穿着柔软的毛拖鞋,落地悄无声息。这个时间点,外面的走廊里没见着什么人,冷清幽长,师清漪头昏脑涨,一瞬间感觉又产生了幻觉,觉得这走廊很像是地下的那种墓道,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好在护士台有个护士在那值班。

“你好。”师清漪走近了,轻声道。

“你好,师小姐。”护士抬起头。

这里还是之前师夜然手底下那个医院,连病房安排的楼层位置都没变过。

“起得真早。”护士又说:“今天感觉好些了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师清漪笑了笑:“好点了,谢谢。我想查几个住院病人的名单,麻烦你。”

护士知道师清漪的意思,道:“被祝和平先生带过来的那几位全都安排在了这一层,并没有其他任何不相干的病人。”

那么多师家的重要人物都受伤了,且全是昏迷着被推进医院进行抢救,伤势还那么奇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什么古怪大事了,但是这个护士却显得很平静。

她很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其他的医务人员,很明显也都明白这点,这里本就是属于师家的,各方面安排起来比起外面要简单得多,许多事情,医院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师清漪与那护士聊了几句,得知师夜然,师轻寒,祝锦云,尹青,甚至千芊和音歌也都在这一层,她打探了下病情,默默记下各自的病房号,又忐忑问:“请问洛神被安排在了哪里?”

“洛小姐在那边的重症监护病房。”

……重症监护。

师清漪心里猛地往下沉,脸上还是尽量保持柔和,声音很轻:“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头道:“重症监护病房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最好是去问负责那边的沈主任,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过来上班。”

“我明白了。”师清漪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

师清漪裹紧了外套,转身往重症监护病房所在的区域走。

“师小姐不回去休息么?天还这么早。”护士好心叫她。

“不了,睡太久我想走一走,身体也能……松泛点。”

“那师小姐当心点。”

“好。”

重症监护病房靠近大手术室,独立成区,因为里面收治的均为病情十分恶劣的病人,不少还是濒危的,对无菌还有医疗器材等要求非常之高。

外面设有阻隔,除了专门负责的医务人员,一般很少能有外人进去,如果要进去探视,也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不得贸然。

师清漪明白自己现在不能进去,但是心里极度渴望能去看看洛神,哪怕一眼也好。

她想知道洛神现在的情况,之前洛神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还一直扛着撑到后面,最后斩蛇之后还被狼猿抓破了小腿,一回想那黑暗水里飘着的红色血网,师清漪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是她没办法,只能找到外面休息区的排椅,默默坐了下来。

既然不能进去,在外面守着陪陪洛神也好。

外面比开了暖气的病房里要冷多了,师清漪身体稍稍蜷了下,觉得不是很舒服,想了想又走回了病房,拿了一条薄毯子出来。

护士台的那个护士见她回去,又拿着毯子回返,一来二去的,虽然有点讶异,却也没说什么。

师清漪裹着毯子待在重症监护病房外面,有了薄毯,终于暖和多了。

她闭眼休憩,实际上却想试着去想清楚一些墓里面发生的事情,她想理通透,却发觉头疼得不行,稍微思考一下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于是只能轻轻呼出一团白气,作罢。

这一层真的很冷清,渐渐的,竟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

师清漪立刻睁开眼,惊出满额的冷汗。

那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女人在惨叫,声音分贝尤为高,不像是受伤了或者怎么样,反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之后不可自抑地嚎了一声。

声音并不是从这层里发出来的,尽头有楼梯,那声音从下一层越过楼梯传上来,师清漪听力好得可怕,这一下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师清漪立刻抱着毯子站起身。

她扫了一眼重症监护区域,有点犹豫,然后很快她就看见在这层里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走了出来,步履虽然匆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走路的脚步却尽量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层的重要病人。

病房门紧闭,医生护士全都离开了,一下子好像整层楼都空了。

师清漪想了想,赶紧又挣扎着走回自己的病房,叫醒了还在睡的李姐。

“……小姐,有什么需要的?”李姐本来睡眼惺忪,一看见师清漪的脸,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师清漪轻声道:“手机借我用一下。”

“好,好。”

之前自己的手机在下墓的时候还是受到了损坏,师清漪拿到李姐的手机,又嘱咐:“李姐,你现在赶紧起床,我有点事。”

李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穿起衣来,这边师清漪赶紧拨了祝和平的号码。

祝和平的电话很快就接通,师清漪快速交待几句,见李姐也下床了,忙领着李姐出去。

“你到重症监护病房区域附近去守着,另外密切注意这层的其他病房,祝和平几分钟后就会带人上来,有什么事,你就跟他说。”师清漪道:“我这边先下去,很快就回。”

“小姐你的身体……”

师清漪摆摆手,抱着薄毯去乘坐电梯。

到了下面,出电梯一看,走廊变得无比嘈杂,和医院里贴着的那个巨大的“静”字形成强烈对比。

走廊里到处是病人和医生护士,还有保安,靠近那头洗手间方向的人最多,黑压压的一片。

不少陪护的家人不知道情况,在那里抱怨:“我说这吵吵嚷嚷的,还是医院吗?大清早的不让我们休息,也该让病人多睡一会吧?”

院里的部分值班医生忙着解释:“有个病人突发紧急病况,他的家人情绪过于激动,这才变成这样。院方会很快进行处理,请大家不要堵在走廊里,配合回病房里去,谢谢合作。”

有了疏导,不少人开始陆陆续续回房,师清漪看见从那边人群里推过来一张急救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被白色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师清漪走过去,那急救床推得急,空气里陡然弥漫起一股很淡的香气,师清漪皱眉看向朝她过来的那张急救床。

这香气……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医院里也有了?

“这位小姐,麻烦你让一让,让一让!”那边医务人员推急救车推得满头大汗。

师清漪偏开身体让过,眼角微挑,手里的薄毯却不动声色地往那急救床上一送。

那薄毯一下子掉到了急救床的白被上,医务人员一时呆了,师清漪赶紧忍着伤痛咬牙冲过去,一把又将那薄毯取了下来,忙不迭道歉:“我早上低血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医务人员管不了这些,推着急救车赶紧跑。

师清漪将那覆过急救床的薄毯搁到鼻下,轻轻一嗅,那股香味更浓郁了,而她眼疾手快,就在刚才取薄毯的时候,顺势又将那白被子带着掀开了一角。

底下那个女人其实早已经死了。

师清漪看见的是她干瘪的手,里面血肉全都干掉了,皮肤包着骨,而且这女人穿的是护士服,并不是那些医生嘴里所说的什么情况恶化的病人。

随着急救床的远去,人流渐渐散得更快,师清漪继续往尽头的洗手间方向走。

这里每个病房都额外配备了独立的洗手间,走廊外面的洗手间作为备用,平常基本上也只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会过去。

一个护士被好几个护士搀着,脸色苍白如纸。

师清漪看见那护士哆哆嗦嗦的,快要哭了出来,但是怕引起注意,护士说话的声音非常之低:“……她就在那里面,脸埋在盥洗池里,身体都扁了。这医院……闹……闹鬼啊……再好的福利也没用……我……我今天就想辞职回家。”

其他几个姐妹忙劝慰开解她。

看情况,这应该是那个发现尸体的女人。

那么之前因为恐惧嚎叫的,就是她了?

师清漪蹙眉,避过那几个护士往前,进入女洗手间。

里面很干净,她四处打量看了看,没有看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血迹,只能闻到盥洗台那个位置上飘着一抹很淡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进入第四卷“古蜀云崖”,更多新旧角色将会根据剧情的推进出来,另外基调相对第三卷会温暖柔和许多,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以防剧透么么哒0W0

第22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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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

师清漪又抬头往上看。

洗手间吊顶是纯白色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加上师清漪的目力,再细微的痕迹也可以发现。

她在那上面看见了一小部分很细的黑色痕迹。

痕迹呈细长的条状,有点像是有人拿手指蹭了一点石油印子在吊顶的板材上,又似是一条蛇蜿蜒爬过后留下的轻微黑色粘液。

师清漪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脖颈,看着那黑印,鼻息间闻到那股残余的类似女人的香味,一股难以自抑的恶心作呕感再度涌了上来。

……是老宅下面那个黑色的东西么?

它在黑暗中爬到了师清漪的脖子上,几乎就要钻进她的内衣里,那种柔软的,冰冷的粘稠触感,还有它那几声恍若女人的呵气声,回忆起来都感觉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师清漪转而看向盥洗台上方的镜面,眼神有些冷。

当时那护士走到盥洗台的位置,站在这里。

拧开水,也许护士刚好弯腰去洗手,注意不到吊顶上的情况。

那东西应该吸附能力超强,擅长游走,如同爬山虎一样扒拉在上方,它的身体柔韧度和形变能力肯定也诡异到可怕,或许就像是强皮筋一样突然伸缩,从洗手间吊顶位置一晃而下,那个护士正在洗手,一瞬间就被它贯穿了。

不,也不能说是贯穿。

师清漪咬了下唇,如果贯穿的话,伤口下的血管爆开,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到任何血迹。应该是那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吸附到了那护士后颈处,刺入她肌肤,方式可以参考山溪里的吸血蚂蝗。

在刺入的同时,那个护士应该就已经死了,否则不可能听不到她的惨叫声。

然后护士被很快吸干了血肉,干瘪的身体麻袋似地倒在盥洗台上,脸埋入池子里。

直到被另一个护士发现。

按照洗手间里残余的气息推测,那东西或许离开还不是很久。

它现在去哪里了?

“这位小姐,麻烦您出来下。从现在起这个洗手间暂停使用,我们需要做一些处理,很抱歉,请您去另外的洗手间好么?”有个女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打断师清漪的思路。

师清漪立刻退了出去:“好的。”

外面走廊里的人少了许多,大部分人接着回病房休息,师清漪穿过大半条走廊,走去电梯。

电梯里就她一人,而在电梯门闭合的那一刹那,她脸色陡然变了。

香气。

之前她下来的时候还没有。

难道说那黑色东西……

它之前是下去了,还是往楼上去了?

师清漪按楼层键的手指都在哆嗦,很快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师清漪立刻冲了出去。

“祝和平!”师清漪边跑边喘息道。

祝和平带来的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走廊,听她叫喊,纷纷朝她看过来,祝和平本来守在师夜然病房前,这下子也走向了师清漪。

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走廊天花,边朝重症监护区域那边走,边对众人道:“你们之前看见了什么黑色的东西没有?”

“没有。”大家摇头。

见状,师清漪并没有放下心,而是低声问祝和平:“老宅配电楼那个口子,你封住了么?”

“他们正在填砖封堵,浇灌水泥的工程比较大,明天应该可以全部完工。”

“那后湖呢?”

“后湖暂时没办法,那条连通暗河的泄水通道水流湍急,水下施工难度巨大,填湖短时间内也不现实。”

“可是已经有东西跑出来了。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将老宅底下封起来。”

祝和平比师清漪高,低头看着师清漪,古板的表情终于掺杂了几分愕然。

师清漪掩嘴咳了两声,交待:“有东西跑出来,我不知道它是被什么人不知情之下带出来的,还是它自己故意跑出的。总之它非常危险,现在正在这医院里四处找寻食物,你现在赶紧安排她们转院,要快,转到我朋友雨霖婞那边去。我会通知她。”

“是。”

祝和平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该做什么立刻就会去做。

情况紧急,现在医院情况又乱,师清漪也顾不上什么安排流程,领了师家几个人和相关的医务人员即刻进入重症监护区。

其实有一名医生与两名护士正在里头值班,做病况实时监控记录,因为是偏隔离封闭式的,他们先前并未受到外界的干扰,现在看见师清漪带人进来,明显吓了一跳。

闻到这区域里没有那种香气,那东西并没偷钻进来,师清漪这才略微安了心。

她让其他人过去解释,自己则透过巨大的玻璃,看向其中一间病房里躺着的女人。

洛神还在沉睡,身子掩在白被下,长发乌黑,就这么远远看着,面容甚至有些模糊看不分明,病床旁边都是各种医疗仪器。

才不过短期没见到而已,却好像相隔长久,跟做梦一般。

师清漪眼睛有点酸,垂眸忍住,只等那边交涉完成。

本来她还有点担忧洛神现在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经受转院的路上折腾,听那医生说到“这位病人体质似乎比较特殊,刚送进来时身体各方面机能都极其弱,这才转进重症室,现在她的身体状况相对趋向稳定”时,这份担忧才勉强放下了。

有了师家和雨家的关系,转院很快落实,上午的时候,洛神等人被转入雨霖婞那边的医院。

雨霖婞接手了这一批伤员的工作,祝和平则留在师家那边的医院善后,双方都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

洛神还是被转去重症监护室,师清漪因为顾忌着那团黑东西的变形能力,猜测可能是无孔不入的那种,她不敢放着洛神一个人,要求之下,也入了重症区。

经过几天的治疗休养,洛神这才又被转了出来,和师清漪同在一间病房。

这次从老宅地下出来的那一批人里,伤势各有不同。

千芊身上有伤,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和师清漪雨霖婞一样,在医院自由活动,帮一帮忙。

师夜然和尹青其实伤势最轻,醒得很早,甚至师夜然休息了没两天就再度投身师家那边的一堆事务中,怎么劝也不听,白天出去,晚上再回医院复检。尹青和她同为工作狂,这回倒是乖乖向大学告了假,待在医院里,哪里也不去。

祝锦云相对情况差了点,如今却也恢复得不错,只有师轻寒和音歌,长时间都在睡着的状态,偶尔醒了,也没力气说话,师清漪时常会过去看她们。

住院期间,平安无事。

那团黑色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师家那边的医院也并无异常。

有一天难得出了太阳,一扫之前阴霾之气。

师清漪端着午饭从外面进来,看见洛神下床,将窗子边的帘子拉开,柔和的日光洒进了病房的每个角落。

她在窗边转过头,染了光晕的长发散在肩头,看着师清漪,表情也和冬日阳光一样,几分清冷几分暖柔,缱绻似梦。

“过来这边,吃饭了。”师清漪笑。

“嗯。”

洛神小腿之前被狼猿挠了,那狼猿爪子匕首似的,一挠就见了血肉下的森森白骨,总之当时情形无法形容,导致洛神现在走起路来,也还是不太方便。

师清漪弯腰在桌边摆餐,看见洛神走路有些瘸拐,表情略微凝滞了下。

洛神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在师清漪身旁坐下,托腮看她:“我如今是个瘸子了。”

“胡说。”师清漪瞪她一眼:“你现在还在养伤期间,很快就会好了。”

“我是个瘸子。”洛神眼神清亮:“你还会娶我么?”

师清漪:“……”

地底说过的誓言犹在耳边,师清漪脸微妙地红了起来,没回答,盛好饭坐下,推给洛神一碗:“……快吃,从下面上来的,天冷就要凉了。”

洛神将师清漪替她盛好的米饭端过,起筷。

师清漪低头往嘴里塞米饭。

双方静了一阵,窗子开着,冬天里清冷的风伴着通透的阳光吹进来。

风吹起洛神耳旁的几缕细碎发丝,洛神抬起手,轻轻撩了,叹口气道:“果然墓里的话是做不得准的。”

“胡嗦!”师清漪没顾得上嘴里还含着饭,心急一开口,跟咬了舌头似的。

“胡说!”师清漪一张脸涨红,赶紧纠正,另外快速抽了一张餐巾纸过来遮着。

食不言寝不语,结果她这回倒是栽了个狠的,幸好没喷饭,不然形象哪里还能在?

洛神偏开脸,师清漪发现她嘴角略微弯了下,也就是那一下,华美绽在通透光中,拂去了冬日冷意。

等转过脸来时,她表情又回归了平静清淡,甚至眼角还藏着一丝无辜。

洛神点点头,正经道:“那便好。不枉我记得真真的,夜里都在念着。想来我成了瘸子,你定也不会嫌弃。”

师清漪:“……”

“愣着作甚,什么表情。”洛神抬起眸,双瞳乌黑极了,道:“快吃罢,你也说天冷要凉了。”

师清漪:“……”

“不吃么?那我喂你喝汤。”洛神端起汤碗,汤匙在碗中磕了下,递去师清漪唇边:“张嘴。”

师清漪坐得跟雕像似的,眼神瞟到她雪白的手腕子上,耳背全红了,讪讪说:“你都这样了,做什么还要你喂我。”

洛神这才一笑:“我只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断了。”

“呸呸,都说胡说了,口无遮拦。”

“是,是胡嗦了。”她还是笑。

“……你别这样。”师清漪赶紧含了她一口汤:“绕得我等下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偏向琐碎日常,然后会将目前该交代的一些细节交代,至于其他疑惑,只能说以后就会知道袄=W=

第23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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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五章

“好,不绕你。”等师清漪含完咽了,洛神笑着将汤匙重新搁下。

师清漪喝了洛神几口汤之后,示意她自己吃饭,又将目光瞥向她桌下的长腿,轻声说:“我看外面太阳那样好,这种天气冬天里很难得,等下休息会,我们就去楼下走走吧,医生说现在适当的活动对你腿的恢复很有帮助。”

“嗯。”洛神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沉静柔美的面容,看了足足一阵,突然又笑了。

“又笑我什么。”洛神瞥眼过来。

“我就是高兴。”

“嗯?”

“我想起了之前在师家地下的那个晚上,太苦了,跟那时候一比,现在就像是做梦似的。就像是这样,我们俩一起吃饭,什么危险也没有,平平淡淡的才好。”

洛神抬眸觑着师清漪的眉眼。

静了会,她拿食指摩挲了下她的眉,轻声说:“笑得倒是很好看。只是我觉得你并不是那么高兴,清漪。”

师清漪微愣,然后在洛神如此温柔的摩挲中,乖觉得垂了下眉。

一抹细微的怅然意味藏在她的眸子里。

“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自出来后,你便一直念着。”洛神声音低柔道:“我那病症你莫要一总记挂着,记来挂去,反而会成为你的枷锁,无法真正的快活。”

“可是……”师清漪抬起头,欲言又止。

虽说和洛神在一起很安心快乐,这种充盈的幸福感填满了师清漪的内心,可只要想起洛神还会再度犯病,也许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洛神都会被那种奇怪的病症折磨,变得越来越痛苦,最终还可能,还可能——

只要一想到这,师清漪就要发疯了,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将其埋在心底,偷偷藏着。偶尔触及到了那根刺,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越幸福,到头来也就越痛苦,返还总是加倍的。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眼前的幸福会像是泡沫,它再美丽,终有消失的一天。

灯花有一天会熄灭,蜜罐子有一天也会被打碎的。

洛神起了个话头,低低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点也不怕死。”

师清漪抿住了唇,听着。

“我不畏死,有时甚至觉得活着很厌倦,身边人来来又去去,风似的没有停留,我鲜少记得他们的名字,亦忘了他们的面容。并非我记性差,实在是我不想记得。记得多麻烦,我总也要死的,不晓得甚时候便去了,是以觉得无须太多牵挂。”

师清漪听她讲起了以前的事,她说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但听她那寡淡若水的口气,真的像是很久很久了,久到连历史都变作了尘埃。

“……你以前怎么是这样?”师清漪其实有点心惊胆战的。

顿了顿,又轻轻嘀咕说:“那我现在能得到你这个幸运头彩,也不知道是前辈子得积多少德才行了。”

洛神一笑:“我以前便是这般的,只是后来才有了彻底的改变。以前没有心,自然不必容纳什么,后来有了分外看重的物事,心才活了。活着的感觉当真很好,也就是那时起,我开始惧怕死亡。”

“清漪,我怕死。”她定定地望着师清漪的眼睛:“我不怕痛,再痛我都能忍,再苦我也能吃,我便只是怕死。”

她的目光温柔深邃似海浪,师清漪被她攫住心魂,无法从她的眼神中抽离出来。

“我怕我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你,不能再同你一起走下去。我若死了,你一人孤孤单单的,谁来照顾你,你心太善,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甚至于我还想到了一个连我自个都觉得可笑的可能。”

洛神瞥着师清漪,说:“这个可能,你可莫要笑话我。”

师清漪心里涩涩的,许多话哽在喉咙口里,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说:“我怎么会笑话你。”

洛神这才低眉道:“我怕我若死了,你年岁长久,又这般讨人喜欢,往后的日子里定会有许多人缠着你,惦记你的,可我又不能在你面前挡着。清漪,你是我的,我什么都可忍受,便只是无法忍受其他人得到你,哪怕得到你一根头发也不许。也许那人会百般疼爱你,照顾你,将你视若明珠,我也还是无法忍受,我可以比那人做得更好。我晓得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否则皆是虚妄。”

师清漪彻底怔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依照洛神清冷寡言的性格,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洛神似乎是难得地有点尴尬,白皙耳垂都变得略微红润了起来,低低道:“你笑我罢。”

师清漪眼圈其实早已经红了,却还是嘴角扬着,笑起来:“是,我要笑你,你平常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藏着这么傻的想法。”

她一把捞过洛神的手腕子,攫住洛神的手掌翻过,将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点过去,低下头来,声音低若蚊蝇:“不但要笑你,我现在还很想……亲你。”

头顶轻轻一声笑:“那怎也不见你行动。”

师清漪摇头:“我刚喝了汤,满嘴汤味,多不卫生。”

“那欠着。我记着了。”

师清漪这才又抬起头,看着洛神,两人相视笑了。

洛神揉了把师清漪肩上散落的长发,温言道:“所以你看,因着这种惧怕,我很想活着,且是好好地活下去,同你在一起。我如今虽是带了隐疾,却也不妨事,多方找寻,总会寻到解决的办法。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快活,莫要将这事当做你的负担。”

师清漪点点头:“我知道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意图。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会开开心心的,不负好时光。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快点吃。”

两个人吃了一阵,门外有细细的脚步声,师清漪扭头去看,看见门被推开,雨霖婞走了进来。

刚进来,雨霖婞就笑眯眯的:“就知道你们两个慢性子,最喜欢绣花了,磨磨蹭蹭吃得慢。”

洛神侧过脸,目光落到雨霖婞手里的那副干净碗筷上:“我们若不吃慢一些,你哪里有饭蹭。”

雨霖婞大方地走过来坐下,给自己先盛了一碗汤,小口喝了几口,才说:“她表姐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姜片可是我切的,你看,多薄的一片。”

洛神拿汤勺在汤里舀了一只难看的姜疙瘩起来,点头:“我晓得,这是你切的。”

雨霖婞:“……”

这顿饭菜其实是师清漪和千芊一起做的。

师清漪担心那几个伤员天天吃看护们准备的饭菜,会觉得厌倦,就想给她们换个口味。今天特地找了个小灶,和千芊两个人忙活许久才整出了这么一顿,分给几位病人,雨霖婞不过是中途晃过去掂了两下刀,然后被千芊嘲笑,悲愤而出。

师清漪笑道:“这回切得还不错,有进步,虽说千芊笑话你,这不还是将你切的这些疙瘩丢进汤里去熬了?要我我才不会丢进去,你就别惦记了。不过你不是说去陪音歌吃饭了么,这怎么又回来了?”

雨霖婞没说话,似乎饿得有些狠,连吃了几口菜。

扯餐巾纸擦过嘴,雨霖婞才说:“我再也不能陪音歌……她吃饭了。”

“怎么了?”师清漪道:“她今天好容易才有了点精神,可以从床上下来,你说要好好陪她的。”

“我不想去。”雨霖婞脸色微妙地有点难看:“她太动人了。”

临了补充一句:“就跟她表姐不在你面前时那样动人。”

洛神瞥眼过去,看着雨霖婞。

“哈?”师清漪说。

“就是冻人……嘛。”雨霖婞双手抱臂缩着,做了个浑身被冷风吹得直哆嗦的动作,又摆摆手。

师清漪:“……”

雨霖婞拿手一比高度:“唉唉唉,以前她才这么高,如今一下子跟打了什么变异激素似的,蹭蹭蹭地变了样,就是去外太空辐射一圈也没这么快。你看她那胸,师师,她居然都跟你一个样了。”

师清漪脸色绷着,将特殊字眼含糊了过去:“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我……呢?”

雨霖婞桃花眼挑起来,盯着师清漪胸口审视了一番,啧啧道:“师师你形状很好,就是尺寸比我小那么一丢丢,不要难过。”

“你个流氓。”师清漪赶紧拿手遮住。

雨霖婞又看向洛神的胸口,再瞥着洛神的脸色,讪讪笑道:“她表姐,你不要过来……跟我比。”

洛神没搭理她,只是淡道:“同你用餐期间,音歌可曾说过什么话?”

“没有,她一个字也没说。”雨霖婞叹口气:“以前她多可爱,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

洛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笑起来。

师清漪这边却快被雨霖婞气炸了:“什么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雨霖婞你是不是想去局子里待着?”

雨霖婞满不在乎地说:“我什么都怕,还就不怕进局子了,就看那些条子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洛神笑得很淡,似是饶有趣味道:“霖婞这话倒也没错。清漪你年少时候,不也是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么?”

师清漪一张俏脸登时涨红:“……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说得这么真。”

作者有话要说:_(:з∠)哎嘿

第23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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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六章

“我猜的。”洛神微微挑了下眉:“难道不是么?”

师清漪被她这直接的目光看得更加窘迫,偏头撩了下发丝,才叹气:“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连张照片也没有。”

洛神意味深长:“既然没有,那便是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不会有差。”

师清漪:“……”

三个人似乎说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兴头上,雨霖婞这边也停筷不吃了,托腮道:“不对,师师你怎么连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没有?”

师清漪道:“我姐说都被一场大火烧掉了。”

“这样,可惜。”说是可惜,脸上却半点可惜的表示也没有,雨霖婞依旧笑眯眯地继续:“本来我还真想看看你小时候什么模样。”

师清漪知道她大概不怀好意,反问:“雨霖婞,你小时候什么样?”

雨霖婞桃花眼眨了眨,妩媚风骚地一笑,直接笑出了师清漪半身鸡皮疙瘩。

就见雨霖婞说:“我天生丽质,师师你只管往什么可爱,漂亮,好看方面想象,一准没错。我小的时候,实在太讨人喜欢了,家里每个人都抱着我使劲猛亲,亲得满脸口水,唉唉唉,嫌弃死了。”

师清漪听不下去,坐得笔直,端起汤碗喝汤。

于是雨霖婞又去闹洛神:“她表姐,你小时候什么样,也来说说?”

师清漪喝汤的动作停滞了下,心里像是被小爪挠了,竖起耳朵认真听。

洛神没直接搭腔。

师清漪以为她觉得这事太无聊了不想陪雨霖婞闹,顿了顿,却听洛神慢慢道:“年少时么,想来同如今差不多。”

雨霖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原来你小时候开始就是这副冰块脸?我一直以为你是后面受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大打击,这才看谁谁冷,瞪谁谁死,瞅谁谁哭丧呢。”

师清漪头疼得不行:“……大小姐,麻烦你少说两句。”

洛神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我年少时,爹娘对我寄予厚望,日日都要习武念书,有时须得看书熬到半夜,藏书阁的书那时便已被我看去了小半。”

雨霖婞点评:“这么小就是学霸,武神了。”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头更疼了。

不过她听洛神说起小时候,这可是十分难得的,心里好奇之下,忍不住轻轻问了句:“你父母对你期望那么高,那么你就是长女,没有哥哥弟弟对不对?”

古时的人不像是现在这样有计划生育限制,独生子女的现象少之又少,而且重男轻女,师清漪猜测洛神家里应该没有男丁,不然不会将家族希望寄在女儿身上。另外古人讲究长幼有序,一般都会令年岁长者掌权,所以师清漪才有此一问。

洛神摇头:“我只有一个阿姐。”

“你有姐姐的?”

“嗯。”洛神抬起眸,笑看师清漪:“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你定是在想长幼有序,为何是我继承洛家家主,而非我阿姐。”

师清漪也随她笑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开始我的确是猜测你没姐姐的。不过那些惯例也做不得准,你那么出色,伯父伯母对你寄予厚望也是情理之中。”

“伯父伯母?”洛神挑眉。

师清漪一下子尴尬起来:“……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

洛神这回瞥了下眼,眼波流转,师清漪见了她这微妙表情,心里酥麻极了,说不出是什么别样滋味。

到底是伯父伯母还是叔叔阿姨呢?

按照年龄来推测,自己上面有个姐姐师夜然,师夜然今年三十三岁,自己二十七岁,而洛神说她二十九岁,就是不知道她姐姐多少岁。如果她姐比师夜然大,那可能洛神的父母年岁大过自己的父母,那就应该叫伯父伯母,否则就要叫叔叔阿姨的。

可是这推测也还是万分地不靠谱,谁知道洛神的父母究竟是什么年纪生下了她姐姐,古人纵然早婚,也还是有许多特例。

师清漪计算着推测着,又开始胃疼了。

就像是跟着女朋友去她家,或者带着准媳妇去她家,结果还弄不清楚见了长辈是叫伯父伯母还是叔叔阿姨,依照师清漪有时候一板一眼强迫症的性格,这得多纠结。

总不能直接称呼……爸爸妈妈吧?

果然这一切的纠结还是归咎于自己“想太多”。

师清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鄙视自己。

“清漪。”洛神低声道:“你在想什么,什么表情。”

师清漪绷着脸:“……我在做逻辑推理。”

洛神深知她性格,似乎已经猜到她在“推”些什么,笑道:“我爹娘生阿姐与我时,年岁比你父母要小上‘许多许多’。”

师清漪以为她说的就是师家那已经模糊了面目的“父母”,终于将那疙瘩理通了,舒心道:“那就是叔叔阿姨。”

“可是我却比你年长许多。”

师清漪觉得洛神似乎又在占她便宜,嘀咕:“你就比我大两岁而已,哪里有许多。”

洛神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不要再伯父伯母叔叔阿姨爸爸妈妈了,她表姐你们俩怎么这么纠结,我听得都累趴了。”雨霖婞一摆手,她以前就知道师清漪和洛神不是真的表姐妹,但是一直还是“她表姐”“她表姐”地称呼洛神。

师清漪尴尬之下,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继续喝汤。

雨霖婞就问洛神:“你刚才说你不是念书就是练功,童年生活不是很悲惨,什么乐趣消遣也没有?那得多无聊。”

洛神面无表情道:“不无聊。我年少时,除了念书习武,还可以同我阿姐打架。”

雨霖婞:“……”

师清漪:“……”

“……打架?”师清漪汤没喝完,感觉自己突然都出汗了。

洛神慢慢说道:“自然。她常来招惹我,我少时同她经常过招,一次连池子里的鲤鱼石雕都被削掉了。她打不过我,便会跑,有时须得追她好几十里,轻功渐渐也练出来了。”

师清漪想象了下,洛神面瘫着一张脸追她姐姐几十里地,憋笑说:“你姐姐又怎么惹你了?”

“她是个闲人,我要念书,她时常来缠我。少时她便开始研习易容变声,一次我在书房看书,她在外头推开窗子,扮作我爹爹的模样,踩了条凳子在外头骂我。”

师清漪扑哧一声笑,拿手掩着。

“然后呢,然后呢?”雨霖婞笑得不行,连连催促。

洛神绷着脸道:“她聪明踩了凳子,那角度看过去,自然高了。又是爹爹的衣装模样,声音也似了个十足十,我以为那便是爹爹,被他骂了,以为自己尚不够用功,也未有吭声。后面她扮作爹爹的样子,罚我抄写藏龙引,我抄了整整一日,夜里用饭时筷子都捏不起。”

师清漪头一次知道洛神这么精明一个女人,原来小时候被她姐姐作弄过,实在想笑,但是她的心毕竟还是向着洛神的,忙哄小孩般地说:“嗯,你姐忒坏。筷子拿不起,当时要是我在,我就喂你吃饭了。”

顿了顿,却又原形毕露,兴致勃勃问:“后面呢?”

洛神无奈瞥了师清漪一眼,答道:“后头我自然晓得是她做的。她打不过我,怕我揍她,又跑了,后面我还是从树丛里将她揪出来,拎着她回来的。”

“那你真揍她了?”

“我怎会真舍得揍她。”洛神道:“她会哭,哭了我还得哄她。”

师清漪心说学到一招,往后还得多练练哭技,嘴上倒是继续追问后续。

洛神续道:“其实她那哭是假的,又擅易容变声,脸是假的,声音也是假的,浑身上下假得不得了,没一处真。我少时不明白,及至年岁渐长,便再不信她了,她那易容也再骗不到我。”

“难怪你可以认出千芊的易容,原来是打小被你姐姐训练出来的。”

雨霖婞这时插了句:“那你姐和养蛇的比易容,谁会比较强一点?”

洛神道:“不相伯仲。”

师清漪垂了下眼,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个人易容雨霖婞的模样欺骗风笙,心里一凉,但是现在这种朋友闲聊的轻松气氛实在不适合说这个话题,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问:“如果有比千芊或者你姐还精于易容的人,洛神你是不是就很难看出来了?”

“嗯。”洛神点头。

师清漪心里这回有了数,又笑说:“你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再跟我们说说吧,我以前可没听过,还真是稀罕极了。”

洛神眼波一横:“这回你倒是有了许多笑我的料了。”

“哪里啊,才没有。”师清漪指指雨霖婞:“雨霖婞你也说说,你不是从小天生丽质么?”

雨霖婞抱着手臂哼哼:“我小时候可没有什么姐姐揍,我就只有阿笙和苏亦揍了。”

“风笙和苏亦跟着你真可怜。”

“有她表姐的姐姐可怜?被她凶神恶煞地追了几十里地呢。”

“莫要扯上我。”

三个人似乎好一段时间没有聚在一块这么轻松地闲聊,一顿饭吃了许久,吃完了师清漪将碗碟收拾好,拿去清洗,雨霖婞有事情要做,就先行离开。

等整顿完毕,师清漪提议去看看音歌,洛神便跟她一起。

音歌病房里的看护并不在,大概是因为现在音歌的脾气和以前不同,看护被她遣走了。

两个人轻轻走进去,看见音歌侧身躺在床上,只露出枕上乌黑散乱的长发。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

餐桌上雨霖婞带来的饭菜没有收拾,几乎没动,看来雨霖婞离开后,音歌根本没吃什么。

病房里开着暖气,师清漪却能感觉到明显的冷意。

那是一种空洞洞的,冷冰冰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师清漪站在桌旁,望向病床上的女人。

那女人现在那么高,从白被子拱起来的轮廓就可以感受到,还有她的长发,背过去的身上萦绕的那股子冰冷意味,都在预示着,她彻底不一样了。

傻得可爱的少女,再也不见。

如果师清漪是看着音歌一天天长高,变成现在这样长腿细腰的美人,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音歌几乎是一夜蜕变,转变太快了,即便经过好一阵住院时间的缓冲,她这心里还是无法真正释怀。

洛神走过去,站在音歌病床前,眸子压下来,居高临下地看。

音歌睡着了,长睫毛微微地颤,衬着她如今这一张成熟冰冷的脸。

洛神看了一阵,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沉默地走回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担心会吵到音歌,轻轻做个手势,洛神点点头。师清漪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了下,叠盘装好,擦干净桌子,端着这些脏碗碟回自己病房去清洗。

现在中午快要过了大半,休息了一阵,师清漪扶了洛神,陪她下楼去走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腿脚。

作者有话要说:别纠结了,肯定也叫爹爹娘亲嘛,湿湿/////////

第23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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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七章

由于这些日子连续寒冷阴霾,难得今天晴好,住院区楼下的休息区聚集了许多病人在那晒太阳,再加上陪同的家属或者看护,人数也就更多了。

师清漪只得搀着洛神往稍微僻静点的去处走。

洛神的小腿处在恢复后期,这种适当缓走的复健运动对她很有好处。

师清漪领着她穿过医院里的条条绿化小径,径旁的休闲长椅上有看书的,闲聊的,甚至还有聚在一起玩扑克的。明媚的阳光带着暖凉照下来,像是一首慢歌那样舒缓,舒缓得叫人忘记了这是医院。

边慢走边聊天,因为不久前才看过音歌,话题难免又说到音歌身上。

“我其实很担心她会走。”师清漪手挽着洛神的胳膊,看着面前延伸的鹅卵石小道。

“音歌么。”

师清漪点头:“嗯。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我知道她在装睡,她逃避我们,不想跟我们这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话。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她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傻丫头,或许也不再需要我们了。”

洛神轻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倘她要走,你我也拦不得。”

师清漪这才侧脸看着洛神:“是啊。她虽然叫我阿姐,我到底不是她的姐姐,甚至她现在这样子,我恐怕根本做不了她姐姐了。当初在古楼里,石兰死了,她一个人傻乎乎,孤孤单单的没人照顾,我才带她回来的。她叫我阿姐,我很高兴,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牢固的纽带,如今她一夜长大,纽带似乎也跟着断了一样。”

洛神眼神平静:“她不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音歌,可是这应当便是真正的音歌。”

“你的意思是……”

师清漪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是她总觉得这很令人难以置信,具体操作起来难度无法想象,也就没太往那方面深究。

洛神道:“她本来便是这般高,这般性情,这般模样。她以前那副年少的样子,恐怕是被人做了手脚的结果。其实以往也有过这种说法,唤作‘溯童’。”

“从一个原本的大人,变作一个小孩么。”

“对。她原本便是个完整的大人,被人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改变了身体,回溯到了年少时期,智力方面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混沌模糊,什么也不懂。如今她不过是冲破某种禁锢,变回来了,并不能说是什么一夜长大,毕竟她原本便是这样的。”

出生入死经历了这么多,什么古怪没见过,师清漪的接受能力早就锻炼到了顶点。

她想了想,才说:“也就是所谓的封印?”

洛神颔首:“可以这般理解。”

“这听起来还是特别晦涩。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才能做到将大人封印变回小孩,又不是真空收纳包,填满了,还能压缩回去的?”

洛神轻轻笑:“其实世上秘术有这许多,掩在冷僻的角落里,只是寻常人现实中用不到,才会觉得它们十分陌生虚幻。易容术,缩骨术,媚杀术,封印术等等诸如此类,我不会,却在书中看过些许皮毛。封印术里细分派系,派系之下又各有千秋,不过其目的大多都是为了封印压制某种力量。就比如我表妹,年少时就曾被名为‘封针’的封印术封过。”

“封针。”师清漪听洛神提起她古代的表妹,好奇心一下又被勾了起来:“她小时候为什么会遭受到这种封印?”

洛神侧过脸,定定地看着师清漪:“因为那时我未曾顾看好她,叫她被人捉去了。怨我不好。”

师清漪的目光与她对了个正着,能感觉目光里灼灼的烫。

“但是你表妹后来不是一直和你经营着古董铺子么?也就是说她后来并没有事,封针大概是被移除了,对不对?你不用自责。”师清漪只得安慰她,但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呢?

又酸又麻,真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

“后来她长大了,因着许多机缘,封针最终的确是去除了,到底却也吃了这许多的苦。”洛神声音低下去。

师清漪心里异样,说:“你表妹……被人封印,肯定也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价值,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不知道对音歌下手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音歌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尚不明确。总之我们如今晓得音歌是遭过封印便可。”

师清漪来回思虑了一番,想通了,声音里又有了些释然:“既然音歌回归了本我,那就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她了。完全算是另外一个人,对她而言不习惯,关系的确需要重新梳理确认。如果她要离开,我不会拦着的,毕竟是大人了,当然如果她还想继续和我们待在一起,那最好也不过。反正她也没有家,跟着我们总会舒服些,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在我们和雨霖婞家里轮换着住。”

洛神道:“自然,这都看她。”

师清漪轻轻撩了发丝:“只是可惜,我再也听不到她叫我阿姐了。”

她蹙起眉,开始认真地推算起来,似乎不算出个所以然就不舒服:“如果她被封的时候年纪就比我大,那她其实都算是我姐姐的辈分了。要是再往前推,说不定我还要叫她阿姨呢,甚至再前面一点,天——”

……难道是奶奶或者祖奶奶的辈分?

太可怕了。

师清漪抖出鸡皮疙瘩,再不说了。

洛神眼角倒是染着几分笑意,问她:“就这么想要个妹妹么?”

“有个小妹妹多好,就像是你小时候那样。要是我也能活在你那个时代就好了。你阿姐怕你揍她,我不一样,你要是说要揍我,那我肯定站着一动也不动,让你揍就是。顶多哭两下,让你哄哄我。”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手臂缠过去,亲昵地挽着洛神的胳膊,眸子清亮又狡黠:“你说你小时候个子小小的,什么都是小小一只,就算是生起气来,眉一拧的样子,肯定也特别可爱。”

洛神眼角笑意褪去,脸陡然又绷起来了,瞥着师清漪:“我年少时个子也不小。”

师清漪拿左手在自己胸前并了下,做个手势,笑盈盈道:“反正比我矮。”

“你这么大个人,同我年少时比高,竟也不知羞的。”

师清漪轻轻嘀咕:“在你面前我再羞的事都做了,这还能称得上羞的?”

洛神耳力何等的好,听见了,淡道:“这样么,那倒的确是称不上了。”

师清漪耳根滚烫,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转话题。

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又想到不知不觉间洛神已经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对伤腿的负荷难免有些大,就说:“累了吧?我背你走,看看前面有没有长椅休息。”

洛神拧眉:“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你是病人,再说这又没人。”师清漪背过去矮下了身,做个手势招呼:“走了,走了,快点上来。”

洛神没动。

师清漪就催她:“这个姿势,我腰真的会很酸的。”

洛神:“……”

洛神只得走过去,勾着师清漪的脖子,贴身上去。

师清漪顾虑着洛神的小腿,背她起来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双手托住洛神的大腿,问她:“这样舒服么?”

“……舒服得很。”背上洛神答得有点闷。

“我怕碰着你小腿了。”师清漪说:“你要是疼就告诉我。”

“……不会疼。”

这条道两边栽着四季常绿的树种,即便是冬天了,树叶也还算茂盛的,遮在头顶,只是时不时会有些被冬风吹下的老叶飘落下来,地上许多堆积的叶子。

阳光渗过了缝隙,通透温柔。

师清漪背着洛神,在这寂静的树荫下慢慢地走。

洛神头偏在师清漪肩上,近距离贴着她的脖颈,师清漪能感觉到她温暖舒缓的呼吸。

“我重不重?”洛神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师清漪被她这近乎撩拨的吐气呵得心里发了痒:“重。”

“重还背着。”

“我力气大。”

洛神在她长发上猫似地蹭了蹭,垂着长睫,不说话。

“我想起我力气真的挺大,不太正常的样子。”师清漪想想,说:“幸好别人不太清楚,不然还以为我是什么恐怖怪力女,这得吓跑多少人才行。”

当时在师家地下古墓里,师清漪也没想到自己能徒手撕断那些军刀都会弹刀的藤蔓,后来藤蔓越来越多,一条,两条,十几条,一百条,她渐渐撕得自己都麻木了。

如果一只粽子过来,逼急了,她甚至真的敢去拧断它的脖子。

也许这对于自身防御,或者是在保护身边的人方面是件好事,但是却太古怪了,师清漪对自己这种渐渐膨胀的力量感到不适应,甚至有点恐惧。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怪物。

“吓跑多少人。”洛神脑袋轻磕她一下:“你还想勾多少人不成。”

师清漪失笑:“我就只想勾你。你让不让我勾?”

“你说呢?”洛神手臂缠着她,软腻的舌尖抵在她耳垂上,轻轻舔舐了下。

师清漪被她刺激得浑身都抖起来了,差点站不住,手都要立刻松了似的,赶紧稳了稳,再度将背上的洛神稳好。

“……别闹。要掉下去了。”师清漪轻咳一声。

洛神轻笑,语调倒是有了几分入骨的慵懒:“你力气大,我信你。”

“我力气大,那你觉不觉得我是个怪物?”

“傻姑娘。我气力也大,你又不是未曾见过。”

“可你是古代人,不一样的,你不是自幼习武的么,我什么也没学。”

洛神沉默。

师清漪踏着地上的落叶,缓缓行走,手里背洛神的力道却非常稳,说:“我总觉得我和大家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你们都有童年,之前听你和雨霖婞说起我很高兴,只是可惜我却没有,我没有小时候。”

洛神手臂略微动了动。

细碎的光落到师清漪的长睫上,晕入她温柔的眼睛里。

师清漪道:“我没有小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嗯?”洛神声音更低。

师清漪轻轻说:“有时候做梦,我其实会梦见我小时候,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我被很多链子锁着,活动范围非常小。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又黑又冷,又无聊。从这边慢慢地走到那边,很快,链子就绷得笔直,扯不动了,我不能再往前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_(:з∠)嗯哼

第23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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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

洛神依然沉默着。

师清漪背着她,边走边慢慢继续:“如果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我一个人。其实那里还有一只很大的怪物,可它又不会说话,就知道隔三岔五地冲我吼两声。小时候多傻,我不认识它是什么怪物,见它浑身黑漆漆的,就直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黑’,真跟谁家隔壁大黄差不多。被链子捆着,哪里也去不了,没事做,我便给它讲故事,管它听不听得懂,讲到后面,后面——”

后面,就不记得了。

明明是一场遥远漫长的虚空梦境。

有时候却觉得它真实得触手可及。

“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关于小时候的梦很无聊,很幼稚?没有童年,就只能靠做梦了,偏还是这种梦。”

说到这,师清漪笑笑,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因为洛神紧紧攀住了她,脸颊贴着她的脖颈,吐息有些炽热。

“怎么了?”师清漪回过头去,洛神的下巴就磕在她肩窝处。

这一侧脸,两人的唇近在咫尺。

呼吸更热了。

师清漪衣服穿得并不厚,洛神冬天也穿得少,师清漪甚至能感觉到洛神胸前柔软压在她背上的那种触感,隔着衣料,朦朦胧胧的。

淡淡微熏的香气盈满鼻息。

托住洛神大腿的手似乎也跟着出汗了,滑腻腻的,师清漪心说在外面果然不能跟她贴得太近,这个妖精,贴太近就容易出事。

这种地方,要真出事了还没什么能遮着挡着的。

简直尴尬得要人命。

“没有童年,不是还有媳妇么。”洛神声音很低:“我疼你。”

被她这么一哄,师清漪的心也跟着飘起来了,踩在细碎的阳光中,犹如漫步云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正要继续往前走,洛神道:“放我下来。我们回去罢。”

“不想再晒太阳了么?”

“嗯,出来很久了。”

“好,那还是我背你回去,我们走太远了。”师清漪心里似被芦苇挠得有些痒了,就想这么黏着背上的女人,不愿松开她。

洛神道:“重。手会疼。”

“说了我力气大,背你多久都没事。”师清漪转个身踏着地上叶子往回走,脑袋偏了下,悄声说:“再说你现在可是病人,腿上有伤,我背你回去光明正大的,就算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怕什么?”

洛神轻轻一笑:“我可不怕。”

“那我就更不怕了。”师清漪理直气壮咕哝。

一路又背着洛神回去,到了病房,师清漪关上门,鬼使神差地顺手将房门给反锁了。

洛神听见她反锁门的响动,眼角微微挑了下。

本来师清漪还想过去把窗帘也给合上的,但是转念一考虑,这实在太明显了,只能作罢。

师清漪将洛神放下,让她坐在床沿,然后蹲下了身,轻轻揉捏拍打洛神的大腿,无声地按摩起来。

背了好一段距离,腿肯定会有某种程度的酸麻。

洛神倒是轻轻攥住了她的腕子,捏了捏,淡淡说:“你手不酸的么?”

师清漪摇头。

“腰也不痛的么?”

好好的,怎么又会扯上腰痛了。

于是师清漪还是摇头。

“腿也不麻的么?”洛神声音还是很淡。

师清漪迷惘了,继续摇头。

“门也不锁的么?”

师清漪几乎摇习惯了,想也没想就接着摇头。

下一秒看见洛神微弯的眉眼,师清漪回过神,脸绷着,跟着一下子就飞红了起来。

“这回你本该点头的。”洛神低头看着师清漪的眼睛:“错了。”

师清漪:“……”

洛神微眯了下眼,看向透过阳光的窗:“帘子也不遮的么?”

师清漪:“……”

这回真是尴尬窘迫得钻都没地钻了,毕竟蹲着,她面前就是洛神的大腿。

再钻可就真没脸了。

之前在外面的确是被洛神撩得起了心思,所以回病房的时候,师清漪才会将房门锁上。她怕等下要是真忍不住对洛神做点什么,门没锁,医院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的可怎么是好,还不如先行打点妥帖,否则等到后头面红耳赤的,谁还会有功夫惦记着门究竟关还是没关呢。

她性格就是这样,太过细致,考虑事情难免考虑得很远,甚至这样的点还会表现在情.事上。

就比如每次睡觉前她都会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指甲修整一次,做到圆润温和。刷牙漱口,洗手消毒,洁癖发作,来来回回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她每次准备好这一切,并不一定会跟洛神做什么,而且就算真做了,有时候她的手也可能根本就用不到,但就是会准备好。

……真是太可笑了。

师清漪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性格,脸绷得越来越紧,心里嘲笑死自己一百遍都不能解恨。

另外她还担心洛神后面指不定就跟着“手也不洗的么”,“口也不漱的么”,或者“指甲也不剪的么”。

她觉得洛神肯定能面无表情地问出口。

洛神只是低头觑着她,一双眼静静的,却好像能漏出月光来。

师清漪被她这双眼看晃了神,突然一抬手,攥住了洛神的领口,将洛神勾了下来,抬起身吻住了她的唇。

洛神倾身下来,师清漪双手得以顺利搂住她的脖子。

“你这回怎么不说,‘我也不亲的么’?”师清漪贴在那抹冰凉柔软上,含含糊糊说。

洛神笑着抱住她。

住院的日子很平静,大家都在养伤,师清漪明白现在并不是探讨深究师家地下某些事情的时候,师夜然很忙,师清漪希望她不要那么忙,可是师夜然依然早出晚归,毫无作为病人的觉悟。

有时候她和尹青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以前两个人见面本来就各种不对盘,现在似乎更怪了,一边是威严的姐姐,一边是掌握着明年论文生杀大权的教授,师清漪不敢再在里头多做掺和。

师轻寒身体恢复得很慢,有时候坐在病房里,一坐就是半天,时不时还会咳嗽。

自从师家出了这事,师清漪明白她压力很大,只是她性格安静温柔,很多话都只藏着不会说出来,师清漪怕会影响她,更舍不得问。

师轻寒身体弱,走路比较费劲,念着她也会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师清漪就给她弄了辆轮椅,推着她去下面走一走,陪她说说话散散心。

另外师清漪还跑了一趟银行。

她给音歌打了一笔款子。

音歌以前身上有卡,里面都是师清漪给她的生活费,即便音歌衣食无忧,有张卡备着总也会放心些,犹记得师清漪当时还颇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教会她怎么使用银行卡的各种功能流程。

现在师清漪给音歌偷偷打了这笔钱,是她担心音歌会走。

如果走了,按照音歌现在的性格,师清漪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音歌可能会不告而别,如果她走的时候记得将卡带上,至少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辛苦。

师清漪思虑得很周到,直到一天下午,她推开了音歌病房的门。

冷风吹着帘子,里面非常安静。

床铺整理得很整齐,收拾得也很干净,看护并不在。

“音歌?”师清漪低低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带过来给音歌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备的用品,都不见了。

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师清漪并没有太过惊讶,黯然地垂了下眼,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洛神和雨霖婞,还有千芊。

四个人聚到病房一看,半晌,谁也没说话。

“雨霖婞,我想再看看医院的监控。”师清漪最后说。

到监控室里调取各范围录像,确认电梯里出现过音歌的身影,最后走出医院大门,师清漪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了。

没有人过来带走音歌。

她走的时候一个人。

她是自愿的。

“她真的走了。”师清漪低声道。

“个没良心的。”雨霖婞不解气地骂:“养个女儿养这么久还知道叫妈呢。”

“你是她娘亲么?”洛神淡淡瞥过来。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

千芊笑道:“算了,她本来就是大人,强求女儿干什么。”

雨霖婞啪嗒一下将监控录像切换了过去。

人走了,四个人也早有心理准备,于是也没再计较。师清漪心想该替音歌做的都做了,如今再帮不了别的,一切只能随她。

后面一干人终于出院了,各自回各自的去处,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师清漪就是去了趟市三医院,她还是和洛神,雨霖婞,千芊一起去的。

去之前就做了准备工作,查了信息,原来叶臻的母亲在三医院养着,因为一场事故,伤到了脊椎导致下半截瘫痪,脑子也糊涂了,并伴随着其他许多并发症,基本可以说是半个死人。

叶臻为了他母亲,花了不知多少钱,这也是他特别需要钱的原因。

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做。

他在外赚的钱虽然不干净,可基本上全都用在了他母亲身上。叶臻生前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他母亲,就将他母亲养在了医院,可以随时得到救治,还给她请了看护,医院的医疗费用定期从他卡上划账。

现在他死了,卡和密码到了师清漪手里,师清漪以后就负责往里面灌钱,担负起他母亲的医药费。

师清漪等人以朋友探病的身份要到了叶妈妈的病例资料,还有一些用药清单,看见叶妈妈的年龄是五十一岁,那就是六一年生的。

“610715,叶臻他妈妈的生日。”师清漪叹口气,想起叶臻死去的情景,还有他最后那个帅气的笑容,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其她三个女人也不说话。

去病房看望,叶妈妈就坐在轮椅里,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树杈子。

师清漪将水果等放下,四个人走到了轮椅旁边。

人来了,轮椅上女人也不理,像个木偶。

“你好,我们是叶臻的朋友,他今天有事不能过来,托我们来看望你。”师清漪声音温柔道。

听到叶臻两个字,叶妈妈呆滞无神的眼珠子也才转了下。

“……阿臻。”

“嗯,对。”师清漪朝她笑。

“……阿臻又打架了。”叶妈妈声音干涩:“叫他不要跟……别人打架。不……听话。”

师清漪心里一酸,笑意却很清柔:“叶臻他现在学好了,不打架的。”

“……不……不打架啊。”

“是啊,不打架。”师清漪往放水果的地方看了一眼,洛神见了,将水果篮提过来。

师清漪知道叶妈妈现在并不是正常人的认知,听她说话的感觉,应该老是记得以前那些事,那时候叶臻到处给她惹是生非。想了想,师清漪拿起一只香蕉晃了晃,说:“要吃这个么?”

叶妈妈看也没看。

“苹果呢?”

叶妈妈还是没吭声。

问了许多句,还是没被搭理,师清漪这下不知道怎么继续打交道了。洛神面瘫着一张脸,肯定不行,可别吓坏了人家,她赶紧跟其她两人使眼色,雨霖婞也朝她使眼色,千芊无奈一笑,一来二去的,气氛冷场到了极点。

头次见面,其实也不熟,师清漪尴尬得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她低头又看了一眼,看见了叶妈妈脖子上挂的一个东西。

那是两片钥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叶臻家里的,其中一片的模样明显是主门钥匙。

师清漪想去叶臻家里看一看,以前叶臻曾为她做事,如今叶臻死了,她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留下的线索,顺便再帮叶臻料理一下以后的事。

于是师清漪靠近了叶妈妈,伸手指着那两片钥匙,还没等她开口,叶妈妈发现她在看自己的钥匙,突然像是发火了,一下子抓着师清漪的手腕,张口就咬。

“!”师清漪赶紧退。

洛神眼疾手快,捞住师清漪的腰往后带了两步。

“才不给你!”叶妈妈大声吼道:“咬你啊!”

师清漪脸白了白,又笑道:“我不要。别怕,我不要你的。”

叶妈妈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表示对师清漪的不满,跟着抬起食指含在嘴里,津津有味地砸吧着。

洛神乌黑的眼扫了病房一圈,又看看角落里的垃圾桶,半晌没说话,然后她眸子滑了下,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小包随心包的奶糖来。

哧啦一下撕开了随心包,洛神捏出其中一颗糖,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雨霖婞简直看不下去了,她一直觉得洛神这么一个面瘫冰山,每次都喜欢随身在包里放一两包奶糖的癖好就是个变态。

偏师清漪还惯着她,时常给她备着。

雨霖婞低声说:“她表姐,你有病吃药,别吃糖啊。这种情况下你还就知道吃吃吃,回家吃去。”

洛神面无表情地含着,又撕开了一颗。

叶妈妈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手指砸吧得更起劲了。

叶妈妈大概也希望洛神能给她一颗吃,结果洛神就是不给,又将那颗撕开的奶糖也含嘴里了。

师清漪:“……”

“……吃。”叶妈妈看着洛神。

师清漪觉得轮椅上女人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洛神拿出第三颗,摊开放在右掌心里,又抬起左手指指女人脖子上挂的钥匙,面无表情道:“吃?跟我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写得很晚,发现有错别字没有看出来=。=

第23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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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麻将

叶妈妈还在砸吧手指,甚至有了吮吸的动作,好像手指特别甜。

洛神见叶妈妈不动,便将托奶糖的手收了回去。

“——唔。”叶妈妈喉咙里一声拖长的含糊声,眼睛盯着洛神的手,考虑来又考虑去的,十分为难的样子。

洛神的手定住了,瞥着叶妈妈。

“——啊。”叶妈妈眼珠子转了下。

洛神气定神闲地把装奶糖的随心包塞进手提包里。

叶妈妈拍着轮椅,急道:“——换!”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将她的糖全部拿了出来。

师清漪:“……”

雨霖婞:“……”

千芊兀自在那笑。

洛神从叶妈妈手里换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两片钥匙。叶妈妈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喜滋滋地吃着奶糖,手里还抱着好大一盒。

雨霖婞实在憋不住了:“她表姐,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愿意为了糖跟你换?虽说这里有点小问题——”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可也不是三岁小孩好么?”

再说现在的三岁小孩鬼灵精怪的,生活过得又舒适,也不定会没节操到为了这点小东西跟人换。

洛神淡道:“她十分喜欢吃甜食,看看病房里的垃圾桶。”

师清漪和雨霖婞走过去一看,发现垃圾桶里的确有许多糖果的包装,各色各样,床边柜上还有好几个甜食盒子,师清漪打开其中一个,发现已经空了。

洛神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她嗜甜,非寻常人的一种瘾。她一直在吮吸手指,并非是她的什么小习惯,而是因着她手指上先前沾染过蜂蜜。看她轮椅边上。”

雨霖婞一瞧,发现那女人轮椅那边的角落里真的搁了一只盛蜂蜜的玻璃罐,只有极少量乳白色的结晶黏在玻璃壁上,里面的蜂蜜早被搜刮得干干净净,靠近罐口的位置甚至还有被手指抹过的痕迹。

千芊笑道:“洛小姐果然心细。”

雨霖婞撇嘴:“她就是无聊,没事做的人才会在房间里看来看去的,连人家的垃圾桶和蜂蜜罐都不放过。”

师清漪也笑了,轻声说:“难怪。她没甜的吃,之前手指抹过蜂蜜,其实早就舔完了,并没有剩下甜味,突然又看见洛神吃糖,那种心理上的暗示和渴望一下就上来了,就跟抽烟的人看见别人在抽也忍不住想来一根一样。洛神这时候突然吃起糖来,她没有吃,只有下意识去含手指,然后洛神拿糖一引诱,她很快便会妥协的。”

“好吧,那也算她表姐走运。”雨霖婞抱着手臂,不甘心地挑眉:“要是她死活不肯换钥匙,你拿走了她找你拼命,那怎么办?”

洛神表情很淡,瞥眼过去:“我直接启开锁,潜进去,应当也不是难事罢?再不济,便将门卸下来。”

雨霖婞:“……”

她这会子还真忽略了她表姐的“手段”了。

中途师清漪出去复制了钥匙,将原份还给叶妈妈,后面四个人在那一直待到看护回来。

看护去了一趟超市,果然买回了一大堆甜食,全都是给叶妈妈的。

师清漪特意又拜托了那位看护好好照顾叶妈妈,除了酬金之外,又另外多给了些钱,安排妥当之后,这才离开了三医院。

叶臻家的地址师清漪其实知道,就是从来没去过。

那时候因为叶臻给她做事,师清漪本着多了解他一些信息的想法,问过他住址,叶臻告诉她之后还好死不死地打趣她:“师师小姐你到时候可别到我那里去呀,我这么一个单身汉,叫街坊邻居们看见,对你的清誉可就不大好了。”

叶臻的家租在一个比较偏僻的生活小区,租金相对而言便宜许多。说是小区,和现在大部分的小区却又不一样,因为建造年代比较久了,都是楼梯老房,没有电梯上去,而且楼房分布并不规格,非常拥挤。

师清漪等人从一处小巷子进去,头顶都是一簇簇电线和网线,很多还都是住户私自乱牵的,巷子两边很脏,堆了许多生活垃圾没有及时清理。

天空灰白,巷子里更加是灰扑扑的,甚至还有种油腻的味道。

到了叶臻家所在的老楼,爬楼梯上到三楼,师清漪拿出另外配的主门钥匙开了门。

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师清漪与其他三人走进去。

有一段时间没住过人,而且之前里头住的又是叶臻这样的单身男人,套间里有这样的味道并不奇怪。

客厅的茶几上堆了一堆喝过的啤酒罐,烟灰缸里的烟灰也与灰尘一起积了厚厚一层,垃圾桶满得都塞不下了,沙发上随意地扔了几件脏衣服,幸好没看见叶臻的臭袜子。

整个套间就是四个字,乱七八糟。

师清漪看得微微蹙起眉,挽起了袖子,叹口气:“真乱。”

雨霖婞不可思议道:“师师你别告诉我你洁癖和强迫症又犯了,打算给他大扫除?”

“不然呢?”师清漪笑着耸了下肩。

雨霖婞觉得头痛,手也痛。她爱美好洁,家里从来都有专人收拾,大扫除这三个字就没在她字典里出现过,她走到哪里哪都干净,从不需要操心这些日常琐事。

“这里太乱了,只有彻底大扫除,才能找到可能对我们有用的讯息。很多东西只有清理了才会出现。”师清漪拍了拍雨霖婞:“我知道你没干过这些,你去外面超市买三副清洁用手套,还有遮尘帽,围裙,别的我们来做就好。”

“师师,你也太贤妻良母小媳妇了吧,谁娶你谁赚。”雨霖婞看一眼洛神,桃花眼灼灼的,目光突然有点复杂。

洛神已经和千芊初步收拾起来。

“别贫。”师清漪催雨霖婞:“快去,等着用呢。”

雨霖婞买完东西回来,就这边转转,那边看看,师清漪,洛神和千芊三个人忙着打扫收拾。

收拾了一大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师清漪渐渐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想太多了,不过转念一想叶臻已死,替他收拾一下也挺好,虽说他再也住不了了。

洛神在开叶臻的保险柜,拿钥匙比了比,另外一片钥匙就是与这保险柜配套的。

除了钥匙,还设置了密码,六位数密码。

洛神用叶臻的银行密码试了一次,成功了。

师清漪在旁边看,无奈一笑:“从叶臻用他妈妈的生日做银行密码来看,果然他的保险柜也不太难开。用生日做密码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千芊一边翻叶臻的柜子,一边微笑接话:“听说人们使用生日作为密码的比例非常之高,高达56%,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不安全,但是为了方便记忆,却还是会用。这就是人的误区。”

洛神打开了保险柜。

雨霖婞远远接一句:“喂,叶臻还收了几个不得了的好货呢,这个好像是从斗里摸出来的——”

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

“雨霖婞,你还好吧?”师清漪离得远,看不到。

“……还好。”雨霖婞绷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你看见什么了?”师清漪说。

与此同时,洛神已经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还有一个记事本。

“我看见“那个”粮的包装袋,就在那边柜子下面,都空了。”雨霖婞脸色有点白,看起来一头汗。

师清漪轻哧一声:“叶臻是说过他养了一只“那个”。不过他不在了,‘那个’粮吃完,它也不可能再待在他家里。这里没有,别怕。”

师清漪照顾了雨霖婞的耳朵,可雨霖婞面色还是很难看。

洛神淡道:“叶臻给他自个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他娘亲。然后便是这个记事本,他在上头交待了一些后事。”

“后事?”千芊说:“这么说他早知道会——”

洛神点头:“因着他常在堂口混着,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有时还会跟随下墓,他觉得很危险,也许哪一天便当真死了,所以他早早便将一些后事交待其上。大抵是料到倘若他死了,应当会有人过来替他料理,上头有些事情,他交待给了他的好友易北。”

“都是什么事?”师清漪问。

“都跟他母亲的安顿有关,并无蹊跷。”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除了这条。”

师清漪接过了记事本,洛神已经替她翻开了那一页。

那一页上面写着:“师师小姐,希望你替我照顾我可爱的麻将。你不会拒绝的对不对,谁让我们交情那么好呢。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

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麻将是……”千芊说。

“从这个描述来看,肯定是他养的猫。”师清漪目光沉了下来。

雨霖婞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她还是忍着那种恐惧问师清漪,因为她觉得现在的师清漪也有点古怪了:“师师?”

“叶臻从来没当面跟我说过他养的猫叫麻将。”师清漪凝眉沉思:“我知道他养了猫,还是因为他之前在古楼古墓里随口说了一句。他从来没正面特意跟我提过,为什么他这里会要我照顾他的猫,而且他居然说‘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我从来没见过麻将,怎么断言我一定会喜欢?”

洛神开口:“去找猫。”

千芊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房间里没人,这里又没有猫的尸体,那就说明猫走了,成了流浪猫,天寒地冻的,很可能它已经……”

“这里窗子开着。”洛神的眸子滑向敞开的窗子:“猫出去容易,进来亦容易。这里是它的家,即便这里再没有食物,却也是个避风避寒的场所,它在外寻了食物,应当会回来睡觉。”

雨霖婞眉一抽一抽的:“你们几个,请不要一口一个‘那个’,谢谢,给我看看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麻烦了。”

洛神面无表情看向雨霖婞:“霖婞,你该回了,我们须得去寻‘那个’。这般说,你觉得如何?”

雨霖婞深吸一口冷气:“我是得回避一下。保持电话联系。”

雨霖婞风风火火的,果然走得快,就差脚底抹层油。

剩下师清漪,洛神和千芊三人外出到附近寻找,问询,问到这里的确有一部分流浪猫,很多住户都不敢将厨房打开,那些猫会偷吃。

只是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三个人去吃了个晚饭,夜里还是在叶臻家里守着。

时间指向八点四十,房间里开了暖气,沙发上的师清漪耳尖,听到了那边窗子的响动。

她飞快站了起来。

一只黑乎乎的影子正从窗子上下来,轮廓圆滚滚的模样。

洛神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窗子闭合,那影子哪里也不能去,就这样可怜兮兮地被三个女人围住了。

千芊开了灯,师清漪这才看清楚麻将的样子。

它真的很肥,比月瞳还肥,除了肥,没别的,过了一段没有主人的日子,它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

麻将显然被吓住,将身子团成团,下一秒就要像是刺猬一样炸起来。

——师师小姐,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

叶臻记事本上的话在师清漪脑海里回响。

这只猫身上有什么?

师清漪尝试着蹲下去,尽量保持友善,去摸麻将。

她动作轻柔,人也好脾气,而且天生的动物缘,麻将并没有抗拒她。

师清漪抱起麻将,它沉极了,好在她本来就力气大,加上抱月瞳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

洛神盯着麻将脖子上的那个项圈,项圈上挂了一个小玩意,圆圆的,似一个小球。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的目光,窗子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已沉沉入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打了个寒战。

房子里除了她们三个,再没别人。

可她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看似的。

于是她对着麻将故作亲昵地展颜一笑,表现出她“真的很喜欢麻将”的样子:“走咯,麻将,回家了。”

一切都故意表现得很自然。

三个女人找到这只猫,带回了师清漪的家。

一到家师清漪就立刻把麻将项圈上的那个球来回仔细地检查,发现它很巧妙,是空心的。

师清漪打开了那只球,里面团着一张纸条。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师清漪慢慢地将那张纸条展开了,上面写着:“师师小姐,有空去以前咱两去过的那个餐厅一起喝一杯,你在那里最喜欢喝柠檬汁了。用你喜欢的麻将来邀请你,是不是很浪漫?哈哈,什么时候可以做我女朋友呢?”

“什么意思?”千芊蹙眉。

洛神也不说话。

师清漪感觉心突然砰砰地跳得厉害,心想叶臻为什么会突然神神秘秘的,变得这么谨慎。

她低声说:“我很讨厌酸的,不喜欢喝柠檬汁,而且我也没和叶臻去过什么餐厅,他为什么要说喝柠檬汁?”

“看这纸条。”洛神细细忖了一阵,突然道:“字都写在很上方,下面一片空白,通常人写字的习惯不该是如此,应是刻意为之。”

“柠檬汁……我讨厌喝柠檬汁啊。”师清漪喃喃了半晌,目光突然一凛,转身去储物柜里拿了一只蜡烛过来点燃。

洛神和千芊看见她的举动,也都明白了。

纸张搁在蜡烛上方悬空小心翼翼地烘烤,慢慢的,纸张上空白的部分显出棕色的字迹。

柠檬汁写过的文字干后没有踪迹,遇热才会显色。

“是个邮箱地址。”师清漪拿起来一看:“。密码是yezhen75874452。”

第23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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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邮件

几乎没做考虑,师清漪抬脚就朝书房走。

洛神和千芊跟上去。

开机等待的短暂画面让师清漪觉得有点紧张,甚至感到压抑。毫无疑问叶臻肯定是给她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会让叶臻置于危险之中,否则一向大大咧咧的叶臻不会突然这么神秘。

成功登陆邮箱,页面跳转了,收件箱,发件箱,存稿箱等一目了然,里面显示有许多邮件。

发件箱里邮件数量很多,师清漪点开看了看,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邮件,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后是收件箱,东西也不少。

里面大部分都是广告垃圾邮件,要么就是注册了哪个网站之后发来的激活链接,师清漪性格谨慎,即便这样也还是逐个看得仔仔细细的,每一条都不放过。

千芊倚着师清漪的椅子,轻声说:“如果是我,还是会放在存稿箱里,毕竟收发都是双向的,只有存稿才最隐秘。”

“话是这样没错。”师清漪边说边点鼠标:“不过还是细致点好,就怕有个万一。”

千芊一笑:“我明白。就是你这么翻也太累了,不然换我吧,或者洛小姐来。”

洛神点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温言道:“没事,我慢慢来就好。邮箱里的东西这么多,肯定是叶臻他故意的,藏在这大堆邮件里才不会显眼。你们两要不去休息一下?我找到了再叫你们。”

她说着,舌尖下意识在干燥唇角轻轻舔了一下。

洛神见了她这微不可觉的小动作,转头问千芊:“千小姐想要喝点什么?”

师清漪心里一暖,盯着电脑屏幕偷偷笑。

“随便就好。”千芊说。

洛神去了一阵,又回来了,给千芊泡了热茶,又替师清漪拿了热牛奶和白开水,还有点心。

师清漪已经进存稿箱看了一阵,脸色绷着,怪怪的。

叶臻存在存稿箱里面的许多东西,比如照片,文档,甚至是视频,全都……不能直视。

存稿箱里第七条存放的文件就是“众美女脱衣激情,顶级热辣刺激享受,爽到没边!!!”

……还三个感叹号呢。

……是要有多刺激。

“什么?”洛神发现师清漪脸色有异,便想凑近去看。

师清漪坐在电脑前,伸手拦到洛神腰上,赶紧说:“不要……你别看。”

洛神没说话,极淡的目光飘到了屏幕上。

“全都是些男人喜欢看的东西。”师清漪摇摇头,恨不得自己眼瞎了,可是眼瞎了怎么找叶臻留给她的秘密:“还剩下一部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嗯。”洛神搬条椅子坐在了她旁边。

如果想要藏好一个秘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藏秘密的地方装扮成一个合理的场景,无关的信息需要堆积许多,造成假象,然后将那个秘密随意置于其中,这样那个秘密才会被真正淹没,没有一定耐心与细心的人根本寻它不到。

这一点叶臻做得很好。

他其实很聪明,只是可惜了。

茫茫的邮件海里耐心寻找,师清漪终于在存稿箱里发现了端倪。

她感觉一向很敏锐,看见附件里附带的那个名为“新建文件夹”的压缩文件,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下载。

解压释出文件,师清漪点进去一看,看见一个标题是“师师小姐”的文档,还有一个名为“录像”的视频。

“找到了。”师清漪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与此同时,强大的紧张与压迫感也攀了上来。

洛神和千芊坐在师清漪左右,三人开始安静地看。

点开那个文档,里面写着叶臻给师清漪的信:

“师师小姐,你好呀,隔着屏幕看见这么酷帅的我,是不是很高兴?

我知道如果你能看见这个,那说明我应该已经死了。呸,其实我在打这个字的时候,心里特别特别不爽,老子他娘的特别怕死。

可是人总是要死的。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你知道我在道上混,很危险的,早上刚拿了一笔酬劳,指不定晚上就被人砍死了,或者烂在哪个古墓里,叫粽子给吃了个干净。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写遗言,将要交待的事情记在我的本子上,想到哪条,就记哪条,你能进这个邮箱,那说明你已经见过我的本子。

在说别的之前,我再次求你,求你照顾我妈。

我妈她没几年活头了,我只希望在她那日子到来之前,能过得舒坦。师师小姐,我知道你心软人好,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如果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还你这个债的。

下面是我要告诉你的。

宁凝她来找过我,而且找过我好几次。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偷偷替你办事,所以她想让我在你们中间做个内应,她许给我很多酬劳,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知道不是她的,她肯定跟上了个了不得的大老板。

我的确很需要钱,我为钱杀过人,赚的钱也不干净,可是我知道这个钱不能赚。干这行这么久,我明白义字怎么写,师师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你信任我,我觉得很高兴。

但是我知道宁凝的手段,我如果说个不字,她会一枪直接毙了我,还会杀了我妈。我只好假装答应了下来,给她提供了一点可有可无,没有实际价值的情报敷衍她,同时我也耍了点手段,从她那里略微了解了点信息。

宁凝表面上在跟着萧家做事,萧家给她钱,也算她老板,去凤凰古楼那次就是萧家让她带人去的。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她背后还有一个老板,那他娘的才是她真正的老板,她两面三刀。

我其实算个边缘人,也不是特别清楚师师小姐你和萧家的渊源,我只知道在你家和萧家之外,还躲着另外的一批人,他们在萧家和你师家之外。

姑且可以称他们为第三方势力。

我有一次偷偷看过宁凝的手机,她一直在跟一个归属地在四川省甘孜的号码联络。

她没存名字,但是这个号码她联系了很多很多次,肯定有问题,我记下了这个号码,13518448029,你也将这个号码记一下。

易北在柳色做卧底,他设置了隐形监控,看见了点东西,太害怕了实在做不下去,不过他没有暴露,只是提前辞职了。

他监控拍下的那一段视频,我放在了这个文件夹里。

我也很害怕,最近我发现有什么人在偷偷监视我。

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个监视我的人要是愿意,肯定可以进到我家里来。

我很怕晚上突然被人捅死在床上,我还有我妈要养,我真的不想那么早死。

我是个胆小鬼,不敢立刻把这些告诉你,我怕你知道去查,惊动了对方,对方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然后去动我妈。

可是我又很想告诉你,所以我偷偷准备了这一切。我他娘的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在这上面了,可真累,我想着如果有一天,你能发现这个邮箱就好了。

如果我挂了,指不定你会到我家来看看,师师小姐,我大概也知道你的性格,或者易北会把我的记事本告诉你,什么可能都有,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看我记事本就懂。

当然,你也有很大可能看不到,但是只要我准备了,总比没准备来得好,对吧?

好了。

就这么多。

那个手机号码一定要记好。我虽然对很多事不大清楚,可是有一件事还是明白的,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盯着你。

你要小心。

师师小姐。

真的再见了。”

师清漪看到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胸口堵得慌,她捧着热牛奶慢慢喝。

喝了几口,她才低低说:“难怪后面一段时间叶臻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雨霖婞,雨霖婞怎么骂他他都不走,后面索性跟着风笙苏亦他们,连家也不大回,原来他是害怕了。”

洛神拧起眉:“师家应不至于去监视他,萧家也不会,盯他的便是他所说的第三方势力么?”

千芊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我们看看这个视频。”师清漪点开了视频,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巫寐的。”

视频的画面切到了柳色房间里的浴室。

因为摄像头安装的位置,画面有点偏,不过这并不影响所看到的场景。

浴缸里歪着一个裸身的女人,长长的头发,脑袋折了下去,看不太清面容,而巫寐就坐在那浴缸边沿,将那女人看着。

她的眼神很冷,嘴角翘着,好像是在笑。

过了一阵,巫寐抬了下手。

师清漪睁大眼睛,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仔仔细细地看,她眼神好得可怕,低声呢喃:“好像有什么细细的东西从她手上下来了。”

“是蛊。”洛神表情冰冷。

千芊的面容也同样凝重。

巫寐手上那些东西爬到了女人身上,在那女人的裸身来回穿梭,所到的肌肤上都留下了一条红线一样的痕迹。

然后那些如同红线标记的东西突然一抖,那女人整个身子突然一下子散了架,如同切豆腐一样,血肉被切成了无数方正的小块,从骨头上分离出来。

师清漪捂住了嘴。

巫寐将手伸到浴缸里,捞起其中一小块血肉,塞进嘴里咀嚼。

伴着那种细微的血肉咀嚼声,她下巴上全被血渍浸染,一片模糊。

后面的画面,全都是巫寐在生吃这种血肉,她看起来好像是在享用一顿美味大餐,师清漪好容易撑到视频结束,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甚至连刚喝下去的牛奶都想吐出来。

洛神关上视频,将水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喝完水,实在受不了了,盯着千芊道:“千芊,你和巫寐是旧识,她说你是祭司,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吃人肉?”

千芊沉默。

洛神也沉默。

“我们认识已经这么久了。”师清漪轻声道:“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前问你,你不愿意说,好,我尊重你,现在我问你。我们的交情,值不值得你说?”

千芊抬起她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师清漪。

里面似乎有光波在晃动流淌,媚态天成,却是苦涩的。

“值得。”千芊突然又笑了。

她看了看师清漪,又看看洛神,洛神与她四目相接,沉默了下来,千芊声音平静道:“我乃战国人,当年为族里的拓折祭司。巫寐,她为焚尸祭司,共同侍奉当年的乌灵萨阿大人。”

“乌灵萨阿是……”师清漪喃喃着,心说拓折和焚尸这两个名词也太熟悉了,千芊居然是那个族么。

而且她还是战国人,洛神才只是明朝人,千芊所在的年代居然比洛神还要久远。

“乌灵萨阿是我族语言,族姬,也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公主殿下的意思。巫寐,是当年贵为‘乌灵萨阿’的巫翎大人之妹。”

第23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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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乌衣

“原来你和巫寐都是乌衣族的,对么?”顿了顿,师清漪终于说了出来。

拓折,焚尸,这两者是乌衣族供奉的凶神。

乌衣凶神其实总共有四位,还有两位分别是招魂,还有雷神。

“是。”千芊微笑:“师师,你很清楚啊。”

师清漪尴尬地摆手:“也不是很清楚,有些是我从书上看过来的,有些好像――”

“好像什么?”千芊见她神色有异,便问她。

师清漪低声道:“好像我脑子里一直就有这么一些概念。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看书太杂了,那些记录的东西可能不知不觉就过脑了,我却没太注意。”

洛神抬眸看师清漪一眼,长睫轻颤若蝶翼,继续静默。

“好,不扯远了,我们说回你的事。”师清漪表情恢复柔和,眸子却在书房灯下晃出了一点闪烁的星光,似乎十分向往:“其实很久以前我因为好奇,还做过一点关于乌衣族的研究,但是它太神秘了,已经是一个湮灭很久的古老部族,我所能找到的资料非常非常有限。甚至因为这事,我那时还被教授训斥过。她不相信乌衣族的存在,只认可那是考古学里界定为艺术加工的玄奇故事,是当时那些人的幻想寄托,并不承认乌衣族的真实性。如果非要说,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普通的古苗族而已。”

千芊道:“历史演变,各族也跟随繁衍融合,苗族有一部分的确是由我们乌衣演化而来。所以师师你看,苗族的蛊毒,灵宠,巫术等等,都会和乌衣有重合的地方。每个部族都有它的前身,甚至还有前身的前身,源远流长。”

“你等等。”师清漪站起来,去书桌的另一头拿来记事本和钢笔。

她拧开笔帽,这才抬头,双眼泉水般清亮:“好了,你说吧。”

千芊:“……”

洛神瞥眼过来:“好学生,要我再替你寻只话筒递给千小姐么。”

师清漪:“……”

千芊这才笑了:“那我尽量说详细些,师师你慢点记。我乌衣族当年地处南蛮,族人擅长巫蛊,精于炼魔,所以在外族眼中名声不太好,树敌颇多。我们信仰拓折,雷神,焚尸,招魂四位神尊,每位神尊都必须有一位祭司主祭,我当年便被族主选去作为拓折神尊的仆人,接任成为拓折祭司。那年我十二岁。”

师清漪点点头:“十二岁可真小。那巫寐什么时候接任的焚尸祭司,和你一起么?”

“是。她和我同期接任,她长我一岁,那时十三岁。”

原来都在年岁很小的时候。

两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师清漪问:“那你所说的那位‘乌灵萨阿’大人巫翎呢?”

洛神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眸光沉静,全程倾听基本不说话。

千芊回答:“巫翎大人年长她妹妹四岁。我与巫寐初为祭司时,巫翎大人已经十七了,其实她年幼时便被选为‘乌灵萨阿’,只是等到十八岁时,方才有正式的族礼授予。”

“等一下。”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乌灵萨阿’就是族姬的意思,巫翎和巫寐同为姐妹,应该都是你们族的公主殿下才对,为什么只有巫翎才是?”

“乌灵萨阿,只能有一个。唯一的。”

师清漪心细敏感,一下子就明白了:“巫寐是不是从小就很嫉恨她姐姐?”

嫉恨与嫉妒,虽一字之别,却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是。”千芊道:“巫寐自小恨巫翎大人入骨。”

师清漪心中通透。

千芊撩了下发丝,接着说:“乌灵萨阿只能唯一,巫翎大人太过耀眼,巫寐轮不到乌灵萨阿的资格,自然也失去了公主殿下的身份,即使她是族主的亲生女儿,却只最多与我同位。她极度怨恨巫翎大人,也怨恨她的父亲。而将这份怨恨推到最高点的,就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她接任焚尸祭司一年,就在那一年,巫翎大人被正式授予乌灵萨阿之礼。”

“那年发生什么了?”师清漪微微蹙眉。

“那一年的乌灵萨阿族礼上,巫翎大人抛弃了她的妹妹巫寐,选中了我。”千芊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动容。

“选中是……”

“全族人奢盼的无上荣耀。”

洛神不语,师清漪眉头蹙更深。

千芊声音突然像是变得空灵极了:“长生秘法。”

师清漪的钢笔掉了下去:“……”

洛神轻飘飘将那钢笔一捞,夹在手里,又从愣住的师清漪手里捏过笔帽,安静套好,搁在一旁桌面上。

师清漪扭头看着她。

洛神表情很淡。

师清漪又看回来,脸色僵冷,几个字就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长生不老?”

千芊表情也凝住,过了会才散了,笑道:“你明明刚才听我说我是战国人的时候,很平静,并不觉得奇怪,想必对这些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从战国到了现代,有些东西再明显不过了,你为什么听到长生的字眼,反而会这样?”

师清漪再度看向洛神,声音里隐隐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你和洛神私下有我不太清楚的交流,洛神是明朝人,她也到了现代,这点你肯定知道,对么?”

千芊点头。

“那不就是了。”师清漪抿了抿唇:“洛神是从明朝睡到现代的,你也可以从战国睡到现代。”

千芊一愣:“师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

师清漪的眼风偷偷扫了洛神一眼,洛神静坐倾听,没什么表示,师清漪永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得收回了目光。

师清漪低声说:“传说中乌衣族世代工于长生,别的我都可以相信,唯独这个……我……我。千芊你说你是战国人,我信,我想着是不是那个青头鬼的组织在战国时便早已成立,你在战国入了水晶棺,就被埋在贵寿村那边的墓穴里,一醒来便到了现代。而中间明朝时因为某种原因,又有组织里的人在那里修建了古楼,但是那跟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一个间接的历史时间交错。即便你醒来就知道凌血藏在五楼,也可能是你在战国时就知道了什么规律,比如说修建古楼的图纸蓝图,这样推断也是可以的――”

她在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的推断提供一个合理的,能站得住的逻辑。

即使在明白其中有着潜在漏洞的情况下,也还是坚持。

渐渐的,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千芊叹息一声。

洛神抬起眸子,眸光轻柔,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看着脚下的木地板。

书房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自欺欺人。”她声音轻极了:“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

什么都可以接受,在经历过各种苦难折磨,诡物恐怖,魍魉梦魇之后,真的再没什么人能有她这样强大的接纳与适应能力。

唯独接受不了这个。

这个所谓的长生。

其实有了那些匪夷所思,长生也不算什么特别古怪的事情了,可她就是无法去接受。

准确地说是害怕接受。

她害怕一旦接受了这个潜在的长生事实,她以前所怀疑的某个点,就可以得到真正地支撑了。

“师师。”千芊低声叫她。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明白了。”师清漪嘴角终于牵出一丝笑意:“你活了很久很久,是真正地活着,而非棺木束缚住了时间。你和洛神……不同,不同。”

洛神垂了下眸子:“……”

“其实你还不是真正的明白。”千芊补充道:“我是所谓的长生不老没错,但是乌衣族人并非个个长生,世代工于长生纯属外人过分夸大。准确地来说,乌衣族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才有长生资格。”

她又叹口气:“我族人纵然再精通异术,也是凡人。凡人想要长生不老,便是同天斗,实属逆天而为,过程可怖之处我这里便不赘述。我想说的是,长生秘法在我族是无上的荣耀,只有几人可得,而且生命并非永无止境,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长生,只是将寿命延长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是蝼蚁,只有那些蛮荒时期神的后代,他们才是共日月同辉,天生的神赐。”

师清漪道:“所以在‘乌灵萨阿’的族礼上,巫寐因为没有得到这份‘长生’荣耀,所以……?”

“所以怨恨到了极致。就在族礼结束后的几天,她假意接近巫翎大人,巫翎大人心知她从小性格乖戾狠毒,不可信,所以之前才没有选择她。可是毕竟是妹妹,哪里又会有那么多的戒心,巫寐便在巫翎大人身上偷种暗蛊,巫翎大人受了重伤,巫寐趁机取得骨笛钥潜入乌衣秘境,她在那里发现了炼魔的禁术,族主带人赶到,她竟使了那禁术里的手段,将族主炼杀了。”

“那是她的父亲……”师清漪心里一抖。

难怪先前千芊会在师家地下指责巫寐伤姐弑父。

“族主不但死在她手上,而且还成为了她第一个吃掉的人。”

师清漪心中寒冷更甚,顿了好半晌才说:“你是说她那时候才十四岁。”

“是。”

“是因为那个什么禁术?”

“是。虽然我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吃人,但是想来也应该是强行修炼禁术的原因,天道万物,公平得很,什么都该付出相应代价。”

“那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用我们现在的历法换算。”

“公元前二二八年。”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她难道吃人吃了……两千二百四十年。”

她不由得想起在地底下靠近巫寐的时候,她身上那股阴冷的,类似腐尸的细微味道。

别人可能闻不到,但是骗不过她的鼻子。

鬼郎是只尸獒,因为以前也吃过许多死人,身上那股味道也非常重。

千芊说:“大概吧。反正从十四岁那时起,巫寐就逃出乌衣,成为永远的叛徒。乌衣族经过那次动荡,比起以前更加不成了,后来过了三年,发生了许多事,这其中复杂具体我也知晓得不是很清楚,只晓得因着某些利益冲突,巫翎大人后来迫不得已,远嫁楚国,做了当时楚王的王妃。”

洛神眉动了动。

“外族和亲?”师清漪想了想,道:“楚国在某些说法上也算作南蛮区域,它当时是不是和你们相邻?”

“楚国的确与乌衣相挨着。只是乌衣历来隐蔽罢了。”

“你的巫翎大人,是嫁了楚恒王,景绯骏么。”洛神终于道。

千芊眸子一抹讶异之色:“是的,洛小姐。你怎么――”

洛神淡道:“因着很出名,书上有记载,我亦有所闻。只是我只晓得她做了楚王妃之后的一些事,并不知她尚在乌衣时的情况。”

师清漪听了,心里一动,就问洛神:“那巫翎做了楚王妃之后,又怎么样了呢?”

洛神声音沉下去:“她死了。”

师清漪愣了愣。

千芊表情似乎更加黯然:“后来楚王宫里的事,这里便不做多说了,巫翎大人已逝,我得尊重她。只是她去世之后,族人十分愤怒,许多族人偷偷潜入楚国施蛊,闹了好大一场,再后来楚国气数尽了,我们乌衣的气数其实也早就尽了,分崩离析,我只得离开乌衣,在外漂泊。当然,这都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探陵里更加详细的年代表,都可以推断出来哟,我自己有一份=。=

以洛神或者师师的出生为基础点,向前或者向后推,洛神出生于公元前二四三年,师师实际年龄比洛神小十二岁,我虽然有些东西没有点明说,但是只要对剧情脉络记得熟悉的话,其它的人物和事件时间表就会十分清晰地推断展露出来。

第23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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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二章

千芊的表情让师清漪心思更加沉重。

毕竟千芊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嘴毒的时候笑 ,不毒的时候她也笑,甚至有点没心没肺全不在意的意味,现在这种黯然低迷实在少见。

师清漪斟酌了一番,才说:“你说你后面离开在外漂泊,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入墓的呢?”

“也是明初的时候。”千芊看一眼洛神。

洛神沉默。

“被封到凤凰的古墓水晶棺里,是你组织里的人下的手么?”因为千芊一出来就戴着青头鬼面具,而且对古楼相对比较熟悉,师清漪一直当她就是当时青头鬼组织里的一员。

而实际情况,千芊的确也是。

“……是。”千芊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含糊了。

师清漪抬头静静看着她,眸子动也不动。

然后师清漪眼珠转了下,目光清冽澄澈:“巫寐做的?巫寐算计报复你?”

“……是。”千芊答。

“乌衣那时的事,照理来说巫寐应该很恨你的,你怎么会和她待在一个组织里?”师清漪声音压低:“而且那组织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有点邪教的意思。”

“我当时有段时间不知道她在。那个组织里的成员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联系紧密,而且大家都戴着面具,看不到脸,谁也不认识谁的情况时有发生。”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千芊眼里的光波更暗淡了。

“那组织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得把握好,师清漪现在完全是走在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路上。

“我不太知道。”千芊回答得越来越含糊,轻轻摇头:“其实我很少待在组织里面,大部分时候在外面。回组织的时候面具一戴,基本上我什么也不用管。至于古楼里的情况,师师你刚才的猜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我机缘巧合之下,的确看过古楼修建的图纸。那图纸上一卷一卷设计得很详细,即使我没有参与修建古楼,我却也知道凌血会被搁在五楼。”

“为什么?”师清漪皱眉,觉得很多地方都十分古怪:“既然你很多都不清楚,甚至连组织目的都不知道,那就是没有利益牵涉,你为什么当初要进这个组织?好像完全没有必要的。”

千芊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她嘴角重新绽出妩媚的笑意:“因为可以养蛊啊。”

师清漪:“……”

就这么简单?

“我是个蛊师,自然要以各种绝品蛊为目标,这漫长岁月走过来,我一直都在研究这些。他们能给我提供最好的条件,我不需要管他们,只要能得到养蛊的便利就好。”千芊笑道:“另外他们手上有许多稀有蛊苗,可以培育更多的品种,大好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师清漪不语。

“我要回去了,师师,洛小姐。”千芊将喝过的茶杯搁在桌面上。

“就回家么?”师清漪料不到她突然会这么说,低头看着表:“还挺早呢。”

“都十点半了,师师你觉得这叫早?”千芊含着笑。

师清漪有点尴尬地撩了下发丝。

“我真的得回去了。”千芊偏头,眼中幽蓝:“陌今晚会出来。”

说着,起了身。

千陌?

师清漪也和洛神站起来,师清漪说:“怎么回事?”

千芊道:“憋久了,也会想出来透透气。我和她约定过,今晚上让她出来,早上再回去。明早我还要开店呢,她这怪脾气,站店里是会吓跑客人的。”

以前在古楼里千芊说过自己才是主人格,千陌不过是后面因为某些原因滋生出来的,但是那时候有点不太愉快,师清漪并不相信千芊,只以为她在说谎。

如今成了朋友,在一起经历许多,才发现千芊的确是主人格没错。

“她经常出来么?”师清漪说。

千芊摇头:“偶尔晚上会出来,我同意才行的。”

“以前她是不是一次也没让你出来,她害怕你再度夺回身体主权,所以一直依靠凌血压制你?”

“对啊。”千芊笑道:“师师,你说她是不是很贱?”

师清漪:“……”

千芊再度莞尔:“可是即使她那么贱,我也得照顾她。没办法,谁让我比她还贱呢。”

“你啊。”师清漪哭笑不得,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她。

陪千芊走到门外,千芊摆了下手:“这里就好,不用送了。”

“开车小心点。”师清漪嘱咐。

“好,拜拜。”千芊又看向洛神:“洛小姐,再见。”

“再见。”洛神黑眸沉静,点点头。

将门关上,洛神让师清漪先去洗澡,自己到书房收拾了一阵,再将麻将抱到月瞳平素住的暖窝里睡觉。住院期间,月瞳暂时寄在老杨家里,还没接回来。

麻将初来乍到,待在月瞳窝里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洗过澡,师清漪坐在床沿想事情。洛神去了浴室,热气蒸腾在玻璃上,只能听到暧昧的水流声。

师清漪脑子转得飞快,一会念着那四川甘孜的号码究竟是谁的,一会想着当初是谁在监视叶臻,过了一阵,又是叶臻临死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钻了出来。

信息纷杂,光影摇晃,师清漪开始觉得头疼起来,只得揉起了眉心。柔软的黑发散在她瘦削的肩上,随着她揉捏眉心的动作轻轻晃荡。

千芊今夜吐露了很多事情,这难得极了,甚至其中许多近乎匪夷所思,实在料想不到。

可是最后面的时候,她又觉得千芊话语含糊,似乎在遮掩隐瞒什么。

谁都有秘密,不能指望别人将她的所有和盘托出。

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不想说的时候,掐着她的脖子也不一定会就范。师清漪理解千芊,觉得她能说出那么多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见她方才所说的那“值得”两字分量是多么的重。

虽说千芊后面说的话不能全然相信,应该还有隐情,但她说的长生不老部分,绝对是真的。

……长生不老啊。

师清漪双掌并着,低头蒙住了脸,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叹息声。

活那么久,是个什么滋味?

一只手搁在她的颈上,掌心向内覆盖,又轻轻蹭了蹭。

洛神的手一贯冰凉,刚才沐浴染了热气,这才有了暖人的温度。她的温度和着她身上的女人清香,轻柔地熨帖过来。

师清漪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右手抬起,盖在洛神手上,看着洛神。

洛神站着,她坐着,洛神高挑的影子映了一部分在她身上,眼睑下是静谧的一片灯影。

“千芊的话,你信多少?”师清漪笑。

“百分之八十罢。”洛神声音轻柔,淡淡的:“千小姐是可信之人。”

她说她只信百分之八十,却又说千芊为人值得信赖,师清漪是个剔透玲珑的明白人,知道她这么说道理其实并不相悖。

“你是不是觉得她说组织的事情时,还有待商榷?”师清漪道。

“嗯。”洛神又温言道:“清漪,你要记住,以后你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言谈有时不能尽信的,须留有余地,细细思量。这样你才不会吃亏。”

“那么对你呢?”师清漪嘴角笑得促狭,眼底却一片温柔。

洛神只是淡笑。

“你也是骗子。”师清漪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脸。

洛神蹲了下来,让床沿边上的师清漪摸。

她的脸偏在师清漪掌心里,长发散落,像只静谧高贵的白鹿。

“可是是世上最值得我信赖的骗子。”师清漪笑道:“我对这个骗子,总是信她百分之百。你说我吃亏么?”

“我不会叫你在我这里吃亏的。”洛神的眼里像含了月光:“我也会努力尽我所能,不让你在别人那里吃亏。”

“所以总是嘱咐我不要被人骗?”师清漪拿食指蹭了下洛神的脸。

洛神道:“信任是很好的品格,你这心境,倒是很难得。有了过多猜忌,人心便会冷漠,陡生疑端,过得也不舒坦。倘若总是叫你莫要去信别人,却也不妥。世上好人多,觊觎你的坏人亦有许多,有人怜惜你,就有人辜负你,得好生分辨。”

“我明白的。”师清漪点点头,又笑起来:“其实我有时候也说谎骗人,怪不好意思的。”

“情势所逼。”洛神嘴角浮起笑意:“不过我看你骗人时,倒也十分拿手。”

“可是我老是骗不到你。”师清漪咕哝。

“学生怎会骗倒先生?”洛神眼觑着她道:“再多学几十年,看看成不成。”

几十年?

师清漪听了,心里一丝沁甜,突然觉得非常高兴。

顿了顿,洛神又说:“其实方才我也瞒了千小姐。”

“啊?”师清漪一愣:“你瞒她什么了?你在书房里好像没怎么说话的。”

“我说她的巫翎大人死了。”

师清漪疑惑:“可是巫翎的确是死了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她所晓得的死,其实并不是当真死了,而我所说的死,才是真的。”

师清漪没说话了。

洛神道:“当初巫翎入了楚王宫,过了几年因着一事被楚恒王赐死,楚恒王不敢对外多做声张,只说王妃是病逝,入陵安葬。实际上当初入陵是另有他人,有人易容成巫翎的模样,喝下鸩酒,替巫翎入葬。外人都当巫翎那时便死了,千芊听到风声,自然也如此认为,实际上死的并不是巫翎。”

说到这,洛神垂下眸,表情有些黯然。

“那死的那个究竟是谁?”

“是她‘夫君’。”洛神看师清漪一眼,黑夜般的眼神更沉了。

“可是王妃的丈夫,不应该是楚恒王么?他们成过亲的。”

“在她眼里,大抵只有她喜欢的人,才能是她真正的夫君。”

师清漪这才点点头。

洛神道:“自那时起,巫翎好端端活着,只是一直守在那陵墓里,只是需要吃食时,才会出去。”

“那你怎么又会说她死了?”师清漪表情变了变:“后来她……”

“后来,就这般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唐朝时,她封死古墓,不再出来寻找吃食,同她喜欢的人一起合葬在了棺中。”洛神声音隐有叹息:“我并未将这一层告知千芊,倘若她晓得她敬爱的巫翎大人当初未曾死去,活了许多年,后来却又当真逝去,她定会更加伤心难过。”

师清漪心想的确是这样,本来一个人死了,突然听到她活着的信息,在意她的人肯定十分高兴,可是后面又听她死了,这大起大落,冲击力实在叫人难受。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师清漪眼珠子一转,试探。

洛神答得很随意自然:“我说过巫翎很有名,书上记过这些秘辛。虽然古人书籍多有浮夸之处,却也不乏真实的故事。”

师清漪无言。

顿了顿,她声音更轻了,像是呓语般对洛神说:“她守着她喜欢的人,在陵墓里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后面还是选择和那人死在一起?”

“一个人守着她夫君的遗体,太孤单,太累了罢。”洛神长睫垂下,枕着师清漪的膝盖,声音有着微不可觉的哽。

“……也是。”师清漪喃喃着:“她长生不老啊。”

她……长生不老啊。

虽然不是所谓正统长生,总有消逝一天,可是她毕竟和千芊一样,能活两千多年那么久的。

就算减去千芊入棺沉睡的时间,那也能活一千多年。

师清漪低头看着洛神,洛神枕着自己的膝盖,她的长发那么漂亮,就这样散在那里,握在手里,就像是掬一捧流水。

“千芊也活了那么久,她会觉得累么。”师清漪玩着洛神的长发,轻声呢喃:“要是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也是普通的寿数,该怎么办呢?她总是这幅模样,可另外一个人,总也要老的,然后死去。”

洛神自师清漪膝盖上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

师清漪眼神温柔,软波盈盈,像是要滴出水来:“你真好看。”

洛神不说话。

“要是我,我就……舍不得你变老。”师清漪说:“你永远是这样,这么好看。”

她的指尖突然有了轻微的发抖,洛神眸光瞥到她指尖上,然后轻轻攫住她,看了半晌,才轻轻笑了:“傻姑娘,乱想什么。我和你一样的。”

……和我一样的。

一样的。

师清漪细心咀嚼洛神这句话,突然又像是得到了安慰的糖果,心情终于得到了几分舒展。

“夜了,睡罢。”洛神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一一看在眼中,站起身,吻在她的额头上。

“嗯。”师清漪抱住洛神的腰。

两人躺到床上,师清漪动了动,偎在洛神怀里,洛神伸了手臂环住她。

静了一会,师清漪贴着洛神的锁骨,说:“等我们老了,变成老太太,就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好。”洛神答应着。

“我希望老了以后,能比你稍微活得久一点,也不用太久,一个星期,或者几天就好,因为我最后还可以照顾你。等打点妥当了,然后我再跟你走。”

“傻姑娘。”洛神抱她更紧。

师清漪闭上眼,想起了洛神身上的病症,又想起背后躲藏的那些人,突然感觉到疲惫。

最终,她在这种疲惫与担忧中睡了过去。

且又做了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接着明朝番外=。=

第23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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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师番外明朝篇(二)

夜里又是一场大雪,次日醒来,外头积雪照例堆得极厚。

我拎着菜篮去早市采买,路面上的雪早被那些来来往往赶早市的人踩没了,地上一滩滩的脏雪水,我轻轻绕过去,去两边摊位上挑菜。

冬日里菜色少,只得选了几只个大饱满的萝卜,拿回去配那新鲜的羊羔肉,又买了些冬笋和山药,眼看差不多得了,这才径直走去郑屠户摊子前。

“哟呵,师掌柜!”郑屠户见了我,面上忙堆起笑来:“你前头交待给我的那些,我可都料理好了,就在这里,你先过过目?”

他声音洪亮,肉摊子顶棚上那雪又厚,被他这一喊,手里那切肉的大板刀再往案板上那么用力一扣,顿时掉了一大块雪块下来。

差点落了我满身。

他这才尴尬地摸了下后脑。

我避开了那雪,笑道:“郑大哥实在热情。”

“这里总共三十斤。”郑屠户指着一旁桶里的鲜肉,道:“照师掌柜你吩咐,可全都是最上好的五花肉,今一大早刚料理的。”

我瞧了瞧,的确十分新鲜,便点付了银钱与他:“好,我回铺子一趟,待会差人过来取。”

郑屠户似是忖了忖,这才犹疑开口:“师掌柜这每次买肉都买个三四十来斤,在这附近的街坊邻里倒也十分少见――”

他话还未完,我温言道:“家中的人都爱吃肉。且许多是用来制腊肉与熏肉,还有肉干做那零嘴的。”

郑屠户大笑摆手:“爱吃肉还有甚不好的么?我的意思是师掌柜你每次都在我这里买这许多的肉,照顾我这营生,我自是十分感激的。我平素替你料理的这些猪全是桃花庄子里来的,那里的肉质干净紧致,最是一等一的好,师掌柜是讲究人,自然也明白。只是往后我这再不供那桃花庄子里的肉了,别家也没了。”

“为何?”我道。

那家伙嘴被养刁得厉害,可是非桃花庄子里的五花肉不吃。

郑屠户声音压低,神神秘秘道:“桃花庄子那边来了话,说那边的猪全都被郊外青云庄里的人给包下了,郊外许多菜农也不会再送菜到咱们这早市上来卖,就连那边十几个打猎的好手也不来了,猎的珍味全往青云庄里送。”

“他们什么都包了?”我蹙眉。

“对,那些上好的原料,可全包了。青云庄前阵子突然来了好一批人,听说是应天府来的官家。那可是帝京,身份显赫得很,吃穿用度自然十分讲究的,人多,需求也大。”

说着,他声音更低了:“我听说,还有许多兵爷呢,耍刀弄枪的,像是以前跟太祖打过仗,砍过前朝脑袋的。”

我道:“青云庄不是李家的地方么。那些难道是李家的客人不成?”

“哪能呢,李家哪能攀上这高枝。如今青云庄再不是李家的了,已然属于应天府来的那些大人们,听说李家这回卖青云庄狠赚了一笔。那些大人出手阔绰,连喝酒的杯子都有好几十种,晋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玛瑙,轮换着喝。师掌柜你晓不晓得,他们连使的筷子都是黄金所铸,睡的枕头也是玉做的。”

他说得眉飞色舞的,十分向往的模样,言语之中自然又少不得添油加醋。

想起那什么晋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玛瑙我倒也有许多,被我丢在蜀地,蒙了好几百年的尘。

我笑笑:“好罢。若实在没有桃花庄子里的五花肉,便没了罢,别处养的也行。”

“好嘞。”郑屠户道:“我这便是知会你一声,下回不是桃花庄子来的,我收你便宜些。”

离开肉摊子返回墨砚斋,洛神尚在里头布置,她见我提着一篮子回来,轻轻问:“这回怎这般久。”

“这节气菜不好挑。又跟那卖肉的郑大哥说了会话,耽搁了些时辰。”

我将方才听到的事告知洛神,洛神沉吟片刻,没说什么。

青云庄的事与我们无甚紧要关系,听听便好。

我请隔壁小哥将那三十斤五花肉取回来,暂时搁在后院里吹冷风,天寒地冻,肉也不会坏。

墨砚斋后面连了后院,亦可住家,我和洛神在这里也布置了房间,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另外购置的宅子里,墨砚斋后院主要用的便是厨房。

去厨房下了两碗面做早点,和洛神两人吃过,洛神去外头看着铺子,说是看铺子,没有客人,她也不过是捏着书倚在柜台那闲散地看。

古董不比其它营生,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年之间闲暇时间占了大多数,倒也十分自在。

我留在厨房忙活起来。

反正日子闲散,有许多功夫去琢磨厨事,昨夜里摸到洛神的腰,觉得她似乎又纤瘦了些,天又冷,是该多花点心思给她补一补了。

将新鲜的羊羔肉洗干净,放入桂皮花椒等料去膻,先下锅炖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搁切好的萝卜块,菌子片进去接着煮一段时间,便可。

等待的间隙,我烹了一壶蜜香茶,烹制的时候放了点冰糖进去煮,最后还给了一小勺冻蜜,清甜的味道,洛神很是爱喝。

我将茶端出去,搁在柜台上:“歇一下,眼睛都要看坏了。”

还不若多看看我。

洛神放下书,抬起头微笑觑我一眼,轻声道:“也对,媳妇这么美,我眼睛可不能看坏了,否则夜里似摸黑来的,肠子都要悔得青了。”

我含糊哼一声,我倒了一盏蜜香茶给她。

她站起来,倚着柜台,将那热气袅袅的茶水端在手里,送到我唇边,笑意盈盈的。

我看着她扣茶盏的修长手指,绷着微烫的脸,低头就着她指上的茶盏边沿抿了一口。

“拿着手炉暖着。”洛神道:“你在这歇一歇,我去厨房。”

我低头看着她那指尖,白玉削葱也似,实在舍不得,摇头:“厨房还有些羊膻味,莫要去了。”

“叫我闻一闻。”她倒是抓着我的手凑在她鼻下,轻轻一嗅:“不是很香么?”

我忙将手背过去:“都是花椒味。”

她煞有其事道:“那你待会可得拿皂角将手洗仔细点。”

正说着,却听后院一声轻响,像是墙头那边传来的,好大的雪落声,似是打在了墙下的矮树上。

“又不听话。”我听那声响,叹一声。

洛神笑笑,让我拿着手炉,两人去后院一瞧,墙头正晃出一簇五颜六色的花,掩在白雪中,滑稽极了。

“赶紧给我下来。”我斥责道。

九尾立即晃着那九条花里胡哨的尾巴从墙头翻下,它身形矫健敏捷,尤其最擅速度,转瞬便到了我面前。

它抬起它那张脸,从下面看我,似乎有些无辜。

“那家伙没跟你出来罢?”我抬头看看墙外。

外面很安静。

九尾嘴里咕噜一声,拿爪子去扫地上的雪,这一扫一团的,足见它无聊得紧。

那家伙体型那般巨大,出来定要吓破别人的胆,九尾体型小,速度游走飞快,倒也无甚大碍,所以时常到我这铺子里来缠着。渐渐到了后头,那家伙待在宅子里,看见九尾时不时离开宅院,大抵是不忿了,好几次也想出来,被我察觉,最后只得拿了锁链出来吓唬它。

谁知那家伙看见我拿出锁链,脾气更大,当天肉都不吃,回去也扭过头趴着不理会我,真是愁煞人。

九尾拿嘴巴来拱我的靴子,我去厨房拿刀出来切了一份五花肉与它,它嫌太冷了,蔫蔫的一副不大愿吃的模样,只是看着我。

“似上回那般算了。”洛神见我无奈,轻笑道。

我只好将那份五花肉带回厨房,撒上盐巴细细地双面煎了,煎出油脂香来,且只能煎五成熟。

想想街坊别家里养的那些家犬,都是十分乖巧听话的,主人吃什么,它们便吃什么,临了我养了两头怪物,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知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

哎。

洛神端着煎好的肉给九尾吃,九尾吃过,蹿到外间,我让它趴在柜台上莫要乱动,权当替我看着铺子。

附近许多人也见过九尾,九尾生得奇怪,最开始他们的确唬了一跳,洛神诳他们说九尾是从龟兹国里带回来的,龟兹路远神秘,流传过来许多奇珍异兽,那些人信以为真,最终见怪不怪。

吃了肉,九尾倒也高兴,乖巧趴着不动。

有它看着铺子,我和洛神也放了心,一起去了厨房。羊汤差不多得了,我放了萝卜菌子进去,又切了些肉剁碎做成肉糜,拌上葱花,滴上麻油,洛神便在我旁边帮我揉面。

说起来她随我学厨学了这许多年,以往连碗碟都能打了,萝卜削成细筷子,鱼剃成鱼刺,如今倒也有些在行,只是我平常不愿让她下厨,近来她又有些生疏了。

不过她手劲灵巧,又内力充盈,揉面我还真揉不过她。

……仔细想想,我揉什么都揉不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这么多=W=

下章继续。

第23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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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番外明朝篇(三)

洛神揉好面,一份份切好,再擀压成一张张的薄饼皮。

擀好一张,递给我,我便将那调配好的葱花肉糜塞进去。

灶里炉火烧得旺,外头寒冷,厨房里头却暖意十足,甚至熏得人有些热了。

洛神白袖挽起,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平素肌冷少汗,额角现下竟也被热出些许汗来,发丝透湿,别有一股子柔软温婉的风情。

她抬手拭了拭,默不作声地忙活。

我正在爆香铁板上的油,眼风一瞥,见了她这惹人怜的模样,道:“去洗把脸,歇一歇。”

她拿沾着面粉的手一指,语调平平道:“我要煎这个。”

我忍俊不禁:“你会的么。”

她侧过脸来,觑我一眼。

我觉出她这目光里微微有那么一丝嗔意,笑了笑,也不说了,捏起一张做好的薄饼搁在烧红的铁板上,道:“这脂香饼里头灌了馅料,须得来回反复地煎,隔太久容易焦,隔太短里头的馅又会夹生,火候须得好好看着。”

她当真仔细盯着,十分专注。

我又在旁铺了一张,火候到了,我翻转一下,她便也学着我的动作。

“呀!”外头铺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骇然惊呼。

洛神微微蹙眉,我停了手:“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间铺子里,就见一个矮个子小女孩骇然往后缩,乌黑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柜台上趴着的九尾。

她身上穿着短打的碎花小袄子,头戴一只虎头帽,帽子上又顶着个大南瓜。

“阿莹?”我当即认出了她来。

阿莹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朝我走过来,走一步,偷偷看一眼九尾。

上回街上见她倒很是胆气足的样子,这回却有些羞涩,头上顶着那大南瓜,朝我低低道:“仙女姐姐。”

我:“……”

“我姓师。”我弯腰看她道:“你顶着这南瓜做什么,多沉。要我叫人替你送回去么?”

“这南瓜是给你们的,师仙女姐姐。”她眼睛乌溜溜的。

我着实不晓得她这脑子究竟想些什么了,道:“你可以叫我师姐姐,也可以似你爹爹那般,唤我师掌柜的。”

“哦。”她点点头,又看着九尾那九条花里胡哨的大尾巴:“它是什么,长得好奇怪,像朵花。”

九尾眯了眯眼,舔着它那匕首似的利爪。

“它是我铺子里的小掌柜。替我看铺子的,你莫要害怕。”

“我……不害怕。”阿莹听了,这才勉强壮了胆气:“你这掌柜的可真多,那位白衣服的仙女姐姐也是掌柜么?”

我见她顶着那大南瓜不放手,都替她觉得脑仁疼,忙伸手将那南瓜拿下来,笑道:“她是大掌柜,我是二掌柜。你说这南瓜是给我们的,为何?”

她忽地嗅了嗅鼻子,道:“我娘亲要我拿给你们。我上回归家晚了,爹爹娘亲看着十分害怕,便问了我些话,我实话说了,娘亲说家里没什么东西,日前储了些南瓜过冬,便要我拿了一个过来作为谢礼。”

我明白过来,晓得她一个小丫头顶着这么一个南瓜过来很是辛苦,南瓜虽价轻,意却重,抱着那南瓜收下了:“替我多谢你娘亲。”

言罢,又道:“下回可莫要傍晚在街上多做耽搁,可晓得?”

阿莹犹疑半晌,问:“青头鬼,真的最喜欢吃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么?”

我故意做出肃然的模样:“那是自然了。记得早些归家。”

她立刻蔫了下去,临了又抬头朝后院看一眼,鼻子一吸溜。

我晓得她是闻到厨房里的香气了,便领着她去后院厨房,洛神正将一张她煎好的饼夹起来,搁在旁边白碟中。

阿莹看见洛神,又看看那碟中的脂香饼,目不转睛,口水都似要流出来了。

她大抵是想讨好洛神,盼着洛神给她一张饼吃,躬身福了福,竟朝洛神做了个大礼:“大掌柜姐姐。”

洛神侧过脸来:“……”

阿莹殷切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也不说话,拿干净的油纸包了几张脂香饼递给阿莹,阿莹欢喜接过,又朝洛神做了个大礼:“谢谢大掌柜姐姐。”

洛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阿莹已经抱着饼吃开了,我本想留她吃用午饭,想着如今非常时期,她若午间不回恐怕她爹娘会担心,便送她出了门。

远远地能看见她头上那定虎头帽在雪光中一晃一晃,很是活泼可爱,正要转身,却见一个妇人过来,将阿莹拉住了。

阿莹抬头看着那妇人。

虽说隔得有些远,我听力比常人特殊些,倒也听了个大概。

那妇人显是阿莹的熟人,逗她道:“未到放学时分,阿莹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莫是逃学了罢?仔细我去告诉你们夫子,打你手心。”

“哪里,郝大娘。”阿莹道:“夫子今日有事,一大早放了我们的假,我回来歇一上午啦。”

“这样?那我家阿征怎没见得人影了。”

“我早上同阿征他们一起出的书塾门,不过半道上分开了的,他没回家的么?”

那妇人微有些怒:“定是不学好,又去哪里胡耍了,看回来怎么收拾他。”

一大一小说了些话,又结伴走了,我也回了后院。

转眼到了傍晚,我和洛神收拾停当,关上铺子,两人各自提着冻冰了的肉,同九尾一起归家去。

街上又萧条起来,寒风裹着雪粒子,扫着街上每个角落。

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街上晃荡,又有一个中年妇人模样打扮的人跑过来,拉住了那几人,那几人摇摇头,那妇人转而脚步匆匆往更远处走。

“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敲梆子喊号的声音再度响起。

“走罢。”洛神摸着九尾的脑袋,望向我道。

我点点头。

回到宅子里,去了后院最宽敞的一间屋子里,那家伙枕着硕大的利爪,披着一身雪白鎏银的皮毛,正歪着脑袋在那睡,察觉到我和洛神提了五花肉进来,抬抬眼皮,又懒洋洋地阖下去。

我将肉放好,慢吞吞道:“这是最后一顿。”

傲月又抬眼看我,额间烙印火红。

“下回没桃花庄子的肉吃了。”我做个两手空空的动作:“可不许再耍脾气。”

傲月转转它那对大眼珠子,径自吃肉。

现下还是桃花庄子的肉,它吃得倒是欢畅,下回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鬼模样。

夜间就寝,洛神早已沐浴后上了塌,我将外衫褪了,穿着亵衣裤钻进被中,只觉得里头仍不算如何暖和,自后腰抱着洛神,低笑道:“不是叫你一早来暖床的么,这是暖到哪里去了?”

她身着白轻纱衣,薄薄滑凉的一层,贴着她脂玉般的雪肌,我这般抱着她,觉得她实在跟没穿差不离,脸不禁烫了烫。

“下回还是你来暖罢。”她转了个身,乌黑眸子看着我。

我忍不住在她柔软唇上啄了一下。

她眼中有了几丝流月似的浅笑,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摸索了半晌,我被她弄得又痒又麻,她的手又往下,摸到我右手指尖上。

她拿她的指腹在我指尖上轻轻一蹭,我被她身上那细细的冷香一染,心跳更快了,忙脸红道:“我仔细剪了。”

她看我一眼。

我又道:“也仔细洗了无数遍。”

“我问你这个了么?”她嘴角一丝轻笑。

我不理会她这假正经,正欲要伸手抱她更紧一些,忽地又顿住了。

洛神亦收起笑意,目光转瞬如冰雪。

外头有了些的响动。

不是积雪压弯枝桠的声音,似是有人在走路。

我和洛神的房间在后院,外头则是高高的围墙,我们宅院僻静,街坊邻里相互隔着窄巷,我琢磨那动静,不像是我们院子里的。

那声音似是响在窄巷里,巷子里皆铺着青石板,夜里难免积了雪,那人走路的响动听起来倒也古怪,不大像是正常人的响动,走三下,停一下,又似是缓慢拖行走了数米。

“莫非来贼了?”我低声道。

以前经历长久战乱,前几年才好容易改朝换代了,苏州府又历来富庶,难免会有许多流民涌到这边来。那些流民一向是待在郊外,许多在城里帮工赚些工钱,有些懒惰的,便会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径。

“不太像。”洛神蹙眉。

院子与院子隔着,又空着巷子,外人自是听不到这响动的,即便隔间房都听不见。

我和洛神听这些倒十分容易,虽说五感通透是件稀罕事,可万物有利有弊,有时听力过敏也不好。因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时常总会听到些恼人的事。

比如现下,也实在是……恼到我了。

若是能不听见便好了。

那人又走了起来。

又听几声干瘪的摩擦响动,兹兹嚓嚓的,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洛神起身下榻,我也跟过去,两人穿好衣衫,洛神让我披了一件带兜帽的锦貂大氅,两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外头寒冷,泼墨也似,就剩下家中挂的那两只红色灯笼,红影幽幽的。

傲月和九尾已经出来了,利齿龇着,死死盯着远处看。

我叮嘱它们莫要出声,同洛神飞身跃上了墙。

眼底小巷纵横,有些弯弯如同九曲回肠,一座一座宅子笼在黑幕下。我和洛神小心沿着墙头游走,过了一阵,那古怪声音又响起来了。

洛神拉着我,将我按了下去。

我矮下了身,站在这边墙头往稍近的那条巷子里一瞧,就见墙根那里贴着一道影子,那影子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寒风冻住了似的,走了两步,一直走在那户人家的后门口,这才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模样古怪的东西来。

那人吹响了那个东西。

一种类似鬼叫的沙哑声响从那东西里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现代正篇了。

至于探陵的穿插番外和完结番外不同,其实就是归于正篇,总之性质和之前的洛神番外差不多,大家也明白重要性的~

第24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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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三章——新年旅行

第二天一大早,师清漪去老杨家里将月瞳接了回来。

进了门,刚闻到家里那股外来的味道,月瞳一下子便脱离了师清漪的怀抱,转瞬蹿进它那暖窝所在的房间。

“等等。”师清漪心知不妙,赶紧追过去。

房间里炸毛的猫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一个被气炸毛。

一个被吓炸毛。

闹了半小时后,实在没办法,师清漪再度拨通了老杨的电话:“杨叔,是这样的,我这回又得麻烦你帮个忙了。你不是说家里就你和杨婶两个人,太冷清了,很想养只猫么,不,不是,不是月瞳……”

“月瞳,不许打麻将!”师清漪坐在床沿听电话,目光同时冷冷瞪过去。

月瞳缩回爪子,歪头看着师清漪。

不远处麻将吓得跟什么似的,直接缩成麻团模样。

“不是,月瞳怎么会打麻将。”师清漪这才重新接回了电话,恢复笑意:“我是说我朋友寄了一只猫在我这里,它的名字就叫麻将。月瞳和它不对付,没办法一起养,所以我想把麻将交给你来照顾。对对,胖胖软软的,很可爱,还特别乖,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这就抱它到你这来。”

收起手机,月瞳过来蹭师清漪裤腿,师清漪想给它个教训,便故意晾着它,抱起麻将出门,去了老杨家。

老杨家对麻将而言是个好去处,妥善安顿了麻将后,师清漪又花了几天功夫,料理了一些事情,生活渐渐地再度回归原来的轨道。

年关已至,很快就到春节,师清漪和洛神商量了下,决定今年不在家过春节了,改为新年旅行。

在吃喝玩乐的旅途中,过个轻松自在的年。

雨霖婞孤家寡人的,父母都已不在,虽说每年过年的时候有风笙苏亦他们陪着,到底也冷清。

聚餐的时候听师清漪说要去旅游,她这下按捺不住了,桃花眼一眨一眨地,直朝师清漪和洛神抛媚眼:“哎呀师师,她表姐,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有辆房车还没怎么用过呢。”

“所以?”洛神静坐饮茶。

师清漪笑道:“我也有。”

雨霖婞哼哼唧唧的:“我房车比你的大。”

师清漪心里憋着笑,托着腮装无辜:“就我和洛神两个人,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

说到这,师清漪突然又看了一眼千芊:“我看看,三个人也装得下,千芊,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玩?”

千芊含笑:“这样免费旅游的好事,我怎么会舍得拒绝。”

雨霖婞见抛媚眼都要抛残了也没效果,顿时不大乐意,好歹面上绷着,没怎么表露出来。

于是她开始语重心长地分析:“师师,晚上开车疲劳驾驶,脸上容易长痘痘,人就不漂亮了。再说她表姐车技那么烂,开她自己的车都慢得跟乌龟似的,我都替她脸红,开你那死沉死沉的房车铁定跑一百米就翻车了,啧啧,太危险了。”

洛神也不理会雨霖婞嘲讽她车技烂,若有所思一番,才轻描淡写道:“霖婞说得极是。清漪,我们需要可供轮班的司机。”

雨霖婞桃花眼里晃着光,一脸“看我看我快看我”的表情,却还在那端着架子装矜持。

洛神偏了下头,对师清漪道:“我看铺子里的陈栋便不错,吃苦耐劳又聪明,问他愿不愿意做这个轮班司机。”

师清漪点头附和洛神:“我也想到了陈栋。他是我的伙计,不用问,他肯定愿意的。”

雨霖婞抱着手臂,斜一眼过来,酸溜溜道:“你们那什么排不上号的陈栋,有我的苏亦吃苦耐劳,有我的阿笙聪明么?”

其他三人同时笑了。

师清漪笑道:“这么想也是。还是风笙和苏亦两个人稳妥些,轮班也不会太辛苦,那我去请他们帮忙了。”

雨霖婞冷冷道:“他们要是离开我去帮某些个没心肝的人,我回去就打断他们的腿。”

师清漪笑眯眯的,声音柔出了水:“那就不让他们离开你就是了。”

雨霖婞面露喜色,转瞬又没了,继续端架子:“师师,这可是你求我去的。”

“是,是。”师清漪由着她得瑟。

四人聚在一起合计,规划了后面的旅行计划。

其实师清漪有心要去四川甘孜,不过她也不能贸然这么奔着甘孜就去了,这样目标暴露明显,很容易打草惊蛇。毕竟抛去萧家不说,还有另一方半点底细都不清楚的势力正盯着他们。

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不得不更谨慎地兜圈子。

对于这一层,四个女人常聚在一起交流,各自也都心知肚明。

师清漪将她的平板推到桌面中心,点开应用地图,放大后全国各个省市的交通路线还有旅游景点等都十分详细。

“我们到时候上这条高速去重庆。”师清漪放大地图,说:“到重庆玩了之后,南下到贵州。”

千芊笑道:“正好我想再去贵州的西江千户苗寨看看。”

“好,西江千户苗寨也纳入路线之一。”师清漪点点头,接着安排:“然后去云南,后面再是四川,大家想去哪里,就说出来,我这里做标记。”

说到这,师清漪轻轻问洛神:“洛神,你想去四川的哪里玩?”

洛神眸光沉静,道:“乐山。”

雨霖婞扑哧一声笑:“她表姐,原来你最喜欢看大佛啊?”

洛神淡道:“我想去峨边,那里倒也挨着大佛。”

师清漪记起洛神以前去过四川,只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她去哪里做什么。

她想了想,猜测洛神是不是就是去的峨边,就说:“峨边那里有什么?”

洛神看着她,微微一笑,眼底潋滟:“我老家在那里。”

师清漪愣住。

对的,洛神说她明初时分虽然生活在苏州府,可是老家却在蜀地,隔段时间便会回去的。

洛神嘴里说的老家可和如今人们说的老家性质不同,现在人们说要回老家,基本上就是探亲走走亲戚,家里的人聚聚,可是洛神的老家应该是根本不会再存在的。

社会发展那么迅速,老房子倒下去,新楼盘建起来,大都市自不必提,就连许多偏僻的旅游景点也都聚满楼房人烟。明朝留存的那一切,肯定早已淹没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了。

师清漪不忍问她是不是想回去看看她老家的故址,就柔声说:“好,峨边那里风景很美,很幽静,我也正想去看看。”

洛神还是看着她,点点头。

安排好路线,各自去准备物资。加上风笙和苏亦一共是六个人,还带只猫,所需空间变大,于是就动用了雨霖婞那辆房车。

计划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五走,二十四是小年夜,师清漪特地把这个小年留给了师家。

经过上次一事,师家在师夜然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后。配电楼的通道已经完全封死,后湖虽不能填,但是那个水洞也派遣了一支工程队过去,进行水下封堵。

师家老宅表面还是老样子,平静极了,可是一想到地底下掩埋的那一切,师清漪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毕竟是小年夜,而且师清漪第二天就要走,过年也不会回来,这顿饭既是年饭,又是践行饭,所以师家准备得十分用心,师轻寒甚至亲自去了厨房。

师清漪也在师轻寒旁边帮她擀饺子皮,打馅,包饺子吃。

纤长手指几下动作,灵巧地包了馅料进去,师清漪包饺子的同时,想起了最近的那些事,不由得低声道:“小姨,你不会闷的么。”

师轻寒抬眼看着她,轻轻笑了:“闷什么。”

“待在老宅这里,很闷的。何况下面还有那些东西,虽说封死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师清漪表情凝重,道:“之前我也跟姐说过,你们别住在这里了,到市区里住吧,比这安全。可她就是这倔脾气,不会听我的,你帮我劝劝她。”

师轻寒笑道:“以前也有那些东西,不也住得好好的么?”

“以前那是不知道,现在都一清二楚了。”

师轻寒回答得十分豁达:“以前能住,现在当然也能住,没什么的。”

顿了顿,她又温柔笑说:“我和夜然,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们是师家人,这就是我们的命。”

师清漪默默咀嚼着师轻寒这句话,从里面体味到了那么几分苦涩的无奈。

“那好。”师清漪只好道:“以后当心萧家,不要跟他们正面接触。”

虽说萧家折损了许多人手,可萧慕白和萧以柔还活着,还和以前一样打点萧家,只是幕后的萧家老祖宗巫寐消失匿迹,连带着那个戴鬼面的女人也没了消息,可是师清漪觉得她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师家地下,大概是暂时躲起来了,伺机而动。

“萧家也受了创,不敢的。”师轻寒说:“阿清,把那叠拿给我。”

师清漪拨了一小叠饺子皮过去,看着师轻寒认真忙活的侧脸,突然道:“小姨,你想外祖母么?”

师轻寒转过头来,表情一瞬有些复杂。

“墓里没有外祖母的遗体。你觉得她还活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母亲她还活着,我想问她为什么。”师轻寒叹息:“很多个为什么。”

厨房里静静的。

师清漪沉默下来,也不再说话了。

聚在一起吃过小年夜饭,说了会话,师清漪低头看表,已经九点半了。明年就要出发,洛神和千芊今晚待在了雨霖婞家里,做房车里最后的物资准备,等下师清漪也要过去。

师清漪,师夜然,师轻寒三个人走出别墅楼,往外走。

“小年快乐。”师轻寒抱了下师清漪:“阿清。”

“小年快乐。”师清漪说:“也提前新年快乐。”

师轻寒笑道:“旅途中记得打电话来,玩得开心点,开车尤其注意。”

“嗯。”师清漪说完,又含笑看向师夜然。

师夜然表情沉静,走过来,也沉默地拥抱师清漪:“路上小心。”

“好。回去吧,风大。”师清漪点点头。

等师夜然和师轻寒回去了,师清漪这才去取车。

走到一半,裤子突然被咬住了。

鬼郎个头大,这么一咬,差点没把师清漪的裤子扯下来。

师清漪哭笑不得地甩开它:“闹什么,我得走了。”

鬼郎摇着它的大蘑菇尾巴,殷切地看着师清漪,往旁边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继续朝师清漪摇尾巴,似乎想带师清漪去什么地方。

“你有什么礼物给我啊?”师清漪调侃它,跟着它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都是冻起来的泥巴,旁边长满了杂草灌木,是师家老宅里面一处很少打理的角落。

鬼郎摇着尾巴,找准一个位置,使劲往下扒拉。

它扒拉的地方土质相对松软,而且它爪子锋利如刀,劲道又大,如同一台小型挖掘机似的,很快就挖出一个深坑来。

师清漪以前时常逗鬼郎玩,鬼郎跟她十分亲近,师清漪也知道鬼郎有储藏东西的癖好,得到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鬼郎都会找个地方埋起来,有时候它还会叫师清漪到它藏宝的地方看。

“我来看看,这回你又得了什么宝贝。”师清漪蹲在旁边,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虽说得赶着回去了,可它怕鬼郎失落,就想再陪它一会。

她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久了,骨头都隐隐疼了起来。

深坑被挖开,师清漪探头往里一看,里面乱七八糟的,玻璃弹珠,大骨头,马克杯,仿古茶杯,扇骨,短柄伞,簪子等等,甚至还有一座鎏金佛,师清漪鉴宝的眼光毒,发现这鎏金佛居然还是真货,不知道鬼郎从哪扒拉来的。

“……你打哪弄来的?”师清漪指着那鎏金佛,笑道。

奇怪。

心里怎么越来越堵得慌。

师清漪也觉得左手硌得难受,下意识拨弄了一下的红玉手链。

鬼郎看见师清漪面上的笑,以为它夸自己呢,尾巴摇得更厉害了,大嘴一张,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叼出一个小物件来。

它把那东西叼到师清漪面前,上面裹着一层泥,像个泥裹的鸡蛋。

师清漪面上笑意顿时凝住。

她也顾不得那东西脏,接过来用餐巾纸擦干净,低头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只玉石雕琢的鬼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马上就要满五万啦,整数控君倒特别激动,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探虚陵的支持,使劲么么么么哒~

这章是用师师糖葫芦码出来的,看着师师在屏幕上滚来动去,文思如泉涌哎嘿!【呸

第24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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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四章——在路上

师清漪强忍着不适,警惕地回头扫了几眼,确定附近没人,这才重新检查起手里的这只东西。

居然又有一只鬼眼出现了。

这只鬼眼和古楼舍利佛尸里取出来的那一只差不多大小,外观也大同小异,黑底血眸,上面还布满了细细的红色纹路,像无数密布的毛细血管。

两只鬼眼,配成一双鬼瞳。

“唔……嗯。”师清漪喘息起来,左手滚烫似入了一锅热油。

为什么,之前明明还没有这么强烈的不适感。

师清漪盯着被擦掉泥泞的鬼眼,心念电转之下,赶紧又将这玉石鬼眼扔进了挖开的泥坑里,再用泥巴糊着裹了好几层。

鬼郎在旁边歪着头,看着师清漪在那糊泥巴,似乎有些不解。

随着鬼眼被泥巴裹住,那种不适才渐渐褪去。

师清漪明白其中的分寸利害,立刻指了下那坑,吩咐道:“快埋起来。”

鬼郎非常聪明,立刻用爪子将坑边的泥土重新填回深坑,把它的藏宝地点埋藏起来。

这边师清漪用餐巾纸将那泥裹的鬼眼又包了好几层,手上都是泥,她不悦地皱皱眉,勉强将手擦个初步,再把她手提包里那只文件袋空出来,将层层包裹的鬼眼丢进去,最后纳入手提包。

鬼郎行动利索,很快就埋好了,师清漪又谨慎地布置了一遍,一切恢复如常,她这才带着鬼郎往回走。

“回去吧。”师清漪额角都是冷汗,朝鬼郎微笑挥手。

鬼郎不舍地过来蹭她。

换做平常师清漪肯定会用手去摸它的脑袋安慰它,这回她手上全是泥渣子,她怕在鬼郎脑袋上留下证据,就不敢摸,只是做个手势:“好孩子,真乖,今天做得好。”

成功哄了鬼郎回去,师清漪快步前去取车。

手太脏了,又不能直接在师家停车场倒水洗,师清漪去后备箱拿了两只塑胶手套戴上,这才敢握方向盘开车。

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留存在身体里,她撑着往回开,等快到雨霖婞家的时候,她给雨霖婞打了个电话,第一句就是:“雨霖婞,快到门口来接我。”

雨霖婞边磨磨蹭蹭接电话边说:“大你!”

师清漪:“……”

听力好,依稀还能听到电话那头洛神淡淡接了一句:“炸弹。”

师清漪:“……”

雨霖婞顿时火了:“她表姐你怎么能又出炸弹?你哪里来那么多炸弹的?你和养蛇的分明就是想着法地挤兑我!”

“运气罢了。”洛神声音平静道:“你是地主,而且我晓得你一手烂牌。你觉得我们俩需要做什么?”

师清漪:“……”

“喂,师师,喂?”雨霖婞边骂洛神边继续听师清漪的电话:“师师,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车上手提包还揣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饶是师清漪平素好脾气,这时也青筋直冒了:“斗地主是不是很好玩?立刻到门口来接我,不然我就拆了你家大门,再回去撕了你们的牌。”

雨霖婞这才听出师清漪声音有异,迫于她的低气压威胁,忙不迭地答应了,又压低声音对洛神说:“你家绵羊表妹今晚上变狮子了,你可小心点。”

师清漪听力那么好,即便雨霖婞说得低,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又听洛神的声音隔着电话凑近了来,透着几分平和温软:“清漪,发生何事?”

洛神是降火良方,师清漪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回来再说。让雨霖婞立刻到大门这边接我,你和千芊待在原地休息,千万不要过来。”

“不可以过来。”师清漪再度重复。

“好。”洛神心里有了数,没有多问。

雨霖婞小跑着过来接师清漪,师清漪下车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嘴唇苍白得吓人,雨霖婞吓了一跳:“师师,你怎么——”

师清漪将她的手提包随意交给雨霖婞,又不动声色地比了个手势。

这手势是她们几个之间的暗语,意思是:“去X区。”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师清漪已经变得越来越谨慎,所以即便现在到了雨霖婞家的庭园里,她竟也没有放松警惕。

雨霖婞自然明白X区是什么意思,一下子变了脸色。

手提包已经在雨霖婞手里,虽然她现在不太清楚情况,不过等她到了“X区”,打开手提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面具体应该怎么进行处理,她再了解不过。

X区就是雨霖婞藏之前鬼楼出来的那颗鬼眼的地方。

鬼眼会对洛神和千芊造成十分明显的影响,两人接近鬼眼后,会变得虚弱,而师清漪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雨霖婞等其他人则没事。

师清漪认为这鬼眼可能带有某种类似辐射的场,和磁场差不多性质,置身于这个辐射范围场内,就会起反应。

正因为这样,雨霖婞便用特殊的隔离手段将鬼眼层层包裹,再置于深处,藏得十分隐秘,这样不但安全,而且师清漪等人过来这边的时候,也不会再受到影响。

师清漪一个人走进小厅,洛神和千芊正在沙发上等着,神色各异。

“清漪。”洛神看师清漪脸色疲惫,满手泥泞,立刻站起来。

“我没事,先去洗个手。”师清漪朝洛神笑笑,去盥洗室洗干净了手,这才回沙发上坐下。

洛神和千芊看着她,等她说话。

“我找到了第二只鬼眼,通常眼睛都有一双,果然还有第二只。”师清漪的声音已经渐渐平缓了下来。

洛神微微蹙眉。

千芊讶异说:“哪里找到的?师家?”

“嗯。”师清漪点头:“我已经交给雨霖婞去X区妥善处理了,不必担心,不会影响到我们。”

“师家何处寻到?”洛神道。

“是鬼郎找到的,被它藏在它的‘藏宝坑’里。”师清漪慢慢解释:“鬼郎有收藏癖,喜欢收藏一些它觉得可爱有意思的东西藏起来,而问题就在这里。鬼郎很多时候收到什么东西,它就会告诉我,大概是想跟我分享,我没离开师家之前,它一直都是这个习惯,后来我走了,这习惯才断了。可是近来我时常会回师家,它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洛神沉吟:“就是说,只要你回了师家,而它又寻到了它中意的宝贝,便会找你?”

“就是这样子。”师清漪纤长手指相互交错着,搁在大腿上:“最近因为刚出院,事情又多,我也就没怎么回去,今天晚上算是我在老宅待得比较久的一次。鬼郎今晚来找我,我觉得它得到这个鬼眼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应该就在前阵子。”

洛神眸光沉下来:“师家地下。”

千芊若有所思起来。

师清漪嗯了一声,说:“应该就是师家地下。鬼郎最后是从那个盘蛇高台的内部出来的,那蛇形高台是中空的,里面还藏着一条三头巨蛇。我猜鬼眼就是那时候被鬼郎看见,偷偷带出来的。”

顿了顿,师清漪面色变得凝重:“鬼楼有这种鬼眼,师家地下古墓也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洛神不语。

师清漪犹疑说:“外祖母说过,她要守着‘它’,‘它’是在师家地下的,那么这个鬼眼,就是指的那个‘它’么?”

洛神没有对这种猜测表示什么,只是细致地看了一阵师清漪,才轻声道:“你方才带着那东西一路过来,可曾有碍?”

“没什么大问题。”师清漪微微一笑,摇头:“最开始的确不太舒服,可是我发现等我裹上了泥,它对我的影响就不怎么厉害了,不然我也不敢一个人开车回来。”

“泥?”

“对,最开始它直接被鬼郎埋在泥土里,我感觉不到,后来出了土,感觉才有了变化。可等到我擦干净上面的泥泞,突然就难受得受不了,后面重新裹好泥才没事。”

洛神黑眸垂下,忖了忖,才道:“它会受到污染。”

师清漪眼珠子转了转,洛神接道:“盘古开天辟地,万物初始,天为清,是以浮于上;地为浊,是以沉于下。泥土对许多玉器尤其宝器而言是一种污秽,不过相对而言,这是一种可被快速清理干净的污秽,所以它之前被泥土封住沾了秽物,影响削弱,你擦干净后,又会重新恢复。”

“有这种可被快速清理干净的污秽,应该就会有很难处理的肮脏了?”师清漪问。

“自然。”洛神道:“所以古楼里才会有舍利佛尸存在。”

被洛神这么一提点,师清漪心中终于透亮了。

舍利佛尸至为洁净,是养玉的绝品,许多脏污的死玉经过舍利佛尸的净化供养,又会重新焕发生机,变回活玉。

千芊低声说:“没错,第一颗鬼眼被养在舍利佛尸里面,那里洁净,鬼眼当时对我们的影响才会那么巨大,师师你这第二颗,它被泥泞污染了,不然你拿不回来的。”

“很多事都说得通了,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千芊:“你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对这鬼眼也不清楚的么?”

“师师,很抱歉。”千芊叹气。

小厅里一片寂静。

三个人慢慢又在一起说了一阵话,等雨霖婞从B区处理回来,交待完,时间已经很晚了,第二天还要上路,于是各自洗漱完去睡觉,有什么事,留着路上再探讨。

翌日早晨,天还是那样灰蒙蒙的,寒风阵阵,苏亦和风笙在对房车做最后的检查确认,其他四个女人往车上搬最后的一些补给。

这辆房车是大型越野型房车,通常配给外出某些科考勘测的专业队伍或者军队。

除了房车必备的全套供电系统,供水废水系统,巡航系统,燃气,盥洗室,浴室,洗手间,厨房,床,沙发,电器等等一应俱全之外,另外野外越野所要求的安全配套也十分到位,抓地,抗震抗颠簸,即便是去坏境恶劣的地方比如说沙漠,也没有半点问题。

作为轮子上的家,只要按时补给,旅途中就什么也不缺。

车子最底下的搭载区域搭了四辆重型机车,另外还配备了许多武器,只是怕到时候过高速关卡时警察查关,师清漪他们将那些武器藏得非常隐秘,另外还带了大量急救用品和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师清漪抱起最后一箱纯净水,踩着车梯进了房车内部,车门在她身后闭合。

作者有话要说:出发咯,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24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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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五章——在车上

师清漪回了一趟家,抱着月瞳出来,坐在副驾席上的风笙打开前门,将月瞳接进去。

驾驶区和后面的生活区隔断开了,月瞳待在前面,由风笙照料。雨霖婞一早就知道这个安排,她心里虽然害怕,却也知道月瞳的重要作用,只是努力克服,没多说什么。

冬日寒风凛冽,天上凝了整片的灰白,六人一猫,正式踏上旅途。

过收费站关卡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交警边大声喊边打手势:“请开到这边来!”

苏亦倒车照做,到检查区域停好后,风笙和苏亦下车,后面车门打开,师清漪也从上面跳了下来。

交警敬个礼:“请出示一下驾照,谢谢。”

房车算少见车种,有各种不同的规格,一般国内比较普遍的小房车挂个蓝牌持有C照就能开,可是师清漪他们这辆越野房车如同一头墨黑色的巨型怪兽,太打眼了,其长度规格远远超出蓝牌范围,便挂了大车用的黄牌。

这种诡异的大块头对驾照要求非常高,也难怪交警要检查了。

交警接过苏亦和风笙的驾照,看见一个A2照,一个甚至还是A1照,也就没说什么。

“很少看见这种。”交警检查过后指指车身,他看见车里面放了一些类似通讯用的专业仪器,就说:“是科考队的?”

师清漪笑道:“我们越野旅游的。”

交警没发现异样之处:“你们车里一共几个人轮班开?尽量避免疲劳驾驶。”

“我们三个。”

交警让师清漪拿驾照,师清漪递给他:“B2照行不行?”

别说A照,能开重型货车的B照就已经比较难考了,还有年龄限制,交警仔细一抬眼,见她还是个外表十分年轻柔和的女人,似乎有点惊讶,点点头道:“B2准驾。注意安全。”

师清漪其实有点出汗了,她怕这交警检来查去的,会发现他们藏在车上的武器和设备。虽说都是些用以自卫的手段,可国家并不会管那么多,一旦发现,直接进局子。

过了一阵,那交警终于放了行,三人赶快回到车里,继续赶路。

师清漪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任务。

千芊在那慢慢悠悠地削苹果,洛神铺开白纸在上面描画某种图案,她手边上一叠清晰放大的照片,内容物就是雨霖婞拍摄的鬼眼。

“这个地方应该还要这么加几笔。”师清漪靠着洛神,用手指到洛神下笔的地方,小声商量道:“在这里。”

洛神执笔过去,照着勾画。

她们两正在画的是师家地底下那块巨石上的图案,那巨石位于深渊旁边,两个人记忆力均超群,相互补充,一起将那图案绘了出来。

另外一块巨石上的图案只有洛神亲眼见过,她也依照记忆画完,最后拿起这两只白纸对着车里的灯光,比着拼了拼。

“拼不上。”洛神放下纸,淡道:“两者未有可衔接之处。”

师清漪沉吟片刻,突然把平板拿过来,将里面存储的第一只鬼眼照片放大到合适尺寸。

上面的血色花纹被特写出来,师清漪低声示意洛神:“来,上面那张纸并过来,放在照片右边。”

洛神眸光清亮,依言照做。

第一张纸上的图案与照片上那只鬼眼血纹一拼合,边缘很大部分居然完美衔接了。

两人这才互看一眼。

千芊将削好的苹果块放在水果碟子里,雨霖婞抱着一袋零食在旁,边吃边看着师清漪她们忙活。

房车稳稳地行驶于路上。

师清漪在可折叠茶几上重新铺开一张白纸,说:“我们现在来编号,会更直观一点。古楼里发现的鬼眼,为鬼眼一,师家地下发现的,就为鬼眼二。”

简笔画了两只眼睛,她边比划边继续:“师家地下发现的那两块石碑上的图案,和鬼眼上的血纹图案相类似。有一块图案和鬼眼二血纹甚至是一模一样的,那就对应命名为图纹二。”

说到这,挨着鬼眼二号旁边画了图纹二。

“另外一块图案与鬼眼一血纹的边缘,很大程度上能够衔接,且又不同于那两只鬼眼,那就命名为图纹三。按照这种对应法,必然会有第三只鬼眼存在,那图纹三就对应鬼眼三。”

洛神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苹果。

师清漪张口咬住,低头看着白纸,腮帮子略微鼓起,像个雪白可爱的小花苞,洛神就静静看着她腮帮子在那一动一动。

师清漪小口咀嚼着苹果,说:“而实际上,这个图纹三能衔接鬼眼一,却不能衔接鬼眼二,肯定还需要另外的衔接部分,也就是说,鬼眼最少也得有四只。”

“四只?”雨霖婞提问:“可是这鬼眼明显又是某个整体的部分,后面还有凸起呢,那是什么东西长着四只眼睛?”

洛神淡道:“四只不过是最少的假设。也许是五只,也许是六只,具体有多少谁也不晓得,只有寻到剩下的鬼眼,再依靠这图纹的走向,进行拼合推测。”

雨霖婞打个冷战:“我们去哪里找,根本没线索。”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得随缘,强求不来,你看第二只不就是鬼郎带给我的么?”师清漪把资料慢慢收起来,又说:“对了,我还有件事,要不我们直接先到峨边去?”

“不是先去重庆玩么?”雨霖婞道。

师清漪余光瞥了一眼洛神:“我是看这就快过年了,我们可以先到洛神的老家峨边过的,到时候再绕回来,反正是自驾旅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一定非得限定什么路线先后。”

洛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目光却软了下来。

雨霖婞笑道:“哦——我算是明白了。师师,你对她表姐也太好了点吧。”

师清漪耳根发烫,绷着脸道:“峨边是个彝族自治县,那里很多彝族人聚集。彝族是个古老民族,有许多别具一格的传统,他们新年很有意思的,我一直都想去看看,这是我的心愿,不可以的么?”

千芊笑道:“我没意见。”

雨霖婞笑嘻嘻地摊了下手:“好吧,直接先去峨边过年,满足师师你的‘心愿’”

洛神垂眸,微微一笑。

车子向着目的地四川峨边一路驶去。

苏亦和风笙两个人轮班开,师清漪和千芊负责饮食和点心,洛神有时在旁边帮忙,或者看看书,另外查阅一些什么比较冷僻的资料,只有雨霖婞悠闲自在,只等吃饭。

暮色很快降临,转眼又入了夜,车子一直都没停过,几个人洗过澡,到了睡觉时间,开始分配床铺。

一共有四张床,还有一个大沙发。

洛神抱着干净被子与枕头,道:“我睡沙发便好。”

床自然比沙发要舒适许多,只是房车再怎么多功能,空间分配也有局限,四张床都是单人床,两个人睡会比较拥挤。

师清漪,雨霖婞和千芊分到了卧室区域的床铺,还有一张床得空着,留给前面开了一天车的苏亦。

车子开在路上,难免会有颠簸,坐车总是容易疲惫,灯光熄灭后,几个人很快相继睡下。

晚上十一点,车厢内安静极了。

外面夜色沉沉,车灯前后照着,在黝黑无尽的高速公路上投下冷白色的霜。

师清漪睁开眼,外面晃过去的微光透过车玻璃照在她的脸上,长睫上,一片静谧,车外朦胧昏暗的黑色轮廓不断倒退,像一场交错的光影之梦。

雨霖婞和千芊睡得很安静,师清漪下床,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往外面区域走。

来到外面的沙发旁,洛神陷在沙发里,她的面容在昏暗中看得不是太分明,朦朦胧胧的,静谧似水。

师清漪蹲了下来。

洛神脸朝外睡着,师清漪轻轻搭着她的被子,凑过去,偷偷亲了下她的唇。

“穿着睡衣,不冷的么。”被偷亲过的女人没有睁眼,用很低的声音道。

师清漪:“……”

“进来。”洛神的眸子这才睁开了,并且掀开了她被子的一角,同时身体往沙发里头缩了缩。

师清漪没有犹豫,脱了拖鞋轻轻爬上沙发,两人睡在一起,洛神伸手抱住她。

洛神身上裹着融融暖意,两人相对侧卧而眠,师清漪忍不住将搂住洛神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了。

“来做什么。”洛神声音非常轻:“就为了亲我?”

师清漪有些尴尬,心里却又有些暗喜,为了避免其他人听见,她几乎是呵着气息,用一种暧昧的语调说道:“我想你……”

洛神嘴角微微挑起。

“我想你……能跟我说说话。”师清漪憋着笑,说话大喘气地补充。

洛神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记:“莫要胡闹。”

“那我们还能不能说话了?”师清漪索性软了骨头,缠着她。

“说什么。”洛神声音里微有笑意。

“我们就要去峨边了,说说你的老家吧。它具体在哪里?”一边说,师清漪的手扣动洛神腰上,将那睡衣下摆轻轻慢慢地往上捋。

她的手不是那么老实,越攀越上,在洛神柔滑似脂玉的肌肤上游走。

洛神感觉到她那只手带过来的滚烫热度,手也移了过去。

捏住师清漪的右手腕子往上捞,声音带着几分微熏的清雅媚意,低低道:“在这里。”

在洛神的牵引下,师清漪的手覆上了右边的柔软浑圆。

“……这里是哪里?”师清漪脸越来越烫,手指忍不住按着那里的突起蓓蕾,缓缓摩挲。

“黑竹沟。”洛神语调突然平平道,声音寡淡。

“哈?”本来气氛正暧昧得低了水,师清漪被洛神这一说,浑身突然一个哆嗦,手劲控制不住就使得大了。

“——嘶。”洛神忍了那痛,轻轻笑道:“哈什么?峨边的黑竹沟,我老家便在那处。”

师清漪知道又被洛神五迷三道绕着耍了,脸更红了,干巴巴道:“好,我知道了,黑竹沟,你老家。可是你老家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听说那里号称中国的百慕大,全都是原始森林,特别邪门,人们进去都会……都会迷失方向的。”

一板一眼正正经经说着,师清漪同时又照着那模样姣好的浑圆处微微使劲,暗地里捏了一把。

“……嗯。”于是这回轮到洛神极其细微地呻.吟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边马上就要全面断网了,我把我的初稿这里先发出来,还没有修改错别字,这里先发,到时候网断了我用手机修改。

第24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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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六章——在沙发上

洛神的声音,就如同她这张脸一般,满满的蛊惑。

她的模样太过雅致,声线更是抓人心魂。平素说话的口气趋向清冷淡漠,但是音质清冽低柔,即便语调很冷,也还是让人觉得分外好听。

更遑论此时她还带了几分难耐,几分自然流露的清媚。

于是这压抑的难忍听在耳中,简直能要了师清漪的命。

师清漪的手松开,从睡衣里面拿出来,转而攀住了洛神肩窝,在她光滑颈侧缓缓摩挲。

师清漪轻声喃喃着:“我就喜欢听你刚才那个样子。好听。”

她着了迷,入了障,陷在洛神编织的绮丽中无法自拔。

可理智上又觉得说这话有点羞耻,后面轻得几乎听不见。

“方才哪样?”洛神把被师清漪撩上去的睡衣拉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好。

师清漪:“……”

女人高山白雪,正正经经地恢复得那样快,快到让师清漪恍惚以为刚才揉弄她的时候,她的那种低喘呻.吟是自己做了个短暂春梦。

不过朝夕相处,洛神的性子师清漪再清楚也不过,就也开始绷着涨红的脸,正经答复她:“你刚才不是……‘叫’了?”

只是到了后面,声音更低。

她为人偏向含蓄内敛,其实换做以前,她才不会使用这个露骨字眼,现在她就是想故意气气这女人。

都这样了还跟她装。

洛神也不说话,侧着身子,把被子再往那边送了送,一只手托起了师清漪的腰。

师清漪的腰身纤细柔软,洛神的手摸过来时,她自然而然地就抬了下腰身,那被子边沿卷着,往她身下垫。

洛神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夜里高速公路上天寒地冻,保护栏那边许多高树都结了厚厚的冰霜,车里虽然开着暖气,不盖好被子还是会觉得冷。

师清漪很乖,任由洛神摆布来摆布去,直到自己被她包成一只软白粽子。

粽子包好了,最后洛神拿手肘支着自己这边枕头,扶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我来此世算来也不是太久,尚有些许未曾了解与适应,实不太明白你们此处这个‘叫’唤作何意。字典里可有解?清漪,还是你来替我解释一番?”

师清漪脸颊滚烫,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是‘嗯’。嗯?”洛神道。

师清漪这回平躺着,看着头上吊顶灯的轮廓:“知道了还问。”

洛神声音里隐有笑意:“可我方才也嗯了一声。”

“你这个嗯不是先前那个‘嗯’。”师清漪闷声说。

她心里像是被一只小兔爪子细细地在挠了,恨不得立刻抱着洛神啃两口,又怕将洛神那副凝华脂玉的肌肤给啃坏了。

师清漪忍了忍,好歹忍住。

躺得笔直继续装粽子,左右手指却来回交叠,状似无奈地又捏了捏。

洛神侧躺着,继续托腮:“我想起来了,先前我确然嗯了一声。你同我说黑竹沟‘那里号称中国的百慕大,全都是原始森林,特别邪门,人们进去都会迷失方向’,你此话说得极是,我自然嗯一声,表示赞同。”

也亏得她记忆力惊人,还颇有闲情地将师清漪那句话复述了一遍,作为佐证。

“是以我那声‘嗯’,表达了同意之意,同你那个什么‘叫’,想来是差远了的。“洛神绕完逻辑,盖棺定论。

师清漪本来就被缠得欲念焚身,好容易才压制住,闷闷附和:“好吧,不是一个意思。”

洛神颔首:“汉语当真博大精深。”

车窗外的微光照过来,投在沙发上,也将她露在外头的半边身子笼了个朦胧。肩部线条柔和圆润,一把青丝垂在胸前。

车子在夜色中高速行驶,车灯似雪,带来光和影子的动感交织。

在昏暗的光影交换之中,洛神嘴角微勾,衬着她那笑意也是模模糊糊的。

只有她眼里那月光,无论多么黑暗,也永远流淌。

……真的没有你“博大精深”。

“我不跟你说了。”师清漪怕再看她掩在夜色下的那副惑人身姿,自己会更加上火,索性两眼一闭。

“不是特地过来,想我——能跟你说说话的么?”洛神抓了一缕师清漪散开的长发,慢慢绕在自己长指上玩。

她的手指玩师清漪长发的时候,时不时还撩到师清漪的耳朵。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耳背都要被她撩得充血了,她倒是还气定神闲的,只好勉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们接着说黑竹沟,你老家。黑竹沟十分险恶,目前虽然是旅游景点,也只开发了很小的一个部分,许多区域根本无人敢去涉足,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迷魂雾气,人畜进入有去无回,你老家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人烟所不能至,自然是避世的上佳之地。”

“你们以前一家人在那里隐居?”

洛神松了手,慢慢躺下来。

师清漪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隔着睡衣料子传递过来,两人的睡衣和部分光裸肌肤相互摩擦,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清晰极了,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颤。

这大沙发比单人床要宽多了,可洛神偏偏要挨她贴着。

师清漪这回是平躺,洛神则侧着身,单手搂在师清漪腰上。

洛神的手随意摆着,道:“算是罢。虽说常年在外,住处一处换了一处,但总也会抽空回去蜀地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她的手是随意放了,可是却贴在师清漪小腹上,师清漪又是仰面平卧,感觉敏锐,甚至能感受到她腕子上极其细微的脉动。

这是她的生命活力。

她就在这里,在自己身边,贴得那么近。

耳边呼吸馥郁,带着冷香,脉动也并不是像她表面表现得那样平静,而是稍微快了。

随着腕脉跃动,洛神那包裹这脉动的白皙肌肤,甚至是肌肤上面隐约的青色血管,一一在师清漪的想象中凝结成真实影像。

即使这里光线并不明朗,即使师清漪不去看她,她也还是对她的所有,完全了如指掌。

就像是刻在骨血里的烙印一样。

洛神的手动了一个很小的幅度,脑袋靠过来,发丝柔软地散了师清漪半边肩膀,呼出的气息更加炽热了。

师清漪恍惚着,感官放大,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她暗自舔了下唇,低声道:“你说是你老家,那就是出生在那里了?还有你姐姐。”

“我出生之地,才是我的家乡,那里唤作烟云海。”

师清漪听到烟云海三个字,不由得就想起了洛神平安夜送出去的平安礼物。

她刻的就是烟云海的文字。

当时她说那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想不到原来是她的家乡。

师清漪在回想,也就没及时搭腔,洛神挨她耳际挨得更近了,似呵了气息般说:“而我的老家,才是蜀地的黑竹沟。其实真正意义上,那是我‘表妹’的老家,年少时她与她的师尊在那里隐居,避世无争。‘表妹’的老家,自然便是我的老家。”

……表妹。

又是那个表妹。

师清漪心里突然顿悟一般,冒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忖,洛神的香气与温度已经交缠着绕过来。

师清漪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也跳得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境蓦地像是变成了警惕的贼,勉强撑起身子往远处看了看。

远处是通往卧室区的门。

这种大型房车里面的构造其实就是一套居室,装修精致,卧室区,浴室,盥洗室等等,各个区域相隔,有了十分清晰的规划。

相当于雨霖婞千芊她们睡到卧室,师清漪和洛神在客厅的沙发上,离了好一段距离。

一只手抬起,将师清漪轻轻按了下去,缠着她的脖子。

洛神似安慰她道:“你出门时,已然将门关得很好。”

师清漪脸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洛神慢条斯理续道:“关好门,你担心你的手触到了门扉,洁癖发作,所以又转而去了盥洗室。”

师清漪:“……”

洛神极其温柔地揽着她,一只手伸进了她的睡衣,缓抚轻揉,偶尔力道下去一些,嘴里继续清晰描述师清漪之前的“犯罪过程”:“之后你在盥洗室待了一段时间。我掐着算了算,约摸十分钟,这才到我这沙发处来。”

“唔……嗯。”师清漪陡然被拿到敏感点,身子紧绷,忍不住蜷了起来。

“这难道才是你先前所说的那个‘叫’?”

师清漪:“……”

洛神又轻笑:“我听那盥洗室里的水声,倒是流了许久。表妹夜里还特地起来洗手,当真好洁。”

她的手再度拿捏妥当地一捏一揉,师清漪浑身似打了突。

跟着低低喘了好几下,这回好歹没敢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第24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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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七章――在心上(上)

“可是之前我已经尽量……”师清漪嗫嚅着。

洛神指尖的温度和力道,让她根本无法好好完整地表达出一句话。

“可是你之前已经尽量放轻动作,避免发出声响。你怕别人听见了。”洛神手下动作没有停顿,贴心地替她说完。

师清漪脸颊烧得滚烫。

她自认为自己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达到了一定水平。依照她的谨慎程度,许多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理的事情,她都有自信可以做得相当完美。

让她感到羞窘的是,她刚才把这种能力用到了某种不可说的事上。

下床穿鞋,轻缓行走,关门卡好,这些声音与幅度她都细致地掌控着,计算着。

拧水消毒洗手时,水流需要拧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她满意的净手效用,并且流水的声音还不会被他人发觉。

等等其它各种细节。

她想给洛神一个出其不意。

可更脸红的是,这完美谋划的犯罪前奏,一早就被洛神知道了。

洛神一动,师清漪再度轻喘起来。

“你手脚很轻,做得很好。”这种当头,洛神居然还能不疾不徐,正经肃然地赞许她:“他们睡着了,自是不会听见的。”

撩起睡衣,她的手指跟着游曳到了师清漪的腰侧,沿着那玲珑腰线,慢慢揉弄。

她的话清凉似水。

动作却热情如火。

师清漪被她折来磨去,忍不住蜷了下腰。

过了片刻,她却又略微抬了下腰身。

她腰那里柔软跟水蛇似的,不由自主地拧了拧,转而抛却几分矜持,迎合起了洛神的动作。

虽然幅度并不明显,终究有些不大放得开,但是她身上的女人完全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这种迎合。

“乖。”洛神轻轻笑着,一下一碰地,宠溺吻她红得快要熟透的脸颊。

师清漪知道洛神说自己“乖”什么,避开不答,只是喘息低问:“你之前其实是不是……一直都没睡?”

周围昏暗,说这话之间,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子又被洛神抬起了,睡衣越撩越上。

洛神暂时没回答她,示意她抬起双手,继而熟练快速地脱掉了她的睡衣。

师清漪表现得非常顺从,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欲念从隐藏的最深处,一直烧到外沿,直烧得师清漪的肌肤都发了烫。

洛神的手指勾到师清漪内裤,就要往下扯。

师清漪抖了一下,嘴里发出一个极其细小的轻哼声。微光覆在她清秀柔美的脸上,她眼里掩盖的意味说不出的欲语还休,像是盈满了水。

洛神看见了,微微一笑:“好。”

然后停下手,暂时不脱了。

师清漪最后被褪得只剩一方细小布料,两条光裸长腿在被子里有些拘谨,不知道怎么摆才觉得合适和舒服。

沙发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和被单,不管怎么布置也还是和睡的床不一样,她稍微有些认床,对这房车里的大沙发不太适应。

这时,洛神抬了长腿挤入她大腿间。

那脂玉肌肤像是要化了似地,蹭着她的肌肤。

师清漪浑身止不住又是一个哆嗦。

被洛神大腿挤进来这么一贴一蹭,她羞耻地感觉到……自己这回好歹是适应了。

“我先前么,自然是睡了的。”洛神温软的吐息呵在师清漪耳边,终于答她道。

她的声音那么柔,仿佛一扯就要撕裂的丝,实际上却是韧性十足的温柔之网。猎物心甘情愿陷在其中,又怎么会脱身得掉。

师清漪虽然舍不得脱开,但是架不住她内心纠结,一边将自己的身子缠缚过去,一边含糊说:“睡着了……那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当时她走近沙发的时候,洛神知道是她过来了,这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离得那么近,洛神睡梦中有所察觉也是正常的。

可是关门的时候,房门在很远的地方,盥洗室也在偏侧,并且洗手时她已经十分刻意地放轻声响了,控制好各种细节,如果洛神睡着了,应该是听不到的。

“唔!”洛神突然按在师清漪胸前蓓蕾上,师清漪略有分心,一个按捺不住,差点叫出来。

好在她反应十分迅速,跟着立刻咬住了下唇。

那声呻.吟淹在她唇齿间。

“我方才说过你做得很好。”洛神一笑:“只是我是习武之人,以往又时逢乱世。”

“所以夜里睡觉时,历来浅眠。”她用一种近乎慵懒妩媚的语调慢慢说着,同时将师清漪的身子抱着翻过去,让她的脸对着沙发外侧。

师清漪背过去,浑身毛孔都似收缩了。

“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洛神在身后轻声细语,呵出的气息几乎都要濡湿了师清漪耳畔的发丝。

师清漪本来躺在洛神身下,洛神的面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她在外面流动微光下照出的表情,她嘴角隐约的温柔笑意,还有她令人安心的身影轮廓,师清漪都能感受得真真切切。

现在她被洛神翻过去,那种虚无的紧张感立刻攀附上了她的骨髓。

更何况她还是在房车的沙发上,空间相对有限,这样背过身去之后,那种无法掌控的拘谨和不安也就更加被放大了。

“如此一来,倘若外头来了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洛神从后面压住师清漪,贴着她光滑的脊背,轻声呢喃:“我便可晓得那人翻墙过来,在我家院子里待了多久。”

说着,手跟随从后面贴着师清漪的腋下,绕了过来,探到前面。

师清漪长腿蜷着,感觉洛神胸前的浑圆柔软紧紧贴着她,背后刺激一阵一阵,光是靠想象,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那人进厅里多久。”洛神的手指触到师清漪的唇,撩拨般抚弄。

师清漪嘴唇都在哆嗦,偏了下脑袋,配合着含住了她的手指。

指尖滚烫,且干净清爽,这得归功于洛神每次睡觉之前,都会修整指甲和消毒清洁的习惯。

师清漪含着洛神手指,洛神则细细吻在她的耳背。

含了一阵,湿润手指离开了,沿着喉部往下,到达师清漪的锁骨。

洛神接着说:“在我家内堂又待了多久。”

师清漪被洛神撩起的欲望太过炽热,几乎要将她化成灰烬,却又得不到及时的填补,肌肤滚烫,只能难耐压抑地喘息着。

“那贼人翻了几只箱子。”洛神抚弄起师清漪的锁骨。

师清漪吸着冷气,精致小巧的锁骨在她这种紊乱的呼吸中起起伏伏。

“腾了几个柜子。”洛神的手覆住她胸前柔软,包裹,揉捏。

师清漪眼角滚烫,真希望自己就此融在她手心里好了。

一时想求她快一点,一时又想她慢一点,洛神的每一次抚弄,都让她舒服得快要死掉,却又在另外一个层面上,羞耻得快要死掉,也难受得快要死掉。

洛神的食指指尖最终在师清漪肚脐边沿打着转,声音虽然淡,却充满了撩拨和蛊惑,慢条斯理接道:“又偷了我家几个宝贝。”

师清漪实在受不了了,一只手往后摸索,摸到洛神身上肌肤,努力压制自己心中急切的渴望,配合洛神的动作揉弄。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种摩挲有了反应,顿了顿,才轻声道:“待到那贼人将家中值钱物什都偷得全了,我再出来抓。我以往怎么对付,你可晓得?”

她一下拿住了师清漪的腕子。

师清漪双手背在后面,被她绞着,轻轻扣住了。

这种温柔的刺激惹得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

师清漪脸压在枕上,声音软而含糊:“我……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洛神扣住她的手腕子,轻轻笑道:“自然是捆起来,吊在树上了。”

“啊……嗯。”外面微光映衬着师清漪的脸,隐隐约约的潮红泛出来,她的睫羽刷下,声音更是颤得更厉害:“你不会舍得这么对我……”

这种束缚就像是电流一样,碾过她全身。

沙发相对她们以前的大床实在小太多了,以前不论怎么翻来覆去都无碍,这里却诸多拘束和限制。

那边卧室里又睡着其他人,响动更加要克制,于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刺激一浪一浪席卷而来,洛神还没真正动手,师清漪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湿得不成样子。

“是,我舍不得。”洛神亲着她的背,喃喃道。

后背麻痒,师清漪再度低声呻.吟起来。

而在接下来这接二连三的刺激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也跟着那些刺激,发了酵。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之前洛神说过的话,和她表妹有关的那些话。

她陡然顿悟了的那个可能,从之前开始,就一直潜藏在她思绪深处,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上章宝藏是说“xiazhangluoshenshou”的,这章是师师受完了洛神诱受,结果我现在羞耻得写不下了,就暂时这样,我先休息休息,下次接上- -

反正我每次主要都是写之前的调情前戏比较多,后面关键部分都是会模糊马赛克带过去的,你们也不要期待了……

这次安排,主要是为了解决表妹这个点,就要去蜀地,心境的变化比较重要。

第24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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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八章――在心上(下)

最开始的时候,师清漪曾因为好奇,问过洛神一个问题。

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她问洛神在古代时是否成亲,洛神回答她,成亲了。

那时候师清漪以为洛神嫁了人,有一位丈夫,还黯然神伤了许久。

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感觉到,洛神曾经的丈夫对洛神十分好。君子远庖厨,那位夫君却愿意给洛神下厨做饭,洛神便在旁边看着他。就单单是这么一个很小的细节,师清漪就知道那位丈夫是多么疼爱和怜惜洛神,而洛神又是多么眷恋她的丈夫。

师清漪感觉敏锐,甚至于敏感。

她曾因为洛神是个直女,可能难以掰弯而纠结得肝肠寸断。

如今两人在一起了,一步一步同甘共苦走到现在,她终于顿悟般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洛神除了起初偶尔提起过她的丈夫,后来就不再见她说了,只能听到她嘴里说的那位古代表妹。

表妹。

表妹。

――那时,我同我表妹的古董铺子,开在苏州府。

――蜀地黑竹沟,那是我表妹的老家。

――表妹的老家,自然便是我的老家。

脑海里一句又一句轻柔软语划过去。

师清漪被洛神贴着缠着,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似灌满了溺毙般的快感。胸口起起伏伏,缺氧般呼吸着,一面畅快地抖,一面又因为胡思乱想而不安地颤。

身上女人的手指在水泽中继续撩拨,呵出的气息灼热。

师清漪眼角通红,轻声呻.吟,忍不住紧紧抱住洛神,双手捞起洛神的睡衣,在洛神的脊背上放肆抚摸。

没有什么所谓的丈夫。

只有表妹……对不对?

古代下厨的男子少之又少,洛神说过她丈夫下厨,其实是因为那个丈夫根本不是“他”,而是“她”。

洛神过去的“丈夫”,洛神的心上人,就是她的“表妹”。

就像是现在两人为了掩人耳目,对外有时会称呼表姐妹一样,那个表妹,肯定是洛神原来的妻子了。

所以当初与自己的第一次,洛神的手法才会那么……娴熟。

这时,洛神一手抬了下师清漪的腰,打断师清漪断续的推测。

师清漪含糊低喘,配合往上拧。

她的眼眸深处因为被推上顶端而有了短暂的失焦,像蒙了轻纱的美丽宝石。脑海里“表妹”一词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倒让她的眼神更加楚楚可怜了。

“清漪。”洛神在上面定定地端详着她。

过了片刻,又轻轻道:“我今日一人睡,才会浅眠。以往你睡在我身边,我其实睡得很沉。”

师清漪蓦地面红耳赤。

觉出洛神这话里居然透了几丝甜言蜜语的情话意味出来,身下更是泛滥了。

“那以后这一路上,我都陪你睡。”师清漪耳语般说:“你的睡眠质量……嗯……也能好一点。”

“陪我睡在沙发上?”

“……唔……嗯……沙……沙发上。”

“那是喜欢似这般夜里偷偷摸摸地来,还是光明正大来?”

师清漪:“……”

洛神一笑,怜爱地吻着她的唇角。

师清漪因为这种情爱浑身发热,热汗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沾湿了她的长发。

一方面被“表妹”冰冷,思维发散,乱想不止。一面又感受到洛神炽热厮磨的纠缠,刺激不断。一面想恣意地放纵自己,大声叫出来,却又因为害怕被发现而选择隐忍,连下唇都快咬破了,红肿起来。

来来回回,三重温度,三方思绪,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洛神以前有过谁,她其实都不在意,毕竟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谁没有过去。

她拥有女人的现在,已经感到很满足。

更贪心一些,她自然想拥有女人全部的将来,一直与洛神走到最后。

可是令人难过的事实却是,洛神对她曾经的那位妻子根本就放不下。

洛神每次提到她的表妹,眼神总是温柔宠溺得不像话,她时时念着她的表妹,根本就放不下,不然她之前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四川,而且这一次还特地要去黑竹沟看看。

黑竹沟那里……究竟有什么呢?

洛神是想再到老家看看,找寻一下当年与那位表妹的回忆么?

师清漪猛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虽然微乎其微,想到这可能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尖上狠狠打了个突。

感觉到师清漪汗湿的雪肤上突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洛神停了下,柔声问:“疼?”

“不……不疼。”师清漪眼眸失焦得好像更严重了,眼里水波晃着,就要溢出来。

她怕扫了兴,又失神般喃喃补充:“……很……很舒服。”

洛神这回忍俊不禁:“嗯?”

师清漪脸更红,支支吾吾哼了半晌,脑海里却突然如针刺一般,害怕极了。

那么那个表妹,还……活着么?

有没有这个可能?

洛神心心念念要去黑竹沟,是因为……因为她表妹可能还活着的么?

既然这世上连长生不老这种无尽渺小的几率竟都有了,那么一个人从明朝活到现在的概率大于零,是否也可以成立?

如果那个表妹还活着,就在黑竹沟里等着洛神,怎么办。

死去之人尚且无法跟她争,更何况还可能活着。

……如果还活着。

那么那个表妹,和自己这个表妹,洛神到时候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呢?

师清漪满脑子假设,浑身瑟瑟地发起抖来。

那个表妹对洛神那么好,那么怜惜,洛神忘不掉,放不下她也是正常的。

“清漪?”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低声轻问:“你在想什么?”

“……别离开我。”师清漪突然一把攥住了洛神。

手指扣在洛神光裸的肌肤上,像扣着救命的丝线。

洛神手指顿了顿,揩到她脸颊上,感觉到那里有了些许湿润。

“你那么好,我知道以前肯定有很多人对你好。”师清漪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轻颤道:“可是我会比那些人对你还要好,好十倍,百倍,千倍,一万倍。”

“为何突然这么说?”洛神轻轻抚摸她的唇,语调带着轻柔安抚的意味。

师清漪呓语般道:“这样你就会记得我,至少你就……就不会离开我了。”

洛神抚着师清漪的唇角往上,牵出一个看似带着笑意弧度,摇头道:“傻姑娘。这种时候,真不晓得你脑子里现在想些什么。”

“是我做得不够好?”见她不说话,洛神又逗她:“令你不舒服了?竟还分心。”

“……没有,怎么会。”师清漪眼睫垂着,耳背滚烫,她总不能说洛神刚才差点让她舒服得死过去。

她也更加不敢把自己那些胡思乱想告诉洛神,怕笑话。

的确是个可笑的猜想。

但是再可笑,再不可能的事,她也都见过了。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洛神看着她的眼睛:“即便我有一天真的快死了,也会爬回你身边。”

“我到时候爬回来,你见了,害怕不害怕?”她又笑着补充。

师清漪对她这口无遮拦气急了,掐着她的腰拧了一把:“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洛神俯身而下,额头抵着她,低声道:“我告诉你。”

她开始用鼻尖轻轻蹭着师清漪,手抓起师清漪的腕子,暧昧地作个暗示。

师清漪明白过来,也不再乱想,从下面抱住洛神,手指有些急切地捞起洛神的睡衣,将洛神身上那些将褪未褪的束缚也彻底脱了。

于是师清漪这回直接怀抱住了洛神柔软光裸的身子,并且借着这种抚摸的手感,将感官放大,洛神的清雅妩媚含蓄地萦绕在了她的指尖。

“这世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似你一般待我好过。”洛神的肌肤熨帖在师清漪身上,密合相贴,没有半点缝隙似的。

师清漪被她这么贴合,浑身舒服得想要叹息。

“以前不曾有。”洛神抓起师清漪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过去:“往后也不会有。”

师清漪从下面抱着洛神,两人接吻,师清漪的唇亲着洛神漂亮的下巴,又吻到她喉部,沿着流畅的脖颈曲线一路往下,咬她的锁骨。

洛神喉部无声地滑动,锁骨轻轻耸动,蝶翅般扇得人心痒。

师清漪抬头看见了,只觉得,动作不由得更加急了,顿了顿,却又缓下来。

洛神撑了身子在上方,替师清漪垫高了枕头。

师清漪稍微后仰躺着,双手搂住她,同时在她光裸肌肤上辗转流连,细细揉弄。

洛神压下来,师清漪的手摸到她挺翘圆润的臀部曲线上,又转而往她湿滑的大腿摸去。

被子里两人的温度与某种气息缠腻在了一起,师清漪周身肌肤都似被暖流包裹,洛神每每拧动身姿在她身上,指尖上动一下,她都几乎无法自控。

身上女人如同清雅妩媚的妖,如烟似雾的,师清漪怕她真的走了,只能紧紧扣住她,将她困住。

“清漪。”洛神半弓着身子悬在师清漪身上,手指随意插入师清漪的长发里,缠绕着,压着声音低道。

师清漪抬头咬住她胸前饱满的娇红暗蕊。

“……哈。”洛神身子弓得更加厉害,膝盖跪在被单上。

师清漪摩挲在她大腿内侧,手指跟随深深地探了进去,探到她水泽深处。

无论以前有过多少次。

眼下的这每一次,都让师清漪渴望得发了抖,翻来覆去,不知疲惫。

她喜欢感受洛神带给她的旖旎与缠绵,同时她也从洛神身体里攫取专独属于她的温暖与湿润。

这种相互交缠的过程,让她眷恋不已。

疲累过后,某种意义上得到餍足了,内心却又毫不满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怕洛神在她上面过于难受,又翻了身,将洛神压在身下,抬起了洛神的腿。

两人水泽泛滥处相互贴合,水乳.交融。

颠乱之中,洛神低而压抑地轻轻喘息,脑袋偏了偏,长长发丝散下来,缠缚在她滚烫的肌肤上。

像暗夜中柔软舒展的深黑色羽翼,在车窗流淌的微弱光芒中,温柔幻惑。

师清漪着迷地看着她。

她是她一个人的。

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管发生什么,即便自己哪天化成了灰,也要跟着她。

车子还在夜色中继续往前,结束之后,师清漪蜷在被子里,抱着洛神黏着她不松手。

洛神拿手指蹭她的脸,逗弄她,手指上萦绕的那抹淡淡气息让师清漪又一次红了耳朵。

“去洗澡。”洛神说。

“我……没……穿。”师清漪含糊道:“内裤……湿了,得换干净的,可我衣服在卧室的衣橱里,怎么拿。”

“你先前准备得这般到位。”洛神笑道:“倒忘了换洗衣物?”

作者有话要说: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跟自己吃醋,如果可以避免,我愿望受她万年。【咦?

第24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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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黑竹沟(上)

“其实我想到过这点。”师清漪脸埋在洛神胸前柔软处,声音更低了:“只是我当时有些紧张,没敢去开衣橱。”

这种天气里,她的内裤湿成那副样子,冷冰冰的,实在不愿意凑合穿上再去拿干净衣服,即便几分钟也觉得不舒服。

她宁愿下面不穿,穿了睡衣直接去。

洛神抚摸她的身子,轻轻吻她:“我去拿。你到浴室里等我。”

师清漪被这么洛神亲昵摩挲着,之前余味犹在,很快又有了感觉,面红若桃花:“你等等,我想再和你这样待……一会。”

她贪恋此刻与洛神光裸相依偎的时光,洛神的肌肤柔滑温暖,她实在舍不得放开。

“好。”洛神抱了她,笑着低声答应。

过了一段时间,洛神起身默不作声穿上睡衣,去了卧室。她内息浑厚,走路向来悄无声息,似散在夜色里的轻烟冷雾。

师清漪拥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扭头看见自己随意散在一旁的内裤,不远处又有一条,那是洛神的。

师清漪明白过来,噌的又红了脸。

她犹豫半晌,拿起洛神那条揉在掌心里握了握,和她的一样,湿润极了。

……这回脸更红了。

师清漪顶着滚烫的脸,赶紧穿好睡衣爬起来,拿起需要清洗的两条内裤进了浴室。

洛神取完衣物回来。

师清漪见她神色平静淡然,知道依她的隐蔽潜入能力,不会惊扰到卧室里的其他人,一颗心也暂时放下了。

两人开了淋浴一起洗,雾霭的热气很快蒸腾开来。

洛神在师清漪肌肤上揉开细细的泡沫,道:“等下打算睡在何处?”

回卧室单人床上去。

还是沙发上。

“我和你一起。”师清漪垂着水珠轻缀的长睫,轻声说。

真想一分一秒都不和眼前女人分开。即便第二天被雨霖婞他们看见,她也自信有无数理由可以搪塞过去,万一真的搪塞不过去,她也豁出去了。

洛神没有说话,眉眼微微弯了弯。

沐浴洗去了某些不可说的气息,也褪去了疲惫。师清漪依偎在洛神怀里,两人在大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一前一后醒了。车厢里静悄悄的,车子还在清晨的雾气中行驶,昨天晚上风笙开了一夜的车,现在也没歇下来。

洗漱完毕,师清漪先去忙着将昨夜自己和洛神换下来的衣物洗了,再拿去烘干。那边洛神收拾完沙发,打电话给风笙,通知到下一个休息区的时候停下。

等待烘干的时候,千芊从卧室出来,笑着朝师清漪打招呼:“早安,师师。”

师清漪想起昨晚和洛神在沙发上的事,耳根灼热,又略略有些紧张,只能故作平静地掩饰。

她的目光划过千芊的脸,发现千芊神色并无异样,也微微笑了:“早安。”

“昨晚睡得好不好?”千芊偏了下头,说。

“好……非常好。”师清漪严肃正经地点头,又问:“你呢?”

求你昨晚千万要睡得沉,睡得好。

你要睡得不好,我就不得好了。

“挺好的。”千芊道:“车上颠簸容易疲累,比往常在家里反而要睡得沉一些。”

师清漪暗自舒了口气。

千芊下面那句又让她心尖抖了一下:“记得昨天你洗澡后洗过衣服了,今天早上又洗,是还有剩下的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清漪心里犯怵,回答得倒是面不改色:“夜里出了些虚汗,我觉得不太舒服,早上就将睡衣洗了。”

千芊看了她一会,这才妩媚一笑:“你可真爱干净呢。”

说完,还在她肩轻轻拍了一把。

师清漪身子绷得笔直:“距离下个休息区还有大概十五分钟,你先去收拾,等会到这边吃早餐。”

千芊点点头,笑着离开。

师清漪晾完衣服,继续准备起全车人的早餐。

红枣小米粥一早就熬上了,温暖清甜的香气从厨房里逸出来,雨霖婞惫懒,起得最晚,估计还是被师清漪的早餐给馋醒的。

雨霖婞钻进了厨房,一头海藻般柔软的长发睡得有些散乱。她桃花眼惺忪,大概还带着几分起床气,定定地盯着师清漪搅拌小米粥的白皙手腕看。

“现在不能吃。”师清漪忙着搅拌:“快去刷牙洗脸梳头发,大小姐你最在乎的形象呢?”

“被昨晚上颠簸的车子吃掉了。”雨霖婞懒懒的。

“哈?”师清漪扭过脸,手一抖。

在旁煮鸡蛋的洛神气定神闲,倒是很安静。

“哈什么哈?”雨霖婞揉着自己的脖颈,自顾自地絮叨:“昨天睡觉前我就觉得那一段高速保养得不太好,估计是经常被重卡压,压坏了又没及时保养,我觉得人在车里有点颠。师师,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是那么颠的。”师清漪淡淡道了声。

虽然……的确是有点……颠乱。

她心里想着,搅拌时有点用力过猛,饱满的大红枣来回翻腾。

“喂,师师,都要溅出来了。”雨霖婞急忙催她。

师清漪忙调整了下。她发现雨霖婞表现得很自然,昨晚上睡着了,是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千芊则不一定。

洛神将煮好的鸡蛋一一捞出来,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剥掉壳,露出里头白嫩的蛋白。

师清漪偶尔眼风扫一下,总觉得她这动作暧昧得像在脱衣服。

“她表姐,我要喝咖啡,我先去洗漱,你这里给我煮一下。”雨霖婞笑眯眯地看向洛神。

“喝了不好。”洛神低头将剥开的鸡蛋切成黄白相间的两半:“老得快。”

雨霖婞:“……”

“你要喝,我会煮。”洛神道。

雨霖婞这回没脾气了。

师清漪笑道:“你赶紧先去洗,别墨迹。”

车子停在休息区,几个人坐在桌前吃早餐,洛神给雨霖婞倒了一杯热牛奶,一杯热咖啡,让她自己选,结果雨霖婞把两杯全喝了。

早餐后休息一段时间,风笙累得两眼乌青,前去卧室睡觉,苏亦其实也很疲惫,于是师清漪让他也跟着去睡,由她自己来负责今天的白班。

进入四川,车子在年末的二十七日驶入乐山市的峨边彝族自治县,最后到达黑竹沟镇。

峨边县属于彝族自治,这里世代彝人聚集,到如今也保留了许多古老的民风传统。同时这里的汉人也非常之多,彝汉两族人占了最大部分的比例,另外还有小批量其他族的人在这里散居。

黑竹沟很久以前就以神秘甚至恐怖著称,当地人对此十分敬畏,九几年那时候还没什么人烟,后来政府利用它这种名声在外的神秘,投以巨资将它打造成景区,两千年初的时候正式成为国家森林公园,景区需要买票进入。

成为景区之后,来这里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周边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留下苏亦对房车进行补给与车体排污,师清漪等人进入镇子。

过几天便是新年,街上张灯结彩,正准备辞旧迎新。虽然彝族这边新年的时间与汉族不同,早就过了,不过镇子里汉人很多,来这里旅游的也大部分都是汉人,游人来来往往,年味还是非常浓重。

师清漪主要是来这里采买的,她心里已经有了明晰的清单,在各种店里穿梭进出,干净利落,买好的东西到时候由风笙用重机车运到房车那里去。

除了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师清漪甚至还采买了烟花鞭炮等,雨霖婞对她这种趣味表示不理解,师清漪只是笑笑。

有个店里卖一些小工具,其中有种类似弩的玩意,却比一般的弓弩要小许多倍,甚至还没掌心大,边沿有三个弹射口。

师清漪问过老板,老板告诉她这是自制的武器,可以用来打鸟,价格并不便宜。

黑竹沟里栖息着大量的飞禽走兽,许多珍惜鸟类受到保护,不过只要不涉及到属于国家保护范畴的鸟类,就没有问题,那老板对师清漪说很多游客买了这种小弩玩耍,似是殷切地希望师清漪也买一只。

师清漪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小弩的构造,觉得很有意思,可以改造作别的用途,就向老板买了两只,揣进背包里,又另外买了些小零件。

有时她还会去一些特色小摊上逛逛,看见有一个卖自酿米酒的,师清漪饶有兴趣地要了两坛子。

“你喜欢喝这种么?”师清漪问洛神:“彝家米酒。”

洛神点点头:“倒也醇香。”

“你在老家埋了酒么?”师清漪略微歪了下头,目光清亮。

人来人往,她就像是这拥挤人潮中闪耀的安静与温暖。

洛神看她半晌,才道:“埋了。我自个酿的。”

“年份这么久了,一定是上好的。”师清漪由衷笑道。

“到时候给你尝尝,我埋在酒窖里。”

师清漪声音很轻:“我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会醉的。”

洛神目光深邃,又带了几分宠溺:“我酿的,不会那么容易醉。”

师清漪笑了笑,她感觉敏锐,又突然回过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穿浅咖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背上背了一只旅游背包,正往这边拍照。

发现师清漪等人在看他,男人俊秀的脸上露出明媚笑意:“嗨,美女们看这里,笑一个!”

四个女人同时背过身去,不看他。

男人明显被打击到了,肩膀耷拉下来。

师清漪买完米酒付完款,那男人还在那拍。

男人朝师清漪和洛神她们几个连着拍了几张,镜头这才移开,过了一会,一个穿羽绒服的女孩子跑过来跟他说话。

“我还没拍完呢,你们真去啊?”听女孩子低声说完,男人面色顿时萎了:“还是不要了,我好害怕的。我看栗子他们几个真是疯了,你别跟他们瞎掺和。”

那女孩子笑骂男人娘炮,男人咕哝一句娘炮就娘炮,还是被女孩拖着走了。

眼看买完了,师清漪等也换了地方,换到一个工艺品店子。

洛神低头看表,几个人在那门口等了一阵,最终等来了一个彝族打扮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御寒的白羊毛帽,身后跟着一只黄色的土狗。

“洛小姐。”男人朝洛神做了一个礼,用略显僵硬的汉语道:“欢迎你。”

洛神点点头:“阿措日则,又见面了。”

她转身相互介绍:“这几位是我好友。”

一一报过名字,阿措日则爽朗笑说:“欢迎你们。作为向导,我会一直领着你们到‘神仙树’那里去。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抓紧时间,到时候还可以观赏到美丽的云海晚霞。”

第24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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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黑竹沟(下)

黑竹沟虽然被批准成为国家森林公园,它真正的景区范围却非常有限,游客们基本只在规划好的沟口区域游玩,那里相对而言很安全。

当然,也不乏一些大胆的探险爱好者会往深处走,探寻所谓的惊悚刺激。

那些地方如果没有当地的彝人向导带路,几乎是死路一条。至于更遥远更幽深的秘境,即便有了向导,也都是自寻死路。

在彝人的古老传说里,那里大雾弥漫,只有神仙才可以过去。

房车绕过沟口,往阿措日则指引的方向开去,道路不好走,车子颠簸得厉害。

一行人在车中交谈。

阿措日则是洛神之前去四川时认识的,他是黑竹沟里一个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对黑竹沟外围地形十分熟悉,回来后洛神还与他通过电话,一直保持着联系。

雨霖婞笑说洛神的老家缩在这么一个阴森原始的地方,已经是属于山顶野人的范畴了,结果现在回老家还不认得路,居然还要找向导。

洛神只是淡道:“外围植被如今发生了极大变化,越来越多人往此处来,许多路径亦受到人们活动的影响。倘若阿措日则不过来,我要寻到神仙树,还须得多花费一些时间,并不划算。”

师清漪明白洛神这么做是合理的选择。

洛神六百多年没有回来过这里,沧海桑田,即使这里偏僻,变化肯定也少不了,毕竟有人烟的地方就会有重大改变。不过她说只要快速找到神仙树就好了,过了神仙树,她自有回老家的办法。

照这么推算,神仙树之内难道不会受到人烟影响么?

换句话说,那里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任何人过去?

“阿措叔,那地方为什么被称作神仙树,有什么特别的?”师清漪和气地给阿措日则倒茶,特地向他咨询。

阿措日则语气里饱含崇敬,解释道:“神仙树是黑竹沟内部真正的分界线,越过神仙树,就到神的领地了,我们凡人不能过去。我以前进黑竹沟采药的时候,最远到达神仙树就止了,神不会喜欢我们过去打扰的,这是亵渎神灵。”

“神仙树,神仙树,难道那里的神都喜欢挂在树上?”雨霖婞笑道。

阿措日则说:“雨小姐请不要这么说,神仙会听到的。”

相比汉人而言,许多彝人对他们认定的神信仰到了很深的地步。他们认定有神,且无比崇敬,并为此规范自身修养。

雨霖婞桃花眼里笑意更深了,不过她尊重阿措日则的信仰,也就安静听着,不再开玩笑。

“那里是不是真有一棵比较特别的树?”师清漪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

“对,一棵桃花树。”阿措日则点点头:“听老祖宗说,那是两位女神当年种下的。”

“两位?”师清漪道:“还是女的?”

洛神垂眸,在一旁安静喝茶。

阿措日则道:“是的,师小姐。传说那两位女神当年种下一棵桃树,以桃树为分界,她们就住分界内围。很久以前曾有一些人试图越过那棵桃树进到内围去,结果浓雾弥漫,好像是入了什么古怪的迷魂阵,兜兜转转之后,总是会再度回到那棵桃树下。这就是神的旨意,久而久之,大家就称那棵树为神仙树,也再也没人敢进去了,而且大家也根本进不去。”

传说总是少不了点缀和夸张,师清漪深知这点,但不会当着阿措日则的面说穿。

她微微一笑:“你们说那是女神,当年肯定是有人见过她们了,不然怎么知道她们是女的。”

阿措日则表情认真极了:“的确有人见过。女神也并不是时常住在内围的,有人曾见过她们从外面回来,她们生得十分美貌,随行的坐骑甚至都是威风凛凛的银色巨狼,可以腾云驾雾的。”

师清漪觉得很有意思,巨狼还会腾云驾雾什么的,听得心里直想笑。

又问了阿措日则一些问题,师清漪对黑竹沟内外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反正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到神仙树那里去,至于剩下的,交给洛神就好了。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黄昏。

黑竹沟海拔很高,透过车窗往外面看去,只见天边云海翻腾,如烟似雾,红紫蓝黄等各种颜色融汇在云海之中,扩散,涌动,渲染成一片梦幻霞光。

师清漪被这种云海霞光所吸引,倚窗远看,长睫上染着静谧的霞色。

美景总是容易消逝,夜色笼盖下来,整个黑竹沟突然像是被魔鬼攫住咽喉,陷入一种可怖的黑暗与死寂。

越往深处走,道路越来越难行,房车因为体积问题已经无法再前进了。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于是队伍下车分配好物资,再从房车搭在区卸下四台重型摩托车。

房车找个隐蔽之处停靠好,做完掩盖和保护措施之后,一行人换乘重机车,进入原始森林。

森林里古树参天,这些都是起源十分古老的植物,许多老根已经露出表面,盘曲错节,因为下了雪,积雪覆盖在那些老根上,便顶出了形状各异的突起或者凹陷。在雪白的探照灯光中看过去,像是在看一座一座扭曲的老坟包。

树与树之间常常会有藤蔓相互连接,只不过这条是阿措日则以前采药常走的一条路,所以比较通畅。

这里完全是一个世界。

现在是冬天,没听到什么动物活动的响动,许多冬眠去了,于是更有种飞禽走兽一夜之间全部蒸发没了踪迹的错觉。

深夜吞噬了这片古老的森林的一切,透出一种格外诡异的安静。几束白光在影影幢幢的古树暗影中穿梭,无力又冷清。

师清漪专心开车,一路上很少说话,洛神坐在她后面,环着她的腰。树与树之间有时留出的缝隙并不好过车,泥土被冻住,上面积着雪,还得花费极大精力掌握方向。

天寒地冻,她在面前被寒风吹着,想到洛神贴在她身后,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夜色更深了,队伍找个合适的地点停下宿营,搭好帐篷,睡一夜再赶路。听阿措日则的口风,距离神仙树已经不算远了。

点起篝火,明亮的火光驱散寒冷,带来了温暖平和。

千芊在宿营区域周围一圈都洒上药粉,一行人就着火堆煮了简易的晚饭吃,之后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全都是适应力很强的人,以往也时常在野外宿营,大家表现得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自然。

只有师清漪坐得稍远一些,一个人低头改造她的小弩,时而借着一块石头磨着什么,专注极了。

“师师你在捣鼓什么呢,坐那么远!”雨霖婞在篝火旁拍拍手,吓唬她:“当心被狼吃掉!阿措大叔说黑竹沟有银色巨狼,吼一声震天响,吃你一个细皮嫩肉的都不带嚼的!”

师清漪将她磨好的锋利钢片塞进小弩中,头也不回:“让它来吃!”

“你说你吃起来什么味!软不软!甜不甜!”雨霖婞脸皮比城墙厚。

洛神抱着她的巨阙,细致地在那擦拭,听雨霖婞这么说,又抬了下头。

然后她看了看师清漪的背影,又接着擦剑。

师清漪在远处大声说:“我是水蜜桃口味,你觉得呢!”

千芊笑道:“光说没用!是不是水蜜桃咬一口才知道!”

洛神继续擦剑擦得面无表情。

雨霖婞笑得简直快要岔气了,过了一会站起身,轻手轻脚往师清漪那边凑。

“你不要闹我,也别想来拍肩膀吓我,分心的话很危险。”师清漪知道知道她从后面过来了,警告说。

“你说你在捣鼓什么呢?还很危险。”雨霖婞往前又走了一步。

只见师清漪手中的寒光骤然一闪,往黑暗中切过去。

远处一棵古树的枝杈瞬间切断,摔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雨霖婞:“……”

师清漪拿着她改装的钢片小弩,回头阴测测地盯着雨霖婞:“想象刚才那棵树杈是你娇贵的脖子,然后就这么咔嚓一下,你觉得危险么?”

雨霖婞顿时觉得脖子一寒:“我回去了,你继续捣鼓。”

师清漪弯着嘴角笑起来。

她原地拿着小弩继续改造了一会,感觉身后响动十分细微,知道这回是洛神,她回头一看,洛神给她拿来了帽子和围巾,还有外套。

“很冷,要回帐篷里么。”洛神把毛绒雪白的帽子扣在师清漪脑袋上,整理了下长发,将帽檐往下扯,这让师清漪看起来更像绵羊了。

“就快改装好了,再试试这几个钢片。”师清漪抬起头,笑着眯了下眼:“我眼睛看不到了。”

洛神替她调整好帽子,又给她一圈一圈围围巾。

“我脖子被勒住了。”师清漪笑着说。

洛神捏了一下她的脸,淡淡教她:“小弩此处有另有一处口子,你可以在此另外缠上钢线,遇到状况将钢线扯直了,可以切断某些东西的咽喉。”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师清漪停止玩笑,表情微敛。

“林子里不大干净,有脏东西。”洛神低声道:“与以前有很大不同。我怀疑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发生过什么事。方才已然知会过霖婞他们,做好准备。”

师清漪顿了顿,平静回答她:“我会保护我自己的,也会保护其他人,别担心。我等会去拿条钢线,正好在那老板手里买了些工具。”

洛神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尽量不令你有用到这些的机会。”

她说着,突然偏了下头,在师清漪唇角上轻轻咬了一口:“真是水蜜桃口味的?”

师清漪:“……”

“我在这陪你。”洛神气定神闲地坐下来。

两个人坐在一处,身后远处篝火明亮,像这黑暗丛林里唯一跃动的温暖心脏。

半个小时过后,洛神抬头,蹙起眉。

师清漪刚刚给小弩上完第三个钢片,她卡好钢片口子,站了起来:“好像是脚步声,往我们这边来了。”

“是人。”洛神声音冰冷。

“而且只有一个。”师清漪侧耳细听。

不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响在积雪与烂树枝混合的地面上,沙沙的响。

过了一会,带着一丝颤抖的歌声飘了过来:“one night丛林,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我就是这么帅。”

“ 哦,哦,姑娘,不要太爱我,你的爱让我窒息,无法呼吸,哦,姑娘,不要,不要太爱我!”跟着很快又换了一首,敢情还是唱的串烧。

师清漪:“……”

听到响动,原本在帐篷里的人全都出来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唱着,这回换风格了,只是唱的时候还在哆嗦,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唱歌只为壮胆:“大王叫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巡了南山我巡北山咯,咿儿哟哦。大王教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小心提防那个孙悟空哪啊,咿儿哟哦,会变苍蝇小蜜蜂,咿儿哟哦。”

雨霖婞听不下去,嫌弃道:“我可以点歌么?”

一个人影出现在远处昏暗中,略微弓着背边走,边唱,还边来回看,的确像个畏首畏尾的猴子。

“谁,谁在那里!”那人看见师清漪这边隐约的火光,不唱了,声音抖得更加厉害:“聂胜光,是不是你?”

师清漪等人没说话,保持安静,只等那人后面的反应。

第24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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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一章——地生骨(上)

“聂胜光?”那人声音犹犹豫豫的,开始往这边靠近了。

师清漪挂好小弩,略微弯腰,谨慎地拔出了短柄军刀。

“聂胜光,你……你是对的,我站在你这边。你出来吧,不要生气了……我相信你,我来找你了。”

橙黄篝火在黑夜寒风中摇曳,火星哔剥作响。

“栗子和小蕊他们这是被那男人迷惑了,非要到这鬼地方来。他们不相信,天啊,其实我也看见了那种东西……聂胜光,你别吓我,快出来吧,我们俩一起回去。”

男人继续往这边摸索而来。

丛林死寂,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师清漪甚至能听到他说话时那种明显吸冷气的低喘。

“不要玩我了,聂胜光,聂胜光……”那人恐惧之中终于又带了隐约的不耐:“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

师清漪希望他还能再这么多说一会话。

那人说得越多,带出的信息也就越多,她就越好判断这林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胜光你到底出不出来!你不出来我……我可走了!”那男人的步子似乎变得往后退:“你倒是给我喘个气儿哼一声啊!”

师清漪低低道:“哼。”

“啊!”那男人蓦地惨叫一声:“滚开!快放开我!聂胜光!聂胜光我要死了聂胜光!”

师清漪蹙眉,撩开遮挡的树枝探身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人瘫倒在地,看轮廓是个高个男人。

他臀部着地,长腿不住地往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踢,同时拿着匕首朝那东西猛扎。

男人边猛扎边大声哭喊:“滚开!滚开啊!”

眼看突发状况,师清漪等人也不再耽搁,快步跑出去。

风笙拿着手电朝男人那个方向一照,突如其来的白光晃出一片狰狞,那男人吓得更加哆嗦,再度用力一踹,缠在他腿上那东西像是长长的鬼爪子,连在地上,根本踹不掉。

师清漪手里的军刀差点要挥出去,可是等她定睛一看,发现地上那东西其实就是扭曲虬结的老树根,本来被积雪盖了一小部分,估计是那男人不慎踩在里面,被纠缠的树根绊住了脚,之前恐惧太深,这下子草木皆兵了。

“你冷静点。”师清漪道:“只是树根而已。”

苏亦上前帮忙,那男人最终从树根堆里解脱出来,靠着一棵古树休息,一张俊俏的脸上色如死灰。

师清漪站在男人面前,居高临下打量他,发现他有些面熟,正是黑竹沟镇里那个拍照的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他的相机。

等男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师清漪等人,想了想,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大美女,你们好……谢谢,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能看见你们。”

“你好。”师清漪蹲了下来。

“你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男人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

师清漪知道他嘴里所说的“一样”指代“旅游探险”,便点了点头。

“……别犯傻了。”男人摆摆手:“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快回去吧,拿命来玩不值得。”

师清漪避而不答,只是问:“这里有什么?之前似乎听你说到什么你也看见了‘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是什么?”

“嘶,好疼!”男人又叫起来:“我的脚好像受伤了。”

雨霖婞看不过去,嫌弃说:“你只是被树根缠住了,怎么会受伤,心理作用罢了,别咋咋呼呼的。”

“是真的受伤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男人拿手去抹他的靴子,他的靴子是纯黑色的,往前沿靴面一抹,竟然抹出一团殷红的血来。

雨霖婞:“……”

男人一看抹出了血,连忙手忙脚乱地拆靴带:“怎……怎么会这样子,我要得破伤风了,该死的。”

师清漪对他的反应迟钝感到无奈,指指他靴面上那道细细的缝隙,鲜血正从里面渗出来:“刚才你用匕首扎那团树根的时候,乱扎一气,结果扎到自己了。”

“难怪这么疼,我还一直以为是被那东西的手抓伤了脚。”男人疼得直抽冷气,脱掉靴子低头看,白袜子上一片血渍。

“自己带了急救用品么?”师清漪说:“你们特地出来玩,应该会准备。”

男人眼角疼出了泪花,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便携急救箱,脱掉袜子进行包扎。刚才慌乱之中,他的右脚脚背被他自己狠狠扎了两匕首,刀口极深,甚至伤到了筋骨。

“那东西是何物?你可曾具体见过?”洛神冷眸打量了男人好一会,才淡道。

男人埋头包扎,时不时低低痛叫一两声:“那时候光线不好,又被树挡着,我就看见了一个影子,像……人那么高,但是我知道……那东西肯定不是人。聂胜光是最早看见的,他说了,嚷着要回去,可是当时根本没人相信他。”

洛神凝眉不语。

“聂胜光,你们见过他么?”男人又抬了下头,表情有些紧张:“他个子比我高,特别帅。”

“没有。”师清漪站起身,退回自己的队伍:“你们是很好的朋友?看你这么害怕,还出来找他。”

“他是我男朋友。”男人声音很低。

师清漪:“……”

“原来是个基佬。”雨霖婞附在师清漪耳边,轻声说:“我看他臀部挺翘的,应该是受没跑了。”

说着,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盯着师清漪圆润的臀瞧。

师清漪侧过身,瞪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洛神走近男人,声音清寡:“前后具体,能同我详细说一下么?”

“我叫王癸汝。”

洛神颔首,示意王癸汝继续说。

“我和聂胜光是在网上认识的。聂胜光很帅,身材也很好,是模特身材,而我是摄影师,所以……”

“你的恋爱史可以跳过。”洛神面无表情。

王癸汝:“……”

洛神面无表情问,王癸汝哆哆嗦嗦答,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包扎脚伤时的痛哼,大概几分钟之后,来龙去脉终于比较清晰了。

王癸汝和他的男友聂胜光,同行的栗子,夏长河,小蕊,也就是之前穿羽绒服的那个女孩,还有一个叫做姜仇的男人都是驴友,喜爱旅游,混同一个知名的旅游论坛。

那个论坛专门开辟了一个“黑竹沟”的版块,姜仇甚至还是这个版块的版主。这次黑竹沟探险是栗子一手发起,不过他什么都听姜仇的,姜仇为人阴鹜,甚至有点怪怪的,王癸汝并不是很喜欢他。

因为栗子的组织,六个人结伴来到这黑竹沟的原始森林里探险。

夜里宿营的时候,聂胜光说他看见了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觉得这里太过危险,应该尽早回去,但是栗子等人并不相信,反倒嘲笑聂胜光说有鬼才好,这样才刺激,否则原始森林的探险就失去了意义。

聂胜光当时十分生气,与队友闹得不愉快,过了一段时间,王癸汝突然发现聂胜光不见了影踪。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根本没看见他的影子。”王癸汝叹口气:“大家都说他是发火跑出去了,等他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的,说完他们都一个个进帐篷去睡觉。我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出来找。”

他又颤声补充:“我其实怕得要死,可是我又怕他出事……因为我后面也看见了那个……那个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师清漪环顾一下四周,冷风呼啸穿过古树的枝杈,积雪簌簌落下,彻骨的寒。

“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东西身上很臭,我觉得……觉得是死尸。当时它躲在一片树叶下,然后不见了。”

师清漪侧过脸,问一旁的阿措日则:“阿措叔,你以前经常到这边来采药,比较熟悉,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阿措日则表情凝重起来:“我也没见过。以前采药的时候,承蒙女神眷顾,都是平安往返的。不过——”

师清漪心里一沉:“不过什么?”

“不过我听老祖宗以前说过,神仙树外围曾经死过一大批的人,大概是在明初的时候。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死人,几百年过去,都被泥土树叶之类的埋在了地下。”

洛神在旁静听,不说话,眉蹙得略微有些深了。

阿措日则道:“那些都是遭天谴的坏人。当时他们为了围捕一个势单力薄的姑娘,将整个林子都包围了,听说那个姑娘被那些人迫害得都快要死了,身上的血不断地流,从林子这头一直流到那头,山林都为之悲恸。”

脑海里一片血红晃过,师清漪浑身忽然一个哆嗦。

“那个姑娘……之后呢?”洛神眼角余光瞥了师清漪一眼,继续问阿措日则。拳头暗自捏紧,雪白手背上现出细细青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比较多,又感冒了,耽误了更新不好意思。

第24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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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二章——地生骨(下)

阿措日则回答洛神的问话:“之后的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一大批围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都消停了,就像真的触怒天颜遭了天谴一样。至于那个可怜的姑娘么——”

他又摇摇头:“进林子之前就伤得快死了,后头又有那么多追兵,黑压压一大片,我个人觉得她应该是活不了吧。”

洛神柔软的眸光落到师清漪身上,薄唇轻轻翕动一下,捏紧的拳松开了,继续沉默。

师清漪正被脑海里那些尖锐纷乱的片段折磨得神思涣散,低下头去,暗自隐忍地咬着牙关。

“可是还有人说那姑娘可能就是那两个女神之中的一个,不管怎么样,神总是不会死的,她可能还活着。”阿措日则似是仔细考虑一番,才又补充:“听说围捕的那些人里许多都很古怪,如果那姑娘是普通人,别说那满山林的追兵了,就算只遇上他们其中一个,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她居然坚持了那么久。所以有人怀疑那姑娘并不简单,大概是神,不然怎么能抵挡住对方如此可怕的攻势。”

“古怪?怎么个古怪法?”雨霖婞一时来了兴趣。

“那些人里头,很多根本就不是人。”阿措日则表情严肃,没有信仰的人可能觉得他总是天啊神啊的过于可笑,但是他自身十分虔诚。

雨霖婞只当听了个故事,笑道:“不是人,那些货色肯定也配不上神,那就是鬼了。”

“没错,传言他们是鬼。”阿措日则声音森然。

雨霖婞不置可否。

“大叔,你别再说了!”不远处一声枝桠折断的声音将王癸汝唬了个厉害,他抱头惨叫:“这里……这里就有鬼!”

阿措日则只得闭了嘴。

旁边的师清漪早已经听得头痛欲裂,不动声色地揉捏眉心。

顿了顿,她勉强定下心神,安排说:“好了,目前的大致状况已经清楚。林子里很不安全,我们今晚上恐怕不能睡个安稳觉了,否则可能陷入被动的境地。收好帐篷,各自整好物资,篝火一直保持。大家朝向外面,围着篝火原地休息,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准备离开。”

王癸汝两眼通红:“聂胜光,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师清漪遗憾说:“很抱歉,我不知道。”

队伍返回营地去收拾。

等到准备完毕,师清漪添了固体燃料,篝火更旺了,炽热的火舌随着寒风舞动,周围则是墨般浓黑的深林夜色。

几个人围成一个圈,脸面向外面的树影,一边休息一边保持警戒。

王癸汝伤到右脚,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坐下了。

师清漪温言道:“今天晚上你可以待在这里。明天天一亮,你就赶快离开。”

“我想去找聂胜光。”王癸汝垂头丧气地将下巴磕在他膝盖上。

“你自己也早知道了,这附近很危险。”

“所以我才想去找他。”王癸汝声音低下去。

师清漪理智地与他分析:“现在是晚上,诸多限制,更何况你又伤了脚,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穿梭很容易就会被什么给拖走了,且基本没有反抗能力,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王癸汝哀求道:“你们人多,能陪我一起找一下么?”

“原地待在这里,不贸然走动才是最安全的。这里的视野相对而言很开阔,王先生,我相信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师清漪说完,抿了下唇。

雨霖婞也蹙眉:“听师师的没错,别乱跑,指不定什么东西正在附近晃悠呢。没人会嫌自己命长。”

“他……他可能会死的。”王癸汝哽咽起来。

师清漪从没见过男人哭,虽然王癸汝相对而言比较娘气,但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她叹口气,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去找他,你可能也会死?”

“我当然知道,我很害怕……可是他是我男朋友。”

师清漪听了这句,没说话。

洛神朝这边看了过来,暗金色的火光染在她平静的脸上。

“我现在腿脚不太灵便,没办法跟之前过来一样走,不然我一个人能行的,现在我想拜托你们其中一个人陪我找一下聂胜光,一个人就好了,找到聂胜光,我一定会报答的。如果——”

“如果找到的是他的尸体,那我也认了。”王癸汝眼睛里都是血丝,颤声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哪个人帮帮我,一个就好。”

沉默了片刻,师清漪站起来:“我陪你去。”

“谢谢,师小姐谢谢!”王癸汝激动道。

师清漪转头吩咐:“其他人待在这里,千万不可离开火堆随意走动。”

洛神沉默地站起身,径直往师清漪和王癸汝这边走过来,淡道:“走罢。”

师清漪温柔看了洛神一眼,两人四目相接,并没有多说什么。

“算了,算了,都去。这样分开行动,哪一边我都不放心,人多总会好办点。”雨霖婞也只好发了话。

千芊怎么样都没意见,苏亦和风笙又是听雨霖婞的,于是后面全体都出动了。

“只给三个小时。”师清漪到底还是谨慎,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王先生,如果三个小时之后还没有找到,那么我们还是回到这里来。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王癸汝连连点头:“三个小时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三个小时没找到,他估计也——”

说到这里,喉咙一哽,顿住了。

王癸汝在前面指路,师清漪和洛神在他左右,其他人跟在后面,做了合理的位置编排。随行的还有阿措日则的土狗,化了形的月瞳则在附近的古树丛中穿梭警戒。

“那边是我过来的方向,我们的营地就在那里,那里差不多都找过了,我们往这边走。”王癸汝脸色苍白,吞了吞唾沫。

师清漪拿手电往前方一照,前面古树与古树之间缠绕连接了无数老藤,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蜘蛛网。

有一两根老藤落在地上,似是被外力扯断的。

“你同那个姜仇熟么?”洛神看着前方,状似随意地问王癸汝。

王癸汝摇头:“不,但是栗子和他熟。怎么了呢,洛小姐?”

“随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做的黑竹沟版块版主?”

王癸汝似乎对洛神的用意有些糊涂,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多久,黑竹沟是新开的版块,他做这个版主大概才一年的样子。他一直很卖力地在宣传黑竹沟,正因为他,越来越多的人到黑竹沟来旅游了。”

“你以前可曾见过他?”

“照片,或者真人之类的?”

洛神简单地颔首。

“没有,这才是第一次真正见面。”王癸汝说:“我们这些网友主要在论坛里活动,网络和现实总是不一样的。我和聂胜光住在一起,这没得说,栗子和小蕊先前虽然没见过面,但都给过照片,姜仇的话,昨天机场碰面才看见他真正的样子。”

“听你说这次旅游便是他组织的?”洛神挥起巨阙砍断几根老藤。

“表面上是栗子组织,实际上就是姜仇一手策划。栗子听他的,特迷信崇拜他,就因为他懂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而且看他发的那些帖子,貌似他对黑竹沟还很熟悉的样子。”

洛神点点头,示意王癸汝接着说。

说起姜仇,王癸汝不免有了点脾气:“本来我们都说好去云南玩了,结果后来栗子改主意说还是去黑竹沟吧,那里神秘,最适合探险了。其他人本来就很痴迷黑竹沟传说,立马就同意了,聂胜光当时并没有意见,我没办法,只能跟着过来。”

“具体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就前两天。突然更改的,姜仇是后来加过来的。”

前两天才改的主意?

师清漪在旁听得皱眉。

洛神语气一直很淡:“王先生,你觉得姜仇同你们在一起时,表现如何?”

王癸汝道:“他几乎不怎么说话,阴鹜极了,活像别人欠了他钱,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模样。他这样,我们自然也不好怎么跟他交谈。”

“停下!”师清漪突然摆了下手。

队伍停下了,寒风呼啸而过,前面的积雪被掀翻,一条像是被挖掘机掘过的泥道蜿蜒向前,如同森林里的一道丑陋疤痕。

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都凝重起来。

“这地方的蚯蚓倒是挺大的。”雨霖婞冷笑一声,端起了机枪。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那条泥道的尽头现出一个深坑,里面黑黝黝的,隔很远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一股类似腐烂尸体的恶臭味。

王癸汝一个哆嗦:“你们看,真的……真的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

“可能是地生骨。”洛神举着手电朝上看,雪白的光芒照在一条老藤上,半截沾了黑红色的血。

“什么……是地生骨?”王癸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尸体直接埋入大地,因着风水地气的改变,所孕育出来的一种东西。它们通常速度很快,清漪,到我这边来。”

师清漪握着军刀走近洛神。

雨霖婞目光环视四周:“阿措叔说之前围捕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如果它们死了埋在地下,也会有变成地生骨的可能么?”

洛神道:“万物诡生诡起,倘若它们生变,只会更加难缠。”

连着簌簌的一阵响,雪块从树上跌下来,碎成了雪雾。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穿林而过的风声。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酸臭的气息,被冷风裹着送了过来。

师清漪挥刀砍开面前一堆杂乱生长的低矮树丛,中间隔着一条黝黑的土道,上面长着一簇簇杂草,对面又是另外的树丛,一双男人的腿从树丛底下露了出来,动也不动。

那腿上面穿着卡其色的长裤,底下是靴子,血迹斑斑的。

师清漪做个手势,招呼王癸汝过来辨认,神色有点复杂。

王癸汝探头一看,又吞咽了一口唾沫:“是夏长河。”

“他……他还活着么?”他又问。

师清漪看着露出来的那双腿,道:“可能死了,可能晕了,这里看不出什么来。”

王癸汝拨开树丛,一瘸一拐地准备往前。

师清漪拦住他,让他待在后面,自己拎了军刀上前,洛神提着巨阙跟上来。

先用军刀的钝面轻轻敲了敲夏长河的靴子,没有反应,师清漪看见他身下的血污,猜测他应该是活不了了,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揪住他的腿,想将他从树丛里拖出来。

一拖,一双腿被拖了出来。

真的只有光秃秃的一双腿。

“!”师清漪面色惨白,猛地往后退,洛神扣住她,带她又退出了好几米远。

从腰部往上,夏长河的上半身已经被什么东西拦腰咬断了,不见了踪影,就剩了腰下一双腿,甚至还有部分内脏黏糊糊地贴在断口那里。

王癸汝捂住嘴,估计已经开始吐酸水。

——唰啦。

不远处黝黑的树丛里抖出了一声响动,恶臭浓烈。

师清漪侧耳,仔细辨别那响动的具体位置,那声音只响了一下,立刻又安静了。

“打。”师清漪竖起拇指,比了比方向:“两点钟方向。”

有枪的全都同时开了火,溅出的火星被树丛吞噬,枪声响了一阵之后,树丛里还是一片死寂,好像什么也没打中。

师清漪蹙起眉。

怎么回事?

她是确定那里有什么东西的,那么大范围的集火,怎么可能打不中,就算那东西速度再快,也绝对躲不开瞬间的扫射。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不少姑娘昨夜熬到凌晨几点等我更新,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没写完,医生让我早点睡,并且尽量少用电脑,所以以后看见超过晚上11点还没有更,那肯定是没有更了,大家爱护好身体,不要熬夜等我,么么哒

PS:最近更新频率会比前阵子慢一些,大家多担待,等身体好了又得闲了我尽量多写一些。

第25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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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三章——屠夜

所有人都紧盯着树丛的位置,有枪的保持瞄准状态。

寂静的林子里,呼吸声突然变得明显紧张了。

“看地面,注意脚下。“洛神的剑尖往前一划。

师清漪低下头去。

如果是地生骨的话,的确可以利用泥土来掩藏它们的踪迹。

这里土质厚而松软,没有沙石,潜行在下面深处的时候不会带出什么大响动,加上刚才是集体开枪扫射,如果那东西趁那时钻地下去了,的确是很难听见。

“去。”千芊抬起腕子,轻声嘱咐。

两条小蛇顺势游了下来,贴着地面蜿蜒疾行。

千芊跟着摸出一个黑色密封的小瓶出来 :“来两个人到我这边,金银一旦有反应,那东西可能就要冒头了,找准机会射击。”

“阿笙,苏亦你们过去。”雨霖婞下巴扬了扬。

师清漪换了左手握住军刀,右手扣着手枪:“阿措叔,你会不会用那种新式军用手雷?”

阿措日则略微有些畏惧,道:“以前用过类似的,但不是新式的。”

“可以。雨霖婞,你给他两个。”师清漪说着,一边注意辨听地下的响动,一边又看回阿措日则:“如果我听到远处地面有什么响动,你就按我说的方向投,如果我没说,你就看着随机应变,注意安全。”

阿措日则接过手雷,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别害怕,没事的。”师清漪目光投向远处冰冷浓稠的黑暗,低喃道。

过了大约五分钟,却还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王癸汝缩在最中间握着他唯一的防护武器——匕首,左看看,又看看,满头大汗。

“王先生,你要手雷么?”洛神瞥向王癸汝。

王癸汝将他的匕首滑稽地举到胸前,简直吓得半死:“不……不,我不会用那个,太危险了,不用给我!给了反而浪费了。”

洛神没再说什么,回过头去。

斜右方距离师清漪大约八米的地方,传来一种类似剪刀轻轻劈开布料的低低响动。

——嗤——嗤。

它的速度格外快。

与此同时,那边随着千芊的一声令下,风笙联合苏亦端着机枪开火,他们瞄准的是另外一个位点。

“太近了,现在别用手雷!先快点退,等它冒头!”这边师清漪大声道。

随着烧糊了的一股臭味伴着尸体混合泥土的酸腐气息一同袭来,千芊他们负责的那个位点已经渗出了棕色的某种液体。地面被扫出了一个小坑,有东西被打中了,又缩了回去,周围出现了半径约为五十厘米的隆起,犹如蚂蚁的巢穴。

师清漪这边的地面也开始出现那种小隆起,甚至距离她和雨霖婞不过两米了,子弹打在地上,溅开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坑。

因为下面的东西和千芊那边的不一样,更加狡猾,它一直借助泥土的掩盖并没有冒头,距离又太近,师清漪和雨霖婞暂时也拿它没有办法。

“退。”洛神警示的同时,自己反而快速踩位往前。

师清漪和雨霖婞赶紧往后撤。

洛神的巨阙插入泥土里,被她的手腕劲道带着往前切,直接迎向地底潜行的那东西。

她眸中没有半点波澜,似乎仅仅剩下森冷剑锋反衬过去的寒光点在她眼底漆黑的夜色中,随即起剑一挑。

没有人知道她那瞬间带起的剑气有多凌厉,只看见厚厚一方泥土被掀开抛向半空中,地上出现一道极深的裂口,跟着散落的黑土里隐约有小半边粘糊糊的东西被砍飞了,落到远处老树根的上面。

黑土散落下来,那小半边东西最后抽搐了一下,没再动了。

“十点钟方向!看见那两棵挨在一起的树了没!”师清漪手一指,厉声喝道:“扔过去!它就要过来了!快!”

阿措日则除了是采药人,平常也是很出色的猎手,他瞄准师清漪指示的方向,立即将拉开的手雷甩了过去。

轰隆一声响,地面被刨出一个大坑,光线不是很好,也不知道那东西被炸出来了没有。

腐烂的臭味与烟熏火燎的气味弥漫开来,那两棵树的树身已经歪了,幸好老树根深,并没有倒下来。

王癸汝大叫:“天啊!林业局会不会找我们罚款!”

师清漪一枪打在另外一个方向:“不要怕!如果你被那些东西吃掉了,那边的雨小姐会替你向林业局付款的!”

雨霖婞骂道:“我付你个大头鬼!”

王癸汝都快哭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周围又重新变得安静。

地底下暂时没有传出什么响动,而且云遮雾绕的,自始至终也没看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随我过来。”洛神在前面开出一条道路。

师清漪跟在洛神后面走过去,其他人也紧紧跟上。

经过那片老树根的时候,师清漪又看了一眼,看见被洛神砍下的那小半东西黑乎乎的,正贴在脏污的雪上,有点像是人和某种动物杂交出来的头盖骨。这还是头盖骨的上半部分,上面是纠结在一起的毛发,因为下面是雪在衬着,所以里面流出来的某种糊状体就显得格外显眼。

是脑浆么?

师清漪不再看,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它们……还会不会再冒出来?”王癸汝左顾右盼。

“当然。它们这是在伏击我们,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任何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

师清漪说到这,脚步突然顿住了。

那是什么?

似乎是某种抽噎吸冷气的声音,隔着一棵横卧的大树躯干传过来,洛神做个手势,后面的人见了不再继续往前,洛神径自打着手电走向声音的源头。

“有女人……在哭。”师清漪跟着洛神,轻声说。

洛神点点头。

手电光照向那棵卧倒的大树,这树树龄很老,大约有三人怀抱那么粗,看起来倒下的年头有些久了,一部分陷进底下的黑泥里,上面爬满了厚厚的青苔,还有藤蔓纠缠其上。

师清漪终于走到了倒树的面前,她很谨慎,并没有靠得很近,洛神将手电照过去,师清漪低下眸子,瞧见树干后隐约露出一个脑袋,戴着女式羽绒服的连帽。

帽口是灰色的长绒毛,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里面空落落的,没有脸似的。

“小蕊?”师清漪低声道,同时枪口却一直保持相对。

看这羽绒服的款式,就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女孩,王癸汝叫她小蕊。

那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蹲在那里哭,似乎已经哭到某种极限,嗓子哑了,在那一抽一抽的,肩膀诡异地耸动着。

血腥气与腐烂味混在冷风中,浓烈得令人头昏脑涨。

洛神没有看那个女人,冷眸扫到女人面对的那块树干区域,提起剑,猛地往那树干一插。

只听树干裂开的声音陡然爆出来,跟着像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树干里渗出粘稠的液体,与此同时女人的身体往前倒。

师清漪立刻看见有个类似爪子的东西松开了女人的脚,缩回了地底下。

之前那爪子一直便抓着女人的脚踝,女人挣脱不开,颇有一点做诱饵的意味。

女人的脑袋碰到了树干上,几乎是狠狠砸下去的,师清漪赶紧上前扣住她,抬起她的脑袋。

这一看,师清漪背心顿时凉了。

女人是小蕊没错。

但是她的眼睛被挖走了。

似乎就是被爪子活生生直接抠了出来,面上几行黑红色的血,被眼泪之类的冲成一道一道的,眼窝陷进去,血肉模糊。

小蕊已经哭哑了,干涸的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神处理完毕,和师清漪一起带着小蕊退了回去。

王癸汝看见小蕊回来,骇然地捂住嘴巴,跟着上前将小蕊接住了,揽住了她的腰:“我的……老天爷。”

“千芊,帮我替她包扎一下,她的眼睛一直在流血。”师清漪匆忙翻着自己的背包。

千芊过来跟师清漪一起包扎,其他人在旁边警戒,远处山风呼啸,吹得树叶和藤蔓哗啦作响,雪块簌簌地往下落。

“该死的……聂胜光你在哪里……为什么要听那混蛋的话到这里来!”王癸汝看着几乎快要断气的小蕊,哭了起来。

“很抱歉……她死了。”师清漪抬起头来,一脸凝重。

王癸汝埋头大哭。

阿措日则闭上眼,低声祷告:“但愿山林的女神能看到,救赎这一切。”

洛神蹲下去,看了千芊一眼,着手检查小蕊的尸体,尸体还是温热的。

“脑后有撞击的肿块,眼睛处失血过多,腿上有抓开的血口子。”千芊叹口气。

“脑后头发上有青苔,撞在树上所致,且是被外力按着脑袋往上撞的。”洛神淡道:“那些东西不至于聪明到这等地步。”

“是人?”师清漪看过来。

洛神点点头,探到小蕊的后背,摸了摸,突然轻轻拧了下眉。

不远处又是一阵响动,什么东西晃了过去,师清漪立刻开枪了。

一个男人的影子一闪,躲过溅起的火星,直接蹿进了林子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在外不方便,这章用手机码的,我手机打字比较慢,可能会有错别字,到时候再修改吧~

大家平安夜快乐*^_^*

虽然她们现在的夜并不平安[。

第25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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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神仙树

雨霖婞也看着那影子蹿过去的方向:“刚才过去的根本就是个人,身手这么敏捷?有古怪。”

王癸汝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抽噎地问:“人?他……他什么打扮,有谁看清楚了么。”

师清漪道:“我看了个大概,穿着黑色风衣,戴了条藏蓝色的围巾。”

王癸汝深吸一口冷气:“是姜仇。该死的。”

“这个姜仇肯定有问题,刚才那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速度。”雨霖婞抱着机枪下了论断。

师清漪沉吟片刻,对王癸汝说:“他这次会刻意组织你们来这里探险旅游,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具体是什么,现在不大好说。我问你,他以前大力宣传黑竹沟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在他的鼓动下过来玩了?”

“有的。”王癸汝连忙点头:“还不少。有好几个还特地为此发过帖子呢。”

洛神站了起来:“帖子发过之后,他们再也未有出现。对么?”

王癸汝摸了下后脑勺,如梦初醒,大汗淋漓道:“我想起来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有的楼主发过帖子,论坛里的其他网友有时候会来跟帖,但就是不见楼主回来。网络毕竟是网络,那些楼主消失之后,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现实中太忙了,或者因为其它什么缘由没到论坛里来了,论坛流动性那么大,大家也就……也就没太在意。”

“其实他们都死了。”洛神看了王癸汝一眼。

王癸汝打了个哆嗦。

洛神又道:“准确地说,是做了养料。”

她声音幽幽的:“花开花需肥,树长树需养。被镇住的地生骨想要重新复苏,自地底下爬出来自由活动,自然也少不了血肉的养料。血肉之中,牲畜为下品,活人才为上品。给养得越充足,地生骨的速度便越快。”

“等等。”雨霖婞插话:“镇住?”

洛神回答雨霖婞,眼角余光却瞟着师清漪:“是。附近有阵法残痕,这些地生骨,原先应是被精通阵法的人镇住的。此地方圆本是风水上佳之地,大抵是因着先前沉积了许多异状尸体,风水败坏,便化成了地生骨。之后有人将这些地生骨镇住,重新规整风水,方得太平。”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在看她,只是点点头,顺势往下分析:“也就是说,再到后来,又有另外的人将地生骨放出来了,并且特地引了许多活人过来这边做养料。这个人,估计就是姜仇。来黑竹沟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而黑竹沟环境本就特殊,一直都传闻人畜进来之后消失无踪,就算有些人进来之后真的没再回去,也不会引来特别的调查,外面都会当他们是探险时遇难的。”

王癸汝听完这些分析,浑身直发抖:“原来是这样,太……太可怕了。”

雨霖婞鄙夷道:“算计得还挺深。”

这时,千芊提出了一点:“姜仇以前通过网络宣传吸引游人过来,借机让他们成为地生骨的养料,他只需要躲在网络后操控就好,没必要过来。可这次,他却是亲自过来了。”

“他自然还另有目的。”洛神忽然挽了挽唇角,似笑非笑:“我们可以去问他。”

她转过身,对阿措日则道:“神仙树快到了,对么?”

“是的,洛小姐。”

“那都往这边走。”洛神示意林子深处,那里正是之前那男人过去的位置。

阿措日则道:“这就是通往神仙树的道路。”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看样子姜仇似乎也要去神仙树。

队伍开始动了,王癸汝跟过去,颤声问:“聂胜光怎么办?这都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一边走一边寻,总会寻到的。”洛神只是回头看他一眼:“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王癸汝抿着嘴,眼眶红得厉害。

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海拔高天亮得早,距离日出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了,林子里目前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不过倒是没再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路上安静极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直到师清漪踩到一只手机。

她将靴子挪开,静静地看着那只手机,然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她对血腥气十分敏感。

“怎……怎么了?”王癸汝骇然道。

洛神朝师清漪使个眼色:“其他人在此警戒,清漪,你随我过来。”

两个女人一起走进树丛,树影在风中摇晃,遮掩了她们的身影。

其他人在原地守着,也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洛神和师清漪走了回来,神色凝重。

“怎么样?那里有什么?”雨霖婞连忙问。

“又死了两个人。”师清漪抬起眸子。

王癸汝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两……两个?”

说着就要往树丛那边冲。

师清漪一把扯住他:“别去看了,被吃干净了。”

“被吃干净……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剩下骨架子,还有扯烂的衣服抛在一旁。”

王癸汝听后,一脸说不上是什么的呆滞表情。

过了好一阵,他才颤巍巍说:“他们两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还能看得出来么?”

师清漪顿了顿,声音很低:“能倒是能。能辨认出的是一个烟灰色的马夹,一件条纹毛衣,牛仔裤。”

“马夹和毛衣是栗……栗子的。”王癸汝腿脚发软:“还有呢?”

“一件皮夹克。”师清漪递过去一只钱夹,神色复杂:“从口袋里找到了这个,里面还有你和你男友的合照。”

王癸汝呆呆地看着那只钱夹子,没说话。

“王先生,请节哀。”师清漪道:“你和阿措叔到时候一起回去,天快亮了,地生骨在未完全恢复之前,只在夜里活动,你们会很安全。”

王癸汝还是两眼发直。

过了几秒钟,他腿一软,直接委顿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远处又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洛神道:“走。”

“这怎么办?”雨霖婞指了指伤心过度晕过去的王癸汝。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叹了口气:“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下他不管,暂时先带着。”

“阿笙,你把包给我,背着他。”雨霖婞喊。

越往前走,晨曦渐渐地从暗沉沉的树影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如烟似雾。整个林子突然好像被温柔地吻醒了,清冽的晨光照在叶面薄薄的白雪上,绽放出通透的光感,世界重新变得洁净了,焕发出全然不一样的生机。

这里摆放了许多巨石,乍一看很乱,实际上又很有规律的模样,石面上爬满了青苔绿藓,隐约可以看见下面一些古怪的文字与图案。

在巨石的中心位置,孤单单地立着一株树,无数枝干往四周散开,能发出这么多的枝杈,足见这棵树的树龄有多古老。在或浓或淡的白雾中,树影浮动,像一场久远到难以触及的梦。

阿措日则跪下来,朝那棵树叩了三叩:“女神保佑。”

然后他抬头,目光虔诚地看着其他人。

雨霖婞指指自己,尴尬道:“阿措叔,你不会也要我们……”

阿措日则没说话,师清漪倒也不在意,温柔笑了笑,跟着阿措日则对着那棵树也拜了拜。

洛神见了,也照做。

没办法,雨霖婞也表示了一下,除了昏过去的王癸汝,其他人都拜过了。

师清漪微微一笑,招呼风笙:“把王先生放到这块石头前面,让他靠着休息,你背了一路也累了,也歇一歇吧。”

风笙将王癸汝放下,让他靠着师清漪指向的那棵大石。

师清漪看了王癸汝一眼,招呼风笙过来,一行人走到洛神站立的另外一块巨石旁边。那石头左边也种了许多高树,虽然是冬日,树叶却青翠可人,上面一片白雪。

雨霖婞靠着巨石,说:“这下怎么办?走了一路,也没看见那姜仇的影子。”

师清漪笑了笑,颇有一点云淡风轻的味道:“他的目标估计就是神仙树,所以肯定也在附近了,小心点就好。”

说着,将手枪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长睫毛轻轻颤动。

雨霖婞皱眉:“师师,你擦枪怎么也不知道将保险拉上的,走火了怎么办?哎,你别给我乱指。”

“你怕啊?”师师笑起来。

洛神抬起头,折了一支树枝下来,轻轻撕下上面一片树叶。

她将那树叶放在眼前照了照,侧脸问师清漪:“好不好看?”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分外昳丽。

“好看。”师清漪挑了挑眼角。

洛神将那树叶捏在指中。

把玩了几下,蓦地用力,那树叶裹挟着冰冷气息,竟似冰棱子一般激射出去,直接切向靠在远处巨石昏睡的王癸汝。

王癸汝陡然睁开眼,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像雪狼一样锋锐。

师清漪早已抬起手枪,对着王癸汝脚上就是一枪。

王癸汝一个翻身,洛神切过去的树叶在他下巴上划了一道,鲜血渗了出来。若不是洛神故意偏差,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快得可怕,再差一点,他的喉咙就被洛神割断了。

师清漪那一枪打在王癸汝脚背上,靴子穿了个孔,红色的液体汩汩而出。

王癸汝低着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害死了这么多的人,你还想去哪里?”师清漪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唇边笑意冷极了。

其他所有人先是愣了愣,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师清漪瞄准王癸汝。

王癸汝靠着巨石,想要走动,肩膀却突然瑟缩得直抖。

“你已在阵中了,哪里也去不了。”洛神如雪的眸光压下来。

“好,真好,是我太大意,居然被你们反算计了。”王癸汝对着师清漪和洛神的方向,低着头,古怪地笑了两声,赞赏地拍了下手掌:“不愧是你们两。”

师清漪说:“姜先生。如果你骗我,我也可以骗你的,这只是礼尚往来。”

王癸汝听师清漪叫他姜先生,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是我名字起得不好。我认了。”

师清漪面沉如水:“汝古通女,女癸为姜,你对你的姓氏可真执着,倒不怕别人看出来。”

“祖宗给的,怎么能忘?”王癸汝声音富有磁性,笑道:“死也要带到坟墓里去。”

洛神的长睫上染着薄凉通透的晨光,声音冰冷,又是一片冰叶飞过去:“我不管你想做什么——”

王癸汝被困之下躲不开,脸上又被划了一道,那张被破坏后皱巴巴的脸皮终于也快要掉了下来,面目模糊,血淋淋的,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你莫要骗她。”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这才冷冷觑着他:“她性子良善,你先前竟敢自残右脚,又假借找寻恋人之事博取她的同情,践踏她的信任。你该死。”

第252章第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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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融化

“怎么,”王癸汝满不在乎地抹了把面上的血,“你担心别人骗她,尤其是她信任的人骗她,会叫她想起以前一些不舒服的回忆,伤心难过,”

洛神冷冷觑着他。

师清漪眸光晃了下,侧脸看着洛神,表情隐约现出了几丝疑惑的神色,不过并没有说话。

王癸汝轻轻笑,“也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人被欺骗得多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抱有的信任也就随之越来越少。猜忌,多疑,再不敢也不愿托付,赤子之心终被磨得消失殆尽,坠入深渊,她过得也会越来越痛苦。”

“一座孤岛。你怕她变成这样么?”他歪了下头,补充。

“闭嘴。”洛神的掌风带起一片冰叶,顿了顿,却又放了下去。

王癸汝哈哈大笑,突然手一指,指向了阿措日则:“师小姐,我告诉你,这种中途请来的向导,很可能就是个奸细。”

阿措日则铁青着脸。

洛神道:“不必理会。”

师清漪抿着唇。

“生死与共的朋友,其实背地里很可能有加害你之心。”王癸汝的手指向千芊。

千芊挽唇轻笑,云淡风轻的,随便他说。

“这辈子形影不离的至交好友,也可能对你别有所图。”这一回,王癸汝指向雨霖婞。

雨霖婞暴脾气,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抬起机枪在王癸汝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扫了几下,碎石泥土飞溅,一字一顿地道:“再乱说,下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我说我的,只说可能,谁说一定是真的,又一定是假的了?”王癸汝道。

雨霖婞咬牙,恨不得立刻千刀万剐了他。

师清漪面若冰霜:“让他说。”

雨霖婞看了师清漪一眼,只得作罢。

王癸汝转而盯着师清漪,鹰隼一般的目光从上缓缓扫到下:“就是,我说说又怎么了?信不信,全在于师小姐你的心,你若根本不信,那我说的就是个虚无。”

师清漪沉默听着。

“你的朋友,亲人,教授,同学,伙计,你身边所围绕的这些形形j□j的人,他们都可能别有用心,在算计你,利用你。你过去接触过的那些人,他们或许已经盯上你了,而你将来可能新结识的人,他们可能一早就已谋划好,只等接近你的机会,最后再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王癸汝一低头:“师小姐,你还敢不敢相信?”

阳光融入雾气之中,随着雾气的流淌而起起伏伏,那冰冷柔软的光芒散落在师清漪长睫上,越发凉薄了。

“说完了?”师清漪的睫羽颤了颤,微光随之轻轻地抖。

“基本算说完了吧。”王癸汝轻轻扯了一片烂掉的脸皮,笑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能问么?”

师清漪漠然道:“可以。”

“师小姐真大方。”王癸汝笑笑,又看向洛神。

洛神一声不吭。

“那我就当洛小姐默认了。”王癸汝不甘地说:“你们两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师清漪给了他一个面子:“树丛后面那两具尸体。”

跟着,她将那只钱夹子甩在地上,声音冷冰冰的:“一共两具尸体,一具是栗子的,这我敢肯定,另外一具你在看见钱夹子之后就断定那是聂胜光的,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我检查尸骨和残破衣物的时候仔细比对过,如果钱夹一直被聂胜光随身带在身上,为什么衣物咬碎撕扯的痕迹走向跟钱夹子上的咬痕根本就对不上?那钱夹上的咬痕是刻意做上去的,之后再丢在尸骨碎衣旁边,只是为了造成这就是聂胜光尸体的假象。”

王癸汝看着师清漪漂亮澄澈的眼眸:“咬痕那么凌乱,你居然去比对。我倒还真低估了你这双眼,还有你的闲情逸致。”

“这只是其中一点。另外你看见钱夹之后,立刻就下了判定,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每个人的承受能力各不相同,这反应倒也正常,晕了没什么,只是你晕的时机也太巧了。当初你是借着寻找男友的理由才得以混入我们的队伍,现在聂胜光死了,我们肯定会让你离开,我也说了让你跟阿措叔走,于是你故意晕倒,死赖着,这样我们才可能会带着你。你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进神仙树内围,但是你根本进不去,所以你只能利用我们带你进入。”

王癸汝冷笑:“我晕了,你果然‘好心肠’地让人背着我。”

“你不是正希望我这样么?如了你的意,不好?”师清漪也冷笑。

王癸汝扭头看洛神:“洛小姐,你呢,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我逃不了,那就让我死个明白。”

“我从未信过你,何来发现一说。”洛神面无表情。

王癸汝眼里的怨毒一晃而过:“你心底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了,可悲。”

洛神目光环视一番,最后落到师清漪身上,淡道:“我所剩的信任确然不多。正因着这信任只得些许,是以对身边可信之人,才会更加珍惜。”

“难怪你当时会突然问我要不要手雷。”王癸汝声音森森的:“你一开始就怀疑我。”

“你倒也晓得回答不要,我不会让手雷这种杀伤力大的武器落在别有用心之徒手中。”洛神抬起眸子:“小蕊死之时后腰脊椎断了,可先前我带她回来时事先检查过,她脊椎并无大碍,你接她时曾抱过她的腰一下,便是那时暗暗下的手,将她脏器震坏。”

“活人才可以引人过去。既然她没用了,自然要杀了。”王癸汝道。

师清漪在心底掐算着时间,慢慢朝不远处一块巨石靠过去,边走边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死的那个替身是‘姜仇’,是你请来扮演的托,借以欺骗栗子小蕊他们几个不知情的,这场血腥的戏才会更加真实。不知道你给了他多少钱,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而真正的版主姜仇,就是你自己,聂胜光则是你信赖的同伙,刚才黑风衣藏蓝围巾的人就是他。”

等到了合称心意的位置,她这才站定,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块巨石的一侧:“你只有姓姜才是真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至于聂胜光那个名字,就更不用说了。”

姜仇挪了下他被师清漪开枪打伤的脚,笑道:“虽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并不介意你们叫我姜仇。”

“脚伤这便好了?”洛神问得轻描淡写。

姜仇的表情霎时更加扭曲。

洛神道:“先前你曾自残右脚。我全程都在观察你,虽然你尽量伪装,可是有几个瞬间,我发觉你走路的姿态并不像是受了伤。你自残是实打实的,后来竟能行动自如,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的恢复能力并非常人可拟。”

姜仇干笑两声:“你果然是个难缠的女人。当初如果不是——”

洛神冷眸压了下去。

姜仇的话音还未完,林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由远及近,又似乎是从地底下蹿上来的,像涌动的波浪在那翻滚,推搡。

窸窸窣窣,又宛若是有一群人在那窃窃私语。

一道穿黑色风衣戴蓝围巾的男人影子晃过,直奔姜仇而来,看来是所谓的聂胜光无疑。

地面开始摇晃,仿佛无数妖魔欲要挣脱地狱囚牢,破土而出。

“该死的!他将地生骨全唤出来了!”雨霖婞连同风笙他们几人开始扫射。

“洛神,快!”时机成熟,师清漪等的就是地生骨倾巢而出的时候,她高声喝道,同时将手伸向那块巨石底下雕琢图纹的位置。

洛神本就一直靠着她所在的那块巨石,也立刻启动阵眼机关。

大雾越来越浓,弥漫在天地之间,地面剧烈摇晃,寒风凛冽,几乎有了一种天地倾塌,飞沙走石的错感。

无数的地生骨在这毁天灭地般的折磨鞭笞下开始哭号。

它们的嗓子像是被腐旧的烂泥堵住了,发出一种极为喑哑难听的嚎叫声,身体随之渐渐支离破碎,散在冰冷苍茫的大雾之中。

风笙接连扫了好几梭子子弹过去,那风衣男人行走如风,转瞬就到了姜仇身边。

师清漪朝那男人胸口开了一枪,那男人被打得后退一步,踏了一个古怪的步法,身影飘忽继续往前。在这个过程中,师清漪发现这男人无论是身形高度,还是其他姿态,居然和姜仇别无二致。

她的眼睛不会欺骗她。

姜仇和这个男人,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那男人丝毫也不畏惧困住姜仇的阵点,冲了过去,姜仇伸长手臂,一下子将他揽在怀里,抱住他。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师小姐,其实你刚才说错了一个点。”姜仇的声音散在狂风冷雾中:“他并不是值得我信赖的同伙。”

无数地生骨做了他的替死鬼,前仆后继地替他挡住了这阵法碾碎般的施压。

师清漪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姜仇说完,将那风衣男人猛地往自己怀里送,那男人的身体开始委顿,变形,外貌形态变得越来越模糊,像一团任人揉捏的橡皮泥。

师清漪眼睛陡然睁大。

……那男人融化了。

融化在姜仇怀里,如同液体似的,黏在姜仇身上像个连体婴儿,很快便被姜仇吸纳进了体内。

“他……他这是什么怪物!”雨霖婞大骂道。

洛神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就那么站在那,似风中一尊冰雕。

“我纵然进不去,却也不会轻易叫你这阵法毁了我。当年毁不掉,如今就更不行!”姜仇歪头看着师清漪,嗤笑一声,从头部开始,整个身体蓦地往下缩,脱离了他身上的衣服,渐渐化掉了。

无数子弹打在他身上,就像是打在棉花里,起不了半点作用。

师清漪捏紧了拳,默默地看着他的面目模糊,身体融化。

最终化成一滩像是石油般的黑色液体,渗入了大地裂开的巨大缝隙里。

一股浓烈的香气被风送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_(:3∠)_ 如果记得前面的话,这一章有些东西已经连起来了哦,如果不记得,可以回看前面几卷~

姜仇并不是什么打酱油的小角色,古代篇最终BOSS都不配给他提靴的= - =

PS:这是这个月,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章,马上就要2014年啦,提前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么么哒

第253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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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不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浓雾渐渐散开,重新变得飘渺。

晨光穿梭其间,如烟似纱。

远处的地面坑坑洼洼的,一片焦黑,无数地生骨的残骸被碾碎了混在泥土里,再无复苏的可能。

解决了地生骨这一大患,众人脸上却没有半点放松之色,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姜仇消失的那条裂缝,久久都没说话。

“……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最终还是雨霖婞开口,打破死寂:“他这都已经不算是人的范畴了吧?”

顿了顿,又不免有些生气,“居然还会融化,溜得倒挺快。”

洛神全程显得很平静,望向那边的师清漪,轻声道:“即便他不跑,我们暂时也杀不了他。”

师清漪一直站在巨石边上,没动,像是凝固了。

冷风与薄雾在她身边穿梭萦绕,撩起她的发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边的千芊环视四周,轻轻点头附和:“的确,子弹或者其它锐器打在姜仇身上,只能让他流血,却伤及不了他的性命。他就像个不死之身一样,这很棘手。”

师清漪慢慢走了回来,面沉如水:“并不是什么不死之身。”

“师师?”那一瞬间,雨霖婞感觉她整个人好像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温柔的浅色眸子里敛着更加冷静,澄澈的光,仿佛透析尘世一切的琉璃。

师清漪道:“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可以彻底对付他的办法而已。他既然早已经盯上我们了,以后肯定还会出现,不知道以什么形式,总之以后大家小心提防。”

“也只能这样了。”雨霖婞依然皱着眉。

“阿措日则。”洛神走向阿措日则,跟他低语了几句。

阿措日则点点头:“好的。愿女神保佑你们。”

天色已经大亮,地生骨也解决了,林子里危险解除,阿措日则道过别,带着他的土狗走进林子深处,原路折返回去。

“你们随我进来,其余一切,等到了再细商。”洛神朝浓雾中那棵树影走去。

“她表姐。”雨霖婞欲言又止。

“嗯?”雾气中的洛神背影孤寂单薄,回头看她。

雨霖婞想了想,又忙摆手:“算了算了,在这说不太妥当,等到了再找你。”

洛神简单颔首,转身继续往前。

师清漪喊了一声,招呼远处侦察的月瞳跟上,然后走上前去,与洛神并肩而行。

一边走,师清漪一边用眼风偷偷打量洛神,薄唇抿着。

“你方才做得很好。”洛神嘴角噙着一丝笑。

天气寒冷,师清漪轻轻吐出一口白气:“我本来还有点紧张,担心找不到你告诉我的那个阵点,不能将姜仇引进去。”

之前早在树丛后面,洛神已经跟师清漪交待了神仙树最外围设有阵法,两人曾针对姜仇和地生骨的事情商量过对策。

“紧张什么,你会寻到的。”洛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来那块启动阵仗的主阵石我未曾告知你,你不也晓得了么?”

师清漪轻轻笑了笑:“主要是这阵法演自周易,又参详了九偃图,我觉得那块主阵石应该摆在那里。过去一摸,果然没错。”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觉得怪异,但忍着没说。

她觉得这巨石阵仗的摆布十分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说她熟悉周易和九偃的各种演算变幻,从而可以对阵法进行推演,而是觉得方才那阵法小到每一个细节她都清清楚楚,就像是她……亲手布置过的一样。

洛神含笑道:“你那般聪明,怎会有错。”

虽然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被她这么夸了,师清漪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悄声道:“这里进去就是你老家,你又那么熟悉,这阵仗是当年你设的对不对?”

“嗯,起初是我与表妹一同设的。那时日子风平浪静,在此内外围的交界处设了阵仗,只做防御用。”

“现在这个威力很大,攻击性几乎是毁灭级别的。”师清漪说:“是后来改的?”

她心想当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否则绝不会将一个防御阵改设为攻击阵。

几乎就在一个瞬间,那些地生骨就飞灰湮灭了。

洛神侧过脸,定定地看着师清漪:“是我表妹改的,这便是她的手法。我当时……并不在她身边。”

她眼里似乎要晃出水来,师清漪看得心里一颤。

阿措日则说明朝时有一大批不是“人”的队伍围捕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会是洛神的表妹么?

也就是在那次大危险之后,那位表妹才迫不得已重设了阵仗。先是镇压了地生骨,以免它们为患,再将阵仗改建,变得极具攻击性,正因为这样,姜仇无论费尽多少心机也永远进不来。

可是洛神说她当时并不在她表妹身边。

既然那位表妹是洛神曾经的妻子……

想到这里,师清漪心底又有些异样,心说洛神当时那么疼爱她的妻子,又怎么会离开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的苦痛危险。唯一的可能是那时洛神已经被人设计陷害,与她的妻子分开,被迫进入所谓的“神腹”,正在遭受暗无天日的凌迟撕裂之苦。

或者说,她那时已经入墓了?

总之只剩下她妻子一个人在外面,被某一批势力追杀。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清漪思绪起伏,边走边琢磨,冷不防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洛神走到面前那棵大树面前,站定了。

这是一棵桃树。

长长的枝杈分散开来,掩在流淌的雾气中,像一柄窈窕的巨伞。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暗灰的底色,上面落了一层白雪,静谧极了。

师清漪抬头看着这课桃树。

冷风吹过来,白雪簌簌而下,就像是当年春风拂过,昳丽明媚的粉色桃花纷纷扬扬,飘忽而落,地上都是柔软的花瓣。

洛神无声地呢喃了两个字,手在粗糙的树皮上来回摩挲:“我回来了。”

白雪顺着她乌黑的长发飘落。

师清漪看得恍惚,总觉得是桃花瓣落在了她肩膀上。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洛神身边,并且拂了下洛神的肩。

洛神眸子一滑,温柔看着她。

“刚……有雪在你肩上。”师清漪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哽,微微一笑。

洛神看了下自己的肩膀,眸中神色更加柔软,顿了顿,才站直身子,向其他人道:“这便要进去了。你们跟紧我,否则极易迷失方向,另外等下不管遇见什么,都莫要惊慌。”

“这里很安全。”她补充。

队伍跟着洛神进去。

景致变换,雾气缭绕,师清漪心思恍惚,只觉得眼前所见的每一条台阶,每一块石板,甚至是每一棵老树,都让她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怅惘滋味。

岁月无痕亦无痕。

它们布满沧桑,风吹过的每一块石头纹理,都是当年的见证。

脚步越来越沉重,师清漪一路静默,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湖泽。

这片湖上大雾弥漫,根本看不到边际,只能看见眼前是一汪冰冷死寂的水面,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中间架起一道长长桥梁,看起来像是藤蔓编织的,走过去一摸,发现这种藤蔓坚硬如铁,古怪极了。

桥梁一头藏在雾气中,贴水面贴得非常近,一切都是未知的。

雨霖婞总觉得水下有什么,忍不住道:“她表姐,真的要从这桥上过去?”

“这是进入的唯一通道。”洛神道:“随我来。”

队伍跟着洛神走上铁藤长桥,长桥距离地面不过一尺,有时稍微用力踩一下,藤桥就往下坠,一部分点在水面,地下寒水薄冰带来的寒气霎时冻得人浑身打哆嗦。

师清漪往前靠了靠,一手勾住了洛神风衣的部分衣料。

洛神反手握住她,牵着她往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地都好像静了,只剩下这一片雾气中的冰湖,还有这孤单一线的长桥。

——咔嚓。

裂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咔嚓,咔嚓。

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整个冰湖上的薄冰层开始碎裂。

藤桥摇晃了下。

然后是剧烈的抖动,雨霖婞下意识摸出枪来,同时紧紧抓住藤桥的边沿,也就在她抓握的同时,一道长长的巨影从冲破冰层,从水底冒了出来,半边身子立在水里,如一条汲水巨龙。

它的眼睛绿幽幽的,月瞳见了,大声嘶吼朝它示威。

雨霖婞大声道:“她表姐!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么!安全你个大头鬼!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师清漪没有动,看着雾气中那条硕大黑影。

“腾蛇!”洛神冷道:“放肆!”

那被称作腾蛇的黑影听见洛神的声音,在水中游走往前,从雾气中低下头来,探向洛神。

它身上乌黑鳞甲披挂,双眼碧绿,靠过来时带来一股摄人的寒气。

距离洛神的脸那么近,雨霖婞看得心脏差点停掉了。

“回去睡。”洛神道。

腾蛇伸出蛇信子舔了下洛神的脸,歪了下头,身子缓缓往下,沉入了水底。

雨霖婞:“……”

“无碍,接着走。”洛神牵着师清漪继续往前。

雨霖婞看了千芊一眼,千芊在那低笑,雨霖婞憋了好半晌,才对洛神说:“刚才那蛇,是你……养的?”

养蛇的养蛇也就罢了。

怎么她表姐也养。

个头还这么大,这都比得上龙了,居然还放养在冰湖里。

“是。”洛神答她。

“你是不是……还养了什么?”雨霖婞猜测。

“很多。”

“她表姐……我真的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

“回去谈。”

师清漪对腾蛇倒没有惧怕之意,显得很平静,首先她觉得腾蛇有一种熟悉之感,知道它不会伤害她,更重要的是,这是洛神养的,所以她十分安心。

约莫走了十分钟,藤桥终于走到了尽头,雾气几乎消散,几个人沿着积满落叶杂草的石阶往前。

石阶两边都是高高的青竹,遮天蔽日,白雪覆盖在竹枝上,青白相间,雅致非常。

穿过一条竹林小径,小径两边就是栅栏,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师清漪看着看着,只觉得心脏就像要马上炸裂开来,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酸楚难受,她紧紧跟着洛神,目光四处逡巡,一步也不敢落下。

走到一块石碑面前,石碑上刻着工整的三个字:萱华轩。

洛神蹲了下来,就着石碑面前那片泥土开挖,师清漪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不过也跟着她一块挖。

挖到后面,洛神显得有些急切,她那么好洁,竟然直接用了手。动作也越来越快,头垂得很低,等手指触到一块坚硬的东西,长睫颤了下。

“洛神?”师清漪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大对。

洛神将泥土拨开,师清漪发现下面三三两两地排布了许多薄石板,上面刻满了字,这些石板堆叠起来,被泥土掩藏,足有好几层。

洛神扫了一眼,拿起其中一块石板,手指轻颤,抹去了上面的泥土。

雕刻的娟秀字体现了出来。

师清漪目光跟随落在上面,恍惚极了。

石板第一排刻着:“洪武八年秋。我已逃脱,归家未见,此番再度外出寻你。此为你我约定之所,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安心待在此处,静待我归来之期。年末返。”

洛神薄唇抖了抖,手指抚向余下的字。

师清漪看着那些字,又看看她,沉默着。

是她表妹当年逃脱之后,留给她的么?

“洪武八年冬。年末归,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明年三月返。倘有变故,恐有延顺,静待便是。切记,切记。”

“洪武九年春。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六月返。”

“洪武九年夏。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重阳返。”

……

“洪武十一年冬。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明年六月返。”

洛神手里的石板一块换了一块。

“洪武十三年夏。近来追兵甚多,未免暴露,故归家不会似以往频繁。倘你归来,切记静待,勿要外出寻我,我自会归来与你相会。”

……

“洪武十六年冬。洛神,我杀人了,杀了许多。遥忆往昔,你曾要我莫要杀戮生孽,我都记着,不敢忘记,可如今我已成了怪物。倘让我知晓你被囚在何处,我定会踏平了他们。归来见字,切勿离开。”

“洪武二十四年夏。姑姑已入千凰亘古之中休眠,族有大患,我又寻你不到,恨不就死。”

“建文四年冬。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

……

“永乐七年。式微,式微,胡不归?”

洛神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打湿了刻字石板。

那最后一句刻得极深,几乎像是要将石板凿穿了,仿佛带了无尽的无奈与怨恨。

师清漪怔怔地看着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式微,出自诗经,天色已经晚了的意思。

天色已经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码字的时候听的是“烟花三月风笛”,推荐一下,很好听也很绮丽悲切的曲子。

第254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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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终归

因为一直被埋在地下,这些古老的石板相对而言都保存完好,只是被泥土脏污了。

洛神手里那块被她擦拭得很干净,深深的刻痕清晰可见。清泪落入雕刻的凹痕里,与残留的些许泥泞混合在了一起,化成泥水,刻痕这才好似又变得朦胧了。

——天色已经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师清漪吸了一口冷气。

石板上那些字体,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比如说应该挑勾的地方,只是一竖而下,没有一个是挑了勾的,实在是很像是自己平常写字的习惯。虽说平常写简体,不过因为考古专业的关系,经常会抄誊繁体,所以这些写字习惯很好比较出来。

为什么?

心底掠过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几乎都要发抖了,师清漪不敢往下想,收回目光,转而定定地望向洛神。无数复杂的感触与心绪融杂在胸口,那一瞬间几乎都要难受得炸开了。

尤其是还让她看见洛神流泪。

隐忍如洛神,以往在她面前几乎都没哭过,现在当着雨霖婞他们几个人的面,洛神……竟然哭了。

手太脏,师清漪凑过去用衣袖轻轻拭了下洛神的脸颊,顿了半晌,喉咙哽着千万句,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她轻柔着声音道:“这里太冷了,我帮你把这些全都搬进去,你到……到家里,再慢慢看。”

石板堆叠得太多了,刚才看的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家里?”洛神抬起眸,看着师清漪的双眸,低低呢喃。

她眼底一片极淡的红,长睫上泪珠轻轻地颤,师清漪看得心中又是一悸。

“是,家里。”师清漪强忍着酸涩:“已经回家了啊。”

洛神怔住。

转而含泪微微一笑:“嗯,回家了。”

眼见洛神展颜,师清漪的心情好歹才缓和了些。她对她真的是已经到了一字痴的地步,她哭她就难过,她笑她才高兴。

“那我先搬这一部分。”师清漪作势去搬那叠刻字石板。

“罢了。”洛神拦住她:“先进去,后面再来也不迟。”

“……好。”师清漪点点头。

怎么样都好。

雨霖婞等人也都很体贴,虽然洛神是背过去的,但还是能看出她是落了泪的,于是雨霖婞他们也都只是安静地在后面看着,没有说什么,即使不解,倒也免除了尴尬。

洛神与师清漪一起站了起来,洛神道:“你们随我进来。”

一行人跟着洛神往前走。

穿过小径,推门进去便到了前院。

这前院很大,左右环树,树下石台石椅,一方石台上刻着围棋棋盘,一方刻了象棋,古色古香,清幽静雅。

院子里坐落着一座宅子,青檐白墙,只是年头久了,那墙也染上了岁月的斑驳,变得灰扑扑的。这宅子很大,由许多间屋子聚集而来,而且很多屋子的修建材料和手法各不相同,似乎是经过了多次翻修扩建,规模才越来越大。

眼前所见之景,就像是随着历史回溯了,师清漪看着看着,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现代的范畴,走入一个古雅缱绻的遥远梦境。

可即便恍恍惚惚似入了梦,她那种细致与敏感也没有就此受到影响——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点。

这种古怪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看得更加细致。

师清漪看景,洛神便安静看着她表情细微的变化。

而一路过来,雨霖婞震惊之下,表情别提有多风云变幻。不过她是那种心境自由毫不拘泥的人,变着变着也就适应了,既然她表姐说了回去谈,她也不着急。

师清漪搓了下手上的泥,保持沉默。

她发现这里不但安静,还很干净。

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可是前院里居然没什么落叶,很明显是有人打扫过。

树上和屋檐上积着白雪,但是石台上却很干净,这里一定有人住。

师清漪脑海里划过一个令人心颤的猜想,看向洛神。

洛神眉目寡淡,没说什么,上前推了下门。

那门没有落锁,被她轻轻推开。

进门是前厅,后面是后堂,两边各有偏厅,再后面应该是后院和其它房屋,虽然没有彻底进去,师清漪对这种古代房屋的具体规格还是十分了解。

刚进前厅,更加验证了师清漪的猜想。

厅里保留着古时的家什布局,纤尘不染,桌上立着一只淡青色的细颈瓷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嫩蕊梅花。

这里……有人住。

谁会住在这里?

洛神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从她表妹留下的石碑推断,年号换了三代,从洪武在位的朱元璋,到建文的朱允炆,再到永乐的朱棣,她表妹至少苦苦找了她近三十四年。

她没有看全那些石碑,不确定后面又找了多久。

而外面设有阵仗,除了洛神和她表妹,应该没有人可以进到这里来,那么说这里应该是没人在才对。

除非……

师清漪面色凝重。

“这里收拾得真干净。”雨霖婞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僵了,扭头看着洛神:“有人在这里住?”

洛神抬头看着通向偏厅那道门下悬挂的一串青竹铃铛。

冷风从外面灌进前厅,那串青竹铃铛叮铃作响。

“她表姐?”雨霖婞再度低喊。

“嗯。”洛神眸光晃了晃,回过头:“此地是我老家,自然会有亲人在此居住。”

“可是你不是……”雨霖婞欲言又止。

洛神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我夜间会寻你谈的,现下还有许多要事要做。”

雨霖婞只得挨着一张椅子坐下,随意一瞟,发觉这椅子居然是不朽的南山名木所制,如今的黄金宝钻跟这种古木一比,立刻跌份跌到没边。

不远处那插白梅花的淡青细瓷瓶估计是北宋的货色,瓷胎轻薄,釉色通透,上上之品。

中央悬挂着不同大书法家的墨宝真迹。

不光是他们朝代所带来的厚重历史光环,就是他们各自的名头,也都是震天响的,随便拿一幅放到拍卖会上,都能压死全场。

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雨霖婞自然见识过不少宝贝,而说起古董宝贝,世人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跌了,放到故宫博物馆展个览还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云遮雾绕的,像这样名木椅真的做椅子用的,北宋古董花瓶真的拿来插花的,还真是头一遭。

这还只是前厅,不知道其他房子里有些什么看似低调典雅,实则奢华无比的摆设。

“你们在此稍作休息,莫要随意走动。”洛神温言嘱咐:“我先去洗个手,回来再作安排。”

说完,她将前厅的门关上了,再度强调:“在我回来前,你们千万莫要离开前厅,背包里尚有食物饮水。”

千芊明白事理地点点头:“好,我们在这等着。你也很久没回来了,肯定有很多事要先处理。”

“清漪,你不洗手么?”洛神看向神情恍惚的师清漪。

师清漪回头看她,嘴唇只是动了动。

“过来。”洛神站在原地。

师清漪忙走过去。

洛神领着师清漪穿过前厅和后堂,来到后院的厨房里,师清漪目光扫过去,发现灶台里积着冷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角落里堆着干柴,灶上甚至还挂了半只熏干的野兔,另有些许冬天的时蔬,居然都很新鲜。

师清漪:“……”

谁住在这里?

她根本问不出话来。

她害怕。

即便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的答案。

水缸里清水清澈,明鉴照人,洛神舀了水先将行洗过,再替师清漪细细地洗净她手上的泥污。

师清漪低头看着水流从自己指上流下去,腕子上的表让她产生了幻觉,感到与这个满载历史的古老空间很不相符。

“好了。”洛神用掉了半缸水。

师清漪没动,手还垂在半空。

洛神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记:“我说好了。”

师清漪如梦如醒,脸上顿时滚烫起来:“嗯……嗯。”

洛神弯着眉眼笑,看她的眼神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凄惘和怜惜。

“你在想这里住着谁,对么?”洛神温言道。

师清漪静了半晌,才点头。

“不在屋子里,应当是出去了。你随我来。”

洛神说着,牵起了师清漪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被她这么牵着往后门走,心里既高兴又心酸,脑子里既清醒又混沌。

在她有记忆的这么些年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感觉。

院子后面就是密密的竹林,冷风吹拂青碧的竹枝,飒飒作响,白雪纷落。

两人在这白雪竹林下携手而行,身影窈窕,长发轻荡。

“这里真美。”师清漪看着头顶那片碧玉,低声道。

“喜欢么?”

“嗯。”

“竹林那头有片鱼池,很久以前,我着人开挖的。稍远一些,另有果树林。”

“左边还有禽园,对么?”师清漪顺口接一句。

洛神不说话了,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我……我随便猜的,有鱼池,有花花草草,有果树,肯定也有什么小鸡小鸭了。”师清漪笑:“猜对了没?”

“对。且正是在左边。”洛神深邃若夜的眸子里点起星光。

周边清幽,师清漪受到感染,暂时从那种复杂心思的枷锁里脱离出来,脚步不由得更加轻快了。

——刷啦。

远处枯萎的扶蒿里有了响动。

师清漪听力好,霎时一个激灵。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手心突然紧张到出了一层汗。

洛神则站定不动。

一个高个子女人拨开扶蒿,从里面走了出来,略微低着头,能看到她随着这动作轻晃的长发,如同乌瀑一般。

女人手指纤长,食指和中指扣着一道绳子,下面勾着一尾活鱼,还在挣扎着滴水。

她还穿着古代的衣装,流苏长裙自在地挽起来,露出下面赤着一双脚。玉足踩在白雪里,竟丝毫也不觉得冷,脚踝上用红绳缀着一块长安玉。

然后她抬起头来。

面容姣好,雪中神灵一般,高贵清丽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温柔的眼与师清漪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师清漪睫毛还要长些,双眸净澈若琉璃,而她的眼则稍微显得有些迷蒙了。

虽然洛神早有所料,看见这走出来的女人,双肩也是一颤,目光胶着在那女人身上。

师清漪也看着她,一动不动。

显然那美丽女人也怔住了,似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景象,手里那尾活鱼跌落下来。

那条鱼在雪地里翻弹着,旁边就是女人的裸足。

“阿瑾。”女人喃喃道:“阿洛?”

她在叫洛神,这师清漪自然明白,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叫自己阿瑾。

寒风拂过竹林,这三个姿容雅致的女人相对站着,就好像是照亮这片薄雪的光。

女人最终朝这边走过来,洛神兜住了她的腰,上前抱住她。

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没说什么,洛神松开了她,女人转而看着师清漪,迷蒙的美眸里似覆了一层薄雾。

师清漪看见洛神亲昵抱那女人的举动,薄唇紧紧抿住了。

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看看洛神,又看看那女人,最终还是得体温和地低声道:“你好,我叫师清漪,你是洛神的……表妹么?请问怎么称呼。”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柔声说:“她不是我的表妹。她是我的堂姐。”

堂姐?

师清漪讶异。

女人赤着足,款款走向师清漪,眼波流转,定定地看着她:“我姓靖,你唤我长生便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长生的病差不多已经治好,长大成熟了,虽然她以前是个LOLI,但是她的年纪实际上比师师和洛神要大很多很多年,具体出生日期见探虚陵年代卷,父亲名靖炎,母亲名折枝,所以她是姓靖的。苍,靖,折,司,分赐神凰四姓。

之前也在微博有过相关剧透,肯定有一些姑娘看过了。

关于长生的部分,详见探虚陵幻旅篇的“长生引”篇,目前还在连载“处子血”,“长生引”只是幻旅篇中的一个单元部分,到时候再写。

第255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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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神溃,上,

长生。

师清漪心里一动,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与那女人四目相对地看。

静了一会,她点点头,撩了下耳畔的发丝,声音显得含蓄又有礼,“靖小姐,你好。”

“我说了,唤我长生便好。”长生眼角余光瞥了洛神一眼,洛神静然而立,长生眼珠又转了转,笑意明媚地向着师清漪,“是否因着这是‘初次见面’,你觉得有些拘谨,才不愿直呼我名。”

师清漪抿唇。

长生眨眨眼,道:“方才阿洛已同我言说。我是阿洛的堂姐,你是阿洛的‘好友’,关系这般的近,我自然也将你当做我的亲人了。你不愿直呼我名,便是同我生分了呢,我会伤心的。”

师清漪:“……”

这自来熟得也太直接了,慢热如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师清漪偷偷看向洛神。

洛神微微一笑,朝她颔首。

“长生。”于是师清漪轻声说。

她喊过了这名字之后,心底顿时升起几分更加异样的感觉。

如果刚才长生拎着鱼出现的时候,她的猜测还是往之前那个令她觉得可怕的方向上想,那么现在,她感受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妙的亲切。

听师清漪改了口,长生看起来很高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都像是黏在她身上了。

洛神不说话,也只是看着两个人。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了。

师清漪低头,还是用撩发丝这个小动作掩饰她的尴尬,跟着抬眸笑道:“洛神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你刚跟她见面,两姐妹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快到中午了,长生,我帮你把鱼带回厨房去养着吧,午饭是要吃鱼对么?我可以先回去料理。”

长生故意道:“你是贵客,哪里有贵客去下厨的道理。”

师清漪周转适应能力非常强,笑了笑:“你刚才说我不愿意直接叫你名字,就是跟你生分,你会伤心。现在我去帮忙做饭,不正是说明我不是在跟你生分么?”

长生目光瞬也不瞬的。

师清漪顿了顿,又自然地补充:“你是洛神堂姐,我是她……她‘朋友’,所以也不用在乎是谁下厨了,有饭吃就好,是不是?”

她婉柔清秀的脸上浮现极淡的红晕,心里却已经是一团乱麻。无数个线头在这时候蹿出来,纠缠着她,她为人内敛,又不好当着长生和洛神的面表露出来。

洛神在旁边轻轻笑,笑里却总有一抹无奈怜惜。

“是。”长生对师清漪的伶牙俐齿似乎很满意:“那我可不可以唤你阿瑾?”

师清漪犹疑了下:“我不太明白,刚才你好像也是这么叫我的,能知道为什么么?”

“我喜欢这么叫你。”

这回答率性得又让师清漪暗地里出了一层薄汗。

长生道:“瑾瑶,美玉也。我方才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生得似玉一般漂亮,唤你作阿瑾,可以么?”

师清漪:“……”

长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无拘无束的自由。

这八分成熟,两分烂漫,本来是两种相对的气质,在她身上居然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就像她毫不在意地挽起裙子去抓鱼,甚至赤足行走。

大概是她一个人在这避世的山林里待久了,似乎与山川大地,草木清流融为一体,通透自然,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一种让人轻易就相信了她的魅力。

可师清漪并不是好糊弄的。

师清漪心里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许多她还不清楚的点,嘴上却还是大方自然地同意了:“谢谢,你谬赞了。可以,既然你喜欢这么叫,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好。”

当初千芊曾经叫她阿阮,她因为千芊将她当做替代品,所以对这个强加的称呼十分排斥。

她最恨做别人的替代,那样让她觉得没有自我。

不管她平常多么温柔体贴好说话,骨子却是骄傲的,那是与生俱来的一种高傲贵气。尤其是对于自我的肯定与认知方面,原则性非常强,筑起一道看似温和实则坚韧的壁垒,不容逾越。

她骨子里明明那么傲,偏偏在洛神面前,她有时却会抛却自我,全身心地交付出去。就像是她当初暗恋她时,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

但是这世上只有一个洛神,她会如此对待。

如今长生莫名其妙叫她阿瑾,她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抵触感,至少表面上同意了。

“幸好我长得不像石头,不然你不是要叫我阿石?要是我长得像个竹竿子,那就叫阿竹,唔,不过阿竹听着还凑合。”师清漪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条鱼,笑盈盈的。

洛神宠溺地横她一眼,道:“看你还有闲情在此说笑话。”

长生也在那笑。

一来二去,气氛居然又融洽了。

“那我去厨房了。”那条鱼在师清漪手里挣了几下。

师清漪说着,又看了洛神一眼,长睫毛颤了颤,眼睛像是能说话。

洛神心领神会,走到她面前,贴近了挨着。

师清漪附在她耳边,声音轻柔:“雨霖婞她们还在前厅,你在这聊一会,记得到时候去安排她们,免得她们等得无聊。至于厨房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就好。”

洛神偏了下头,贴她更近。

师清漪又说:“对了,你记得让长生换身衣服,她身材跟我差不多,可以穿我的,去我背包里拿。雨霖婞他们跟我不一样,可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即便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看见她这副不同的打扮,也难免会尴尬的。”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轻轻交待完,又朝长生点点头,长生一直看着她。

“那我先走了。”师清漪笑道。

转过身,笑意凝住,很快敛了下去。

她下意识攥了下左手手指,右手拎着那条鱼,顺着遮天蔽日的竹枝方向慢慢往回走。

背影窈窕,倒像是比那雪中的青竹更为清雅秀丽了,却似乎又透着一种无可奈何。

洛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

师清漪走后,长生的脸色也变了,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眸光定定地看着洛神。

洛神道:“我晓得,你终有一日会醒的。”

长生声音有了些许颤:“我也晓得,你们两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是,我和她一同回来了。你再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洛神回头,怅然看了师清漪远去的方向一眼。

“可怎会变成这般?”长生眼圈一红,道:“阿洛,她竟不认得我。”

洛神轻轻一笑:“她也不认得我。”

师清漪拎着鱼回到厨房。

虽然不是她习惯的现代化厨房,不过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擅长观察与处理,便先检查厨房,熟悉一下各种工具和调料的位置。

锅勺之类的是未曾精加工的铁器所造,外面比较粗糙,里面一层因为长期使用已经平滑了。

师清漪仔细盯着这些铁器工具。

这些铁器如果一直妥善保管不用的话,可以经历很多年,但如果在使用,肯定会有磨损消耗,看长生那样子估计是从来没出过神仙树内围区域,如果她在这一直生活了几百年……

几……几百年。

……她那么年轻的模样。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心里盘算着如果她真的在这生活了这么久,那么铁器工具磨损坏了的话,肯定需要更换,这些工具估计是长生她自己铸的。

没有鸡精,耗油之类那些现代的调味料,盐罐里有盐巴,师清漪知道这是山盐,这片山里应该有矿质盐矿,虽然比不得精盐那么好,不过用土办法精炼一下完全可以代替精盐。

另外盐罐其实是用唐朝的玉釉薄樽代替,无价之宝,要是尹青看见有人拿玉釉薄樽放在厨房里盛盐巴,大概要气死。

旁边米醋和酱油都是自酿的,分别盛在一青一百两只鹤颈暗纹琉璃瓶里。

厨房里很多东西都是用各种古董宝贝盛放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凡品,各有各的奇异独到之处,拿来做容器,至少在保存性能方面会很稳定。

教授看到,大概又要吐血了。

师清漪笑笑,将那薄樽和琉璃瓶放了回去,一番检查推断之下,心里对长生又有了几分好感。

如果一个人与世隔绝,不能与外界进行买卖交换,那她就必须掌握各种生产技能。

比如劈柴,铸铁,种田,豢养禽类兽类鱼类,酿酒酿醋需要米,酿酱油需要豆类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一个人要能做到这一切,个中辛苦自然不用多说。

师清漪熟悉完厨房,劈柴烧火,先支锅烧了一锅热水,再到水缸那边倒水,将那条鱼去鳞剖腹地料理了。

水缸里的水还剩了三分之一,师清漪洗干净手,低头怔怔看着缸里的水。

水面清澈,倒映出一张秀雅昳丽的脸,眉头却轻轻蹙着。

师清漪对着她的影子,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话:“也许只是她堂姐后来机缘之下,才不老的,就像是……就像是千芊一样。洛神跟千芊不一样,跟长生也不一样。洛神说过,她跟我是一样的。”

水里的影子看着她。

她也看着水里的人。

“没关系。”师清漪喃喃道:“我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接受。”

她低头,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水面。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推测,在整理,在回想了,尤其是到这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很不应该,可为什么毫无头绪。

到头来,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开始迷惘了。

她头疼欲裂,连额头上都起了细细的青筋,之前还一直在压制,这下子就像是体内某种恣意不可控的力道突然冲破阀门,横冲直撞。

“……唔。”师清漪弯下腰,双手撑在水缸边沿。

滴答。

水面上泛起一点殷红。

师清漪看着那抹红艳艳的血色随着水缸里的涟漪荡漾开去,用手抹了下鼻,低眉一看,满手指的血。

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往下流。

第256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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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神溃,中,

师清漪脚步踉跄两下,掩住了鼻。

手指上的红色液体粘稠温热。如果是平常流鼻血了,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现在她心里纷乱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头脑里仿佛扎进无数钢针,尤胜千刀万剐之苦。

师清漪弓着背,眼睛紧紧盯着水面,无法挪开目光。

一圈圈的涟漪晃起来了。

水面越漾越开。

眼前晃出一片血红,到处都是堆积的死尸,到处都是流淌的污血。

――而今都是你们,欺我太甚,

鼻血越流越多,师清漪蓦地清醒过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越着急去想清楚,脑子里的各种片段反倒越混杂,恶鬼般纠缠不休地缠着她。

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开关,恶心,怨恨,杀心,暴戾,各种负面的情绪一起涌了出来。

她对这些情绪感到无比的恐惧,浑身发着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咬牙压制和忍耐。

忍了好一会,鼻血终于止住。

师清漪心有余悸,赶紧清洗干净,再用水缸里的水将那些血渍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免得别人看出来。

等整理好一切,水缸已经见底,没办法,师清漪只得去打水。

她记得之前见过后院有口古井,提着水桶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洛神目光瞥到她苍白的脸上:“没水了么?”

“嗯,用光了,我去打点来。”师清漪忙低声道。

“用这么快?”

师清漪一笑:“谁叫你之前洗手用那么多,转眼没了大半缸。浪费。”

洛神看着她那副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单薄模样,伸手接过了水桶:“你进来。”

“我要去井那边。”

洛神看她一眼。

师清漪只好跟着她进去了。

洛神又看一眼厨房的凳子。

那凳子四个边角嵌着四方青玉,凳脚缠银丝,也是个古董。

师清漪只好又坐下了,并着双腿,异常乖巧。撩了撩发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洛神。

洛神蹲下了身,攀着师清漪的膝盖,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沉静。

师清漪低头:“你和长生就谈完了?”

“只相互说了些比较紧要的话,剩下的到时再谈也不迟。我晓得你先前是想多留些时间与空间给我们,其实不必。”

师清漪微微一笑:“你们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你们会聊比较久的。”

洛神没接话,抬起手来,师清漪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洛神的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下:“脸色怎这般白?”

“真的吗?”师清漪故作自然地去摸自己的脸。

“嗯。”

师清漪眨眨眼:“那一定是我最近体虚了,你给我补补?”

洛神听了,低垂的眼往上一挑,梨花晕水,直勾勾地看着她。

师清漪被她这么看得差点酥了,讪讪道:“还是我自己炖汤补吧。”

洛神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手里握着,一起搁在师清漪膝盖上:“不是那样。”

这话来得突然,没头没尾的,师清漪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神的声音低下来,温软低柔,目不转睛地将师清漪觑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清漪立刻明白过来,心里一缩,薄唇抿了抿。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晓。”洛神道:“长生并不是从明朝活到现在的,事实上,她前几年才醒。方才,她已告知了我。”

师清漪眸子略略睁大,紧紧抓住洛神的手:“她前几年……前几年才醒?”

“是。我是自水晶棺中苏醒,这六百年都是睡过来的,长生她这点同我一样,只是她醒得比我稍早一些,沉睡的内因亦不同罢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清漪呢喃。

她心想如果前几年才醒,那和洛神一样,就不是长生不老的了?

是自己猜错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的眼睛,轻轻回答:“明初之时,我与我表妹不是住在苏州府么,这你早已知晓。那时,苏州府虽然已有了些许古怪端倪,风波不断,不过我们俩的日子总体还是好的。有一次,长生过来了,便一直住在我们那。”

“她经常到你们那住么?”师清漪心里一动。

“她虽然同我们十分亲好,因着一些原因,却也不能频繁过来。不过倘若一来,便会歇上许久。”

洛神顿了顿,接道:“长生随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日。直到有一天,她发觉自己的身子发生了某种改变。渐渐的,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倦怠了。”

“她难道有什么隐疾?”师清漪蹙眉。

“也不能算是隐疾。虽说她‘少时’曾有怪疾,先前机缘之下,已然治好了。而这一次,是命。”洛神轻叹一口气:“那时她的休眠之期,已然近了。”

休眠……之期?

师清漪脑海里蓦地闪过石碑下挖出来的那些刻字石板,有句话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上面说:姑姑已入千凰亘古休眠,族有大患,我又寻你不到,恨不就死。

洛神道:“长生所属族类十分复杂特殊,总之你只要明白,她那时因着这些原因,需要进入休眠便好。”

“石板上说的那个……什么姑姑,也是?”

洛神点头。

“她们皆相继步入休眠。只是长生是洪武七年休眠,我与表妹那时还陪在她身边。而如你石板所见,姑姑是洪武二十四年休眠,一前一后,那时我已不在,并不知晓,只有我表妹她――”

洛神说到这,又看了师清漪一眼,声音顿住。

睫毛颤了颤,遮掩了眼角那极其细微的一抹红。

“长生休眠,那后来呢?”师清漪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底的郁燥纷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平静一点。

“那时眼见长生快要步入休眠,表妹舍不得她,不愿将长生送入千凰亘古,便将长生带回了蜀地,也就是此处的萱华轩。”

脑海里片段闪现,师清漪头痛欲裂:“舍不得?千凰亘古,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表妹不愿意将长生送过去,反而要带到这里来?”

“千凰亘古,那是族中墓地。”

师清漪:“……”

“千凰亘古,那里沉睡着无数休眠的先辈。他们并不是彻底死去的那种,倘若有机会,还是会有醒来的机缘。纵然如此,到底也是墓地,是以表妹不愿将她送进去。”

“那进千凰亘古的人,有醒过来的么?”师清漪突然问了一句。

洛神看着她。

过了很久,才说:“从不曾有。”

师清漪默然了。

洛神道:“长生被我们带回此地。回萱华轩的前段时间,她还尚有意识,后来怎么喊也喊不醒,真正入了休眠。我表妹怜她,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醒过来,便将她安置在萱华轩的一处隐秘特殊之地,养着她。”

“养着她?”师清漪突然猜到了什么。

“是。”洛神低下头去:“我表妹,当初一直用她自己……养着长生。”

师清漪想象了一下,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洛神眸光轻晃:“在师家地下的时候,你要我做你的妻子,说会一直养着我。”

师清漪脸红了起来。

洛神薄唇苍白:“如果我的病一直不见好,你难道要用你的血养我一辈子?”

“你不愿意跟我一辈子?”师清漪耳根滚烫,只是反问她。

洛神不语,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这回有点急了:“你不说话,我要……生气了。”

“你从来不会真的对我生气。”洛神轻极了。

“唔。”师清漪眼神飘了飘:“你要是有时候不听话,我肯定要生气的。”

眼见洛神还是没说,师清漪催促说:“……你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呢。”

“愿意。”洛神目光柔软。

师清漪脑海里虽然尖锐刺痛,心里也似乎火烧火燎的,在洛神这两个字面前,唇角还是喜悦地往上翘。

她说:“那接着说说你堂姐长生吧。你表妹养着她,那你表妹的身体会不会……”

洛神轻轻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正因为那样,她损耗过多,身子也变得……虚弱,饶是她体质特殊,想要尽量恢复如初也是难事。”

说到这,情绪明显不如之前进来那么静敛了。

“至于后来,你也晓得了。”洛神攥紧了手指:“我与我表妹分开,她寻了我……寻了我三十余年。”

看到洛神那副模样,师清漪自然不好受。

“那三十余年里,长生没有醒过。我表妹相信她有一天会醒来,又怕自己外出寻我,许久都不能归来,唯恐长生醒时难以一人生活,最后便在萱华轩内外妥善安排好了一切。”

师清漪安静听着。

洛神接道:“表妹对这神仙树内围了如指掌。她在长生休眠之地布下长护阵,并且在里面详细刻下山盐,各类矿类的位置,利用秘法囤积封存好各类种子,生产工具,器皿,衣物等。更何况我们的衣物皆是丝光锦的,本就不腐不烂,这你也明白的。”

“嗯。”想起初见洛神的时候,那条丝光锦的布条还是一个契机,或者是一条红线,师清漪顿时感触良多。

“至于兽禽鱼类,之前我们俩已然豢养许多。”洛神声音更低了:“后来无人打理,这里山清水秀,它们自然便野化了。长生几年前醒来后,又抓了一些回来重新豢养,禽园里目前的那些,俱都是山鸡野禽。”

师清漪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表妹她替长生考虑这么长远,是不是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

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找洛神找了三十多年,后面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吧……

“是我对不起她。”洛神看着师清漪:“叫她一人在外孤零零的受苦,受迫,被人追杀。”

师清漪坐着,洛神单膝着地,师清漪低下头,用手指轻轻蹭了下洛神湿润的睫毛,伸手抱住了她。

“现下你晓得了么?”洛神低声道:“傻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长生几年前才醒,她同我一样。而你,跟我也是一样的。”

师清漪点点头,一颗心既稍稍放下了,又莫名心酸。

“你身上姜味怎这般重?”洛神松开她,突然道。

师清漪心里一个激灵,讪讪笑道:“中午我要做鱼,当然要切姜去腥了,沾到了在所难免。”

其实她刚才流了许多血,又怕自己身上带着血腥气,洛神鼻息灵敏会有所察觉,所以故意在自己身上沾了许多姜的味道,借此混淆气息。

“是不是很难闻?”师清漪站起来,笑盈盈的:“等我做过午饭,就去洗个澡,免得你嫌弃我了。”

洛神只是看着她。

过了一阵,远处细细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走出去一看,长生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解释了一小部分,大家可以自行理顺时间的先后顺序,不记得可以查看前文哦,以免混淆,一切请以文章为准。

长生长大是幻旅篇里的事,也就是明朝之前很久的事情。时间先后顺序为:古代篇,幻旅篇,现代篇。

另外年前我都比较忙,大概是三天到四天更一章,虽然每天都会抽空写一部分,但是要写全一章基本是需要三天到四天的,越到后面信息量越大,难度又更加大了,需要静下心来慢条斯理地写,以免出错。

有时候会出请假条,大家可以在文案下方看到

第257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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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章——神溃,下,

长生褪去古代流苏裙,穿着师清漪的现代冬装,中长款风衣,细腿牛仔裤,靴子。师清漪平常的衣服偏向素雅简洁,配起长生来也很合衬。

“阿瑾,阿洛。”长生显然很高兴。

“穿得还习惯么,”师清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温柔笑。

长生弯了弯眉,“你给我的,当然习惯了。”

看着两人那么自然地交谈,洛神眸中似乎透出少许欣慰之色,点头道:“随我去前厅,霖婞他们恐等得久了。”

三个人一起往前厅走。

进去一看,风笙和苏亦坐着没动,千芊倚着中间一条椅子逗蛇。

雨霖婞在旁边看,盯着盯着,大概是觉得那千芊那纤纤玉指逗弄狭长毒蛇牙的场面难受,忍不住又说起千芊来:“养蛇的,能不能友情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变态的吗?”

“抱歉,我太老了,记不得了。”千芊掰开金的嘴,故作手滑地往雨霖婞面前轻轻一送。

雨霖婞吓得花容失色,往后一退:“要死!拿开,不然我拧断它脖子!”

千芊掩唇笑。

抬头看见师清漪等人进来,忙站起来道:“师师,洛小姐,这位是……”

风笙和苏亦也都赶紧礼貌地起身。

雨霖婞本来就站着,倚靠着千芊的椅子,她侧过脸一看,看见了站在师清漪和洛神身边的那个陌生女人。

长生自然也看见了她。

虽然之前听洛神说过了,不过眼里还是晃过了一丝古怪之色,扭头看着洛神。

洛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又介绍道:“这是我堂姐。我不在时,她一人独居此处。”

纵使穿着现代衣服,出于习惯,长生还是做了个古雅的礼,含笑道:“我姓靖,名长生,你们既是阿洛与阿瑾的好友,在此无须拘束,唤我长生便是。”

雨霖婞走了过去。得,又来了一个说话端着古腔古调的,估计等下又要叫我姑娘了。

她也只是这么想,面上倒是见怪不怪。

长生盯着雨霖婞的脸,问好道:“雨姑娘。”

雨霖婞被这么盯得发毛,不由想起了当初和洛神在墓道初见的时候,那时洛神看她这是这个眼神,还跟她说她生得很似一位故人。

其他人也过来见面,各自自我介绍。

“等等,她表姐的堂姐,我问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介绍完了,雨霖婞抱着手臂,说:“阿瑾是谁?我们这有这个人么?”

长生但笑不语。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是我。”

雨霖婞一手搭在师清漪肩上,扑哧一声笑:“师师,你名字那么多种叫法,你父母当初给你起名的时候知道么?”

师清漪轻轻拍掉她的手:“你就不能好好地叫大家的名?什么叫做她表姐的堂姐?”

之前的什么“她表姐”,“养蛇的”,估计改不了口,也就算了。

雨霖婞一摆手,挑着桃花眼看着洛神:“我这是以‘一个她表姐’作为基本中心,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你的堂姐,那就是‘她表姐的堂姐’,要是来了你的父亲,那就是‘她表姐的爸爸’,看见了没,这可是本司令给的至高荣誉。”

听了雨霖婞的胡说八道,师清漪头更疼了,对长生道:“我的朋友,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长生笑道:“名姓不过代号而已,随意即可。”

对面的洛神唇角勾了勾,瞥了师清漪一眼,这才觑着雨霖婞,好整以暇道:“倘若我的‘夫君’在此,你唤她什么?”

师清漪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雨霖婞眼角余光也瞥了下师清漪,哼哼唧唧地说:“哎呀你个死闷骚,你居然还有个丈夫藏着掖着?在哪里?你叫她出来啊。”

千芊笑道:“按照雨小姐你的逻辑,师师是洛小姐的表妹,按照‘一个她表姐’的基本中心,你应该叫她‘她表姐的表妹’才对。你为什么叫她师师?”

雨霖婞没心没肺的:“我乐意。”

“对了,她表姐。”她又说:“我就纳了闷了,为什么我们得一直待在这,不能离开前厅?”

洛神道:“我养了些家宠。你们与之不熟,我不在时,怕有冲突。”

雨霖婞脸色微妙。

“无碍。长生方才道它们已然外出猎食,暂时不会归来。”

“好了。”师清漪轻轻拍了下手,笑:“现在大家都和长生认识了,这里又是洛神的家,不用有什么拘谨的,随便就行。等下来一个人跟我去厨房做午饭,剩下的就跟着洛神去整理床铺什么的,一时半会估计整理不完,下午再继续。之后的时间可以跟着洛神和长生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整个萱华轩,过个好年。”

她语调软如春风,大方自然,一切规划得井井有条的,就像这片地方真正的女主人一样。

洛神静静看向她。

除了师清漪之外,就是千芊的厨艺精细,所以依旧还是师清漪和千芊负责做饭。

其他人则被洛神和长生领着,做接下来的准备。

期间洛神暂时离开了下,独自一人将门口石碑下埋藏的那些刻字石板全部搬了进来清理干净,又喂过月瞳,将它安排妥当。

下午四点左右,大家基本将萱华轩里能进去的屋子都转了转。

每处房屋结构均坚如磐石,设计巧夺天工,下料下得非常实在,材料珍稀之处丝毫不亚于某些皇族贵胄寝陵的排场,显然是出于异常长远的考虑。

很显然,这里的主人希望它们能在历史的长河里稳如泰山,后来的那些不断翻修加固的痕迹,正说明了这点。

里里外外的屋子非常之多,很多根本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作了琴室,棋室等等。书房更是宽敞,这里的主人似乎对如何珍藏保护古董有丰富的经验,无数绝版古书用薄丝金羽所作的封套封存起来,可以直接擦拭,避免了年代久远所产生的腐化与尘霾。

每处屋子都很整洁,明显长生时常擦拭打扫。

书房另有一间别致的内屋,里面的书全都是手抄本,版本内容甚至比外面书房里的更为贵重。

拆掉薄丝金羽套,手抄字迹娟秀清丽,许多地方没有挑勾的习惯,和刻字石板上的字迹很相似。

出于职业习惯,师清漪戴上手套将其中几卷手抄本小心翻了翻,表情越来越恍惚。

洛神在旁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颦一蹙。

书房看过,再到藏品室。

各类藏品室细细分类之下有玉器室,薄瓷室,字画室,兵器室等,笔墨丹青,冷刀银剑,应有尽有。每份藏品外面均做了透明的隔尘防护,那种通透流光的材质,一时片刻也看不出是什么。

饶是雨霖婞这种见过极大世面,过去也去过许多寝陵贵墓,什么蹊跷宝贝没见过的大小姐,也看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件一件的藏品很多年代古老,上溯殷商大周战国时期的都有,放在古代已经是无价之宝了,如今到了现代,其中的价值早已无从估量。

“……她表姐。”雨霖婞在一间藏品室站定,环视了一圈,说:“你这个变态。”

“何出此言。”洛神淡道。

“我说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啊?”雨霖婞吸了口冷气:“你这是准备要跟故宫博物馆抢生意?”

“我过去是开古董铺子的,日积月累,自然便有了这些。”

越到后面,师清漪越沉默。

许多藏品下面都有一片玉片,上面阴刻了几排小字,阐述了藏品来历,依旧是出自洛神那位“表妹”之手。

有一只脂粉奁里面盛着两枚小巧的勾玉,玉色殷红,饱满犹如吸满了处子之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碎成了两半。

下方玉片刻着:“勾玉凶煞,褪其恶业。蘅芜姑娘昔年相赠。深感怀之。”

一只玉匣子里面盛着一朵雕琢的冰莲,晶莹高洁。

下方玉片刻着:“止水师太昔年相赠。深感怀之。”

另有一只青笛,下面玉片刻着:“夜姑娘昔年救治长生,以脱其疾,以凰都岩冰玉蟾谢之,得其青笛回赠。深感怀之。”

长生怔怔地看着那只青笛,睫毛颤了颤,眸子里满是怅惘之意。

这青笛外面的透明遮罩擦拭得最为干净,一尘不染,比其它要锃亮很多,估计是因为长生擦拭得最为认真。

长生头低了下去。

洛神见了,手轻轻搁在她肩上,拍了拍。

长生抬起头,露出几丝苦笑。

师清漪一个人来回地看,角落里那一张古琴与一只玉箫相依着。

这一切种种,都像是化作了什么奇门符号,一股脑地全往她脑海里钻。她觉得熟悉,总觉得应该可以抓到点什么,但是越强迫自己在意地去回忆思索,就越想不通。

跟着也就越自责,越有罪恶感,简直陷入了一个恶性的死循环中。

整个人就像是在高空走钢丝,坚强向前,但是总有跌成粉身碎骨的隐患。

师清漪浑身发抖,心口那股恶心猛地窜了上来,她忙将手搁在一只半人高的瓷瓶上,就只是这么毫无意识地一放,那瓷瓶突然之间就碎在了她的指下。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她。

师清漪心尖猛跳:“我职业病犯了,想鉴定这是赝品还是真品。”

她面无表情,张口胡诌:“没错,是赝品。”

洛神:“……”

其他人:……”

“伤到手了么?”洛神赶紧快步走过去。

“没……没有。”师清漪目光闪烁:“它突然就碎了。”

洛神过来低头问她的那一瞬间,冷香袭人,她几乎就想一把掐住洛神的脖子,然后将洛神狠狠地按压在墙上。

这种猛然蹿出的犹如恶鬼的念头,一下子将师清漪本就混乱的心碾成粉碎。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或者,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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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一章涉及到了一部分幻旅篇的,“处子血” “莲花尼” “长生引”等等,以此串联完整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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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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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呛,妹纸们早上好,

又到了君倒免费章节时间啦,考虑到可能有新读者不是很清楚免费章节的惯例,君倒这里再次解释一下~

的VIP章节,只要是购买了,后面不管作者增加多少字,都不会再收取费用,比如说买下一章200字的章节,后面我将其替换填充成3000字,只要在换成3000字之前提前购买了,就只需要花200字的币看3000字的内容

所以我这次先提前放出一点点字,几乎相当于免费,等下次更新的时候再把完整的新章填充进来,这样这个章节是不用再收取费用的,因为系统有一个强制规定是必须要达到一定字数,所以我在这写点文字当做说明吧~

下章更新的时候,请依旧点在此章节看就好,258章=W=

这是替提前免费章,新章节最迟是明天更新,我提前通知一下,大家不用频繁辛苦地刷新~下次更新新章的时候请再点这一章看~

第259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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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二章——暴雪临(下)

雨霖婞走过来,凑近看了看三个人的合照,笑得更欢了:“这么差的自拍技术,简直浪费你们仨的漂亮脸蛋。”

师清漪低声嘀咕:“我……我以前就没这么拍过。”

的确,她性格偏内敛,自拍这种事以前从来没做过。她甚至极少有过照片,潜意识里不喜欢照片记录下她的容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偶尔会偷拍洛神,有一次洛神光裸着脚坐在榻榻米上看书,她曾故作若无其事地拍过洛神脚踝上的红鲤纹身,偷偷藏在手机里,脸红了老半天。

“要拍照,肯定是看我自拍女王的了。”雨霖婞风情万种地挑了挑桃花眼:“我这么貌美,必须得有一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自拍技术,才能衬得上。师师,手机给我。”

师清漪只好把手机拿给雨霖婞。

雨霖婞趁势挤进了最中间,将手机拉远:“好了,都往我这边靠。师师,你别扭什么,往我这边靠!长生,你也过来一点,对,大家都笑,她表姐,你为什么不笑?等等,笑得自然点行不行?你这是刚从阎王殿里出来打算去收魂吗!再过来一点,只能看见你半张脸!”

洛神淡道:“那是因着你的脸将我挤出去了。”

“胡说。”雨霖婞怒道:“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脸大?”

“竟被你听出来了。”洛神目光懒懒的。

雨霖婞顿了顿,怀疑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难道我最近真的胖了?”

“是稍微有些胖了,当然只是‘稍微’,从数学角度上来说是可以约掉的。”师清漪说:“你跟我们一起聚餐的时候,我总是看见你添第三碗饭。”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我自己可以怀疑我胖了!你不可以说我胖了!”

“可是你真的吃三碗。”师清漪认真得不得了。

雨霖婞:“……”

“明天等着瞧。就算你饭菜做得再好吃,我也不添饭了。”雨霖婞将旁边三个女人往她中心又扯了扯,大声道:“都给我摆个上镜点的表情!”

折腾来折腾去的,终于拍出了雨霖婞觉得满意的一张。

雨霖婞在中间,笑得最是明媚张扬,左边依次是长生和师清漪,她们两的笑容非常温柔,春风拂柳。洛神在最右边,笑意虽然很淡,却能从她沉静的目光里看出几分相聚的愉悦。

时光凝固在了这张照片中。

仿佛此刻永恒。

长生好奇,还在拿着师清漪的手机继续摆弄。

师清漪看过表,对雨霖婞摇了摇头,疲惫道:“看看,不就手机拍个照,你居然拍了二十分钟。”

雨霖婞白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十分钟还算少了。你们两都不喜欢拍照,这是我跟你们两的第一次合影,虽然用的手机。”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想起了什么,笑:“好像还真是。”

“什么好像?就是。”雨霖婞道:“我们做朋友这么久了,连张合影都没有。”

她突然又笑起来。

就像是谁也握不住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雨霖婞说:“你们知不知道照片可是非常有意义的东西,它保存往昔所有,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都在里面留着呢。等我以后老了,再翻出来看看跟你们的合影,哼,一想到本小姐曾经年轻貌美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进棺材也要笑了。此生无悔。”

洛神沉默不语。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在桌下暗自握了下拳,强打起精神来和雨霖婞聊天,轻笑道:“你自己也说你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到时候肯定还是这么招人喜欢的。”

雨霖婞眼里漾出得意之色:“不错,这话我爱听。”

师清漪蓦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漪。”洛神连忙站起了身。

长生也搁下了手机。

喉咙口里冲上来一股血腥的味道,师清漪勉强忍住,端起冷茶喝了几口,摆摆手道:“没事的,就咳两声。”

洛神蹙起眉。

“师师,你还好吧?”雨霖婞脸上露出犹疑之色:“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清漪嘴唇苍白,轻轻说:“我感冒了,肯定是有点不舒服的。包里有药,吃点就好了。”

雨霖婞道:“感冒了就早点睡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长生神色忧虑地点头:“阿瑾,那我也回了,有事便让阿洛来找我。”

“手机你要不要拿回去玩?”师清漪看了桌上手机一眼,温柔道。

“不必了。”长生道:“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教我罢。”

师清漪微微一笑:“嗯,那我一定尽快好起来。再两天就要过年了呢,感冒了多……不好。”

洛神送长生和雨霖婞出门。

两个人的房间都隔得远,外面寒风呼啸,卷着大片大片柳絮般的雪花朝脸上狠狠刮过来。

“啧,这雪可真大啊,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就变暴雪了。”雨霖婞一手执伞,另一只手裹紧了围巾,在雪地里慢慢走。

“如此大雪,是否不愿再出门?”洛神讳莫如深。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你说晚上会找我说的,我可等着呢。”

“九点,后院过去竹林亭台等我。循着那一径青灯向前走便是。”洛神道。

雨霖婞故意羞涩地一笑,装模作样说:“还搞什么竹林雪夜私会,死相,你堂姐还在旁边听着呢,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长生笑着摇摇头。

洛神表情寡淡:“再废话一个字我便将你丢进冰湖里喂腾蛇。”

“要死啊你!”雨霖婞脚底抹油跑到自己房间门口:“你可要准时到那!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等洛神再度返回卧房,师清漪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长发散了满枕。

洛神守在她身边,一个字也不说,后面伸手探到师清漪的后颈,发现她又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便又端来热水给师清漪擦拭了一遍身体。

期间师清漪眼睛闭着,睫毛轻颤,任由洛神摆弄。

擦拭她的手臂,就随洛神抬起手,擦拭腰身的时候,就随洛神侧过腰,腰线纤细,仿佛可以勾勒出里面纤弱单薄的骨骼。

乖得不像话,也似乎脆弱得不像话。

洛神手里的热毛巾抚过师清漪的大腿,师清漪的身体轻轻颤了颤,转而略微蜷了蜷,耳根通红。

洛神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轻轻笑了笑。

擦过身子,洛神给师清漪换上古款的白色亵衣亵裤,这身还是长生拿过来的,因为师清漪一直不断出汗,洛神下午已经替她更换过几次衣服,再这么换下去,背包里携带的衣物显然已经不够了。

白衣柔软熨帖,左右衽贴合在师清漪胸前,几缕黑发覆盖下来,这让她看上去又平添了几分古人独有的古典端方的气质。

流光仿佛就在那一瞬之间回溯了。

洛神站在床榻旁边,看向着白衣而眠的师清漪,眼底晃出了几丝恍惚。

“晚安,清漪。”

守到快八点半,洛神推门出去。

师清漪蜷缩得更加厉害,牙关紧咬,身体终于褪去忍耐与遮掩,剧烈地颤抖起来。

雪花铺天盖地往下落,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竹林里分出一条小径,两边竹枝上隔段距离就挂了青灯,灯火幽幽,照出一条雪白的小路,两边竹影在风中摇曳,沙沙啦啦地抖出极大的响动。

雨霖婞沿着那条青灯摇曳的小路,一直走向竹林深处的亭子。

亭子里端坐着一个女人,桌上小泥炉上温着一壶酒。

雨霖婞拾级而上。

洛神在亭子里朝她看过来,目光幽邃,长发如瀑,脑后束着白色的发绳流苏,就像是这雪夜里的谪仙,亭檐下的青灯映衬着她的玉骨冰肌。

雨霖婞看着她,总觉得她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太过喧嚣了。

洛神,她应该最适合生活在宁静的世外桃源里。

就像是封存的这里,远离尘埃。雅舍,亭台,青竹,幽灯,寂静又温柔。

“坐。”洛神道。

雨霖婞也不跟洛神客气,往洛神面前一坐,盯着石桌上那壶酒:“居然还有酒?”

“这酒是我怕你待会失态,事先给你压惊用的。”

“我会失态?”雨霖婞轻哼一声,一手搁在桌面上:“本小姐砍过粽子倒过斗,死人嘴里摸过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从外星来的,我也眉头都不抖一下。谁眉头抖一下,谁就是猪。”

“在你变成猪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个故事。”洛神微微笑道:“一个很长的故事。”

“喂。”雨霖婞抱着手臂咕哝。

灯影投下,也拖长了亭中两人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了。

“……唔。”卧房里,师清漪满头大汗。

——快想起来!

——别……别想起来!

——滚出去!

亭子外面大雪纷扬。

一声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响起。

雨霖婞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从自己手里跌落的酒盏,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你瞧,你不但抖了眉,连手与腿都抖了。我请你喝酒,你却连酒盏也握不住。”洛神搁下酒盏。

“战……战国人。”雨霖婞嘴唇发抖:“不……不老。”

师清漪躺在床上,从左边翻腾到右边。

——杀……杀人了!

——我毁了她!都是我一手毁了她!

——还给我!

“师师……也……”雨霖婞脸色几乎是由白转青。

洛神低头喝酒。

“你为什么……会把一切全都告诉我?”雨霖婞喃喃着:“这些都是……都是……我过去的确是有很多疑问,很想问一问你,但是我并没有抱着你一定会回答的打算。”

“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洛神抬起眸子,觑着她:“我信任你,霖婞。”

雨霖婞怔住了。

“清漪和长生,还有你,你们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三人。”

雨霖婞眼波晃动:“你和师师,你们两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清漪手指成勾,手背上爆出条条清晰的青筋,关节拧得咔嚓作响。

暴风雪彻底将她卧房的窗子吹开,风雪从外面卷了进来,肆意地挑着暖炉里的火苗。

“你信任我,愿意将一切告诉我。”雨霖婞说:“为什么你一直瞒着,不告诉师师?”

洛神看她一眼,张开左手手掌,翻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掌心。

雨霖婞已经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惊吓,这次看见洛神突然划了一刀,眼都直了。

“你觉得我这么做,疼么?”洛神并不以为然,眸光沉静。

“废话!”雨霖婞道:“你疯了!被刀割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你当真感觉到我的疼痛了么?我现在这般割一刀,究竟有多疼,你当真知晓?”

雨霖婞顿时语塞。

“我割了自己一刀,我是当事人,自是晓得有多疼,可你是旁观者,身上并无实际伤口。你是我的好友,见我受伤流血,自会担忧难过,亦会因此想象到疼痛,但是这和真正的痛感是不同的。”

雨霖婞恍惚地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我们都不是清漪,只是旁观者。她失去的记忆里面,的确有往昔的喜乐欢愉,可是更多的却是无尽的痛苦。甚至……我当时不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我根本不晓得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晓,我连所谓的旁观者都配不上,又怎么能当真知晓她的苦痛。”

洛神低下眉。

“唔……嗯。”师清漪身上的白色亵衣裤几乎被汗水打湿,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

——怪物!

——怪物!

洛神眉目沉静:“正因如此,我不敢,也不愿尽数告知于她。她和你不同,她是切切实实的经历者,而你只是方才听了我这一席话。我晓得你也只是听了,倘若当真要彻底接受,还需很长一段时日。”

雨霖婞尴尬地讪讪一笑。

洛神道:“即便我全部告知了她,她也还是想不起,冲击过大,她只会越来越自责,最终甚至丧失自我,直至崩溃。所以我以往只是通过一些暗示,提醒的方式,试图去做一些诱导,尽量温和处理,不敢操之过急。”

“那有效果么?”

“我观察过她的表情,她是有反应的。”洛神再度握了握掌心:“于是这次,我特地带她回了我们当年住的地方。”

“你希望她触景生情,会恢复得更快一点?”

“是。”洛神睫毛垂下,看着掌心上流血的那道口子,低声道:“可是,我现在万分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到年底还是没有休息,我妈妈店里有几个员工请了假,年底很忙人手不够,所以我白天得帮我妈分担一些生意上的事。

总之还是三天至四天一更,一直都会有更的,只是频率缓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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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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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葬雪

雨霖婞听得怔了下。

洛神道:“你察觉到清漪今日有何异状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师师貌似很疲惫的样子,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她自己说她感冒——”雨霖婞说到这,立刻就顿住了。

洛神抹了些酒渍在掌心伤口上:“她性子敏感细腻,如今回了这萱华轩,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解之下恐怕会百般揣测,甚至强行回忆。如此,于身于神都难以承受。都怨我太过心急,提早带她归来。”

雨霖婞瞥了一眼洛神摊开的掌心,那里虽然还在流血,不过明显已经有快要止住的趋势。

“……你的手。”雨霖婞说。

洛神不以为意:“无碍,很快便会愈合。”

雨霖婞只好叹口气:“我知道你后悔带师师回来了,但是也不必这么自责,平白受这一刀。”

洛神扭头看着亭子外的大雪。

雨霖婞也随她看过去。

“我有些事相托。”洛神声音很轻,几片雪花被风吹到了她的长发上。

“什么?”雨霖婞侧过脸:“我们是朋友,什么托付不托付的,直说不就好了。”

卧房里寒风肆虐,吹得暖炉里的火苗东摇西晃,炭火自然也烧得越来越旺了,在风中快速挥霍着最后的温度。

师清漪单手撑着床榻,慢慢直起腰。未束的流水长发就这么随意散了,看不到她的表情。

几滴冷汗滴了下来,落在凌乱不堪的被单上,寂然无声。

时光流逝,亭外雪势却丝毫未减。

“回去罢。”洛神低声道。

她担心师清漪又会出汗,所以并没有在亭子里耽搁太久,等到该交待的话都说完之后,就起身将酒具和小泥炉放入托盘里,准备回去。

雨霖婞咬了咬唇,听完洛神的话,神色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片刻,终于站起来,苍白一笑:“好,我帮你打伞。”

雨霖婞撑开两把伞,一把靠在自己右肩上,另外一只手举着伞遮在洛神头顶。

两个人沿着青灯下的小径往回走,积雪已经堆得很高了,雨霖婞走得比较吃力,雪几乎快要没过她的靴子,洛神倒是步履轻盈,甚至连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都很浅。

回到后院,院子里寒冷死寂,几间屋子的灯还点着,其中包括师清漪的房间。洛神出门前怕师清漪万一醒来时自己不在,特地留了盏灯替她照明,这样也会方便些。

“她表姐。”雨霖婞朝洛神挥手:“那明早见了。”

洛神简单颔首。

雨霖婞走两步又折回来:“啊,对了,明早吃什么早餐?”

洛神道:“空气,雪。随便用。”

雨霖婞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动作:“我想吃面条!就是你们古代那种葱花面条,放鸡汤的,你这不是养着野鸡吗,原生态,健康品,正正好,揉了面拿刀咚咚咚咚地切细了,下锅再那么一煮,就跟电视上那样。她表姐,你行不行啊?”

“到时出去了,你可以看电视。”

雨霖婞攥着洛神,在洛神面前絮絮叨叨的:“你这没电没网没电视,简直比你这个人还闷。”

“哦?”洛神瞥眼过来。

“哦你个头。”雨霖婞桃花眼瞪得更大。

“霖婞。”洛神突然低声道。

“什么?”

“你太紧张了。”

雨霖婞顿时抿住了唇。

“夜了,回去睡罢。”洛神淡道。

雨霖婞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句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洛神看着雨霖婞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之后去厨房端了热水走到卧房门口,单手推开了房门。

她动作很轻,并没有弄出什么响动。

一盏灯点在桌上,灯罩通透如纱,上面纹了两只展翅仙鹤,漾出了一片昏黄的冷光。

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开,冷风灌了进来,暖炉里的炭火也熄了。

床上没人。

洛神的面色登时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突然将手中的水盆扔掉,身子往后翩然一退。

而就在这个瞬间,从旁边递过来一道猎猎剑锋,那剑锋带着十足十的杀气,速度也是出奇的快,洛神避退几步,那古剑带起的寒气并没有伤到她,却也切断了她几根发丝。

师清漪一身雪白亵衣,长发散下,手里握着的巨阙指向洛神。

昏黄的光投在她脸上,半边光半边影,一双猩红的眸子里似盛着鲜血,脸上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波澜。

洛神没有说一个字,双肩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天寒地冻,呼出的白气萦绕在她唇边。

两人相对。

时间似乎凝固了。

又开始无情地重新走动。

这一秒,师清漪就站在那,秀雅容貌与纤细身形没有丝毫改变,就像是瓶中插着的一支腊梅,或者是雪里挺秀的竹。

下一瞬,她红眸中戾气涌动,巨阙再度刺了过来。

洛神避让到外面雪地里,一边躲避师清漪剑剑致命的攻击,一边冷喝道:“全都出来!快跑!”

她内息浑厚,声音穿透力极强,像是冷刀划开外面沉沉的黑夜。

很快,亮着灯的房门一一被推开,风笙和苏亦边跑出来边往身上穿外套,千芊跟长生稍后才出来,一头雾水,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雨霖婞进去后压根就没睡,一听到洛神的声音,赶紧往外飞奔,大声道:“她表姐!着火了?”

“都给我跑!”师清漪攻势越来越快,洛神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乱。

铺天盖地的雪花从夜空卷下来,被洛神和师清漪带起来的雪雾更是四处飞散,其他人跑过来看见两人居然缠斗在一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师师,你在做什么!”雨霖婞面如土色,大叫。

千芊诧异得说不出话来,长生明显更加震惊:“阿瑾!住手!”

师清漪一剑横扫,红色眸子朝那几个人滑过去。

风雪中那一眼,直看得人肝胆俱裂。

苏亦被她这目光扫过来,恍惚以为是见了鬼,下意识就摸出枪,但是摸出枪来又更加无措了,手脚都在哆嗦——他不知道应该将枪口往哪里指。

他不敢指向师清漪,但是眼前的师清漪又让他感到害怕,于是第一时间遵循了防卫的本能。

雨霖婞扬手一个爆栗敲在苏亦头上,气急败坏:“那是师师!不可以拿枪!”

苏亦被敲得如梦初醒,赶紧把手里的枪扔掉了。

“全都吵死了。”师清漪木然地吐出几个字:“碍眼。”

她凌空随手一抓,冷空气转瞬凝聚在她掌心中,仿佛有了生命般流动起来,雨霖婞因为心急也就站得比较近,师清漪再度抓握,雨霖婞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攥住胸口,被带着往师清漪那边踉跄地过去了。

洛神见势不妙,右手手指如勾,五指切在师清漪手掌的不远处。

看似无形无质的冷气凝结被切断,雨霖婞感觉到带自己过去的那股力道立刻撤掉了,出于惯性往前,差点就摔倒了。

师清漪撤了手,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洛神,眼神越发变得恣意狂热起来,仿佛点燃了一团火。

跟着又是一剑。

“愣着作甚!跑!我们谁也赢不了她!”洛神声音冷厉地朝雨霖婞喝道,同时飞身起跳,再度躲开师清漪手中的巨阙横扫:“不跑就死!”

雨霖婞听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就觉得今晚上肯定是一个噩梦。

绝对是在做梦。

梦里大家都疯了,全都疯了。

只要梦醒,一切又会变得正常。

长生步履轻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房一趟,出来时手里拎着一张银弓,一壶箭,还有一柄长剑。

长生将长剑抛向洛神:“阿洛!仔细莫要伤了她!”

洛神接了剑:“带他们避往冰湖方向!”

长生心急如焚,又对师清漪说:“阿瑾,你清醒些,那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可以伤她!”

师清漪充耳不闻,体内血脉沸腾,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掉似的,一招一招朝洛神袭过去。

长生带着雨霖婞,千芊以及风笙苏亦朝冰湖藤桥那边跑,走到中途她忽然扬手拉弓,一道箭影裂开风雪,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师清漪和洛神中央。

那箭带着极其凛冽的力道,地面立时被射出一道裂缝横亘在两人中间,洛神趁此机会跃上了屋顶,朝后院竹林奔去。

师清漪紧追不舍。

不少竹子纷纷被折断,东倒西歪的,洛神跑到铺满断竹的一块空地,停下了,转身看着朝她过来的师清漪。

师清漪手背上拧起青筋,压着红眸朝洛神一步步逼近。

“清漪。”洛神喘息粗重。

师清漪眼里炽热,里面仿佛涌动着赤红的火山岩浆,那样热烈的疯狂,很快就要将洛神整个人烧成灰烬似的。

拥抱她。

毁了她。

谁也不能得到她,就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师清漪一抬手中巨阙,歪了歪头,直直看向洛神。

下一秒,她扬剑上前,洛神深吸一口冷气,手里长剑迎了上去。

师清漪的速度与力道都达到了骇人的巅峰,方圆都是她带起的剑气,甚至连鸿羽般大片的雪花也被碾压似的,纷纷扬扬碎了半空。

铮地一声,两剑相撞。

巨阙无往不利,加上师清漪可怕的力道,洛神手里的长剑立刻就断成了好几截,洛神的身子也被师清漪压得往下一沉,踉跄后退了几步。

师清漪步伐变得越来越乱,如同地狱恶鬼般急促喘息,喉咙里带起几声含糊不清的响动,巨阙被她挥得毫无章法,就像是末日前的颠乱狂歌。

洛神一边避,一边看她的脸,发现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一片湿润。

明明是一双狰狞暴戾的红眸,眼泪也不断往下落,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洛神听到她边哭边含糊低喃:“不要喜欢你……我不要喜欢你……滚开……不喜欢你……滚开……”

听到这些神经质般的呢喃,洛神脸上的表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就这么一个分心,师清漪一剑挥下,洛神左臂被巨阙狠狠划了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洛神捂住了左臂,低低呻.吟:“……清漪。”

师清漪见洛神手上全是血,脚步顿住,用手抹了一把巨阙剑锋上那片血渍,再将沾血的手指抹到自己唇上,轻轻舔舐。

天寒地冻,鲜血转瞬就冷了,她这样轻咂细摸,却好像能尝出洛神血里的温热腥甜来。

“好……甜。”师清漪轻轻一笑。

她的眼睛如同最高贵的红玉,在雪夜中灼灼地晃出了光。

洛神看着她面上的笑意。

黑发白衣,明明唇角还沾着血,笑得却最是纯洁无暇——纯得让人毛骨悚然。

洛神大口喘息,师清漪红眸森冷,再度举起巨阙冲向洛神。

她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洛神之前与她纠缠了那么久,精疲力尽,捂着左臂瘫坐在地上,这一击早已经是退无可退。

洛神闭上了眼。

啪嗒,不远处悬挂的一盏青灯落了地。

哧的一声。

巨阙的剑尖刺穿皮肉,剑身又刺穿脏器和骨骼,最终从后背穿出,鲜血如同瀑布般顺着贯穿身体的巨阙往下流。

洛神陡然睁开眼,目光空洞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师清漪双手握着巨阙剑柄,跪了下来,巨阙已经有大半截穿过了她的身体,她低下头,连哼也没哼一声。

“离我远一点。”师清漪白衣尽数被鲜血染红,将巨阙再度往自己身体里一送,咬牙切齿:“求你了。”

洛神身体前倾,一把抱住她。

天气太冷了,流出来的血仿佛已经被寒风冻住,凝结在巨阙上,雪地上,变成血冰棱子。

“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母亲……她发疯啦……砍了我父亲一条手臂………她……她不想的……不想的……”师清漪嘴里不断冒出鲜血,脸上又是泪水,又是血水,轻轻笑道。

洛神颤抖地伸出手,摸在她的脸上,浑身都在发抖。

“后来啊……她就……她就……自尽了。”师清漪依偎在洛神怀里,说。

洛神眼里滚下泪来,薄唇翕动,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我刚才……有句话不算数的。”师清漪说。

洛神紧紧抱着她,双肩耸动。

“别……别离开我。”师清漪慢慢闭上了眼:“……求你了。”

大雪纷纷而落。

洛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夜空,最终被大雪吞没。

第261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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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四章——除夕

血渍从外面的雪地一路延伸到了卧房床榻前面,床上都是血,早已经被冷空气凝结。

为了方便手术,桌子被挪到了床边上。

碘酒,纱布,手术用缝合针线,抗生素,麻药等等,只要是背包里携带了的急救用品,全都被火急火燎地摆上了桌。

这里古老到与世隔绝,带了这些过来已经是万幸。

所有人都到了。

卧房里非常安静,除了千芊做术前准备发出的窸窣声响,谁都没说话,也不敢说话。

洛神坐在床沿,一手托着师清漪的腰,双目无神,仿佛魂魄都已离了体似的。雨霖婞在旁边连着轻轻叫了她几声,洛神都没回应。

这下子雨霖婞和长生的眼睛更红了。

准备完毕,千芊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说:“洛小姐,我现下要替师师拔剑了。”

洛神这才有了反应,乌黑的眼珠转了下,看向千芊,然后机械地颔首点头。

“巨阙刺入过深,拔剑才是最凶险紧要的关节。”千芊满额头的冷汗:“她先前早已失血过多,巨阙又坚硬锋利,一旦拔出剑来,必然会导致再度大出血,依照预估的出血量,到时候恐怕立刻就会——”

千芊赶紧跳过去,补充:“现在剑身与切口已经嵌为一体,反而起到了暂时的止血用途,但是又不可以让剑长时间留在身体里,必须找准时机尽快拔出。”

“我晓得的。”洛神勉强动了动唇。

那几个字僵硬,又冰冷,像是挤出来的。

千芊斟酌着说:“师师体质很特殊,愈合能力很强,又耐毒,不过这也是相对的。一旦她的排毒速度及不上毒药侵蚀的速度,或者她的愈合止血速度中和不了出血量,她就——”

“现下适合拔剑么?”洛神眼底依旧毫无神采。

这让人觉得现在坐在床边上的她,不过只是一个漂亮的壳子。

“现在可以拔剑。”千芊说:“只是——”

她一直欲言又止的。

“我相信你的医蛊术。”洛神声音很低:“你可曾带了那种蛊?”

千芊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它很贵重,我一直随身携带。”

“你给清漪用罢。我晓得它贵重,日后有何差遣,定万死不辞。”

千芊为难地说:“只要能够在拔剑时起到止血的作用,不管它多么贵重,我都愿意给师师用的。只是这种蛊你也知道,它异常特殊,就像是双刃剑,用的时候条件太过严苛。”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古怪,雨霖婞一头雾水实在受不了了,问:“什么蛊?”

“无碍。我做蛊人便好。”洛神木然道。

千芊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洛神近乎凝滞的双眸滑了下,扫向卧房里的其他人:“千小姐留下,你们出去罢。”

“哪种蛊?什么蛊人?”雨霖婞急红了眼:“她表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养蛇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千芊沉默不语。

长生明显已经猜到了什么,双肩都骇得抖了起来:“阿洛。”

“长生,你带他们出去。”洛神道:“很吵。”

长生只好扯着雨霖婞往外走,风笙和苏亦自然乖乖跟在后面。

师清漪的头低着,长发垂下来散在血迹斑斑的亵衣上,浑身冷冰冰的就像是染血的冰雕。

洛神近乎死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柔和,贴着师清漪耳际,薄唇无声翕动。

咔哒一声,门被长生带上了。

雨霖婞还想再进去,长生拦住她:“现下不是进去的时候。”

雨霖婞弯下腰一把扫掉台阶上的雪,坐下来,闷声说:“那我就坐在这等着。”

长生也安静地坐在了她身边。

两个人看着外面纷扬的大雪,廊下悬着灯笼,身后是窗子透出来的昏黄薄光。

风笙体贴地拿来了毛毯过来,雨霖婞吩咐他去厨房烧热水,苏亦也跟去了。

雨霖婞坐着坐着,突然揉了一把雪抹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说:“今天晚上,我肯定是做梦。”

“她表姐的堂姐,你不要跟我说话,你要是跟我说话,就不是梦了。”雨霖婞哽咽起来。

长生双手抱膝,埋头不语。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守在门口。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房间里隐约传来了洛神的呻.吟声。

那种喘息呻.吟像是磨着牙齿发出来的,声音非常低,颤抖着,似是在承受着某种无以名状的痛苦。

痛的时候人们往往喜欢大声叫出来。

而真正极致的痛楚,反而是最压抑的。

听到这种声音,雨霖婞立刻抬起头来,往身后卧房看过去:“……她表姐?”

那种声音绝望压抑到让人不忍去听,更不忍去看,甚至连想象也无法做到。

长生依旧埋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身下的白雪被某些落下的液体化掉,融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我在做梦。没错……在做梦。我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作数,什么都是假的……假的。”雨霖婞只好捂住耳朵,重复着,不断催眠自己。

风雪呼啸,雨霖婞真的睡着了。

就睡在卧房台阶上,之后被人抱了回去,这个疯狂的夜晚最终陷在暴雪之中,归于沉寂,只有师清漪卧房里的灯一夜未熄。

第二天早上,雨霖婞睡得昏昏沉沉,听到风笙敲门叫她出去吃早饭,洗漱过后跟风笙到偏厅一看,千芊,长生和苏亦都围着桌子坐着,洛神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早餐分别搁在每人面前。

雨霖婞走过来坐下,发现碗里是手工面条,上面洒了青翠葱花,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

雨霖婞怔住。

洛神头也没抬,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你昨夜点的早餐,吃罢。”

雨霖婞恍惚了半晌,看着洛神旁边那个座位,只是那里空着没人。

雨霖婞心里一酸,面上好歹忍住了,其他人也不说话,桌上气氛一时之间诡异非常,雨霖婞赶紧先吃了一口,说:“……好吃。”

洛神面色苍白如纸,眼底甚至有了乌青,淡道:“我做这面条的手艺及不上清漪。待她醒来,你们尝尝她做的。”

“嗯……好。”雨霖婞赶紧说。

其他人也点点头。

洛神捏着筷子夹了一筷面条,雨霖婞偷偷看她,发觉她捏筷子的手竟然不断地轻轻发着抖,有好几次甚至都没夹起来。

洛神表情却一脸漠然,浑不在意。

雨霖婞猛然想起了昨晚上什么“做蛊人”的事,还有洛神痛苦的呻.吟,连忙看向千芊,千芊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条勉强吃了一点,洛神搁下碗筷:“今日是除夕,具体事宜我已吩咐长生,夜里一起用年夜饭便好。我去看看清漪,千小姐,待会麻烦你过来一趟。”

“嗯,放心吧。”千芊轻声说。

洛神转身离开,脚步虚浮,背影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去。

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已经是除夕了。

灯笼挂起来,长生在厨房里和面,准备年夜饭的饺子,风笙和苏亦在旁边帮忙备菜,洛神和千芊则一直待在师清漪卧房里,很久都没出来。

也没人可以进去。

雨霖婞很想进去看看师清漪的情况,但是又怕打扰千芊治疗,于是只好忍着,转而去瞧瞧其他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

结果她洗菜,切菜全不会,厨房里的事一窍不通,最后只好去院子里扫雪。

年还是照样过,皑皑白雪之中一片静谧,却实在不是个正常的年。

这种表层的静谧脆弱不堪,只要稍微一个波澜,就可能支离破碎,所以每个人这一天全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

期间洛神写了一副对联,准备贴在师清漪卧房门口,雨霖婞就在门口来回地扫着雪,眼见终于找到可以帮手的地方,忙不迭地说:“她表姐,我来贴,我来贴!”

洛神看她一眼,默许了。

雨霖婞踩着梯子上去,洛神在下面贴她拿着对联,雨霖婞从上面看她的脸色,不敢问她师清漪的情况,就说:“上联递我下!”

洛神抬手递了过去。

上联写的是“年年长顺意”,下联写的是“岁岁总平安”,没有横批,非常简单平白的一副对子。

雨霖婞贴完了对子,洛神还站在梯子下,抬头怔怔地看着那十个字。

红底黑墨,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沉重感。

“喂。”雨霖婞抓着梯子:“她表姐。”

洛神近乎木然的目光扫向雨霖婞,短短一天一夜的光阴,已经将她挖空了。

“新年快乐。”雨霖婞桃花眼里水光晃荡,眼圈通红:“祝你……心愿达成。”

洛神漆黑的眼珠转了下。

过了一段好似十分长久的时间,洛神干涸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朝雨霖婞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转眼暮色又再度降临。

洛神推开门从师清漪的卧房里出来,手里提着巨阙,走向后院墙角的积雪中。

这柄长而锋利的古剑,不知道跟随了她多少年,也不知保护了她的女人多少年,经过历史的几经颠簸流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

如今,它冰冷颓然,血迹斑斑,洛神紧紧握住它,手背上青筋顿起。

“……要你何用。”洛神将巨阙直立置于地上,喃喃道。

然后她一掌拍了下去。

整个巨阙倏然往下一沉,在她凛冽的掌风拍压下,连剑身带剑柄整个没入地面,最终被积雪彻底淹没。

洛神踉跄着脚步往回走。

卧房里的血迹已经收拾过了,该换的都换过,千芊点的药香有种清爽的甜香,师清漪躺在床上,静得像一场梦。

洛神目不转睛,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洛神摸出一只红艳艳的红包,轻声说:“我在你背包里寻到的。傻姑娘,你偷偷买的这些红包,是要待除夕夜发给我们,是不是?”

房里的光落在师清漪的长睫上,安静又柔和。

“现下,已然是除夕夜了。”洛神将那只红包放在师清漪枕头下,红包里装的东西薄薄的,现出的轮廓似乎是木片之类的东西。

“我也给你备了红包。这可是媳妇给的,定要醒了自己看才成。”洛神唇角牵出一抹苍白浅笑:“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愿你心愿达成。

319 卷二

第三百一十八章——海火烧

水底下什么没有,雨霖婞也见怪不怪,不过还是惯性思维说一句:“等等,看这卵白乎乎的颜色,那就是白鲛的孩子了。”

她好奇心大起,轻轻在那嘀咕着:“说实话这一路上我都只看见过黑鲛,丑成那副德行,还没见过白鲛,都说白鲛皆貌美,也不知道美成什么样。”

师清漪笑说:“那肯定没你美。”

雨霖婞心花怒放:“嘴甜!赏!”

“你刚拿鱼叉那会最美。”

雨霖婞:“……”

她说:“那还是赐你死罪好了。”

洛神游动之间,偶尔目光瞥往四周观察一番,道:“白羽鸡产什么卵?”

雨霖婞将鱼叉收起来,下意识回答:“白卵。”

“黑羽鸡产什么卵?”

“这不还是白卵?我说她表姐你有病吧。”

师清漪摆动脚蹼,身姿盈动地游在最前面,并且雨霖婞从接收器里听到她轻轻的一声笑。

洛神道:“我且问你,既然白卵者,黑羽白羽者皆可,你为何会断言此白卵就为白鲛之子?”

雨霖婞一看这举例反问的架势,这不明摆着是自己说错了么,就道:“那原来这是黑鲛的卵了?”

“白鲛卵。”洛神淡道。

雨霖婞:“……”

突然一辈子不想吃鸡蛋了。

师清漪在前面说:“如果这里是蛮荒南海,那出现白鲛卵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之前我们遇到的黑鲛,必然是当初的入侵者残存下来。如果待会我们遇见黑鲛,不等它们有机会向我们动手,直接击杀。白鲛就不要动,看见白鲛鲛卵最好可以活捉,它可以引路的。”

绵延的穷桑巨木林已经远去,被甩在身后,只能看到水底下那一片凝固了的坚硬壁垒黑影。队伍众人在前面等了她们一小段时间,三人与队伍会和,继续前行。

下面渐渐呈现梯度下降的一个巨坡,海床终于到了,从泛着幽蓝的探照光中能看到许多安静的海生植物,这些植物应该都在这底下成千甚至上万年了,生长得尤为巨大,这里封闭之后,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半点侵扰,于是一直保持着它这远古的奇特生态。有些东西甚至有如巨塔,或黑,或白,或灰,虽然恢宏,倒是比不上珊瑚礁那种精致的姹紫嫣红。肉筋状的分支散步在水中,偶尔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鱼穿梭在它们的缝隙中。

渐渐的,在这些海生植物的簇拥下,偶尔可以看见几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牙白色物事,颇为荒凉地躺在水底砂石上。

这些都是残垣断壁。

断掉的石柱,倾倒的巨大石砖,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海底曾经无可挽回的崩塌巨变。

雨霖婞看了看,颇为可惜地咂舌:“这架势,原先这应该是有座海城的啊。”

师轻寒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嗫嚅说:“这里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无限鲛域。”

洛神闻言,朝师轻寒轻轻瞥过去。

“师小姐从何得知无限鲛域?”洛神道。

师轻寒轻轻回答:“我也是偷偷看到的,曾经在我母亲的书房里。我母亲书房里有很多古书,她有古书收藏癖,洛小姐你想必也看出来了,我们家祖辈那时候是发丘天官起的家,我母亲那些古书,也都是从各大古墓里收集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找这些书有很大兴趣,平常这些书也不能让我们翻的,我那时候也是好奇偷偷翻了几本。其中有一本我母亲做了大量批注,上面就有提到无限鲛域,我看上面的记载说明和图谱绘制,各方面似乎跟这里很像。”

师清漪想起在师家地下洛神拿走了几本古书,其中还有本注解详细的姬水,想必也是老太太当初写上去的,另外还有一个卷轴。

后来洛神回去后展开卷轴给她看过,卷轴上面是一张地图,年代还很久远。但是那张地图很奇怪,研究了很久看不出那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地图,依师清漪的经验,这张地图应该是加过密的。

……外祖母。

师清漪透明面罩之下的眼神一瞬有点冰冷起来。

祝锦云的表情也有些惶惶的异样,自从下海之后,她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砂石上的残垣乱壁更加多了,有些尚未倒塌,还是直立地高耸在水中,十分孤独哀凉的模样。看这些布局,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些外围建筑,越往深处走,规模肯定不止这么一星半点。

洛神戴潜水手套的手扣上其中一根断掉的柱子,上面还剩下半边雕琢的盘曲鱼尾,依稀还能看出那鱼尾腰际托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种弦状古乐器。

她看了师轻寒一眼,低声道:“如师小姐所言,此处确为无限鲛域遗迹。当初请穷桑桑实的南海之主就是指的白鲛鲛主,也即无限鲛域的域主鱼渊蛇戒。鱼渊那时众神尚未凋零,分掌各域,既有划分,便有强弱,由此战乱不断,不过南海之主生性宁和,不喜争端,这才请桑实而归,四面以铸无边壁垒,以免外族进犯。”

雨霖婞道:“也就是说这个鱼渊,当初还算个归隐的古神?”

“可以这般理解。鱼渊最擅防御,南海结界,曾无人可犯。”

“那些古神,看书上写得多厉害啊,寿命长久,最后还不全都凋零了么。”雨霖婞抚摸着那残缺的鲛人柱,说:“昆虫没有痛感,因为生命太短暂了,人感觉到痛是为了避开危险,更好地活下去,大家都想活得更好更久。那么神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痛感放大到无极,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也还是要像人一样相互争斗。活了那么久,眷恋了那么久,等到消亡那天,是不是很不甘愿,很害怕,很后悔。这种感觉肯定比人死的时候要强烈千万倍。”

师清漪抬起眸来,低声道:“天道伦常,永无止境。我觉得神也好,人也好,只要曾经存在过,不管是短暂,还是长久,都不悔。不过遗憾总是会有的吧,那就让自己更好地珍惜,尽量减少这种遗憾。”

隔着面罩,在这晕霭光波之中,她的眼神是这样的朦胧,无可捕捉,却又好像无比的清明透彻。

洛神安静地在水中看着她。

雨霖婞感叹:“浮游一日命太短,神千万年命太长,人命几十载,快活惬意一路到老,我觉得最合适了,所以我还是要做人。”

“说得你好像不是人一样。”师清漪笑道。

雨霖婞哼哼:“你才不是人,你全家不是人。”

长生在旁边碰碰洛神,洛神无声拍了下她的肩。队伍在鲛人断柱这里短暂停留,继续往深处潜行,不多时水流波纹摇晃,明显能感觉到远处水流快速涌动,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往这边赶来了。

最开始是一大片泛着银光的东西,远望去像是一大片群居性质的小鱼群,一波又一波地掠过。跟着又是乌泱泱的一堆鱼,这些鱼大多是奇形怪状的,几乎是没见过的,隔远了望,也不确定是不是那种积极攻击性的物种。

不过看这反应,即便再具有攻击性此刻似乎也无瑕顾及到其它——它们全都在没命似地逃窜。

“它们在躲什么。”看到这种水底大面积迁徙的宏阔场面,师清漪也感觉到一种不得了的紧张。

更震撼人心的出现了。

过来的东西一群比一群大,它们簇拥在一起,张开各种奇形怪状的无边鱼鳍,鱼尾如同巨扇一样挥舞而过,转瞬就乌云罩顶了。如果将头顶这片海水当做天空,那现在天空已经密密麻麻被这些水中鸟挤满了,带来彻底的黑夜。

一行人在巨大的鱼群下面,被这种掀动的浪潮推搡着根本掌控不住自己的身体,纷纷往下潜,躲藏在断掉的石柱和石块之间。

师清漪感觉水流越来越湍急,也越来越热。

她望向远处,那原本黑暗的海底,在某个方位竟然骤然烧成了一片玫红色。那样热烈的红,从黑暗中一路传递过来,是那样令人措手不及。

师清漪喃喃着:“海里,着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倒备注:后面为了剧情更为连贯,我会尽量抽空更快一点,这是第四卷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之后就正式进入最终卷。

明朝番外是必看的,我看见有些人可能没看而问了一些问题,所以在此解释下要看明朝番外,如果打算留着明朝番外后面一起看,到时候就无法看懂现代篇的主线剧情,同时也会看不懂之后的鱼浅番外。

320 玉屋

第三百一十九章——玉屋

海里起火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尤其是在深海,海床底下蕴藏了丰富的矿藏资源,还有各种可燃气体泄出,等到温度到达燃点以及水中氧气等条件满足的时候,便会起火。这也就是古时那些下海采珠的蛋民口中所说的“海火烧”现象,蛋民对海火烧分外敬畏,通常看见了海火烧就会认为有不详之事发生。

不过眼前这海火烧也实在烧得过烈了些,吓得海底各种古生物纷纷大迁徙般逃窜。师清漪看了看,起初以为是海底火山即将喷发的前兆,忙组织队伍众人避难。

水里的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队伍自然选了一条与先前那片乌泱泱的鱼群一样的路线,鱼群黑云压顶般在上层飞,他们在下面潜游。

只是人在水里的速度怎么比得过鱼,很快就被甩下了一大截,后面海火烧正气势汹汹地逼近。

洛神调整浮力,踩水一路飞快往上,探照灯在浩浩鱼群中搜寻,最终发现了一条广鳍鱼。

这鱼大得可怕,扁平状,平展在水中遨游的时候鱼体大概有一套四室一厅居室那么大,并且这鱼有个特点,它后半部分的鱼骨是暴露在外面的,纵横交错,粗的有如大树,细的就像是人的手臂,上面像是包了一层什么淡蓝色物质,非常坚固。

洛神一手攀到了它一条鱼骨上,另一手快速勾好潜水绳,绕了几圈,之后攥着绳子末端往下跳。

她身上带着探照灯,在一片黑压压中凝成了那么一点耀目的水月光。

师清漪第一个看见了她,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赶紧说:“都拿出潜水绳,到上面去和洛神会和!”

众人纷纷上游。

那条鱼游动时犹如飞鸟御风,洛神攥绳而下,但是一直在被这鱼带着往前,师清漪拼了命在这淼淼水泽中最后奋力踩水一跃,终究是握住了洛神伸向她的手。

两人交握在一处的同时,师清漪手里的潜水绳也使劲甩了出去,被紧随其后的长生接住。

长生一手扯了师清漪的绳,一手赶紧拉住了她后面的千芊,千芊捞住了师轻寒,师轻寒扣着雨霖婞,雨霖婞紧紧抱着音歌的腰,音歌在水中默默看她一眼,空余的两只手一手一个,捞了本来紧赶着过来护雨霖婞的风笙和苏亦两人禁甲。

队伍在这分了支,这边苏亦拉着鬼面男,鬼面男拎小鸡般拎着宁凝,宁凝脸都憋青了立马骂句国骂,后面跟了一串。那边风笙扯着祝和平,祝和平往常一棍子揍不出一句话来,这会子正捧宝贝似地抱着祝锦云,那刹那没空出手,后面剩下的人索性就抱住了祝和平的脚。

于是这么多人就如同水下蚂蚱一样,实实在在地拴在了一处,为了节省体力,各自纷纷跟着使用潜水绳将前后人的腰扣卡上,这样即便不使用手,光被这些绳子带着也能起到同样效果,还更轻松。

那条巨鱼广鳍一展,如同双翼一般劈波斩浪,底下的人串珠子似的串了一大串,就这样被它带着飘飘往前。

师清漪被最前面的洛神牵引,俯瞰身后长生这一串子的人,再抬头看看牵引他们向前的巨鱼,恍恍惚惚中竟有了一种被鹏翱于天,鲲翔于海的壮阔感。这里不是天空,可这幽邃的海底却好像比天还要广阔,不知归处,无数鱼群在身边簇拥,又分散,水底植物,残垣断壁,也都与那玫红色的海火烧一起倒退了。

众人终于免除了被那海火烧做成水煮鱼的厄运。

死里逃生,雨霖婞也跟活奔乱跳的鱼一样得瑟起来:“这司机不赖啊,海底移动缆绳一夜游,一口气游百里,不费劲——”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落下一道蓝色的光,像冷刃一样劈在底下礁石上,那礁石骤然粉碎。

雨霖婞:“……”

原本安静的鱼群突然就又炸了锅,乱了起来,四处逃窜。

可见话不能乱说,乱说天打雷劈,到海里也能劈到。

牵他们的那条巨鱼明显也变得紧张起来,身体左右摇晃,连带着洛神拴在它鱼骨上的潜水绳也抖来抖去。

又是一道蓝光闪电般劈下,这回就擦着他们过去了,师清漪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了看洛神,又四顾一瞥,想看清这蓝电究竟是从哪里劈过来的。

四周幽暗,唯独他们这里一团探照灯笼出来的光团,那蓝电仿佛来自虚无,无从捕捉。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攀着绳子爬到鱼骨下方,就着探照灯往远处照了照,看见远处幽暗中树立的一片细细高高的影子。

那些影子插针般插得密集,却又好像是遵照了某种规律排布,如同高塔般矗立着,顶端隐隐泛出蓝光。

洛神蹙眉,拆下了潜水绳。

巨鱼脱离束缚,在混乱中摆尾走了。

师清漪迎上去,洛神牵着潜水绳回来,道:“都解绳。”

队伍各自拆了绳,从之前的捆绑重新变回自由身,师清漪一面问她在上面看见了什么,一面警惕着那随时可能出现鬼魅蓝电。

洛神一贯平静的声音里微有起伏:“我们恐是到禁区边沿了,那边有海阵。”

师清漪赶紧做个手势,招呼大家下潜:“海阵?当初鱼渊的南海结界几乎无人可破,这海阵难道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遗迹?”

“嗯。”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鱼群里那些触碰了什么禁忌,远处海阵那些细细高高的柱影顶端蓝光陡然大盛,一时之间从那顶端散逸出一条条蓝色的光,这些光看起来虚无缥缈的,砸到哪里就是一片废墟,鱼群被这些击落的蓝电劈了一道又一道,许多大型古鱼立刻就被劈焦了,原本平静的水里顿时搅合得浑了。

师清漪看到这一幕,背心冷汗直冒,心说这做不成水煮鱼,就要做电烤鱼了,连忙急喊:“快找地方躲!”

她也是下意识警示,眼下这茫茫水域,要找个藏身的地方还真是难于登天。

还好师清漪眼尖,往下看的时候就见一片礁石后面探出半边玉白色的东西来,那东西乍一下看起来像个硕大的月亮盘子,再往礁石后面一看,这样的月亮盘子竟然还颇有数量。

它们都是玉白色的大海蚌。

蚌壳坚硬无匹,部分海蚌是闭合的,但是有些还是处在蚌壳大开的状态,一些小型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赶紧哧溜缩它里面,有几道蓝光直接砸在那蚌壳上,这些海蚌仿佛是适应了这边的环境,外壳僵硬,即便被砸到了也丝毫无损。

师清漪顿时有了种拨云见月的喜悦,赶紧说:“到蚌壳里躲着!快!快!”

众人纷纷下潜,最靠近他们的几个半开不开的,正在缓缓闭合,眼看着蓝电四处乱劈,到处是劈开的浑浊砂石,师清漪赶紧挑了靠最近的,不过也是最小的,只得将长生和音歌率先推了进去。

旁边还有好几个,时间紧迫,越靠近的就是越能救命的,男人们十分谦让地去找稍远些的海蚌,将近的留给女人们。

祝锦云身体相对较差,师轻寒的眼睛也才刚好,师清漪将她和千芊安排在一起,万一出什么事千芊也能顾看着,还好这海蚌够大,看着还能再塞个人,师清漪看了看,急道:“洛神进去!”

洛神游在水中,并没有回应,牵着师清漪就往旁边游。

一道蓝电劈在她俩刚才待过的位置。

开合的海蚌剩得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危险和外来客,它们闭合的速度也越发地快,那边雨霖婞和风笙苏亦也进了庇护区,看见洛神和师清漪在外面,顿时急得拍那海蚌壳边缘:“快找地方进去啊!快啊!”

这一拍顿时将那海蚌拍激动了,啪嗒将蚌壳闭了,还好雨霖婞的手缩得快,否则差点被夹断。

一眼望去海蚌群基本闭得差不多了,只有鬼面男和宁凝在那墨迹,宁凝被鬼面男扯着就要进去,她这是宁愿被劈死也不愿跟这催命的鬼面男躲一块,于是宁死不屈地大声嚎:“不!不要!我不要!”

师清漪本着良好市民助人为乐的基本原则,抬脚从后面踹了宁凝一记,宁凝被她这么一踢,立刻跟鬼面男滚进蚌壳里去了。

宁凝简直气疯了,蚌壳闭合前还听她骂道:“师清漪你大爷!”

师清漪没功夫跟她计较大爷大娘,和洛神踩水一路看去,终于在这边缘找到了一个正在缓缓闭合的蚌。洛神纤细腰肢一拧,在水中似鲛人摆尾般踩水而去,手里的巨阙利索地插过去,堪堪顶在了那海蚌闭合的两壳之间,刚好定出一道足够供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师清漪赶紧跟上,洛神抱着她游进去,洛神抬脚一勾,勾住了巨阙,那巨阙一下倾斜了,在水中被她勾着随她进来。

蚌壳被巨阙这一刺激,像是哆嗦了一下,蚌壳瞬间闭合,且还在这水流中颇为笨重地翻了个身。

壳内空间狭小,上下左右都是柔软带着海腥味的蚌肉,师清漪原本被洛神压着,海蚌这一个翻身,师清漪也跟随翻过来了,两人颠乱一转,她一下压在了洛神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努力更新哼唧_(:з」∠)_为了之后的最终卷,努力努力再努力==

多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有空打分留个言就更感谢啦捂脸

321 藏娇

第三百二十章——藏娇

这么一压,师清漪第一个反应就是怕压坏了洛神背上背的气瓶,气瓶在水下就是命,她下意识想抬起身子,同时准备翻身往旁边避让。

结果这个海蚌相比其它而言,实在太小了。

体积堪堪只能这样拥挤地容纳她们两人,师清漪这一直起腰,呼吸器顶端几乎就要碰到上方的蚌肉。

洛神左手扣住她的腰身,右手抬起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并不要紧。

师清漪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略微低了低头。

她们使用的是全密闭式循环呼吸器,潜游时不会产生气泡,呼吸器里的设备会将呼出的空气进行回收循环,有点类似于太空宇航员使用的那种循环呼吸系统,却更加轻便,这种高科技也就意味着在水中停留的时间比一般的要长久许多,也更稳定耐用。

师清漪担心海蚌下一次翻滚,左右看了看,想找个抓握的支撑点,结果看到四面都是柔软的蚌肉之后,她放弃了。

海蚌毕竟还是活的,那蚌肉也在微微起伏地颤动着,师清漪看得有点起了鸡皮疙瘩,慌忙移开目光,她的目光无处安放,于是只能那么直直地盯着身下的洛神。

洛神的手放下来了,像是稳住她一般,双手一侧一扶,握了她纤细的软腰。

潜水服虽然是干式的,里面穿了御寒的衣物,但到底也是紧身的,入了水之后变得湿腻滑溜,随便一个接触便相当于裸身相贴。

师清漪现在就是骑在了洛神身上,之前紧急之下还不觉得,现在缓和下来,这种姿势让她顿时有了种面红耳赤的羞耻。

尤其是她低眉之际,能清楚地看到洛神被潜水衣自然勾勒出的惑人曲线,胸口丘壑随着呼吸轻而有频率的起伏,这种紧致而湿润的包裹甚至比直接的绽放来得更为欲语还休。

也许是为了更好地扶住她,洛神的手又轻轻往下滑了滑,几乎碰到她的胯骨位置。

师清漪在这种贴身的拂动中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战栗:“……”

幽冷静谧的蓝光中,洛神面罩下的脸也隐约被渲上一层梦幻般的光晕,那双眼静静看着,眸光似乎是在问她是否有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师清漪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她索性拿出备用的水下写字板,在上面无声写道:“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洛神还是习惯使用繁体字,用写字板写道:“感觉甚好。”

师清漪:“……”

静了静,她感觉到蚌壳外面有了轻微的颤动,应该是被那种蓝光劈了一下,又写:“海阵什么时候才会消停?”

洛神躺在下面,回写:“不确定,静待。”

她们俩人使用写字板进行交流,全程是无声的,其他人倒是会时不时发出点声音,说几句话。呼吸器里搭载的水下对讲设备在海底受到深度,海压,相隔距离,还有阻碍物等影响,很大几率会出现不稳定,所以水下写字板和事先的手势是十分必要的。

现在有了蚌壳的阻隔,信号果然就变得差了起来,耳边其他蚌壳里的对话声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可能是较长的一段断掉空白。

音歌和长生待的海蚌也较小,同样是挤得很辛苦。

长生十分知礼地来一句抱歉:“音歌姑娘,对不住我压着你了。”

因为声音断续,等传导到了师清漪那边,就变成了这样:“音…………我压……你……”

师清漪竖起耳朵:“?”

音歌全程不吭声。

过了一会,长生蜷缩着身子,又十分温和知礼地提醒一句:“音歌姑娘,你压着我的腿了,有些麻。”

然后师清漪听到的却是这样:“……你……压……我……”

师清漪努力听着:“??”

为了团队交流更为方便,同时也为了集体应对紧急情况,通讯频道本来就是互通的,师清漪能听到,洛神她们自然也能听到,洛神见师清漪在她上面蹙眉细听,唇角轻轻牵出一个笑,不做表示。

雨霖婞也发话了:“师师,她表姐,收到回答!”

信号断续,这话到师清漪这边就变成了“师……姐……回答……”,师清漪笑着说:“师妹,我们听到了!”

“什么妹!谁的妹妹!什么了?”雨霖婞听得更离谱了,大声道:“你俩到底进来了没有!怎么之前就只没听到你俩吭声呢!”

师清漪心说我都用手写板了你们能听到才有鬼,她赶紧说:“信号不好,就不说了,我们进来了,现在很安全。”

怕雨霖婞听不清,她一连重复了三遍。

突然又暂时安静下来了,也许大家有点疲惫,趁这机会养精蓄锐。

师清漪待在这狭小空间里,除了骑在洛神身上之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蚌肉里现出很深的褶皱,隐约有些雪白的球状物遮掩其中,也应该就是这种海蚌的珍珠层。这些球状物表面坑洼,也很不规则,还在形成期,只能算不值钱的那一品。

反正也无聊,师清漪笑笑,在手写板上颇有兴致地写道:“你说这海蚌一刺激,会不会将我们当成杂质给包成珍珠?”

洛神面无表情写:“你不已是胜过珍珠么,还想做珍珠。”

古人素以珠玉形容美人,珍珠美玉,师清漪自然对这私房情话听得十分受用,虽然这不是家里,就是个蚌。

反正别人听不到,于是她顺着洛神写道:“那是多少年份的珍珠?”

洛神写:“千年罢。最值当。”

“千年?那不是珍珠,那是妖怪。”

然后洛神停笔了,在下面望着她。

师清漪也突然有点贪恋这短暂闭塞的安静滋味,说不出的微妙。

海底是这样的深,置身蚌壳之中,世界是这样的静,耳边偶尔还能听到其他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听现场直播的广播电台。

不过一直是处在坐在洛神大腿上的状态,尴尴尬尬的,还有点腿麻,可想而知洛神的感受。师清漪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写道:“我在你上面这样子,有点不太舒服,要不换个姿势?”

写完她顿时就后悔了,赶紧汗涔涔地擦掉字迹。

洛神写道:“你想到我下面来么?”

师清漪:“……”

洛神继续写:“是累么,趴在我身上。”

师清漪脸顿时烫得不行,还没等她回应,洛神抬手轻柔将她扯了扯,牵她下来。她这样的姿势,自然而然是伏在了洛神柔软的胸口,同时清晰感觉到身下女人的心跳。

洛神挪了□子,抱着她。

师清漪脸偏向一侧,在那蚌肉的褶皱里发现了一颗模样很不寻常的珍珠。这珍珠比一般的要大一些,也更明亮,正幽幽泛出雪白的光,先前进来时没怎么注意,现在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它。

然后师清漪发现这颗珍珠似乎是微微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难道是……

师清漪赶紧抬起身子坐起来,同时倾身过去,手缓缓靠近,终于在一瞬将那颗珍珠采撷了下来。

珍珠好似受了惊吓,在师清漪手里哧溜乱动,师清漪手法娴熟且巧妙,兜着它不令它离开。

也许是师清漪这种温柔终于让这东西感知不到危险,它渐渐安静下来,缩在师清漪的掌心里,轻而缓慢地起伏着。

这不是珍珠,是一颗白鲛卵,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逃窜的那一颗。

洛神也全程没动,瞧见白色卵里隐约一小团东西在跃动,写道:“它要孵化了。”

师清漪一手捧了它,一手写:“怎么孵化?”

洛神看着她,促狭写道:“也许要趴在上头。”

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只咯咯叫扑棱着翅膀的小母鸡,瞪了洛神一眼,过了一会,她感觉掌心里的白卵剧烈地跳了几下,白光随即大盛,她整个手都沐了这片白色柔光之中。

她因为惊叹,忍不住轻轻地哎呀一声。

鲛卵外头的胶质物质融化了。

一只小小的东西*地出现在师清漪的掌心里,它是那么小,周身肌白似雪,头上的银色发丝刚一出生就几乎将它包裹了起来,从里面露出小小短短的手,雪白的小肚皮,还有一小尾白色的鲛尾。

小东西像是刚睡醒,抬手捂着眼睛,同时奶声奶气地学了一声语:“哎呀。”

这哎呀是师清漪刚下意识叹出来的,也是小东西听到的第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的天性,它将第一句听到的牢牢记住,并且再度念叨:“哎呀。”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们俩所在的蚌壳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到了,不过好在这次没有翻身。不只她们,其他一些人显然也遭遇了这样的突变。

这一撞显然是撞得有些狠,那边的萧言被撞了个人仰马翻,痛苦大叫一声:“天啊!妈呀!我的亲娘啊!”

与此同时那小东西也被撞飞出去了,师清漪来不及去接住它,就见它在半空中连着翻了好几个小屁股墩儿,呜呜嘤嘤的,最后被下面的洛神伸出手,将它轻轻托住了。

洛神目光静然地望着它。

它一小尾巴坐在洛神手心,分开捂住眼睛的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将洛神仔仔细细地看了。

萧言那句话因为信号不好,传到师清漪和洛神这边就断断续续掐头去尾地变成了:“呀!娘!”

洛神成了这小东西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

于是这小东西十分好学地将传来的萧言那断续最后一个词学下来了,看着洛神牙牙学语道:“娘。”

洛神:“……”

师清漪:“……”

很多动物刚睁开第一眼,就会将见到的第一个当做它们的母亲,这是天性使然。同时很多动物出生就具有十分出色的学习能力,这完全就是一种自然本能。

小东西见洛神捧着她,却不理她,一下弹跳到洛神肩膀上,小鱼尾巴在上面甩来甩去,伸出小短手扑到洛神面罩一角。

师清漪坐在她上面,感觉洛神整个人似乎都僵了,脸色更是一种寻常难以看见的震惊与冰冷。

小东西学着萧言,继续喃喃:“娘。”

海蚌不知道为什么,砰地一声打开了,湍急的海水瞬间涌进来,洛神也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下拧身游出,绷着脸一手捞着巨阙,一手搂住师清漪就走,躲瘟神般将那小鲛人甩在后面。

外面游荡着一条巨大的海鱼,看架势不是什么善茬,刚才海蚌估计也是它给撞的,这种鱼似乎是海蚌的天敌,知道怎么刺激海蚌打开蚌壳,令海蚌失去保护从而掠取里面鲜嫩的蚌肉。

这鱼来势汹汹,像是饿疯了,冲着第一个出来的洛神和师清漪张嘴就要将俩人吞入腹中,饱餐一顿。洛神情绪这时候显然有了明显的波动,手起巨阙落,一剑插入海鱼的肚腹,转瞬便将这鱼开膛破了肚。

其他人也纷纷从打开的蚌壳里出来,看见被砍杀的那条巨鱼,都是一呆。

隐约的声音黏黏腻腻,催命般从后面传来了:“哎呀,娘。”

洛神闷声道:“快走。”

师清漪:“……”

那小小一团的鲛人暂时没瞧见了,其他人跟上来,洛神游过萧言身边,目光锐利冰冷地将他瞥了一眼,还带着那么一点愤愤,这种目光顿时让一头雾水的萧言感觉到了不得了的一股子摄人重压。

萧言心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洛神游走了,萧言赶紧追上师清漪,火急火燎地用水下手写板写道:“师师,我觉得你表姐她恨我。”

师清漪:“……”

萧言怕被别人听到,继续悄悄写:“你表姐为什么恨我?”

师清漪:“……”

萧言还要再写,师清漪赶紧拦住他,回写:“师兄,你再这么啰嗦,我也恨你。”

萧言:“……”

作者有话要说:才见第一面为什么要乱认娘!!!!恨我!!!!【。

信号不好怎么正常交流!!!!恨我!!!!!!【。

看完了尼萌为啥子不留言打分!!!!恨我QAQ!!!!!!【滚

322 荆棘之森

第三百二十一章——荆棘之森

眼看落后了,师清漪提醒萧言跟上,那条巨鱼身上的血扩散在海水中,周遭染得红了。

洛神游在最前面,雨霖婞琢磨着她这举动似乎有点和平常不太相符,于是奇怪问她一句:“她表姐,你突然蹿这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呢还是有鬼追你?”

师清漪憋着笑,没说话。

洛神也不回头,十分严肃正经道:“海里见了血,血气容易引来一些麻烦物事,自然要快些离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众人看看周围这血色,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纷纷加快了速度。

师清漪默默游到洛神身边,看了一眼她面罩下冰凉凉的那张脸,洛神也回瞥了她,师清漪被她这眼神觑得颇有些哭笑不得。

……倒也的确是引来了一些麻烦东西呢。

她飞快写了句看似安慰的话,偷偷拿给洛神看:“乖,别气。”

可惜这“别气”两字似乎一下踩到猫的尾巴尖尖了,洛神一看,面无表情写:“我气什么。”

师清漪笑着抓了她的手,她这状似百年难得一见炸起来的鸿羽这才好像稍微抚顺了些。

游了一段时间,却又发现了和之前类似的海阵。

毕竟经历过被蓝光劈的滋味,队伍也都免不得严阵以待起来。这次的海阵来得比之前还要更为密集,一根根细长的柱子排了一大片,看着也更高一些,顶端微微泛着红色。

芊芊仔细看了看,说:“看来还有很多地方有海阵,构造,规模也不大一样。不过这个海阵没有发动,暂时应该是没有问题。洛神,哎?那是什么?”

千芊手一指,一小团白影从海阵其中一根柱子后面飞快蹿出来,小胳膊一伸,小尾巴一扭,就要扒拉在洛神肩上。

洛神比它还快,身影转瞬移向一旁。

那小白玩意儿扑了个空,兴冲冲朝洛神道:“娘!”

洛神脸都青了:“……”

小白鲛不明所以地又学了千芊的话:“是什么?”

师清漪愣了愣,也料不到小白鲛居然这么快就能赶上了,还能找着他们。而其他人一听小白鲛这声喊,全都呆了。

跟着过了大概十几秒,雨霖婞捂着肚子,第一个爆出一声笑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表姐!我没听错吧,它刚叫你什么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跟水里吐泡泡似的,哈哈吐了一大串,如果不是浮在海里,大概能笑得在底下砂石上打滚。

不少人也跟着笑起来,师轻寒等笑得无声含蓄,祝锦云略显疲惫的面上也露了个笑意,倒是长生有些呆愣地看着洛神,看着这小东西缠着洛神叫娘,抿了抿唇。

洛神脸又白了,不做理会,侧过脸不去看那小白鲛。

那小白鲛受到冷落,显然有点蔫不拉几的,小手扒在脸上抹了几把,那小模样顿时让师清漪觉得它可怜又可爱,忍不住用手轻轻兜住它,将它托了起来,鼻尖凑近了些,微笑看着它。

小白鲛嘴里这才咕噜冒了个泡来,轻声细气地学着哼唧:“哎呀。”

才刚出生头脑太简单也不能怪它,凭借眼前印象有话学话,于是看见洛神就喊娘,看见师清漪喊哎呀。

千芊笑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神你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女儿,等等,这是儿子还是女儿?”

洛神全程面无表情。

萧言一把伸手过来,捏了小白鲛的小尾巴,将它倒着提了起来,嘀咕道:“那让我来仔细检查下,你是雄的还是雌的。”

小白鲛吧唧一口,身子往上一个弯折,狠狠咬在萧言大拇指上。

萧言大叫一声:“我的娘啊!它还有牙的!”

小白鲛瞪着眼睛,声音也高了:“娘!有牙!”

洛神:“……”

师清漪赶紧将这小不点兜回手心,朝萧言道:“流氓!”

小白鲛显然不明白什么叫做义愤填膺的滋味,一味正儿八经地学着舌:“流氓!”

师清漪:“……”

萧言:“……”

倒也是奇怪,人和动物在水里很难说话,一开口就会吞进大量的水导致话语含混不清,并且很快就会缺氧,但这鲛人这种物种似乎十分奇特,它在水里的言语,倾听等等行为,都和人在陆地上别无二致。尤其是它的听觉系统也实在匪夷所思,众人使用水下对讲的时候,近的自然好说,远的话,它也能将那无线电波传递的声音接收得很真切,并进行模仿学习。

沉默了片刻,洛神道:“走。”

她游向了远处,队伍开心是开心了一阵,正事还是要办的,也都赶紧跟上。小白鲛颇有些蔫蔫地看了看洛神,蜷回师清漪手心里,又哎呀了一声。

雨霖婞还在那笑:“师师,它哎呀什么,不是饿了吧,你们俩谁喂它?”

她目光似有似无飘了师清漪胸口一眼,眯缝着桃花眼笑得更贼,师清漪赶紧一手围了围:“你也流氓!”

小白鲛道:“流氓!”

雨霖婞显然也发觉了小白鲛学话的趣味,兴致勃勃纠正:“我是美人!”

小白鲛叫道:“美人!”

“哎!小可爱叫我什么事?”雨霖婞奸计得逞,显然应得是心花怒放,师清漪心说美人你好大脸,默默将小白鲛兜走了。

可是雨霖婞感觉像修行了几百年才终于找到了洛神的弱点,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跟上去一叠声地问洛神道:“她表姐,它怎么就会叫你娘?它是有话学话的,你不会是故意教它叫你娘吧?你就那么想当人娘的啊?”

洛神回过头来,面上像挂了一串冰棱子,又冷冷地看了一眼萧言。

萧言浑身直哆嗦,心说糟糕她又恨我了,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洛神忽地停下来,朝师清漪那边轻轻地勾了个手指:“过来。”

师清漪看洛神勾食指,下意识以为是叫她,就要游过去,结果发现手里的小白鲛哧溜一下就游过去了,伸出小短手,扒拉着抱着洛神的食指,挂在了上面。

师清漪脸一红,顿时就有点羞耻,庆幸自己还好没过去。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唇角这才微微牵了个不着痕迹的笑,低头看着挂在她食指上的小不点。

这东西实在太小了,刚出生像个小鱼丁一样蜷在手心也只有小小一团,挂在手指上,如同在

荡秋千。

小白鲛道:“娘。”

洛神这才并没有明显抗拒它这种稀里糊涂的称呼,低低学了声猫叫:“喵。”

师清漪:“……”

雨霖婞顿时脸都青了:“……”

小白鲛认真看着她,静了静,道:“喵。”

洛神又轻而冷地学了几声,还学得惟妙惟肖,大概是偷师自月瞳:“喵,喵。”

小白鲛:“喵,喵。”

雨霖婞脸白了:“……”

这么一连串洗脑一般的学习,加上洛神又是这么专注地看着教它,于是洛神的形象也终于和之前学的那个“娘”字脱轨了,小白鲛被调.教得终于不会再见了洛神就喊娘。

它会喊喵。

洛神满意地一抖手指,小白鲛顺从喵了一声,从她手上下来了。

雨霖婞哪里还敢再追在她后面取笑她,那一声声喵叫激得她头皮发麻,赶紧躲月瞳似地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小白鲛一旦接触到洛神,就会有叫“喵”的几率,于是现在她好像个保镖似的,尽量让小白鲛不要黏着洛神。

洛神也终于清静了。

她对师清漪道:“清漪,带上它,它可以带路。我们要去海城。”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师清漪笑眯眯的,将小白鲛放在她肩膀上,小白鲛伸手抓着她:“要不给它起个名吧,也方便,叫喵怎么样?”

雨霖婞气炸了:“不准!”

师清漪看了雨霖婞一眼,笑道:“这就没办法了。那叫它‘哎呀’好了。”

雨霖婞这才没有异议。

很多生物出生之后,会遵循本能回到它最初的地方。师清漪利用这一点,放哎呀在前面游,队伍就在后面跟着。

一直不说话的长生游到洛神身边,扯了扯她的胳膊,将写了字的写字板拿给洛神看:“阿洛,你和阿瑾往后会似养女儿一般养它么?”

洛神看着她滴溜溜的黑眼珠,微笑不语。

写了几个字,洛神将写字板递过去:“不养。我们俩只养呆货。”

长生这才笑起来。

洛神又添一句:“还是养小心眼的呆货。”

长生才不管小心眼还是大心眼,满足地将写字板收起来了,随洛神和师清漪去会合。

哎呀领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水路,面前陡然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影子,陷在海床最下面。

那些都是密密麻麻的类似荆棘一样的东西,像一片广袤无边的森林,从下一直蜿蜒其上。

师清漪调整下潜,向那些荆棘靠近,地上散落了一部分破碎的建筑用石块,有些荆棘一直延伸过来,将那些石块缠了好几圈。

哎呀显然很兴奋,钻进荆棘缝隙了,转眼不见了。

师清漪游到那缝隙旁边,往里一看,里面荆棘太厚了,隐约可以看见更大的石块,甚至还看到荆棘丛里捆绑似地缠了一个雕塑鱼头。

师清漪道:“这有个鱼头。”

雨霖婞凑过来:“剁椒的?”

“海城在此。”洛神,同时示意队伍对荆棘进行清理

师清漪也翻出军刀,切割那些荆棘,这些荆棘切起来很费劲,但也不是什么不能切进去的东西,人多力量大,过了一段时间,面前的世界终于渐渐接近了,荆棘丛变薄,孔洞越多,那些白色的石块也随之露得越来越多。

“唔!”师轻寒突然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是被荆棘后面的什么东西拖着,往里面挤压。

那些荆棘刺在了她身上,再折腾几下,潜水服就可能被划破。更可怕的是,气瓶导疏的气管很容易就会破开。

师清漪就在边上,扭头看到师轻寒脖子上缠了一圈什么,像是两只手从后面箍着她,师轻寒脸涨得通红,背对着抄起匕首朝那手猛戳,那手却纹丝不动,连血都没流一滴。

师清漪赶紧冲过去,荆棘边上顿时乱作一团,纷纷过去救援,师清漪道:“不要挤她!帮小姨砍掉后面的荆棘,她的气瓶管会戳坏的!”

洛神踩水上去,巨阙找准角度从斜上方砍下,巨阙的剑锋几乎是切着师轻寒后脖子过去,后面那片荆棘被砍掉,露出一个大洞,同时师清漪赫然看到了大洞里面那张狰狞的怪脸。

师轻寒被这东西勒得眼睛都要翻白了,她咬牙将匕首朝后面一刺,这次没刺它手臂,而是刺向了它的脸,那东西的脸顿时被划拉了好长一道口子。

同时师清漪管不了那么多,瞅准机会一拳过去,一拳打在那东西脸上。

也不知道是那脸太脆弱,还是师清漪太大力,那东西的鼻子一下子就被打歪了,原本就扭曲的五官顿时凹陷了下去,疼得一把将师轻寒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么么哒==

323 水灯花

第三百二十二章——水灯花

师轻寒终于脱了困,千芊和长生赶紧将她拉扯着往后退,与此同时那东西的脸被师清漪一拳打变形了,那扭曲面容瞬间便如同肖像画嵌在相框里一般,卡在了那荆棘洞中。

洛神一剑过去,将荆棘清出了一条更大的通道,那东西被剑气逼得后躲,师清漪一手握着军刀,拧身从那通道里游了过去,直接与那东西来了个面对面。

她这才看清楚了那东西整体的模样。

那东西披头散发跟水藻似的,面目狰狞,也说不上具体像个什么,上半身类似光膀子的成年男子,筋肉虬结,只是小臂生了侧鳍,像两把锋利的手刃,下半身则是有力的鱼尾,鱼尾上的鳞片如同甲片,是灰白色的。

虽然看着是个鲛人,模样与黑鲛不一样。

可是看着怎么样也不像白鲛。

水里明显是这东西的天下,它鱼尾一甩,转瞬便到了师清漪眼前,双臂侧鳍突地一翻,寒光冽冽,真的像是翻出两柄利剑,一边一下,交替着向师清漪袭来。

师清漪也不怕它,右手握着军刀格下对方其中一道攻势,身子借助蹬游的力道似游鱼般侧过,避开了。

那东西靠近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似乎僵了僵,攻势一滞。

而这番格挡之下,师清漪左手跟随过去,扣住了它的手腕。

它的手腕只是外侧突起生鳍,其它位置并没有什么,师清漪刚好卡在了它的内侧,使劲一拧。

洛神的巨阙也配合地转瞬及至了。

那东西嘴里发出一个古怪的声音,巨大的鱼尾猛地一甩,顿时搅起一阵不小的漩涡。

水流急速变向,师清漪她们在水中的活动主要也是依赖于自身的身体,还有就是配重带和浮力调整背心,这水流突然剧烈搅动,她们的行动就在一定行动上受到了影响,两人的动作也在这时候有了不得已的变动。

那东西看了师清漪一眼,摆尾游走了,只剩下一圈渐渐散开的漩涡。

师清漪有点奇怪,她与洛神相互对视,没说话。

队伍里的人穿过劈开的荆棘通道一个接着一个小心地过来,雨霖婞道:“打跑了?”

“应该是说它自己跑了。”师清漪摇摇头,游到师轻寒身边:“小姨你怎么样,检查看装备有没有哪里破损了?”

“我没事。”师轻寒抿了抿唇,脸有点白:“幸好装备也没问题,我们继续走吧,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不多了。”

因为潜水服都是贴身的,师清漪能明显看到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小姨?”师清漪不放心,还是盯着她。

“它突然就出现,我是真被它吓到了。”师轻寒不好意思地笑笑,摆手让她走,师清漪就和她一起。地上到处是碎掉的石块,凄凄凉凉铺了一路,一路上还是有不少荆棘缠绕其中,不过比起外围铸起的那片荆棘森林要好得多了,至少人可以穿梭通过。

师轻寒趁师清漪没注意,将脸偏了偏,双肩一个哆嗦耸动,似乎就要压抑地吐出来。跟着她的腮帮子微微有点鼓起来,像是浮肿了,里面含着什么液体。

再一抿唇,唇与唇的交际处被抿出了一道红线,有殷红液体从里面渗出来。她痛苦地拧了眉,喉咙往下滑,将嘴里就要吐出来的那股子腥甜默默吞下肚去。

等转过脸时,她唇边血迹也被她不动声色地舔净了,神色颇有些蔫蔫的,像是马上就要倒了。

“小姨。”师清漪之前留了个心眼,这下自然是早已看到她这动作,眼神一时肃然。

师轻寒蓦地有点尴尬,说话时嘴唇并没有多少开合,几乎看不到她的牙齿:“什么?”

师清漪眉头蹙起来,在手写板上写道:“你刚吐血了?”

“怎么会,你咒我呢。”师轻寒笑笑,回写。

师清漪写:“那就张嘴看看你的牙齿和舌头。”

师轻寒顿了顿,写:“母亲教导我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你是我侄女,怎么对我不礼貌,这些只有我牙医能看。”

师清漪发现她这温如水的淑女性子竟然还懂狡辩,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写:“我已经知道了。”

师轻寒脸色这才微凝,像是认命一样苦笑了下,写道:“别告诉其他人,队伍现在情况很差,不能再施加压力,我也不会拖后腿。”

师清漪顾全大局,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顺手帮师轻寒把前面的荆棘砍掉,飞快写:“我告诉千芊。”

“告诉也没用。”师轻寒虽然温和,却能看出来她骨子里非常顽强坚韧,甚至是和师夜然一样的固执:“水下在呼吸器里,又能做什么。”

不过相比师夜然那种冷到锋锐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她这顽固终究看起来是柔和多了。

师清漪手下起落,又是一片荆棘被她砍去。

“没事,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师轻寒拿起写字板给她看,轻轻一笑。

师清漪看到这几个字,心里一涩,只好写:“那你跟好我们。”

师轻寒点点头。

即使有荆棘挡路,为了赶时间,队伍依然推进得很快。同时地上堆叠的石块也越来越多,随处可见倒塌的巨大石柱子,或者爬满斑斓藻类的城墙砖。

他们真的到海城了。

水底的遗迹无声诉说着这水下古城曾经的辉煌,那些石柱上雕琢的各种图案被藏匿着茂密的海生植物中,海藻摇曳,浮起细细的泡沫。

白鲛们曾经在这里居住。

他们的过去,终究也像这泡沫一样碎去了。

时间的推搡中,像这样碎去的古老,也不知究竟有几何。

到处是层叠的黑影,探照灯照过去,模糊地照出那些巨大海生植物的模样。那些黑影在这浮光涌动中终究也像是有了一星半点的生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一条巨大宽广石阶高耸而上,浸在深海中,台阶上也堆叠了无数乱砖断柱,上方那片塌了一部分的宫殿在幽蓝水波中仿佛摇曳的梦,无数的海生植物在底下将其簇拥围绕。

“我的天。”饶是雨霖婞见过多少宏阔之景,也惊叹于这眼前所见:“这比龙宫厉害多了,真可惜。”

洛神看她一眼:“也许里头住着龙三公主。”

“要真有就有意思了。”雨霖婞哼哼了两声,又问她:“等等,为什么是龙三公主?”

“为何呢?”洛神目光沉静,只是道。

师清漪游过去,这里的水生植物的枝叶可以当做抓握的,师清漪握过去的同时,脚尖有时也会轻触水底,跟着一朵雪亮的光从她脚底下绽放出来。

这光来得实在太猝不及防,又在脚底下,显然将她吓了一跳:“!”

然后出于条件反射,她下意识真的跳起来了,只是这在水里,于是她这跃动避让的姿势颇有了那么一点狼狈笨拙的可爱,像喝醉了酒跳芭蕾。

她这一避,手边上又是几朵光昳丽地绽放出来,像瞬间绽开的花。

洛神蹙眉,本来要过去,突然又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细看。

雨霖婞惊道:“师师你抽个羊癫疯也能抽出舞台效果?”

师清漪:“……”

随着师清漪的游动,越来越多的光亮起来,像是突然触发了一个什么开关,一盏盏海底之灯逐渐点亮。

这些光真的如同花一样,模样很像是玉兰花,清雅娟秀,通透得溢彩流光。

原本都是大片大片的黑影,现在这些灯花一亮,才发现它们原本都纠缠在这些植物的深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如今一簇簇盛开,错落在黑暗中,这样的奇观异象让人根本挪不开眼,也更是一头雾水。

师清漪往前,她身后的灯花也渐渐熄灭,前面接触的又一朵朵点亮,此起彼消,一浪一浪层叠而去,又层叠而来。

而越是挨着她身体的,也就越亮,周围光华簇拥,有时偶尔接触到水底砂石,又是灯花绽出,步步生莲。

“怎么回事?”师清漪紧张起来:“它们是什么东西,怎么好像是在跟着我?”

洛神沉吟片刻,道:“无碍。它们是一种水灯花的植物,只生长在海城,不是因着你,是因着你身上的次鳞。”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鱼浅的次鳞还在她身上。

本来自己都一通胡扯乱扯地强制塞给洛神,结果最后洛神还是找个机会给塞回来了,这种方面她倒也是死心眼,拗不过的。

这么一想,她也放心了些,鱼浅帮过她,洛神也说过没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队伍沿着台阶游上去,她也在这光华绽放中一路过去,反正亮了又会消,权当是放烟火了。

这台阶也实在是有些高,费了好一阵才登上,越过几道几乎坍塌的门道,众人看见了第一道巨门。

从这里开始,建筑才勉强保住了它大部分的原始模样,一根根门柱宏伟,嵌以一片片雕琢的巨大鳞片,间以之前那种玉兰模样的灯花花纹,灯照过去的时候,大家发现这些砖石柱子等好像是在光中无比晶莹通透,凑近去看的时候,甚至仿佛能看到其中流淌的波纹,像是石中藏水。

里面现出宽广的大殿,也许是在水中,这巍峨宏伟中就多了几分扭曲了的阴森死寂,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千芊游到石柱那边,突然在前面做了个手势,示意停下,同时写道:“里面有人。”

队伍都掩藏起来,师清漪抬眸望去,就见大殿中央的确是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个人好像是匍匐着的,双手往上,朝着顶部,姿势十分古怪。

洛神做个眼色,指指那人下半身,师清漪又看了看,发现这人后面蜷着的不是人腿,而是鱼尾。

“喵?”耳边细细的声音响起。

洛神脸色发冷。

雨霖婞头皮发炸。

师清漪回头一看,哎呀不知道从哪里又蹿回来了,它看着师清漪哎呀一声,又冲洛神道:“喵。”

师清漪顿时感觉洛神能把一条鱼硬生生调.教成一只猫,也真是不得了。

这种时候队伍都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知道那殿中央的鲛人具体是怎么回事,不敢妄动,洛神大概是嫌哎呀聒噪,但是又不能开口,免得被它又学了些稀奇古怪的,更重要的是会打草惊蛇。

于是洛神伸出食指,隔着面罩指指自己的唇,伸手又捂住了。

哎呀非常乖,有样学样,一只小手抬起,咕噜吐了个泡泡,也学着洛神捂住了自己的嘴。

洛神点点头,微微一笑。

也许是看懂了这其中的赞赏意味,哎呀兴奋得不行,一手捂住嘴,拧着小尾巴在洛神面前转圈。

洛神将手放下来了。

哎呀自然也要学着将手放下来,然后洛神朝她蹙了个眉,故意露出一个似乎不大高兴的表情,就要转过身去。

哎呀赶紧又将嘴巴捂住,眼睛滴溜溜看着她。

师清漪:“……”

洛神捂了嘴,点点头,又放下,再度露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哎呀明白了,这回捂嘴捂得很实在。

师清漪心说真是一场好戏,这边终于清静的洛神向雨霖婞要了鱼叉,抬手就掷了出去。

鱼叉稳稳落在那鲛人后面几寸。

那鲛人却没有半点动静。

洛神眸光稍微缓和了一些,朝众人道:“走。”

哎呀赶紧松开手,不明就里学道:“走。”

洛神轻飘飘瞥了它一眼,哎呀立刻捂住嘴巴。

324 冰封

第三百二十三章——冰封

一行人踩水向大殿里头游去,等快要接近那鲛人时,小心翼翼放慢了速度。

隔得近了,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师清漪起初见那鲛人没有半点反应,以为是尸身之类的,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一个雕像。只是因为实在雕琢得太过精细,连头发都细致到丝丝缕缕,这才给人错觉。

这鲛人雕像匍在地面上,鱼尾蜷着,头仰起,双手往上托举。

师清漪调整浮力游到雕像边上,看了看它这两只手,里面并没有托着任何东西,是空的,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做一个这样略显古怪的姿势。

啊呀瞪着眼睛看了这雕像一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然后也学着雕像姿势,在水中抬起头,双手往上举。

师清漪:“……”

它这样一个刚出生的小不点,也许鱼尾还不能十分自如地保持平衡,很快就身子往后翻过去,转风车般又倒着摔了个小屁股墩儿。

洛神默默看着它,最后还是伸手将它托了一把。

哎呀顿时兴奋得在水里直转圈。

雨霖婞琢磨了老半天,不解:“这鲛人向上举着手,到底在做什么?祈祷?祭祀?讨饭?”

师清漪心说还讨饭呢,含笑道:“也许是等接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烙饼。”

雨霖婞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你饿疯了?”

“我就算饿疯了也不吃烙饼。我讨厌吃烙饼,死也不吃烙饼。”师清漪一脸的正经,打着探照灯往上面检查。

洛神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没吭声。

师清漪一边用灯扫着大殿顶部的水漾花纹,一边道:“像这种规模的大殿,一般不会单纯为了什么美观而在中央设一个这样的雕像,这个雕像放在这里,总觉得很突兀,它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洛神淡道:“此殿像个祭殿。”

“那这雕像也许是和祭祀有关,很多祭祀的确是需要用到雕像的,除了人,雕像这种东西也是祭祀的媒介。”千芊本来就是乌衣的祭司,她这一开口,更加验证了师清漪的猜想。

“它一直看着上面,难道是上面有什么?”师清漪往上方游:“我去上面看看,你们在下面检查,看看这雕像有没有机关之类的,小心点。”

洛神颔首。

师清漪游到大殿顶部绕了好大一圈,几乎每一块砖都试探地敲击了,全都是实打实的,不存在空心问题,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操控的机关。

一无所获,师清漪调整下潜,下面的人都围着那雕像检查,洛神正凑近了凝视着鲛人雕像的眼睛。

“上面没东西,你们呢?”师清漪问。

千芊指指鲛人像:“也没有任何机关口子,它的鼻孔,嘴巴等全部都是封闭起来的。”

静了片刻,洛神抬起头来:“不过眼珠有些蹊跷,材质与雕像本身不一样,是更为通透的球体。”

“按不下去?”师清漪凑近了去。

洛神摇头。

师清漪一手搭在那鲛人的脑袋上,就要扶着看,结果甫一接触雕像,那雕像蓦地绽出了光,亮堂堂的。

师清漪赶紧缩了回去。

长生指指外面的水灯花,现在师清漪游进来,相隔很远都熄了:“阿瑾,这光和外头好像,这雕像肚里也种花了不成。”

洛神道:“清漪,你有次鳞,再碰它试试。”

师清漪也猜到了眉目,伸手摸到雕像身上,因为她的接触,雕像里头顿时光彩大盛,通体晶莹之中光波摇曳,里面隐隐约约现出了玉兰花灯盏那般的影子。

这雕像就像是水里的一盏鲛人灯,如今亮了起来,里面光影斑斓,花影绰约,如梦似幻。

而鲛人的那双眼睛,也变得越来越亮了。

它的眼球原来就像个聚光球一样,次鳞接触到雕像里面的水灯花之后,水灯花亮了起来,盈满的光被眼球聚集,这鲛人又是抬头看着大殿顶部,于是眼球聚焦的光顺着设置好的角度,刚好如同手电照过去一样,巧妙地落在了黑压压的大殿顶部一角。

光束投照相连的那一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头看。

被聚焦的光照到的是一个很不显眼的花纹图案,那是个张开的翅膀形状,跟着不知道是不是光触发了那里的机关,那片区域瞬间绽出一片金灿灿的光来。

一道光影像是脱离了古老的束缚一般,从那片黑暗里挤出,无数翅膀一样的光团扩散,从上直冲而下,最终凝聚拼凑,犹如巨大的金色鸟,在空中盘旋环绕。

它的羽翼是那样复杂,那样巨大,仿佛整个海底大殿顶部变成了广袤的天空,任它遨游。

那通透透明的光翼在水中展开,冲向长生,绕着她转了几圈,又向着那边的师清漪而去。

师清漪陷在这片光中,那一刻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一种熟悉的轻盈感将她托了起来,而那巨大的羽翼环抱婴儿似地包裹着她,梦呓般温柔,又慢慢地朝两面散去,几乎充斥了整个大殿。

就像属于她的羽翼,遨展开了。

皎洁,高贵,耀目似金阳,水中那层叠的光波摇来晃去,又为她披上一层柔软的纱。

所有人一时都忘记了呼吸,洛神目不转睛地将她望着。

看到这么瑰丽壮阔的巨大光翼,宁凝即便一百个不愿意,此刻也无法遏制她震撼到几乎腿软要朝师清漪跪下的窝囊。

萧言和桑吉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光翼离开了师清漪,向下掠过那鲛人托起的双手,像是在那双手上放了个什么东西,之后腾空冲向大殿最里面,越来越淡,最终消散不见。

队伍足足静了有半分钟。

萧言炸了一样,大叫:“师师!那是个什么玩意!”

师清漪有些晃神,身上仿佛还留着那光翼留给她的轻柔触感,她顿了顿,说:“有翅膀,是鸟。”

萧言指着光翼消失的位置,吼:“有翅膀就一定是鸟吗!那根本就是个人吧!还是个男人!老天,我看见了什么,我在海里看见了鸟人!”

师清漪被他吵得耳朵疼:“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刚才那个只是残影。”

“就是类似海市蜃楼那种?”雨霖婞接口。

洛神神色略显复杂,道:“海蜃是真实的投影,而这种是残像,可以当做某种残存的神识记忆。这雕像就是封存与触发它的机关,倘若这当真是个祭殿,恐怕祭的多半也是它,既然是祭祀,那么曾经定是作为白鲛的大事来对待,会择时日举行,也便是说祭祀是循环的,方才它的残影应当也是可以循环出现,不会消弥。”

千芊说:“我比较在意它在鲛人的手上放了个什么东西。如果这是一个指代,那它究竟放了什么?它有残影,放的东西却是没有的。”

师清漪蹙眉沉吟,没吭声。

长生偷偷在写字板上写了字,拿给洛神看:“它很像老祖宗们,却又和老祖宗们不大一样。我也不晓得是什么。”

洛神点点头,看了师清漪一眼,让长生将写的字擦掉。

雨霖婞有点百无聊赖:“我更在意的是明明一个是飞鸟,一个是鱼,这怎么就扯上关系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就是这个么。”

她轻轻逗弄哎呀:“鱼这种东西呢在水里,不能跟陆地上走的,更不能跟天上飞的,它会死的。是吧?小哎呀。”

哎呀不明白生,也不明白死,嗯嗯啊啊地学舌:“会死的,哎呀。”

师清漪忙将哎呀拎回来:“别乱学这个不靠谱的说话。”

围着雕像再研究了一会,也没有再看出什么,众人转而游到之前那巨大光翼消失的地方,那个位置开了一道门,一行拧身进去,里面是更深更暗的回廊。

可以看出这里原本是个华丽恢宏的地方,现在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到处是断掉的柱子和碎裂的砖石,师清漪打着探照灯在水中黑暗探查,突然就在一个角落里撞上了一张惨白的脸。

那脸上的眼珠子暴睁,像是要掉出来,额角突起青筋,嘴巴大张,双手往前扣着,扑向师清漪。

师清漪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跟着她就发现这人根本没有扑过来。

对方是凝固的,被封在一块透明的冰中。

师清漪这回仔细端详,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模样很漂亮的鲛人,银发垂落,鳞片雪白,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在冰里,而且看情况还是活生生被封住的,这鲛人临死前的表情便被保存了下来,双目突出,十分惊恐扭曲。

“师师,这里也有。”千芊游到另外一块封冰面前,里面的鲛人死状更为惨烈。

哎呀将手指塞到嘴里,轻轻咕噜着,神情呆呆的地看着。

“这还有很多呢。”雨霖婞摇了摇探灯:“都是鲛人,全死了。”

这里的冰块很多是连接起来的,几乎在这废墟中一路连绵过去,泛出幽蓝森冷的光。

里面鲛人的遗体或躺,或者蜷缩,或者拼命扣着冰,或者抱着脑袋,每一个死前无比痛苦的瞬间都被残酷地保留了下来。

哎呀看得浑身出于本能的直哆嗦,在这冰块中来回逃窜,一下撞到这块冰,看到这个鲛人的死状,一下撞到那块冰,看到那个鲛人被砍断的血淋淋尾巴。

它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在水里翻滚。

明明吓成这样,换做人的小孩子肯定哇哇大哭,换成动物幼崽也会呜咽,但它就是不哭,也不掉哪怕半点眼泪。

白鲛泣泪成珠。

白鲛一生无泪。

看起来明明是很矛盾的。

洛神看着它这样,游过去,双手轻轻兜住了它。

哎呀慢慢分开捂眼睛的手,看着洛神。

洛神面无表情,手下却将它轻柔圈了,护在胸口,避免它再看见冰里那些鲛人死状可怖的遗体。

师轻寒左右看了看,叹息:“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里就像是白鲛古老的墓地,白鲛生在南海,全都死于南海。师清漪游到一块冰面前,心情有点沉重。

哎呀突然从洛神胸前蹿出来,眼睛滴溜溜看向冰块后面。

冰块里封着尸体,后面隐隐约约一团模糊的影子。

洛神看见了,游到那块冰附近,在写字板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写字板有意无意地脱了手,跌到冰块后面的礁石旁。

写了字的板子静静躺在水底,冰块后面浮起了细细的泡沫。

顿了顿,洛神游过去,抬眸看了冰块后面一眼,眸光涌动,将写字板又捡起来,抹去上面字迹。

冰块后面的泡沫消失了。

队伍里的人都在看冰块里面的尸体,师清漪也检查了几具,有些鲛人的尸身上有伤口和血迹,而且这些伤口的痕迹师清漪有点眼熟,她杀死过一只黑鲛,明白这种伤口应该是黑鲛弄出来的。还有一些伤口就更加诡异了,非常霸道诡谲,师清漪检查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是被什么可怕力量弄出来的。

检查完,师清漪再度游到另外一具尸体面前,洛神也兜了哎呀,默默来到她旁边。

哎呀简直兴奋得不行,在洛神胸口乱窜,洛神冷着脸扣住它,它才消停了,目光炽热地看着师清漪检查的那具尸体。

这尸体少见的没有伤口,表情也不像其它尸体一样狰狞,她非常平静,容貌更是出众。

银发垂落,如同水中白雪,她的肌肤也皎洁像披上了月光,上半身是光裸的,银发披下来欲语还休地遮了她的身子,下半身的鱼尾微蜷出一个优雅的姿势,一只手搭在冰上,隔着一层冰,凝固般一动也不动。

师清漪看着她黑如珍珠的漂亮眼睛,感觉里面甚至有水光在流淌,顿时觉得十分诡异,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就对旁边的洛神说:“洛神,你看这尸体怎么怪怪的。”

洛神表情微妙,并没有回答她。

然后冰里面的鲛人双眼突然转了转。

这下被师清漪看见了,她心里一紧,赶快拉着洛神就往后面退,跟着只听一声温声软语从水里传递到师清漪的耳中:“我不是尸体。”

那鲛人一动,冰后面的银发顿时随着水流的涌动仿如吹雪般散开,飘散在水中。

细腰拧过,鱼尾娇娆一摆,那鲛人已经在师清漪和洛神面前。

其他人也都震惊得往这边望过来,萧言上下扫了那鲛人一眼,大叫:“是我眼睛不好吗?她……她没穿衣服对吧!”

然后他被雨霖婞踢了一脚。

师清漪惊得说不出话,鲛人雪白的手一手握住师清漪,一手捏了洛神的手腕,她目光复杂地瞥了师清漪一眼,向洛神笑道:“洛姑娘,一别经年。”

洛神也看了师清漪一眼,淡淡一笑:“鱼姑娘,一别经年。”

哎呀看见那鲛人,兴奋得学话:“姑娘,一别经年。”

师清漪:“……”

她心说都一水的一别经年了,谁跟她来一别经年?

作者有话要说:QAQ师师我来跟你……【滚

325 鱼浅

第三百二十四章——鱼浅

鲛人转过脸,看着师清漪。

虽说已经在洛神那里听过鱼浅一星半点的事,对方又暗里帮助过自己好几次,自己还揣了鱼浅的次鳞,但等到这次终于真正面对面地见了,师清漪心底还是好一番五味杂陈。

那种感觉恍恍惚惚的,非常微妙。

静了片刻,师清漪才动动薄唇,挤出两个字:“你好。”

鱼浅的笑在水里显得温柔又飘忽,她简单颔了下首。哎呀兴冲冲地游到她面前,她伸手托住它,轻轻在哎呀脸颊上吻了一下。

师清漪低声介绍:“我听洛神说起过你的,我叫师清漪,是洛神的……朋友,另外谢谢你先前给我们的帮助。”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她只好说话间瞥了眼洛神,洛神脸容平静。

“不必客气。”鱼浅声音柔软,仿佛水浸的,内容倒是回答得十分直白:“我帮你们,你们帮我。”

师清漪感觉到她温柔眉目中藏着的狡黠,正要说话,队伍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看见这活生生的鲛人,面上都现出不同程度的讶异之色。

萧言哆嗦道:“活的!真的是活的!真的没穿衣服!”

师清漪:“……”

鱼浅看向萧言,她身上的银发随着水流涌动,如水藻般将她光裸的上半身似有似无地遮掩起来。

她笑道:“公子吃鱼么?”

萧言脸一红:“你……你怎么叫我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当然吃鱼了,不过你这样的美人鱼,我……我就……”

雨霖婞又踹他一脚,萧言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这便是了。”鱼浅道:“你吃鱼,可曾见过鱼穿衣裳的?”

萧言:“……”

雨霖婞就接着问她:“书上不是说鲛人擅织绡么,鲛绡入水不湿,身披如云,我一直以为鲛人应该是穿着鲛绡的。”

鱼浅道:“我不是裁缝。”

长生凑到洛神身边,朝鱼浅笑笑,鱼浅也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眼下也不是什么适合寒暄的时候,师清漪深知这道理,开门见山接了之前的话:“不知道鱼小姐有什么忙需要我们帮的?”

鱼浅转转黑眼珠,道:“你还是唤我鱼姑娘罢。”

师清漪犹豫了一下,说:“……鱼姑娘,你需要我们帮什么?”

鱼浅道:“背我。”

师清漪:“……”

倒是洛神心中通透地点头:“这是自然,我来背,只是容器何在?”

鱼浅清亮的目光这才暗淡了下,鱼尾摇摆,曳波而去:“随我来。”

洛神打个手势,队伍跟了上去。

雨霖婞自从知道洛神是战国的老妖精之后,就看什么奇怪的都正常了,她见洛神和鱼浅态度熟稔,猜想是这老妖精以前什么时候的熟人,也就觉得没什么。宁凝呢,早知道洛神是棺材里爬出来的大粽子,大粽子认识鲛人,想必也不稀奇,千芊等就更不必说了,其他人即使心里惊诧到天上去,也都只表现在脸上,没好去吭声。

唯有萧言这不怕死的憋不住,游过去问洛神:“师师她表姐,为什么你可以认识鲛人啊?一别经年,不是很多很多年的事情吗?”

洛神面色冷淡,瞥他。

虽然和洛神接触得不算多,不过萧言还是差不多摸到了点她的性子,这女人天性冷淡,一般都懒得搭理不相干的人,但萧言脸皮够厚,他想着要是师师她表姐不想回答他,他还可以问师师。

没想到洛神回了他:“萧先生古文这门科目好么?”

萧言糊里糊涂的,却又很得意:“开玩笑,我们学考古的,古文能不好好学么?不是我吹牛,当年教授的古辞考核,师师第一,我第二!”

洛神淡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晓得一别经年有‘别多年’与‘别一年’的意思。你今日与鱼姑娘相遇,识得了她,明年你再见她,你也可以与她一别经年。”

萧言这下怪不好意思的:“是,是吗?那你是去年见过美人鱼小姐的?在这里,不可能的吧?”

洛神道:“海河相通,自是在别处。钓鱼时钓上来的。”

最前面引路的鱼浅嘴角勾了笑。

师清漪不忍听洛神在那面无表情胡说八道,偏偏萧言还一愣一愣的,她赶紧将洛神的腰肢揽了下,洛神看看她,撇下萧言随她走了。

师清漪追上鱼浅,鱼浅应该是长时间的待在神之海,必然比他们任何人都熟悉这里。她想着这是个绝好机会,于是斟酌着问询:“鱼姑娘,我能问你一些问题么?”

鱼浅道:“自然。”

师清漪暗喜。

疑虑堆得都要满溢出来,她只得挑选了下一个个来:“这里是曾经的无限鲛域对吧,我想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他鲛人会变成……”

考虑到鱼浅的情绪,她到这就不再说了。

也许是待在这冰封的鲛人堆里太久了,鱼浅似乎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起伏,平静道:“如你们所见,我们白鲛被灭族了莲君。很久很久以前,黑鲛觊觎白鲛鲛域,但远不能敌,便与另一股势力结成联盟,血洗了海城。对方力量太过可怕,无数族人死去,遭遇冰封,不过域主当年留下南海结界与海阵,全部发动,当时屠城的黑鲛与那一批势力,也几乎碾成粉碎。自那之后,海城荒芜,沧海桑田,渐渐被神之海外围所吞噬。”

“那你是?”

“我是域主鱼渊的后人。”

“是哪一代的后人?”因为鱼渊那时还是蛮荒,且还不是神隐的年代,实在是太过古老了,师清漪对鱼浅这所谓的后人实在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鱼浅笑了:“其实我也不晓得是哪一代。我孵化出生时,海城早已陷落,变成废墟,那时我还是卵,被姆娘保护着藏了起来。白鲛鲛卵孵化有早有晚,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是有的,我问姆娘,姆娘也说不清,姆娘平素是有些糊涂的。”

她说着,面色沉了些。

“那哎呀呢?”师清漪琢磨了下,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又道。

“哎呀?”鱼浅一手捞过那一团小不点,轻轻笑:“你给它取了这名字?”

师清漪脸红道:“事发突然,名字取得随意,鱼姑娘勿怪。”

鱼浅道:“没有,你比她会取名字。”

“她?”师清漪微愣。

洛神眸光晃了晃,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我的一个朋友。”

鱼浅声音低了下去,不大自然,转而又说:“哎呀是姆娘的孩子。那时我们同为卵,被姆娘顾看着,后来我孵化了,哎呀一直未曾有动静。想必是姆娘为了尽早孵化我,消耗过多,无瑕顾及哎呀的缘故。”

“你待在神之海内围,应该知道驻扎在神之海的鬼主的事吧?”一想到好像就快要触到鬼主外面那层皮了,师清漪莫名的紧张,却又激动:“你见过鬼主么?”

“没有。”鱼浅的回答让师清漪颇为失望:“我没有见过。这里的确是有这么一批人,在岸上深处,带青头鬼面具。他们豢养黑鲛,以黑鲛作爪牙,一直想进入鲛域海城,不过未能如愿。有结界和海阵在,他们进不来,而我也不能上岸,只能通过一些连通的水道进行接触,到底还是远了。”

“所以你是需要我们背你到岸上去,对么。”

“对,洛姑娘与长生姑娘是我友人。”鱼浅看她一眼:“我只相信你们。”

师清漪被她这一望,感觉心里更古怪了,她按捺着没问这个,转而道:“那鬼主这么费神想要进入鲛域,总是有什么目的的,他是在找什么么?什么东西在海里?”

鱼浅扫了眼后面黑压压一批人,朝她眨眨眼,使个眼色:“对不住,无可奉告。”

师清漪立刻心领神会,这里人太多又杂,于是她顺势不再问了。

鱼浅带着他们游到废墟的另一端,那里有个残破的偏殿,一行人从缺口进去,最里面赫然放着一口大棺材。

师清漪定睛再一看,发现那并不是棺材,只是长得像罢了。

那是一口大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快乐!

不给糖就捣蛋!

不打分就捣蛋!嗷!

326 凡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凡人

这箱子很大,装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箱面上暗纹镂刻,最中央还开凿了一个乾坤八卦的图案,依稀像是道门的风格。周围云纹里则簇着一群样貌古怪的东西,师清漪在文献记载里看过,有些是类似鹤,龟之类的妖化变种,有些就是非常直观的山精鬼怪。

箱子的材质也是十分特殊,它看起来像铁,却又不是。

一般铁质品沉到海底之后,时间长了就会受损,而另外就算是某些性状稳定,相对受到海水侵蚀影响较小的材质,比如说瓷器,沉到海底之后表面也会攀覆着海生物的痕迹,通常带着厚厚一层钙化物质,出水后极难处理,但这个箱子看上去完全是好端端的,甚至连纹理都清晰可见。

师清漪看了鱼浅一眼,知道这应该是她时常过来悉心清理的缘故,她很宝贝它。

而鱼浅凝望着这只箱子,内里晕着水波,半晌没挪开目光。

洛神一声不吭将箱子后面的背带扣住,往外面拖,师清漪一看这箱子就觉得非常重,赶紧游过去帮忙,雨霖婞也要准备过去搭把手。

洛神道:“不必,待会还要背,不沉。”

雨霖婞托着那箱子一角,掂量了下,脸色顿时有点青:“……这叫不沉么,看来沉的定义给改改了。”

这时候最后面的师轻寒和祝和平同时动起来了,师轻寒下意识往里面退,祝和平和师家的男人已经摸出了武器,将师轻寒和祝锦云保护起来。

师清漪察觉到水流的异动,回头一看,就见他们进来的那个缺口堵着黑压压的一片影子。

为首的那个拖着一条灰色鱼尾,面目狰狞,脸上五官还往里面陷进去一部分,像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

队伍集体进入戒备状态。

看出这就是在荆棘林那里偷袭他们的那东西,师清漪心说之前在她这挨揍还没挨够,这会还知道拉帮结派堵出口了,握了军刀就要过去料理,结果她旁边的鱼浅朝缺口那里做了一个手势,那群东西沉寂了片刻,退到了外面。

师清漪停下来,回想之前那东西靠近她之后,又突然退走的那一幕,明白了什么,问鱼浅:“鱼姑娘,原来它们是你这边的么?”

鱼浅道:“是。它们是鲛域的海卫,倘有外人闯入,它们会杀无赦。”

“它们是不是认你的次鳞,之前我们的确是有过冲突,不过对方到一半就游开了。”

鱼浅点头确认:“我的次鳞可作为鲛域的出入令牌,海卫会感知它的气息,有次鳞在,它们不会妄动你们。此处,某些是根本无法进来的,鲛域会摧毁他们。”

“比如鬼主他们那一批?”

“是。”

师清漪琢磨了下,试探道:“也就是说鲛域会对特定的一些人产生影响,如果对方非要强行闯入,就会受到鲛域四周磁场的影响,从而导致他们的身体受到毁灭性的摧毁?”

鱼浅眼珠转了下,略显疑惑:“什么……瓷厂?鲛域不曾有什么瓷器厂,我们没有裁缝,也没有瓷工。”

师清漪:“……”

光顾着追问,差点忽略了不同时代的人和鲛,是无法正常沟通的。

洛神扣着箱子,道:“结界。”

师清漪脸有点烫,想起以前洛神才刚到她身边,两人也因为古代和现代各种用词的不同,而闹出了许多尴尬,不知不觉也这么久了,时间悄逝,洛神也早已融入,不觉唏嘘。

她忙说:“我的意思就是指鲛域的结界,不是……瓷厂,一旦到了结界里,鬼主他们那批人是否会受到极大影响?”

鱼浅这才明白:“可以这般说。正是因着结界与海阵,这些年他们才有所忌惮。”

洛神示意可以走了,外面的海卫让出一条道,队伍从缺口游出去,鱼浅一边在前面引路,一面接着说:“其实听姆娘以往说故事,鱼渊域主设立结界与海阵时,是针对白鲛以外所有,那时众神征战,鱼渊域主不好战事,便一直隐于南海,那时鲛域都是我不犯人,可非我族类,倘若擅入,势必诛之。之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域主突然改变开放结界,唯独允许某几个族群进入。只是可惜域主早已隐去,如今海阵与结界之力也日渐式微,影响渐渐小了,额外有些其它族群甚至几乎不会受到结界影响,不过鬼主他们是断不能进入的。你们拿着我的次鳞,便有了我的气息,不在此范围之内。”

师清漪想到了之前准备充分,安排了大量潜水人员的师夜然,脸色有点沉了:“几乎不会受到结界影响的,该不会是……人吧?”

“正是。”鱼浅没有丝毫犹豫地承认了:“人。”

“鬼主以前陆续派了一些人过来,企图进入海城,对么?”师清漪声音低低的。

鬼主不能进入鲛域。

……鬼主不是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仇那样的怪物,肯定也不能算人的范畴了。

那自己呢?

……自己是算怪物,还是算人?

师清漪眼底的水光中混杂了几分阴霾,她抿了唇,帮着一旁的洛神控着沉甸甸的大箱子,洛神看她一眼,她并没有迎上洛神的目光。

鱼浅道:“对,可是他们都死了。海阵和海卫会将他们清理干净,凡人么,总是最脆弱的。”

她说这句的时候,看起来平静到有那么一丝的冷酷,却又好像温柔怜悯。

师清漪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师夜然他们的痕迹,也许他们已经侥幸逃过,这事又不方便在鱼浅面前提前,她只好默不作声。

雨霖婞不服气了:“鲛人小姐,可是我还是要做人的,我告诉你,除了你这个鲛人,和哎呀,我们这一溜儿的全是人。”

鱼浅微微笑起来,她瞥了一眼洛神,对雨霖婞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姑娘,我未曾说完。凡人,最脆弱,也最强大。上天实际未曾赐予多少,却可通过自身努力在后天获得各种非凡的能力,你们说的人定胜天,大抵便是如此罢。”

雨霖婞十分受用,这才满意了。

鱼浅在水中的笑意越发水漾般柔和起来:“我很喜欢人,我也想做人的。”

萧言插嘴道:“做人首先你要有双腿呀。美人鱼小姐,你听过童话小美人鱼的故事么,我想你肯定没听过,我就简单跟你说吧,可爱的小美人鱼爱上了一个王子,她为了要变成凡人上岸和王子在一起,就去巫婆那里要了魔药,鱼尾变成了人腿,但是很可惜啊……”

“师兄。”师清漪蹙眉。

萧言看师清漪脸色,嘿嘿干笑一声,不敢再说了莲君。

鱼浅自然不知道这个故事,表情迷惘,不过她倒是又勾了个略显狡黠的笑:“腿?”

为首的那灰色尾巴游过来,鱼浅低声与它说着什么,对方也用同样古怪的口型回应,全程只看见他们嘴唇在动,却没人可以听见他们在交流什么,看口型也肯定不是人话。

过了一会,鱼浅招呼哎呀过来,也跟它说了几句,哎呀在水中蔫蔫地转了几个圈,耷拉着脑袋看向师清漪:“哎呀。”

看这情形,师清漪大概也猜到了,虽然有些不舍,还是微笑朝它挥手告别。

哎呀有样学样,也跟她挥手,磨叽了片刻,哎呀目光炽热地看着洛神:“喵。”

洛神扣着箱子,绷着脸:“……”

哎呀窜到洛神面前,洛神的身子有那么一丝下意识地往后避让,带起水流,哎呀伸出小手扒在她的透明面罩上,探脑袋就要学着鱼浅之前亲自己那样去亲洛神。

洛神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由于她的后退,哎呀几乎就要扑了一个空,洛神停顿了一瞬,又往前不动声色地靠靠近了一点,哎呀这才得以成功扒拉着她,没有栽跟头。

吧唧一口亲到洛神面罩上,洛神全程面无表情。

亲过了,哎呀被那条塌面灰尾巴小心保护着带走了,黑压压的一群海卫消失在废墟之中。

师清漪往洛神那边一看,发现她薄唇微抿,白皙面颊上稍微染了那么一丝半点的樱红色,因为师清漪最了解她,当下看出了她这种别人可能发现不了的微妙变化,不由想笑。

鱼浅道:“哎呀才刚出生,初鳞与次鳞尚未成型,只能待在鲛域里,不可离海城太远,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我已着海卫将它带回,多谢你们对它的照顾。”

师清漪笑:“也谈不上照顾,倒是它帮了我们不少忙。对了,鱼姑娘,我发现你们并不是使用我们这边的语言交流,你跟我们交谈的时候却又很流利,是因为曾经在靠近人类的地方待过比较久才学到的么?之前我遇到一只黑鲛,也可以使用我们的语言,应该是和鬼主那边的人学的吧。”

鱼浅道:“我们鲛族,原本的确不会人言。曾有人教我,便学会了。”

一行人在鱼浅的带领下往前,游到半途,师清漪偷偷在写字板上写了几行字,她特地细心地用了繁体,鱼浅接过,抬眸看着她,笑意讳莫如深。

然后鱼浅点点头。

师清漪得到她的确认,唇角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将字悄然抹去了。

之后的过程中,师清漪发现鱼浅愿意跟她说很多话,解释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鱼浅性格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沾了点洛神与相熟的光。

要是换做她,她这防备之心日渐加深,绝对不会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这么多,即便要说,也会在保持礼貌的前提下跟对方打太极,故放迷雾。

她现在从鱼浅那里竟感觉到了某种不得了的信任,这反倒让她迷惑。

鱼浅对鲛域有着几乎是掌控性质的了解,在她的引导下,队伍最终在一片珊瑚礁附近停下,调整浮力,集体上浮。

师清漪从水面冒出头,就见前面一片露出的低矮礁石,礁石再往前就是一条潜水道,两边山壁夹着,兜兜转转,看来是又到了山体内部的某个位置了。

一行人登岸,在海底憋了那么久,浑身被海压挤得很不舒服,众人调整了下,纷纷脱掉潜水装备,换回里面轻便的衣装。

“总算上来了。”雨霖婞边看表边计算时间,眼皮有点重的模样:“看着在海里挺久的,也就几十分钟时间嘛。我们昨晚上从怙主村被丧尸一路追过来,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六七个小时,我的天,我感觉跟过了半年似的。”

进来后时间高度压缩,的确是将一分钟过成了一天,而且在某一分种,甚至某一秒里,都可能有人在死去。

有的人浑浑噩噩几十年才过完这一生,有的人却在分秒之中挨过生与死的界限。

师清漪提醒道:“我们已经没多少装备了,各自干衣服也是最后一套,大家后面都务必更加注意一点。”

很近了。

她还闻到空气中那股子腥臭的,混着新鲜人血的味道,与这边水的气息混在一起,黏黏糊糊的令人作呕。

洛神脱掉潜水服,去检查箱子,箱子里装满了水,鱼浅盘着鱼尾待在里面,银发散了满箱。

“晓得后面的路么?”洛神声音压得很低。

“很久以前走过。”

洛神不说话了,师清漪走过来,看见箱子刚从海里出来,里面倒是没漏水,外面却还是一片潮湿。

里面越来越冷,如果洛神背着这个*的箱子,衣服必然会被沁湿,洛神衣着又最是单薄,衣服湿了直接就会接触到肌肤,这种滋味在冬天可是要命的。

师清漪翻了翻她的潜水背包,找出她备用的旅行毛巾,细致地将那箱子的外围擦了一遍,勉强将水擦干了。

洛神的眸光轻柔落到她的身上,鱼浅胳膊撑在箱子外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忙活。

师清漪被鱼浅看得有点发毛,摸出次鳞还给她:“对了,这个你有用对吧,我就不拿着的,谢谢你。”

鳞片泛起迷蒙的光,鱼浅将它收起,与她身上的白鳞融为一体。

洛神弯下腰,将箱子背了起来,负在背上,走了两步。

她步法稳当,轻盈如踏雪,一点也不像是背着重物,师清漪特地观察了箱子里的水势,水波竟然都没有多少晃动。

“如何,会颠着么?”洛神道。

“没有。”鱼浅道:“让你费心了。”

洛神背着鱼浅走在最前面,由鱼浅引路,雨霖婞看洛神背了个与她这纤细身姿很不相称的大箱子,笑得跟什么似的,磕碜她:“前面那个背箱子的,我脚也好酸,什么时候也背背我?”

洛神淡道:“那你跳进来。”

“这里头都是水!”

“那你变成鱼,再跳进来。月瞳喜欢吃鱼。”

雨霖婞气急败坏:“我不管,伤害我弱小心灵,回去你背我作为赔偿!”

师清漪心说想得美,拍了下手,示意队伍跟上,又对洛神说:“是不是特别重?你背一阵,到时候换我吧。”

洛神瞥她一眼:“无碍的。你跟好我,注意四周。”

鱼浅道:“我并不重。不过要是与菜场那些鱼比,自是重多了。”

女人的年纪和体重都属于敏感范畴,师清漪赶紧澄清:“鱼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这箱子特别重。”

……你也的确比菜场的鱼要难应付多了。

渐渐的,地面上的浅水混了不知道哪里流过来的血水,泛出一股淡红色。

众人脸色一变。

师清漪鼻息间闻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那简直是一种闯进死人堆里的气味,拐过一道狭窄小道,结果真的看到了死人堆。

十多具尸体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腥臭的血从尸堆里流出来,这些尸体像是经过了不同程度的肢解,有些肚子都被掏开了,内脏流了一地。

师清漪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发觉尸堆里有什么在动。

过了一会,从尸体缝隙里骤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最上面叠的那两具尸体被那手推开,被压住的一具“尸体”慢慢地从里面抬起了腰身。

她长发微卷,现在也被血水凝在了一起,脊背弯着,在死人堆里一耸一动的,姿势十分僵硬古怪,这样摇摇晃晃了大约两分钟,这人终于站起来了。

洛神看着这人,眼神沉了下去。

师清漪也变了脸色。

那人略显呆滞地转过脸来,像个刚刚复苏的死人,先是轻轻喘息,胸部缓缓起伏,跟着喘息渐渐剧烈起来,胸口起伏也越来越明显,最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是萧以柔。

师清漪又扫了一下她身边的那些尸体,和她一样穿着黑衣裤和黑靴子,感觉服装设计风格是差不多的,上面的标志一模一样,应该是萧家的人。

萧以柔在原地喘了许久,表情开始是迷惘,跟着又换上了某种惊惧之色,她从尸体堆里翻出两把枪和一把匕首,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面走。

洛神看着她的背影,朝后做个手势。

队伍开始与萧以柔保持距离,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尾随其后。

萧以柔也许是才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整个人都虚脱了,像个活死人一样,拐过一个角落,师清漪能清楚地听到那边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萧以柔迎面过去了,洛神上前一步,那拐角那里突然又往外爆出一团血花。

随着萧以柔一声低呼,血再度往外飞溅。

这边的队伍贴墙站着,也不能太过靠近,师清漪凭借她自身的轻捷灵巧,走到拐角边侧,小心往那边瞥。

地上倒着一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尸体,就是刚才被砍杀的,萧以柔站在尸体前面不远处,被一名高大男人一把搂住,后面跟了一小批全副武装的男人。

“……哥。”萧以柔浑身发抖。

萧慕白紧紧抱着他,声音也发着颤,柔声道:“哥在呢,哥在呢。我来晚了,叫你受苦了。”

萧以柔轻轻哽咽:“我……我刚以为我死了。”

师清漪仔细观察,发现萧慕白的身体有了非常细微的一个僵硬,然后他抱萧以柔抱得更紧,甚至带了点哭腔:“以柔不怕,都过去了。有哥在,我就算死,也会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下渐渐到尾声啦_(:з」∠)_嗷最终卷,又激动又紧张又难过……_(:з」∠)_

327 镜心

第三百二十六章——镜心

萧以柔埋在萧慕白胸口,声音被衣料阻隔得有些模糊了,嗡嗡的带着点抖:“哥,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会……保护我自己的。”

萧慕白松开她,宠溺地替她擦拭面上的血渍:“好了,这边解决了,我们得快点赶去老祖宗那里,不然迟了她要生气。”

萧以柔的脸色更白了,恍惚了好一阵,才诺诺点头:“嗯。”

“你后面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好哥。”

“好。”

两兄妹低语片刻,萧慕白让萧以柔把外面浸血的外套脱掉,给她披上自己相对干净的外衣,外衣太大了,萧以柔只得略显萧瑟地缩在里面。

萧慕白替她挽好袖口,萧家那一队人撇下地上的尸体,快步往前走。

等到他们身影渐行渐远,洛神默默朝千芊滑个眼色,千芊心领神会地放出金和银,两条细小的蛇从手腕上下来,沿着湿漉漉的石壁无声攀爬而去。

它们是尾随的一把好手,没有人会发现。

鱼浅道:“我们与之同路。”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压低了声音,对后面说:“跟好,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一旦出现异动,立刻停止跟踪蛇戒。”

队伍小心翼翼地随在后面。

这么多人自然不好太靠近,于是追踪距离被迫拉得很远,而这里的布局又错综复杂,危机重重,七拐八绕的有好几次几乎是跟丢了,不过好在提前放出了金银,千芊和金银之间心意相通,后面终究是又回归了正确道路。

不过有时候连金和银也会失去追踪目标,这就让最后面的队伍没办法了。

“养蛇的,不能让你那两条蛇跟近一点么?”雨霖婞低声说:“它们那么小,在石壁顶端爬的话根本没人会发现,现在落那么远,不跟丢才怪。”

千芊道:“以前是可以的。它们现在不愿意靠太近,我也没办法。”

师清漪也早发现了这点,金和银似乎在有意识地与萧家的人保持距离,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它们在怕什么不成?是萧以柔,还是萧慕白,亦或是萧家那边的其他人?

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恐惧,那这两条机灵的小蛇早就不会跟上去了,而是会逃回它们主人温暖的手臂那里瑟瑟地抖。它们现在依然还在尽责地跟踪,照这样推测,那应该不是因为前面萧家的人里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而是因为它们只是在单纯讨厌什么,才不愿意靠近。

师清漪突然想到了某个点,蹙了蹙眉。

“不必靠近,我们也快到了。”洛神额头上隐约沁出薄汗,她往前面看了几眼,淡道:“前头有影玉壁,切记莫看,快速通过。”

师轻寒也善意提醒:“之前我和夜然不是遇到过那种玉壁么,这里又有了,玉壁上照出的影子会操控照玉壁的人自杀,或者杀人,千万不要被蛊惑。”

前面过道两边幽幽地现出两面光亮如镜的墙壁来,材质的确像是玉琢一般,尤其是手电光照在上面时,如同白光扩散的漩涡,几乎有种只要往那漩涡里看一眼就要被抽干了的惊惧。

有了师轻寒他们的前车之鉴,队伍众人几乎是屏住呼吸快步通行,幸好这条玉壁道并不长,很快就可以通过。

师清漪低着头踩在两面玉壁夹着的小道上,浑身冷飕飕的,她的身影映照了玉壁上,就像是经过了镜子屋,镜子上也留住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影子。

不。

别人的确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半点异状,唯独她在玉壁里的影子,渐渐显出了那么点诡异的不同。

全体都低着头故意不去看,师清漪的影子刚开始自然也是垂首快步行走的姿态,可是等她走到中间的时候,玉壁里的那个她却渐渐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种非常缓慢的抬头方式。

略显凌乱的刘海遮了眉眼,长睫只在眼睑处落下一片几乎要让人沉溺的阴影。

然后开始慢慢地,僵硬地扭过脸。

一卡,一卡的。

那张脸的轮廓依然还是那样柔美秀雅,红眸中的冷厉戾气,唇角掀起的嗤嘲弧度,却令人不寒而栗到绝望。

师清漪低眉抿唇,感觉身子越来越冷,仿佛置身于一种让她跌入冰窟的视线中。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

周围都在低头赶路,当然不可能是队伍里的人,前后左右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也不可能是潜藏在黑暗中的谁,唯一的可能就是来自玉壁。

那是阴冷的,要看穿她一切的目光。这世上最了解她的只有她自己,也只能是她自己,也许某些记忆的缺失让她这个人不完整,时而恍惚,又或者她并不愿意承认,不敢细想,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深度了解。

她的影子,正在看她。

师清漪行走其中,感觉自己最深处的灵魂都要被剥光了,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她开始浑身发抖。

并开始自我厌憎。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她的低喃轻语,已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师清漪的拳头捏紧,指节咔咔地响。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师清漪牙关紧咬,脚步也开始踉跄了。

——你我便是连在一起的,不分离。

……滚。

——不要想着脱离我。如果当真要脱离,那就挖开你的胸膛,用剑扎在你心脏上。

……滚开,闭嘴。

——杀了你自己,一切才会清静。

……吵死了,吵死了,闭嘴。

——比起杀了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杀了自己比较好一点?

……我叫你闭嘴。

——动手。

闭嘴!

师清漪一脚悬空踏到那即将走完的玉壁道边界线上,低着头,忽地又停下来,猛地朝玉壁方向跑了几步,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到玉壁上。

其他人都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完了这段路,骤然看见她这举动,一片死寂。

洛神的神情难得有些许失措,早已快步朝她跑过去,师清漪撤了拳头折返回来,洛神低头去看她的手,师清漪慢慢抬起头,发丝之下眉眼清丽,声音也依旧温柔的,带着似有似无的一丝戏谑:“没事的,被我吓到了么?”

洛神面色沉寂,定定望着她。

话音刚落,后面的玉壁发出几声连贯的咔嚓声,裂开碎掉了。

里面的光影瞬间扭曲。

萧言一脸惊魂甫定:“师师,你真是,好歹提前通知师兄我一声啊,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师清漪抬起手背让洛神看,让她放心,唇边又掀出一抹笑来:“其实这东西很脆的,跟镜子没两样,这不就碎了?我清理了下,免得它再祸害。”

除了指骨那里有些泛红,倒的确没见什么问题,洛神看过之后,没再说什么,对师清漪道:“跟在我身边,走罢。”

师清漪微笑着点点头:“好。”

她回头看了玉壁一眼,转身离去。

越往前走,就会发现前面的道路终于越来越敞阔了,似乎是深入到了腹地,而且也越来越干净。

这种干净倒不是说空气已经变得清新洁净了,而是之前看到的到处都是血腥,散乱的四肢,流淌的内脏,其中有很早以前的朽骨,偶尔夹着一两件几乎快烂没了的喇嘛的红衣,也有刚死去不久的遗体,从衣着打扮来看,师家和萧家的人都有。

而现在四周围都没有见到任何人或者其他东西的尸体,血腥气倒还是能闻得到。

“他们从此处开始,大规模使用了藏尸。”洛神道:“我们不会看到尸体,痕迹都化掉了。”

千芊沉默起来。

前面弥漫着浓重的雾,按理说这已经是在山体内部,没有来由会起这么重的雾气,师清漪往前面走了几步,回头低声道:“那边有一些遗骨好像是红衣喇嘛的,那些失踪的喇嘛,多半是被带到这里喂了什么。使用藏尸,目的无非是使尸体销声匿迹,借此销毁许多害怕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另外就是尸体如果堆积太多,不及时清理的话环境太过恶劣,在里面活动会很受影响,他们从这里开始大规模使用藏尸,我们应该是已经进入了他们频繁活动的范围,这里就是巢穴没错了。”

师轻寒面色有些忧虑:“夜然他们一路都没有见到,难道是已经到里面了?”

萧言也沮丧了:“还别说,教授他们也没见着影子,该不会是已经……”

师清漪制止了他的乌鸦嘴,做个手势,队伍继续朝浓雾深处走。

水中的鱼浅轻轻敲了敲箱子,洛神微微侧过脸来,道:“可是觉得颠了?”

鱼浅低声道:“不是。我是想你背这么久想必也乏了,不若换个人来。”

其实她们声音非常低,两个人又是挨得最近的,这样的谈话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但是师清漪从玉壁那边过来就彻底开放了五感,她表面上没有半点表示,其实内里高度紧张,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甚至不惜消耗体力凝神静听细看。

这对话自然被师清漪捕捉到了,她并没有说什么,等队伍走了一段路程,这才朝洛神和鱼浅靠过去,笑道:“鱼姑娘,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我来背你吧,这样我们说话也方便点。”

“好的,多谢。”鱼浅自然爽快答应了。

已经是这样,洛神无声地放下箱子,卸下那一刻,她的靴子在地上挪了极不明显的一小步,很快又稳住,师清漪过来弯下腰,洛神帮她将那沉甸甸的箱子背上了,并告诉她背负的诀窍。

师清漪走得很稳,水波竟也没多少晃动。

洛神凝望着那水波,静了一会,跟在师清漪旁边过去。

四周都是浓雾,什么都看不分明,她在这茫然的雾气中抬眸张望了下,眼底没有半点光芒,那一瞬间仿佛有了种白鸟被困笼中的颤抖。

多少年了,怎么也走不出这里。

这里就是她的囚牢。

她伸出手,拇指与食指叠着,攥住了师清漪的衣袖一角。

师清漪回头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罕见的十分堪怜,像走丢了似的,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柔声道:“怎么?”

远处骤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空中无数尖利声响呼啸而来,刺破这幽幽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可以准备倒计时啦,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走!【奏凯。

328 鬼主

第三百二十七章——鬼主

原本死气沉沉的黑暗好似突然之间被炸碎了。

枪声与那种尖利怪声才刚在远处爆开不久,这边的呼啸也铺天盖地而来,半空中刮来腥臭的大风,几乎吹得人站不稳。

那声音非常奇怪,好像是无数车轱辘正在高速旋转,咔咔哒哒,空中仿佛奔腾着万盛马车,浓雾中无数红点转瞬逼近。

桑吉抱头捂着耳朵大喊,慌乱中就要跑:“鬼!鬼……鬼车来了!是鬼车来了!不能听,不能听!”

他这一喊,队伍一下子就乱起来了,师清漪来不及再问,一把牵过洛神仔细护着:“快找避让地!准备掩护和射击!”

她跟着揪住了桑吉,桑吉吓得浑身直哆嗦,师清漪在风中大声道:“不要怕!千万不要乱!听着,既然我请你过来帮忙,我就一定会保护你的,跟紧我!”

“请一定要相信我!”师清漪目光镇定地望着他:“你不会有事的!”

桑吉没敢再吭声,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师清漪往前,师清漪背着大箱子,跑动时自然比不得之前方便,洛神挣开她的手,眼神藏匿的惶然被冷冽暂时代替,她一挑手中巨阙,疾走中道:“鬼车呕血,切记莫要被血滴标记了!”

祝和平打出照明弹进行威吓,强光骤亮,就见上方红影翻飞,无数巨大的血红色怪鸟展开双翼滑翔,像堆了一片血浸的云。

它们每只都长着九个脑袋,八张鸟喙放声怪叫,声音交叠在一起真的像是车轱辘在转,最后一张鸟喙张开,从边沿吐出一小团红色的液体来。

雨霖婞他们端着机枪扫射,有些鬼车被打中,在空中打着转往下落,但是架不住它们数量大,来势又凶狠,打死一部分,还有更多的跟在后面。有几个人跑动中不慎被它们口中吐出来的血团滴到了,惨叫一声,顿时就被空中几只集中当做目标,锋利的爪子一攥,直接被抓取到空中绞杀。

只听噗的一声响动,空中血雾喷出,几个人当下被肢解成无数肉块散落下来。

雨霖婞只感觉脖子上一点湿意,像是被热水骤然烫了,她伸手一擦,就是一抹血,四只鬼车立刻盯上了她,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抬起机枪恶狠狠地扫了两只下来。

剩下两只速度丝毫不减,气势汹汹地朝她俯冲,她根本没时机再扫落第三只,正绝望之际,旁边冷风扫过,洛神已经飞身起跳,她的动作显然没有以前那样行云流水,竟然一个凝滞,还好她反应迅捷,只得咬牙稳住身形,抬靴朝雨霖婞肩头一点,与此同时那两只鬼车转瞬就至。

雨霖婞只感觉肩膀一沉,洛神已经借力再度起跳,巨阙剑身横扫,寒雪为锋,两只鬼车被她砍中交叠着滚下来,九个脑袋齐齐切断,喷出一大团血花。

洛神的身子也如断线纸鸢,摔了下来。

她蜷了蜷身子,乌黑长发散在地上,与地面的血沾在一处,凌乱不堪。

雨霖婞扑过去,扳过她身子,洛神喉中艰难咽下了什么,抬指一蹭唇角,乱发下目光凄离。

“……她表姐!”雨霖婞眼圈突然红了。

洛神眉眼低着,贴着她耳边,薄唇翕动,轻轻说着。

雨霖婞听了她这低语,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场面乱得不行,声音混杂,好像什么都被淹没了,师清漪这边解决了几只,回头一看洛神和雨霖婞就没影了,她赶紧在乱流中回头找。

跑了一阵,就见洛神和雨霖婞同时往她这边过来,情势紧急,师清漪迎上去扫了她们两一眼,一颗心才稍稍缓和了点,情势紧急,几人回合之后赶紧又开始跑。

“不要恋战,到前面躲!”师清漪示意右边那片阴影。

那里似乎是这片广袤区域的其中一方边沿,从顶端垂下无数粗细不均的石笋,上下连接,像连绵的石栅栏。

目测了一下那些石笋的间隙,依鬼车的体积绝对是无法穿过,而且师清漪听到那些枪声主要是在石笋这块区域传过来的,说明有一大批人应该也是在这里躲避。

这里地势易守难攻,加他们很明显是至少有两支队伍被盯上,而现在越来越多的鬼车却朝他们涌过来,说明它们在前一支队伍那里没有占到上风,只能转移目标,侧面印证了这石笋栅栏的坚不可破。

队伍赶紧穿过石笋缝隙,进到石栅栏内侧。

鬼车群呼啸着在外面翻飞,忽高忽低,怎么也进不来。

雨霖婞气喘吁吁的,间歇看了洛神好几眼,一句话也没说。

师清漪招呼旁边的桑吉跟上,背了鱼浅,不知道为什么她手心其实都是冷汗,牵着洛神不敢撒手,快步随部队往深处走。

石栅栏里面别有洞天,上方垂下无数石笋,脚下也是坑坑洼洼的,周围都是灰白色的类似钟乳石一样的东西。说是类似,是因为其实它们并不是,师清漪脚踩上去的时候,尤其是踩过一些拱起来的小石堆,感觉像是踩过了小坟头。

这些钟乳石表面的触感就更加古怪,它们似乎偏软,但人踩在上面,根本就才不坏,甚至于不会变形。

就像是踩着……一层诡异的皮。

前面亮起了大面积的手电光,人影幢幢映在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壁上,陪着上面垂下来的根根石笋,和挂了一堆吊死鬼似的。

“谁!别动!”有人往这边鸣枪示威了。

“是我,祝和平!”祝和平听出那男人声音,应答道。

“夜然!”师轻寒大惊失色。

那边顿时骚动起来,跟着又冒出更大的响动,对方有好几个人晃起了手电,太乱了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喊些什么,师清漪只看见尹青在那白光中举起了手,手电光森森地照着她手里的匕首。

她身下压着师夜然,光照着她脸上的表情刹那有些扭曲了,跟着她手里的匕首朝师夜然一切而下。

咔嚓一声,匕首落了下去,溅起鲜血。

那匕首落到师夜然脸边上,那里一条灰白影尖叫了一声,被匕首刺中,哧溜一下就不见了。周围都是和它一样灰白色的物质,根本无从发现。

尹青脸色惨白,挪开了身子,师夜然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

“姐!教授!”虚惊一场,师清漪吓出一身冷汗,刚她差点以为尹青把师夜然给杀了。

两方队伍回合,一时之间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考虑到现在的处境,外面还有无数鬼车虎视眈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阿清,轻寒。”师夜然站起来,扫了这边队伍众人一眼,表情显然很疲惫。

“教授,刚刚那是什么?”师清漪挑重点说。

“不知道。”尹青显然还有点惊魂甫定的,沉着脸道:“突然就在旁边出现了,还好我当时攥着匕首。”

她现在也依然是紧紧握着匕首,偶尔瞥一记外面盘旋的鬼车,如同握着救命稻草。师清漪瞧着她那浑身都跟绷紧了弦的模样,很想告诉她其实这匕首在那些东西面前根本不顶用。

“谢谢。”师夜然在旁边看尹青一眼:“还算有点用,没有读死书锈了脑子,教授。”

“闭嘴。”尹青脸色铁青。

看见这两人,师清漪心里塞满了问题,不过现在明显不是问询的时候。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为了这一刻,她实在等得太久了。

鱼浅双手扒在箱子边沿,环顾四周,眼神有些惶然。

“鱼姑娘。”洛神稳下一口气,走过去,用极轻的声音道。

师清漪察觉到了,也回头看。

“……不可能。”鱼浅喃喃着:“……定是我错觉了。”

洛神望着她,薄唇轻抿。

外面一群鬼车突然又往这边过来,众人赶紧往后退,开枪扫落几只,发现对方似乎有所忌惮,不由得又放开了些,开始疯狂扫射。

鬼车被迫飞高了,远离了射程范围。

长生挨着洛神:“它们似乎很怕此处,阿洛,这是为何?你晓得么?”

洛神提了巨阙,轻轻拂拭,道:“有人在此处施了极为凶煞的阵,这些状似石笋,钟乳石的物事,皆是当初阵法残留。此阵以自身肉身为阵眼献祭,虽威力无匹,施阵之人必死,自杀之阵,是为禁术。”

师清漪轻声说:“这地方,外面的鬼车受不住,另外还有人也受不住呢。”

她幽幽看向桑吉,面上笑容瞬纯善无比:“是不是啊?”

桑吉脸色陡变,无奈脚下踉跄,后头的洛神早已经欺身上前,光中只见剑影凛然,桑吉一只手臂已经飞了出去。

手臂顿时化成一滩黑液。

师清漪一脚过去,利落将他踹翻在地。

桑吉低吼一声,右臂断口参差不齐,嗤嗤地就像是在冒烟,断口最开始并没有流血,而是融成了同样的黑色液体,里端的肉块被这种黑色油状液体包裹着,颤颤巍巍的,仿佛正在重生似的,要与地上那只融化的断臂再度融合相连。

但是很快,这种融合就停止了。

离了体的断手开始干瘪,皱缩,再无用处。

渐渐的,他的断口也开始有鲜血流出,且越流越多,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血泊中的桑吉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咬牙切齿看着师清漪和洛神。

这一刻,全体噤声,只能听到外面鬼车诡异的呼啸,还有桑吉自己的痛苦喘息。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变得不再雄浑,更是年轻富有磁性。

师清漪翻开白皙手掌,中央躺着一枚及其细小的东西,轻笑:“谢医生是你,桑吉也可以是你,就像是王癸汝是你,聂胜光也可以是你。”

看到这东西,桑吉整个脸都已经扭曲了:“你什么时候……”

师清漪弯下腰,看着他,目光纯净,唇角的笑意却凉得没有温度:“不是亲密的人,我是很讨厌拍别人肩膀的。姜仇,你看起来不是很了解我么?怎么这一点,你就不明白呢。你最好祈祷你离开那段时间没跟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否则它们可都一点不漏地被窃听器记录了。”

姜仇面上露出恍然冷笑:“先拍我的肩,后推我的背,很好,你很好!”

师清漪一刀扎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如果不是你故意借着我身上有次鳞护佑,非要跟随进入鲛域,我即便知道是你,要真正抓住你也还是比较棘手的——谁让你身体会化呢?你这副德行,本就不算是人,海阵因你而启动,你受到那里结界的影响,变得这么虚弱,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当时我在写字板上特地问过鱼姑娘,问她即使有次鳞气息的庇佑,像你这样的东西如果混进来,会不会损耗非常,她给我的答案是点头。你以为你可以依靠次鳞进去,但这有个削弱阶段,这一路上你知道自己身体渐渐越来越不行了,多次找借口离开,我盯着不让,你身体没有恢复,怕到时候暴露之后被围攻,也不好强行离开。”

她眸子轻轻一滑:“自作聪明。”

姜仇倒抽一口冷气。

师清漪眉眼低下去:“其实最开始的桑吉是真的,他和当时作为谢城南的你一起住在一楼,你轻易就可以将他杀了,再伪装成他。既然王癸汝可以和聂胜光一起出现,想必谢城南和桑吉一起出现,一起行动,也是轻而易举吧?我揪出一个谢城南,谢城南潜入水中,你是不是就自以为桑吉不会再被怀疑了?”

洛神淡淡睨着他:“当初我为绛曲时,你曾唤我什么?”

姜仇沉默不语,面上戾气更加深了。

“你曾唤我绛曲小姐。”洛神道:“我本来便是与真正的桑吉谋合好,两人伪装成友人加入清漪的队伍,他自然不会那么生疏客气地唤我绛曲小姐。事实上,当初我便与他约定,为了不漏出破绽,他什么也不唤我,反正两人关系为‘熟识’,如此最好。你虽原本就识得桑吉,却也不晓得绛曲的底细,误判我与桑吉原本的关系,错误称呼于我。”

姜仇笑起来,眼底怨毒:“也亏得你们两能忍这么久。”

“不忍得久一点,怎么骗你?”师清漪展颜:“我们两,彼此彼此。”

姜仇被她这一刀扎得满脖子冷汗,咧开嘴:“是,我是怪物,你也是怪物,我们两,彼此彼此!你看,我早就说过,你迟早会变成一座孤岛!你这副模样,已经不远了!哈哈,不远了!”

师清漪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彻骨的冷意。

洛神低眉看着她。

师清漪缓缓站起了身,她环视四周,其余的人早被她刚才的举动惊住,这下被她这目光一瞥,顿时背心一冷。

她朝姜仇走了两步,抬脚踩在姜仇身上,天神一般居高临下。

“还不出来?”师清漪一脚发力,姜仇惨叫一声。

“不想你这位得力助手另外一只胳臂废了,就早点出来见个面吧。”她微微一笑:“鬼主大人,或者我还依然尊称你一声,外祖母?”

师夜然,师轻寒,祝锦云,祝和平,师家那么多人,乃至千芊,全体变了脸色。

远处浓雾,渐渐开始化开。

嘎吱嘎吱。

极其细微的轮椅转动声,由远及近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明朝番外继续。

另外君倒备注,应该比较重要,可对照返回去看:

1:目录第282章,文章内章节第两百八十五章——心,桑吉称呼洛神部分:

【“师小姐,绛曲小姐,你们两说,说话啊。”桑吉眼睛通红:“谢,谢,医生以前很,很照顾我,我不懂,你们为,为什么要……”

师清漪看着桑吉,绛曲低头闭目养神。

却没人回答他。】

2:依然是目录第282章,文章内章节第两百八十五章——心,师师拍肩膀给桑吉上窃听器:

【“总之我没杀他就对了。”师清漪倾身下来,似乎是安抚桑吉情绪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膀:“因为我,暂时还杀不了他。”

末了,她勾唇一笑,又低低补了句:“这次只是挑断了他的一条筋骨,让他长长教训,至少短时间之内,他没工夫这样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了。”】

3:目录第307章,文章内章节第三百零六章,师师拍桑吉,从桑吉肩上毛领里取下窃听器:

【桑吉快要哭丧着一张脸,情急之下又结巴得更厉害了:“可是我……我没有来过这……这边!”

“你是向导,方向感自然比一般人好,照我说的快走!”师清漪说罢,突然又抬起左手拍在他肩膀的藏袍皮毛上,将他带着往前一推:“小心!”

桑吉人高马大,被她推了一个踉跄。

他背对着也看不到,只是跟着听见师清漪就开枪了,将两人头顶附近洞口的一只东西击退了。

师清漪左手攥了个微微的拳头,催促:“赶紧走!其他人跟上!”】

4:第326章,内章节第三百二十五章,师师问询鱼浅部分:

【一行人在鱼浅的带领下往前,游到半途,师清漪偷偷在写字板上写了几行字,她特地细心地用了繁体,鱼浅接过,抬眸看着她,笑意讳莫如深。

然后鱼浅点点头。

师清漪得到她的确认,唇角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将字悄然抹去了。】

还有其他细节,包括洛神师师暗地里互动部分,一些双关台词,我就不一一列出来了,大家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重新看,再联系起来。

下章进明朝番外,第四卷也差不多也要到尾声,第五卷为最终卷。

329 洛师番外明朝篇(八)

洛师番外明朝篇(八)

那符号似只简化的眼睛,烙在他的皮肉上。

这么多年,世上的各种符号我也见得多了,无怪乎起一个信仰或标记等之类的用途。

身首异处的古怪尸体被蛊虫一点一点吞噬了,我低头觑着,沉默不语。

“走。”洛神低声道。

此地不可久留,三人快步折返,来到拴马之地取了马匹,待得回到家中,我这心中心绪依然无法平复。

洛神倒是面上瞧着无常,于她而言,大抵天塌了也是这副模样。

晚间我在厨房备些长生以往爱吃的菜色,洛神站在灶旁帮忙,我忍不住与她商量起来:“虽说那尸体面上生了那些东西,可底下那模样我是决计不会认错的,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是常遇春?”

多年过去,那尸身长相竟还是如初见常遇春那般年轻。

那之后,我们和常遇春再无联系,但他威名赫赫,这些年或多或少还是晓得他的一些事。历经战火风霜,他的容貌与当初相比自然是越发沧桑了,亦是遵循寻常人的天道轨迹而渐渐衰老,最终暴卒,如今又怎会再复活甚至回溯年轻容貌,还被人斩杀了?

“他这模样确然是曾经的常遇春。”洛神料理着手中食材,头并未抬:“其它,皆不可断言。”

她这话倒令我想起了曾见过的一些傀儡。

某些人也许已然衰老,甚至死去,但有时依然会因着某些机缘,出现与他们年轻时酷似的“人”,这些东西由术士所造,所操控,称为傀儡。傀儡根据制作工艺,操控方式的不同分为许多种,世间多以尸体为傀儡模,因着尸体可以任由人摆布。若一个人老去,世上却同时有类似他年轻时容貌体格的傀儡存在,要么是年轻时他自愿,要么是曾经被人囚禁强行取模。

可傀儡术最多只能做到近似,归根结底也是一具空壳。

不像林子里那具尸体,我能看出他是有感情有灵魂的,倘若去掉面上那些东西,他任何地方都和年轻时的常遇春别无二致,甚至包括他的某些惯用招式和习惯。即使是双胞胎,也做不到这般。

“你注意到杀他的那位鬼面人么?”洛神抬眸,忽然问我。

我点点头:“他和被杀的那个,从外面看过去轮廓简直一模一样。腰上挂的那个瓶子是我的,我曾经拿它给常遇春上过伤药,回来后寻不见了。”

“他们肯定都和常遇春有关,但具体什么关联,都无从得知。”洛神淡道:“常遇春功高震主,朱元璋早已不再信任他,对外称病卒,谁又当真晓得他是如何死的?”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不管如何,这些已不是我们可管的范围。”

我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因着不老,我们朝代历了一朝又一朝,地方换了一处又一处,一路走来,所求不过喜乐平安。岁月长久,曾经难免也会遇到一些异事,但都不会将自个牵涉过深,只是过客,即便当真牵涉进去,也是藏匿踪迹,尽量不暴露开来。

纵百般疑惑,千般唏嘘,我便也将此事搁到一边了。

夜里沐浴完毕,我在房中收拾片刻,朝长生房中走去。

长生近来歇得早,现下已睡了。轻轻行至榻边,她露了半边胳膊出来,脸颊贴着枕头,我忙上前替她将被角往上提了一提。

她小时候睡得颇不安稳,喜欢踢被子,天寒时分她还喜欢凑热闹,跟我和洛神三人睡在一处,她小小一团睡中间,踢被子踢得半夜我被冻醒时发现自个瑟缩搂着洛神,她这小不点倒一个人滚到角落去了。角落里被子卷起来,她缩在那倒暖和,连累我挂在洛神身上挨冻。

后来疾愈,身子拔节生长,她这毛病渐渐也没了,可我养成了习惯,只要她住在我这,便要过去看一看她才放心。

掖好被衾,我收回手,顿时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又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了。

哎。

果然是老得不行了。

“阿瑾。”长生睁开眼,看着我。

“吵醒你了么?”我笑道。

“我并未睡着。先前睁着眼,听见你脚步声我才闭上的,我晓得你要给我盖被子。我若醒着,你不就不给我盖了?”

“调皮。还没长大么?”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羞。”

“我又没有媳妇,也没有相公,为什么要知羞?”她无辜眨眼。

我:“……”

她眸中黑葡萄滴溜溜转:“你看你在阿洛面前,就时常要羞。”

我:“……”

被洛神带在身边那么多年,她别的没学到,墨水倒是零星喝了些,偏偏还那副呆货样。

我伸手去挠她咯吱窝,她平素最怕了,在被子底下裹成一团格格直笑。

端正坐了,我朝她道:“你那话本就有问题,哪里学来?你说没有媳妇相公就不必知羞,是说有便要学着知羞了?可你看看你家阿洛,她甚时候知过羞。”

“我也不晓得甚时候。”身后一把清冷嗓音淡淡绕过来。

长生笑得欢,我登时头大了。

洛神也搬了凳子过来在榻旁坐下:“说些什么,这般开心。”

……我不开心。

长生认真道:“我和阿瑾正在探讨媳妇有无与羞与不羞的问题。”

洛神颔首:“是个好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长生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双手托腮,三人在一处又说了些话,外头寒风呼啸,房内暖意融融。直到长生睡眼惺忪揉揉眼,我道:“可是困了?睡罢,我们这便回了。”

长生道:“那我睡之前要许个愿。”

我笑:“睡了,还要许愿的?”

“自是要的。就是睡前才要许愿,愿入梦来,醒时成真。”

我见她这一套一套说得认真,揉揉她的脑袋,她轻声道:“我希望阿瑾,阿洛,还有姑姑,你们每天都能开心快活。”

“为何没有你自己?”洛神温言道:“你要我们开心,我们自会开心的。你开心,我们会更加开心。”

“哎呀,我忘啦。”长生懊恼道。

“这都能忘,赶紧补上。”我站起来整整她的被角:“睡罢。”

她头侧向我们这边,一直看着我们退出去,就似她少时那般。我朝她竖起食指摇了摇,她赶紧闭上眼睛,我随后轻轻将房门关上了。

穿过院落小径,我洗过手回房更衣,洛神弯腰在铺陈被子,我从后头抱住她准备亲她一口的,谁料到她扭捏将脸偏开了,淡道:“我害羞。”

我搂住她的腰,她顺势轻车熟路解了我的衣带,道:“我不好意思。”

……她还真是好意思。

每日我都要去早市采买,洛神得空就会与我同去,我负责挑,她负责拎,这回加了长生,自是负责吃。

我选了一路,洛神拎了一路,长生吃了一路。

结果一日,我们三人又遇见了那位濯川道长。

这回未曾背她那只大箱子,倒让我颇不习惯了。她身姿笔直,不远不近地站在一处摊位前,那摊位卖些自家做的古怪玩意,此时另有一名女子凑近那摊位,抓起一只漂亮的盒子仔细琢磨。

濯川道长望着那女子背影,想来二人是一路的。

背对着瞧不见那女子的脸,但她那模样已足以吸引众人目光。

她有着一头银发,如海浪般轻柔披散。

“这个好。”那银发女子朝摊主一竖大拇指。

我看得有些想笑,只觉得这银发女子言谈举止似乎颇为奇怪,她年纪轻轻竟一头银发,想来也不是汉人罢。

摊主被她这毫不遮掩的大拇指夸得十分羞涩:“姑娘,好你就买。”

濯川道长似有些头疼,默默在后撑了额头。

那银发女子言谈相比寻常人好像颇为磕绊,我看出她似乎是在刻意学习那摊主的言语,她回过头来,笑容纯澈地朝濯川道长望过去:“好,我要买。”

前几次见濯川道长十分冷淡的模样,这回倒是略微低了头,局促道:“鱼,我没有余钱,不能买。”

她应该是唤她鱼罢?

只是我倒是头一次听有人名字单独唤作鱼的,是以这下也不确定是鱼,还是余,或者别的。

如果真是鱼,长生合该喜欢。

那鱼姑娘略有失望,不过还是朝濯川道长一笑,转头向那摊主道:“不买,大叔我们不买。”

摊主:“……”

摊主我认得,才不过将近三十岁,只是胡子有点多,我想他定是因着被叫老了而心碎。

鱼姑娘与濯川道长朝我们走来,我们让出一条道,道长目视前方未曾有什么表示,只当陌路人,倒是那鱼姑娘经过我身边时,面有异色,跟着朝我笑了笑。

那笑让我一刹那误以为她是认得我的,跟着我忖到我对她毫无印象,想来她是因着她性子缘由特地同我打招呼,我也不好失礼,点点头,回她一笑。

洛神一路也没什么话,她给长生嘴里差不多快塞完一串团子,长生左手的烤鱼串将将吃了一半。

鱼姑娘又望了我一眼,那濯川道长回头看她,又看看我,鱼姑娘眨眨眼睛,跟在濯川道长身后过去了。

“……唔。”她们走远,我回头刚想说那鱼姑娘的奇怪之处,洛神将最后一颗团子塞进我嘴里。

罢了,罢了。

有团子吃,不说了。

我腮帮子鼓起,咬着团子,随洛神和长生轻快往前走去。

330 洛师番外明朝篇(九)

洛师番外明朝篇(九)

及至后面这些日子,我们三人在集市上倒也能瞧见那濯川道长与银发女子多次。

其实集市中人流穿梭,许多都是每日必来采买,我不在意便无甚印象。唯有那鱼姑娘一头银发扎眼得很,每次见了她都会同我打招呼,晓得她名唤鱼浅,虽未有多少直接交流,渐渐的,竟也有种相识颇久之感。

瞧濯川道长那脸色,想来她是不大愿意逛集市,不过鱼浅看起来却很有兴致,大抵是她硬拉着道长过来的。

鱼浅在侧,多数时候濯川道长不再背着她的那只大箱子,即便有时背了,也能看出箱子不再似先前那般重,更没有渗水。

洛神告诉我那箱子是道门的捉妖箱。

世间大多数诡物妖蛊都藏匿在荒无人烟之境,或古老陵墓,或虚渺秘境,但也免不了有些因着各种缘由流窜出来,混迹尘世之中。

过去几百年旅途里,我和洛神便遇过不少。

正是这些诡物入世,这才催生了许多除妖师的存在,除妖师多是佛门和道门中人,他们替寻常人祛除妖邪,祈求福泽,顺便收取部分银钱作为酬劳。

说到酬劳,自然便有许多打着幌子坑蒙拐骗的,越是战乱越多邪气,人们便也越发盲目相信,甚至一些人明明没什么本事,连妖蛊名号约莫都说不上几个,竟也靠这个发了横财。

十个除妖师九个富。

只濯川道长她很穷。

好几次见鱼浅都喜欢在一些摊位旁或铺面里驻足,盯着一些东西爱不释手,大抵是以往未曾接触见过,多有好奇,这便更让我确信她并非汉人,应是来自别处。

鱼浅喜欢说:“这个好,我要买。”

濯川道长只好道:“没有钱,不能买。”

鱼浅想是心性宽,浑不在意,买不起便放下东西,逛过这处,再到那处,优哉游哉似水中摇曳的一尾鱼。

濯川道长默默跟在她身后,我猜大抵是纠得肠子打结了。

不过有一次许是那东西太讨鱼浅喜欢,她拿捏许久,怔怔望着,终究也舍不得搁回原处。

她也未曾像以往那般笑说什么这个好,要买。

濯川道长看着她那副模样,颇为局促地在旁站着,伸手在袖口里摸了摸,又放下了。

瞧了这般久,那店铺掌柜显是不耐,一把将那锦盒夺过来,全然没了最开始的殷勤:“这可是上好的珍珠,前几日才新送来的好货,独独两颗,一般人可是买不起的。这等珍珠最忌浊气,人手浊气最重,瞧来摸去别是将它熏坏了。”

那鱼浅略一垂眸,罕有的没什么话。

濯川道长面有冷色,倒也不吭一声。

不知为何,这些天我对鱼浅颇有好感,只觉得她十分亲和,此番见她这般,竟也有些可惜。

原本是想走过去买下这两颗珍珠,再赠予她,但此举显是不妥的。

珍珠贵重,平白送人不但叫人心中多有猜忌,以为别有所图,且更重要的是会叫那濯川道长难堪。我看出那道长是十分想买下这两颗珍珠,无奈囊中羞涩,倘若我将这两颗珍珠直接赠给她们,在鱼浅面前,道长想必会觉得颜面扫地,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铺子外头摆了书画摊,我们便在那驻足,这个角度她们也瞧不见。

我看看洛神,洛神正漫不经心看一副字画,大抵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声音略微高了些,淡道:“我瞧你近几日面色比不得先前滋润了,莫不是操劳过度?”

她这么说,我便不高兴了。

明明晨起时分,她替我梳妆,还不忘用手将我脸轻拢慢拈地摩挲了两把。

不高兴归不高兴,我却也晓得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果然她面不改色地领着我走入那间铺子:“听说这家掌柜的新入了上好的珍珠,不若买回去碾磨成粉,给清漪你滋润一二。”

你怎地不说你自个操劳过度,要给你自个滋润滋润。

我被你折腾得已经够滋润了。

那掌柜的听罢,立即两眼放光地向我们推荐起来,他唾沫横飞,我忙扯着洛神不动声色站远了点。

鱼浅瞧见我们,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道:“鱼浅和道长竟也在这么?你们瞧上了什么?”

鱼浅目光微黯,笑道:“师姑娘,洛姑娘,我们只是随意看看,这便走了。”

濯川道长一言不发。

洛神付过银钱,将那一双珍珠收了起来。

四人一同走出铺外,洛神顿了顿,突然朝濯川道长道:“道长近日可有闲暇?我那铺子这些天似有些不太平,恐有邪祟,听人说道长擅捉妖驱邪,不知可愿替我看看?此番劳动道长,酬劳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濯川道长道:“有的。洛姑娘说个时间,我再行登门。”

洛神似是微松一口气:“那多谢道长。我家表妹怕黑怕鬼怕打雷,近日被那些东西折腾得都不敢睡,这不面色都不滋润了,我很是担忧。”

我:“……”

鱼浅竟仔细端详起我的脸,片刻之后道:“我觉得十分滋润啊。”

我:“……”

……承蒙夸赞。

洛神面无表情道:“那是她以前更为滋润许多。”

我:“……”

路上双方说了会话,再行别过。

等到濯川道长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墨砚斋,她背着箱子在后头各个房间转悠了一遭,道:“许是在下学艺不精,倒也未曾瞧见有什么脏东西,很干净。”

“大抵是暂且走了,保不齐隔些日子又会过来。”我给她端了些茶水点心,道:“道长不若替我们备些驱邪之物,免得再叫那些东西缠上了。”

濯川道长只得照办。

结束后,洛神将那两颗珍珠当做酬劳给了她:“表妹认为她已然十分滋润,拒绝服用这珍珠粉,倒让我平白操了这份心。这东西搁在我们这也无甚用处,不若给道长你罢,现下许多铺子收这珍珠,可以卖个好价钱。”

她顿了顿:“不过道长若不想这般费事,我也可给现银。”

濯川道长接过那对珍珠,面有怔色,半晌才躬身道:“两位姑娘大恩,濯川感怀在心,必不敢忘。”

我笑道:“道长哪里话来。你帮我们祛除邪祟,我们感怀在心才是。”

濯川道长揣着珍珠离去。

洛神似笑非笑地在我面上摸了一把:“滋润。”

长生在柜台那边探头过来:“?”

我:“……”

说起来新近的确是认识了一些人,墨砚斋相较往常也热闹了些。除了濯川和鱼浅,先前那位买玉的女人也来过好些次,又挑走了些把玩的。

时不时她也会同我们说些话,不过大抵都是我在应答,洛神是不大开口的。

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也算相熟,晓得她姓吴,是县里城西柯家三少奶奶。柯家三公子近些日子才从外地做买卖回来,还带回来个媳妇,这吴少奶奶虽才到长洲县不久,名头却响得快,首先自然是她貌美,其次是她能干。

许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年见不着脸面,她却因着帮柯家公子打理自家生意,时常要抛头露面。柯家长辈十分宠她,柯家公子更是将她捧在手心上,从她平日衣装配饰便能窥之一二。且她还有个出名的癖好,就是好古玩配饰,如今那些夫人小姐中时兴的胭脂珠玉钗瞧也不瞧,只要年岁久的。

长洲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眼下还开着的古玩铺子也只有墨砚斋,只因着如今战乱才稍平,做古玩毫无出路,一些铺子早已关门。我们不必顾虑这些问题,墨砚斋不过是过日子的消遣与兴致,这才一直开着。

原本铺子是冷冷清清的,吴少奶奶这一来,倒是出了不少货,更因着她这癖好,竟也引得一些有钱大户的夫人小姐有样学样,虽不识货,也要来我们铺子绕上一遭。有时她们是簇拥着吴少奶奶过来,有时柯家三公子也会陪同在侧。

洛神被她们吵得有些耳朵疼,折腾了几日,我于后院生了篝火,备了些料理好的鲜肉,河鱼来烤。

只因着我时常会做些点心,阿莹他们那群小鬼头自那日得了松子糖,三不五时地便揣了馋虫过来了,他们来得勤,今日也给他们撞上了,扒拉在后院入口嘿嘿傻笑。

我忙招呼他们进到院里。

阿莹的姐姐也来了,给我们带了自家做的香酱,自从阿莹父母晓得阿莹时常从我这带吃的回去,十分过意不去,便也时不时让阿莹或者阿莹的姐姐回礼。其他孩子也是如此,他们父母皆淳朴,都会让他们顺带捎些自家土产。

我在火堆旁翻烤肉片和鱼,阿莹的姐姐也来帮忙刷上她家的香酱,长生最爱吃鱼,直直地盯着我翻动河鱼的动作。

我给她一串烤好的,她忙不迭接过去咬了。

“两位掌柜的。”吴少奶奶从外面进来,裹了裹身上的紫色大氅,笑道:“怎地今日不做生意了,竟烤起肉来。”

她朝洛神望了一眼,洛神并未起身,忙活着自个的事。

我也不好失礼,迎上去道:“天寒地冻的,便请了些朋友过来聚聚。”

这边都开吃了,又怎好将她晾到一旁,便开口请她过去吃些东西烤烤火,她倒也未曾客气,道声谢披着大氅入了座。

我继续烤肉,期间抬了抬眼,瞧见墙头有人探头探脑的。

墙头积着白雪,她的银发散在上头乍一看倒不是很分明。

我失笑:“鱼姑娘,你在那里做什么?”

鱼浅自墙头一跃而下。

“要过来吃点暖暖身子么?”我朝她招了招手,洛神也抬头看她。

鱼浅示意我过去,我只得搁下手中肉串走到她身旁:“怎地不走正门?要从墙头这边来。”

鱼浅每逢说话都并不是很流畅的模样,想来她是外族人,后来才学的汉话。

她道:“别人说有什么秘密事便要走后门,方才我寻了一阵,未曾瞧见师姑娘你家的后门,只好翻上墙了。”

……也许她学汉话的确学得有些辛苦罢。

我道:“鱼姑娘有什么秘密事要同我说的?”

她看了看那边人堆,我晓得她的意思,朝洛神做个手势,洛神简单颔首,那吴少奶奶也朝这边看过来,我将鱼浅领入后院书房,关上门来。

“这里没有别人了。”我道:“你大可放心。”

她点点头:“你是青鸟,我自是放心的。”

我浑身骤然一震,心里简直卷过惊涛骇浪。

多少年都过去了,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同我提这两个字眼。倘若有人同我提到神凰,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青鸟?

“鱼姑娘,请等一下,我是什么?”我面上不露声色,做出不解之态。

“你是青鸟。”她目光干净的望着我。

我后背已然沁出冷汗,笑道:“你怎地记错了,我的名字是清漪才是。”

她笑笑,并未再说什么,也未逼我承认,只是道:“她将那对珍珠拿给我了,我晓得是你和洛姑娘给的,多谢你们。别的我都不要,但这珍珠对我意义很不一般,它们身上有我姆娘的气息。”

“你姆娘?”我沉吟。

“姆娘是我养母,是她一手将我带大的。后来她便失踪了,我出来寻她,一直都未曾寻到,不成想那日竟看见了这对珍珠。她是我姆娘的,决计错不了,有这珍珠在,姆娘她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下唇咬出一条血痕:“……甚至是遭遇不测。”

我宽慰她:“只是随身珍珠罢了,也可能是你姆娘她不慎遗失,或者叫人偷走了,她本人会安然无恙的。”

鱼浅道:“她都哭了,哭得这般痛苦,怎会无恙?”

我心头更是一震。

……哭。

……眼泪。

……珍珠。

我细细看她的肌肤,泛着比寻常人更为水润的光泽,她虽说得隐晦,我却也想到了某个令人不敢置信的猜测。

泣泪成珠。

她和她姆娘,莫非……莫非是鲛人?

倘是这般,她这银发,这不甚流利的语言,还有其他异于常人的举动,便都说得通了。

鱼浅突然望着我,低声道:“从小姆娘便同我说过,世上唯青鸟可托付信任。倘若有机会遇上青鸟,我可以求助。我想拜托你去问问那掌柜的,这珍珠究竟从何而来,先前我和濯川去,他并不理会。”

我谨慎道:“可是我真不是青什么鸟,你弄错了罢,实不相瞒,其实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不过你要我去问那掌柜珍珠来源,这自是可以的,到时我问过了,便告知于你。”

331 尘埃落(一)

第三百二十八章——尘埃落(一)

远处黑漆漆的,近处被探照灯照亮,雾气游走在光与暗调和出的那片模模糊糊的边界,越发地像扭曲的蛇,绕成了不同的角度。

这地方就像个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棺材,棺材里一片死寂,连细微的呼吸都没了,仿佛都已成为真正的尸体。

除了那越来越近的轮椅嘎吱声。

直到那模糊的边界处出现了一道更为模糊的坐轮椅的女人影子。

她停下来,嘎吱声也随之消失,静坐在那,如同凝固了。

师夜然面色灰白,朝轮椅那边走了几步,结果被尹青一把拉住。

尹青红着眼睛骂她:“师夜然你是不是疯了!都已经是这样了你怎么还是不清醒!”

师夜然这才站定不动,颇有些恍恍惚惚的,祝锦云浑身发着抖,像是看见了恶鬼,祝和平赶紧扶住她。

“……母亲。”师轻寒喃喃着,就要迈开脚步。

师清漪一脚踩在姜仇身上,这下又往前踏了一步,姜仇疼得脸都扭曲了,师清漪探过身扯住了师轻寒。

师轻寒凝望着那轮椅,跟犯了癔症似的,又回头戚戚然地看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摇了摇头:“小姨,你醒醒吧。”

师轻寒下唇咬出了血痕,嘴唇微微地颤。

千辛万苦跋涉而来,不顾性命,也不过只是如同她先前所说。

她很想再见她母亲一面。

虽然很残忍,但师清漪还是选择将她这希冀无情粉碎了。如果不粉碎,也许师轻寒本身就会被残酷现实碾成一片一片。

师清漪道:“从头到尾,她都在欺骗你们,利用你们,她在自己墓室里安排了替身尸,假死后就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躲起来在幕后操控一切,你们只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众多棋子。需要棋子冲锋陷阵的时候,她自然对你们好言好语,叮嘱许多,假死前早就布好了局,等到你们再没有价值的时候,她便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你们。”

师轻寒眼圈红了,孤零零站在那,没说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母亲,我的外祖母,她和萧家的老祖宗巫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是死对头了,两人各有势力,谁也赢不了谁。”

师清漪的声音故意拔高了些,似乎是说给隐藏在更深处的其他人听:“她们两人都想得到传言中的那个“它”,自然就有各种明争暗抢。为了扩充势力,铸造壁垒,相互抗衡,巫寐建立了萧家,外祖母建立了师家,以前两家表面看起来关系好,实际上不过都是假象,背地里斗得不可开支,姐,小姨,还有锦云,关于这点你们这些参与者肯定比我知道得更加清楚,就不用我再细说了吧?师家地下是阴阳阙,在唐代原本为发丘天官师朗所有,外祖母想必是盯上了阴阳阙这一难得的好风水,这才鸠占鹊巢,占了师朗后人的地盘,套了个师姓的名头。至于在什么时候占的,我就不大清楚了。师家地下有明朝倒斗人的遗骸出现,也许是在明朝占的,也许是元朝,或者再往前推,宋,唐,那都是有可能的。”

此话一出,全场更是死寂。

师轻寒低着头。

祝锦云发抖发得厉害。

而师夜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

“等等!”萧言看起来脑子都不能转弯了:“唐宋元明?师师,你外祖母到底几岁,我怎么就不明白了呢!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师清漪冷笑:“她为什么不能活那么久?毕竟,她根本就不是人呢,对不对,外祖母?”

远处那坐轮椅的影子一声不吭。

师清漪对那影子道:“你不说话,不承认,那就让我帮你承认。你一手建立的这个师家,实际上没一个人是师家的。他们从哪里来的?父亲,母亲,姐,你的女儿小姨,甚至是小时候就已经被你毒死的大哥师子野,他们估计都是你在不同的时间段,通过不同的渠道收养,捡回来的。你将这一大片不知道出身的人聚集在一起,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他们,为他们编造各种符合定位的身份,灌输理念进行洗脑,他们都是那么小的时候就跟着你,有些甚至是父母从小的时候就在师家,后来就在蒙蔽的情况下结婚生子,生下的子女又变成师家的一员。一代一代,你就是这么操控这些所谓师家的人,让他们为你卖命,为你心甘情愿地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

师夜然面色煞白,双拳紧握。

尹青感觉她快要疯了。

师清漪幽幽看向师夜然:“姐,事到如今,你可以清醒了么?我还当你是我姐,我却没有这么个外祖母。你仔细想想,这些年里你和小姨他们为这轮椅上的女人所做的这一切,值得么?死了那么多师家的人,值得么?你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偏偏就发现了这女人写给姜叔的信,信里指向神之海这里。她故意引你们来,你们就真的费劲千辛万苦地来了,她身为鬼主没办法进入鲛域,就利用你们这些可以进去的人替她找东西。下海之后你们肯定找了吧,结果没找到,又有多少人死在海卫的手里?”

师夜然沉默。

“她缩在暗处这么玩弄你们,利用你们,践踏你们,而你们一个个,还根本就不是师家的人,那你们所说的家族责任,这样的说辞不觉得过于苍白可笑么?”师清漪说到这,声音又放低了:“我也不是师家的人。”

“我不是师家人。”她情绪看起来阴晴不定的,好像蛰伏许久,现在随时会出鞘的一柄利刃。

雨霖婞忧惧地望着她。

洛神一直低着头,指尖轻轻地抖,长发锦缎般垂在肩头,沾着暗红色的血。周围晦暗不明,甚至连她的眉眼都看不太分明了。

近乎神经质的呢喃过后,师清漪忽然弯腰一把将脚底下的姜仇拎了起来,卡着他的脖子,冷飕飕地笑:“那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姜仇被她的手勒得脸都涨红了,想开口喘息,却又被卡着无法吐露哪怕一个单字。

“说啊。”师清漪歪了下头:“我从哪里来?”

被她勒着,姜仇咳都咳不出。

“……我知道的。”师轻寒突然轻轻开口了。

师夜然一直在沉默。

“哦?”师清漪眯了眯眼:“小姨知道我从哪里来么。”

师轻寒近乎绝望地摇着头:“不。我只知道那时候,你被母亲带了回来,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样子很奇怪。母亲她交待了我和夜然很多事,让我们配合,使你相信你是师家的一员。当时母亲做什么,我们都觉得是有她的道理的,也就没敢多问,一直按照她的吩咐在照做。”

“包括让锦云对我进行治疗?”师清漪嘴角勾着,颇为讽刺地笑了笑。

“……是。”师轻寒颤抖道:“你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古怪,如果不治疗的话我也不清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以为经过治疗,你会渐渐地好起来。”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说:“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当初也有求过外祖母不要用那么重的药在我身上,我很感激你。”

师轻寒眼睛通红:“……可是我和夜然都骗了你,对不起。”

“你们骗我,同时不也被别人骗么。”师清漪眸子滑向姜仇,笑道:“姜仇,姜叔。你和这女人,倒是将师家这么多人玩弄了这么久。你看看你,这么年轻,所以我想我的外祖母——鬼主大人,应该也不是那么老的吧?”

师轻寒看着师清漪,面有苦色:“我刚才说我知道,不是知道阿清你从哪里来,是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是母亲捡回来的。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小的时候,就被她带在身边,她在人前说我是她老来得的女儿,那么我就是。”

“……轻寒。”师夜然震惊之下,终于出声了。

师清漪也不可置信地望向师轻寒。

师轻寒喃喃道:“年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母亲她一直腿脚不好,时常咳嗽,有一次我想偷偷去她书房给她披衣服,免得她又在那看那么久的书一时忘记,着凉了。”

她眼中隐隐有光波涌动,既痛苦,竟又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门开着一道小缝,那时候我年纪还很小,就可以从那小缝里溜进去。我看见她坐在光下换衣服,她居然站起来了,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换下来的衣服堆在她赤着的脚边上。她突然在光下抬头看我,我吓了一跳,她的脸竟然变得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可是我又很害怕,母亲明明很老了,为什么突然会变了一个人呢。我年纪小,也不太懂,只知道害怕。她就在那向我笑着招手,我向她走过去,她将我抱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抱我。”

师轻寒说到这,苦笑起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亲女儿,是她捡来的。也知道母亲她,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当时我就想着啊,她肯定是有苦衷才会在外人面前伪装得那么老,她做的这一切,都自有她的道理。”

“她欺骗你,利用你,这就是她的道理。”师清漪道。

师轻寒眸子闭了闭,眼泪滚了下来。

师清漪道:“她改变容貌,是为了隐藏身份,也许她是怕巫寐认出来。而她坐轮椅,是她的腿脚的确有问题,不是那种残疾方面的问题,而是看了会吓到别人的问题。她可能是有什么隐疾,脚有时候会融化,师子野小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怕他口无遮拦说出去,她就将这捡来的外孙灭口毒杀了。”

她目光幽冷地瞥向祝锦云:“锦云,你其实也看过了吧,否则不会在梦话里说什么脚化了。”

祝锦云面色骇然。

嘎吱嘎吱。

雾气中的那女人终于推动轮椅,慢慢往这边又靠近了些。

鬼主面上戴着青头鬼面具,即使端坐着,也是身姿袅然,娉婷似柳,哪里有半点老态。

然后她望着师清漪,轻轻笑了,声音果然是年轻女人般轻细柔和:“我最疼爱的外孙女,你说得很对。大姐,你也别藏着了,也出来说说我家阿清说得对不对?”

师清漪冷笑道:“巫寐,出来。”

远处飘忽现出两道影子,巫寐站在前面,旁边黑衣鬼面女人随行在侧。师清漪看了那黑衣鬼面女人一眼,暗自咬牙,那鬼面女人怨毒的目光落到了这边人群中的洛神身上。

洛神一直低着头,真的如同被冰封住了。

更远处浓雾弥漫,也不知道藏匿了多少萧家的人。

巫寐道:“大姐我可没藏,倒是三妹你,藏得才深呢。”

鬼主笑道:“我似乎没有正式自我介绍,怠慢了我的外孙女。刘伯温当年收了四个弟子,巫寐行一,我行三,阮——行四。刘伯温当年最需要我,但又不喜欢我,为了避我的讳,你们在苗疆古楼里也看过第三层的情况吧?”

师清漪面上没什么波澜,倒是千芊听到阮这个名字,眼圈倏然红了,咬牙道:“阿阮呢?阿阮在哪里?为什么你会有阿阮的玉!”

“阮?”鬼主看起来像听了个笑话:“你们这一路上的情况我多少都清楚了点,对了,你原先以为阿清是阮,后来是不是以为轻寒是阮啊?轻寒她常年跟着我,身上熏了阮玉的气息,你就刻意接近轻寒,甚至暗地里对她多有照顾。找了一个人这么久,结果从来也没看过对方的脸,看到个手链就以为找着了,抓到丁点儿她的气息就往上凑,你倒是痴心。”

她轻轻咂舌:“这样一想阮也的确是不像话,怎么就不给你看看她生得什么模样呢?明明我都看过的。”

“……你住口。”千芊平素那样沉稳,眼看着也要失控了:“我曾经听阮提过你。你将阮怎么了?”

“芊。”鬼主修长漂亮的手指点在轮椅扶手上,暧暧昧昧的:“我现在就是阮啊。”

千芊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大姐。”鬼主扭头看向巫寐方向:“这可怜的姑娘还不相信。奇怪,我把阮吃了,她成为我的一部分,难道我不算阮么?”

千芊颤颤后退了好几步。

巫寐冷笑道:“当然算了。想不到你这怪物体质还可以吸收她,省去我收拾这个贱人的麻烦,现在我只要收拾三妹你就可以了。”

鬼主摇摇头:“大姐,你现在不够格了。”

她看向师清漪:“阿清,我等你呢。”

师清漪的眼角一点一点地被殷红之色吞噬:“我等这一刻,也等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倒备注:

1:苗蛊幽楼卷,古楼避讳三的这个部分,见目录91章,即正文内容第九十六章——师家三小姐。

【“我没看出这一层有什么用,建造者似乎不想在这里费功夫,这是为什么?”师清漪疑惑地说。

洛神淡道:“可能是先人觉得‘三’并不吉利罢,或者叫他生厌,便不想多耗心神。清漪,你听过‘遇四无冢’的说法么,我回想一下,觉得和现在这种情况颇为类似。”】

2:阴阳阙部分,详见目录190章,也即正文第一百九十六章——阴阳阙。

3:师子野看见师家老太太的脚融化,被毒杀,见目录217章和218章,也即正文内容第两百二十二章和第两百二十三章。

【“摇……摇……啊摇……摇……啊……啊摇……”男孩子嗓子坏了,说话磕磕绊绊,难怪吐词会让人产生错觉,他似乎一直在努力地唱着这首童谣,间或又夹杂着几声可怖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时候,却又带着哭腔,哭得很伤心似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外婆的脚……”

“我很……很乖……乖……啊,外婆……别……别生气……我是个……是个……好宝宝……呜呜呜……好宝宝……”

男孩子嗓子坏掉,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锐器似的,哭得更伤心了。】

4:祝锦云看见老太太的脚融化,见目录第296章,也即第两百九十九章——暗语。

还有其他一些信息,基本前面都可以找到,有兴趣可以回看。

332 尘埃落(二)

第三百二十九章——尘埃落(二)

师清漪眼里红影晃来晃去,卡着姜仇的脖子,往前面走了两步。

周围明明静得像坟场。

却又好像剑拔弩张得下一刻就要溅出血来。

只是谁也不敢做出什么明显反应。

雨霖婞和长生在后面看着师清漪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不时她们又不放心地盯着洛神,期间洛神一直没抬过头。

她们看不到洛神的眼睛。

师清漪站定了。

这时候洛神突然抬起了手,她的手抖得很厉害,手指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堪堪控制住了,一下一卡,无声地朝师清漪的后背做手势。

师清漪背上还背着鱼浅,鱼浅蜷着鱼尾待在箱子里,看见洛神的手势,先是一愣。

那表情依然还似之前她刚到钟乳石栅栏时那样,不敢相信,甚至有点自我催眠,自我欺骗的凄然感。

洛神略低着头,细密散乱的发丝遮着她的眉眼,她继续做着周围人看不懂的手势。

只有鱼浅看懂了。

鱼浅的唇瑟瑟地抖,手指抓在箱子边沿,因为太过用力,指骨突显。

鱼浅低下头来,洛神却没有停止,转而不动声色地朝另外一个方向做手势,似乎在跟另外的人交流。

最后她停止手势,寂寂地站在人群阴影里。

“师姑娘,放我下来。”鱼浅道。

师清漪背向其他人,将背上的箱子搁在地上。这一动作全程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瘦削的双肩微微耸动,带着一股子压抑的戾气。

鬼主悠然坐在轮椅上:“鲛人,我过去三番五次‘请’你,你就躲在海里不来。不想如今倒自个主动来了,我应当如何招待你才好?”

鱼浅没有理会她,闭上眼,抬起*的手臂朝向钟乳石栅栏方向,那片区域的地面高低起伏,像隆起了无数坟包,下面压着什么。过了片刻,其中一个最高坟包的顶部开始渐渐垮塌,像冰川消融似的,慢慢露出了下面被埋藏的一切过去。

巫寐一直没有实际上的反应,就一道模糊影子立在远处,似乎是不想先轻举妄动。

鬼主也并不着急,在那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热闹:“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现在把她挖出来,不觉得太晚了点么?”

钟乳石表面溶解,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堆石灰浆般的东西,那些石灰浆包裹着底下显现的人影。

人影是叠加起来的,像是叠了两个人,且最上面那人身子拱起,不然也不会形成最高的这一座钟乳坟包。四周昏暗,又裹着刚刚融化的粘稠浆液,于是那叠加的两个人影根本看不分明,只能依稀看到最上面那个人双手撑开,似乎是临死前都在保护身下的人。

鬼主道:“不过挖出来也好,积在那清理不掉,这样的废物堆我看着也烦心。当年她带着你姆娘离开,我叫人围堵她,她们就在此处停下,倒是料不到她还有设阵的本事,连累我手下多少人甚至是鬼与她一同陪葬。”

她说得很轻松,死人这种事对她来说,不过如同家常闲话。

反而“鬼”死去这种事,还能让她稍微在意一些。

鱼浅抬手一唤,一道幽白的光最终从最上面那人身体里逸了出来。

周围也随之被这道柔光点亮,这才得以看清最上面那女人竟然一身青衣黑边的古道袍,长发四散在粘稠的浆液中,压在下面那人身上,张开双臂圈得紧紧的。

最下面那人生着白色鱼尾,发色银白,看不到面容莲君。

而那一片区域里现在到处都是刚露出来的古代黑衣尸体,尸体面上都戴着青头鬼面具,躺在这一大片灰白色的液体之中,真的像是到了狼藉的修罗场。

那道白光飞过来了,轻盈落到鱼浅的手上。

那是一片鱼鳞,光纹叠加,如同有海波在上面流转,晃荡。

比之前师清漪看见的那片次鳞还要美上万分。

那片鳞片融化在鱼浅掌心之中,进入了她的身体,鱼浅笼在柔光里,从水中缓缓站了起来,湿漉漉的银发贴着光裸的身子,将她包裹起来。

萧言大惊失色:“腿,有腿的!”

鱼浅迈开双腿,朝那片狼藉的尸体堆走了过去。

她停在相叠的两具尸体旁边,低头望着最上面穿道袍的女子尸体,安静无声。随着她这步子迈过去,地上留下依稀的水渍,还有滚落在地的珍珠。

那些珍珠像是盈满了眼泪,静静地躺在地上,折了光。

“我要她们。”鱼浅扭头看着鬼主,缓声道:“我会到这里,便是因为我要她们。”

“白鲛身有初鳞,次鳞,可化为人,自由行走。你当初拿初鳞护她,失去初鳞,自个不惜失了双腿永远圈在鲛域,哪里也去不了,结果她还是死了。”鬼主道:“放心,从方才起我便未曾拦着你,自是明白你这番心意。你可以带走她和你姆娘的尸体,但是你要用它作为交换。告诉我,你将它藏在哪里?”

雨霖婞朝苏亦使个眼色,苏亦朝鱼浅那边快步跑了过去。

鱼浅抱起那道袍女子的尸体,像个已经被掏空的人偶一般,漠然摇了摇头。

苏亦紧随在后背起了另外一具鲛人的尸体。

“你不答应,那也没关系。”鬼主心情愉悦地笑起来,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地点着,对鱼浅道:“反正你迟早也是要死的,我就不费神骗你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不在乎多花些时间。是我的东西,总归是我的,怎么跑也跑不掉。”

“是不是,阿清?”她目光再度玩味地落到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的红玉手链发出红光,灼灼地烫得她生疼。

她侧过脸,道:“巫寐,你我现在都是客位,我的外祖母才是主位。你现在能不能赢她,心里现在最想要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你现在都没什么表示,想必有些事情就不用我说破吧。外祖母想要它,你也想要它,但是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身边的人平安,其余你能从这里拿到的,你就带走,我也不会与你争抢。”

它究竟是什么。

她没具体见过,但可以确信巫寐必然是为了它而到这里来的。从进来开始,巫寐这行队伍就一直躲在暗处,也就能看出巫寐还是对这个鬼主颇有顾忌的,就像鬼主之前说的巫寐现在不够格了,也许所言非虚。如果到时候乱起来,不排除巫寐趁机浑水摸鱼的可能,而现在是一个三角局面,三方互峙,只要能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让巫寐至少不会背地里给她的队伍捅上一刀,那对眼前局势来说便能暂时缓和片刻。

巫寐眯了眯眼,讽道:“你又要跟我谈判了么?”

“你觉得是,那就是。”

鬼主笑道:“阿清,你还会拉拢我大姐么?我好心提醒你,大姐她两面三刀,当年和我联手对付阮,后面对付得差不多了反过来又咬我一口,你怕不怕?”

“现在就被疯狗咬,和以后被疯狗咬,我当然选择以后被咬。”师清漪捏了捏指节。

虽然在暗处,但可想而知巫寐现在的脸色。

鬼主还是笑:“啧,你这样说,大姐一生气就不和你联合了,又和我联手了,我替你捏把汗。”

师清漪眼眶越来越热,语气却越来越冷静,这种冷静让人听起来都觉得可怕:“我说过,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身边其他人平安。她和我眼下其实并没有多少利益上的冲突,我知道她很希望我死,但这也不用急于一时,就像是你一直留着我,没有让我死,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处。既然你们都争抢同一个东西,我也有理由相信我对她应该也是有用处的,否则当初在师家地下她也不会跟我说早应该找机会杀了我。什么叫做早该杀了我,不就是想杀我没成后悔了么,也就是她曾有这个机会,但最终没下手,必定是我对她还有所用,否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而不是后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毕竟如果真的想立刻结果一个人,真的会将留到现在么?我相信如果她稍微有点智商,就不会做你说的这种蠢事,我说得对不对,巫寐?”

巫寐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鬼主道:“那为何我们俩不联手,先把大姐给收拾了呢?”

师清漪道:“巫寐吃人倒是吐骨头,你吃人骨头也不会吐。你说我会选择哪一边?”

鬼主突然拍了两下手:“阿清,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

她的语气蓦地森冷下来:“可惜,你一开始就输了。”

洛神头垂得越来越低,脚下踉跄了一下,用手撑在巨阙下。

雨霖婞和长生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被她抬手一挡。

师清漪心里猛地一跳。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人群中的洛神。

洛神低垂着头,从人群中慢慢走出,向她走了过来。

走到师清漪身边,师清漪喃喃:“……洛神。”

洛神没有回应她。

甚至没有看她哪怕一眼,擦过师清漪身旁,就这么径自往前走了。

“洛神,危险!别往前走!”师清漪急了,她感觉身体烧得越来越厉害,体内四处冲撞的怨恨与戾气无处安放,内心深处却又被洛神搅得惴惴不安。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洛神并不理会,巨阙被她握在手中,剑尖划在地面上,随着咔嚓咔嚓的摩擦声,留下一道道深深交错的弧形剑痕。

一路踏着古怪步法快步向前。

她的乌黑长发飘在浓淡不一的雾气中,随她这寂寥身姿晃晃荡荡。

身上永远萦绕的皎洁月光也已经黯淡。

一步。

一步。

步步生莲,又仿佛踏出了一片鲜血淋淋的彼岸花,沿途延绵盛开她脚边上,让人再难留。

鬼主摇着轮椅过来,笑声带着点病态:“我方才说什么?我说阿清你一开始,就输了。”

千芊恍惚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

师清漪没有拦住洛神,甚至都没有追上她的脚步,洛神在远处停下,站在鬼主身边,慢慢地转过了身。

她和鬼主站在了一处。

千芊方寸大乱,朝师清漪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师师,洛神她……她好像开始魂堕了!”

仿佛惊天一道响雷劈下,师清漪彻底愣住。

……魂堕?

雨霖婞和长生也呆了,人群其他人骤然骚动。

“她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被囚在一个地方,度过多少岁月?她定同你说过的罢,她不敢回忆的过往。”鬼主扶着下巴,扫一眼面色惨白的师清漪:“身后这个,我唤它神腹。你来猜猜,一个人在神腹里待久了,她的身体渐渐地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洛神低着头,在鬼主身旁静然而立。

一个巨大的,像是盘曲巨蛇的庞然大物狰狞在了背后的浓雾之中。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大礼。当初被二哥搅和了,没能早点给你看到,不过好礼物么,不在乎时间迟早,何况我最不缺的便是时间。”鬼主笑道:“阿清,这是你的女人,你一定要好好地享受。”

身后那庞然黑影上骤然散出无数红线一样的东西,那些红线缠缚在洛神身上,像是活的,灌满了鲜血。有些红线开始渗透进入洛神的肌肤,她白皙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地浮起一层古怪的红色痕迹,像是古老的咒痕。

师清漪浑身抖了起来,耳边洛神的话回响,震得她头昏脑涨。

——那里黑极了,不分昼夜。

——我不晓得时辰,也不晓得究竟过去了多少日子,我试图保持清醒,但是根本做不到。

——太黑,我看不见,只能记得许多时候,能感觉就像有许许多多的丝线,穿过我的心脏,牵一针,扯一线,在我心口穿刺一般。

——我分不清日子,只晓得每日在那黑暗里做噩梦。

——待我稍微清醒了,我以为自己连尸体恐怕都被啃没了,回转过来,发现自己仍有知觉,尚在人世。

——日复一日,如此往复循环。

鬼主看向洛神:“阿清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有大用处,当然了,更是你的心肝宝贝。别把她弄死了,先陪她玩玩就行,洛神。”

洛神缓缓抬起了头,一把青丝垂在肩头,睁开眼,望着师清漪。

宁凝被这摄人目光看得简直无法呼吸,当初在贵寿村鬼楼里被洛神扼住咽喉顶在墙上的噩梦顿时历历在目。

角度问题,当时没有别人看见洛神的样子。

除了宁凝。

现在与当时相比,可怖程度根本无法形容。

师清漪立在那,麻木的唇哆嗦了两下。

洛神挑起了剑。

巨阙猎猎冷锋,近在眼前。

雾色缭绕,她眉间朱砂熠熠泣血,透着一种寂静到窒息的妖娆。眸子幽蓝似海,幽暗中这轻飘飘一瞥,漠然无情得如一柄寒刀。

333 尘埃落(三)

第三百三十章——尘埃落(三)

梦。

这一定是做的噩梦才对。只要再等一等,等醒了,一切就会结束的。

睁开眼的时候,洛神就会在面前出现。她挨得很近,幽瞳乌黑,看过来时目光还似她一如既往的静敛温柔。

什么也不会有改变。

可是……为什么还不能醒过来。

眼前光影摇摇晃晃,师清漪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朝她挑起巨阙的长发女人。

数不清的红线缠在女人身上,另一端连于后面谁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的巨大黑影。血线在雾气中一下一下颤动,似密布的跃动血管,女人肌肤上状似咒痕的红色印记随着这种颤动时而清晰,时而隐去,与她眉心血色朱砂两相映衬。

洛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是梦。

而且这痛苦永远也无法结束。

“别……别这样对她。”师清漪终于彻底崩溃了。

四周死一样的静,只有她几乎是哭腔的声音无力回荡:“我求你。”

“你竟然求我了?”鬼主面具下的眼睛一直带着笑意,声音却始终听不出她任何真正的情绪变化:“她在这世间的唯一执念,就是陪伴你,保护你。甚至你想要保护的一切,她亦会为你护着。你来猜猜,她这会子拿保护你的剑指着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面白如纸。

鬼主笑道:“她此刻是根本就彻底魂堕失去意识,还是说对自己现在所做一切,内心深处其实是清楚明白的?我也捏不准,阿清,你希望她现在是哪一种感受?后一种,是不是更有滋味?”

“别说了。”师清漪吼道:“住口,别说了!”

鬼主手指搭上了连在洛神身上的其中一根血线。

“不要这样折磨她。”师清漪趋近干涸的唇翕动:“你想要什么,我的命,任何我能够给的,你只管拿去。你别……别……折磨她。”

鬼主摇头,不紧不慢地点着手指,一下,一下,缓缓的:“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由不得她。”

“洛神。”她低低开口:“动手。”

话音刚落,无数红线骤然绷紧,血光诡异流转,瞬间融入洛神的肌肤消散了,洛神也已经提剑朝师清漪掠来。

师清漪站在那,瞳孔微微放大,里面雾气中那道窈窕白影由远及近。

她就像个破碎的木偶,一动也不动。

来到这里之后,她一直在尽她所能地做出各种预测和准备,自认什么都能够接受,即使实在无法接受,如有必要也会强迫自己接受。

唯独不敢相信这拔剑相向。

看着洛神过来,这边人群部分却已经开始骚乱。

这支大队伍由两支队伍集合而成,一队由师夜然带着,一队曾跟着师清漪他们共过患难,但人员混杂,又情势突变,很难保证全部都是安分守己的,越是危险,就会有越多的人选择自保,不管之前是为哪一方做事。于是就有几个师家的人实在太过害怕洛神,已经条件反射端起了枪,有人甚至已经怕得扣动了扳机,师清漪即刻做出反应往回跑,一只手拿捏住其中一个开枪的人,弹在他手腕麻筋上,卸下了他的枪。

可惜是同时,位置又隔得远,还是没能拦下另外的开枪者。

洛神步伐诡异,在弹雨间隙中踏步如风,那子弹突突打空了再砸到地上,溅起火光和粉尘,对她竟然毫无威胁。踏步之间,她手中巨阙同时在这步伐移动中擦着地面,划出深深的痕迹,地面上爆出无数小碎石块,洛神跟随挑剑,几枚碎石块划出轨迹砸到开枪那几人手上,那几人疼得甩开手,枪支落了地。

师清漪站在人群中,双手扣了几个人,长生赶紧将剩下那几个持枪人的枪口压下,千芊,风笙,苏亦等站在队伍外围,严阵以待盯着队伍里有可能骚乱的人。

雨霖婞朝半空放了几枪空的,恶狠狠道:“谁敢朝她开枪,我第一个宰了谁!”

师清漪面色沉沉,向师家大队伍道:“谁也不许朝她射击。保持秩序,全部听我这边几人的安排,否则待会闹大了你们都要死,玩不玩得起?”

那几个人领教过她们的手段,再不敢动了。

趁着这边骚乱,萧家队伍也早已快速掠出一道戴鬼面的女人黑影。

萧以柔一边掉眼泪,一边骇然抱着脑袋,不敢看洛神那边,萧慕白赶紧抱着她。

巫寐怒喝道:“无名,放肆!”

枪声刚歇,无名提着黑色残剑中途拦截洛神。

她手里的胜邪几乎是疯了似地朝洛神劈砍过去,就像是压上了她自己的性命,招招照着洛神的死穴打,盈满无尽怨恨。

这势头显然是要与洛神同归于尽。

无名身形姿态与洛神看起来无异,以前也和洛神动过手,那时候师清漪就发现她的很多招式,甚至是出手习惯都和洛神很像,就像是鬼般纠缠洛神的影子,不过仔细分辨的话,总体还是要逊于洛神,当初如果不是洛神已经不在状态,又以一敌二,她在疯人院里其实很难和洛神斗个平分秋色。

而现在局势完全不同了。

也许是拼上性命死斗,太过用力以至于无名手臂都发了抖,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被洛神轻轻一挡,反格回来。

以前很多人看见洛神出手,总觉得这女人几乎是强大到不可战胜,也无数次带领队伍化险为夷,而现在她的速度,力道,剑压,无论哪个方面都远远拔到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高度,远胜以往百倍,无名与她这番缠斗,俨然被她轻描淡写碾压得毫无反手之力。

师清漪在师家队伍中转过了身。

洛神幽邃蓝眸轻轻一滑,在格挡中瞥到无名的面具上。她浑身披上了从未有过的猎猎寒气,每一个动作,每一道剑锋挑起,甚至是每一次拧身避开,都似带着让世人腿软的凛冽寒压,周边空气仿佛被她这股寒压凝结,这寒冰再生出尖锐的冰刺来。

高下立现,对等的争斗也许会耗费很长时间,可像这种实力悬殊的争斗很快就会结束。

洛神巨阙剑柄倒顶在无名胜邪上,无名虎口麻得几乎要握不住剑,往后一退,下一刻洛神左手凌厉如勾,扣在了无名的脖颈上。

她盯着无名面具下怨恨的双目,肌肤上浮起浅浅红色咒痕,又散去了,表情漠然,没有任何变化。

师清漪在远处看着这幕,感觉无名的脖子马上就要被洛神捏断了。

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一股透心彻骨的恐惧从师清漪内心深处钻了出来。

她感觉自己现在过去,也会立刻被洛神捏蚂蚁一样轻松地捏死。也就是这一刻,她才算从内心深处真正体会到鬼主的可怕,洛神成为了鬼主掌控全局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这近乎碾压全场的破坏力,更重要的是对自己这方的制约,让自己根本无法反抗。

就像是现在。

她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还是选择向那女人走去。

飞蛾扑火。

那片光才是她的终点,她必须要到她身边去。

砰。

这时候,枪响了。

之前洛神与无名的缠斗也不过是几瞬的事情,这边枪声也响得更为猝不及防,几乎是爆开在师清漪耳边。为了应对所有可能的变故,师清漪的五感暗地里开放到极限,这声枪响自然被放大到无限,几乎都要震聋她的耳朵,太近了,根本就是贴着她的身体过来的。

枪响的同时,洛神动作停住了。

趁她那瞬凝住,无名手里的胜邪骤然变换角度,手法诡异地插向洛神心口,洛神冷眸瞥来,身体侧过,右手顺势扣着偷袭未成的无名,拎猎物般将她朝师清漪这边甩了过来。

师清漪却早已被一个人影猛地推开,那人压在她身上。

她之前足够谨慎,神经高度紧绷,站立的位置,还有接近洛神的路线,都是经过她精心计算的安全区域。在这个短暂的反应阶段中,如果她认为潜在危险的各种点有任何异动,包括手里现在还拿捏着的姜仇,她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姐?”师清漪看向旁边向她开冷枪的人。

这个信任的位置,她便是死了也料不到。

就如她所说,即便所谓的外祖母是鬼主,即使本就没有血缘姐妹关系,她却始终将身边那人当姐姐。

面前爆出一滩血,师清漪抱住了枪响那刹那扑向她的师轻寒,姜仇一直在等时机,这下子趁着师清漪抱师轻寒的间隙,终于一个滑溜脱身,从师清漪手里脱开,跃向远处。

师轻寒身体中央被子弹射穿,鲜血汩汩而出。

如果师轻寒刚才不扑过来挡着,子弹贯穿的就是师清漪了。

师夜然右手抬起,举枪指着她和师轻寒,枪口轻烟未散。

她的面色诡异极了,手电光打在上面,几分面无表情的漠然,几分狰狞中又透着惶惶无措,十分矛盾。

尹青也僵在原地。

师夜然浑身发抖,姣好面容在那刻扭曲,手指扣向扳机,准备开第二枪。

无名被洛神甩过来,刚好撞到师夜然身上,师夜然被无名撞翻在地,手里的枪也飞了出去,丢到不远处的阴影里,第二枪结束了。

“千芊!千芊!”师清漪一边喊,一把紧急捂住师轻寒身体上的弹孔止血,看着翻倒在地的师夜然,突然讽刺得想笑。她的枪法全都是师夜然手把手教的,那时候师夜然对她说,教她开枪是为让她更好地自保,更好地活着,如今师夜然竟会向她开枪。

千芊赶快跑过来,准备急救。

师轻寒佝偻着背,在师清漪怀里压着嗓子,发抖道:“阿清快跑,不……不要靠近我。”

师清漪心中一凛,低头看向师轻寒,师轻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了把匕首在手里,她的手背冒起青筋,似乎在竭力抗拒,可那匕首的确就要插到师清漪身上了。

“……跑啊。”师轻寒哭道:“别恨夜然,她不得已的。她不得已的!”

师清漪扯着千芊往后退,后面雨霖婞和长生靠过来,长生紧紧握着师清漪的手,目光近乎绝望地望着远处冰冷玉立的洛神。

师夜然和师轻寒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站着一言不发的祝锦云。

她们三个都很不对劲,祝锦云低着头,师轻寒手里紧紧捏着匕首,伤口的鲜血不断流下来。这时候师夜然抬起了头,她表情已经彻底崩溃了,满面泪痕地望着师清漪,突然又抱着头西斯底里地发起疯来,师清漪目力奇佳,当下发现她眼睛里游过去一个分外细小的东西。

就像虫子。

想起洛神曾经多次暗里让自己不要靠近祝锦云,还说似乎看祝锦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晃过去,师清漪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光只是祝锦云,师夜然,师轻寒,她们身体里都有着什么。

虫子一样的,还很熟悉。

曾经在哪里见过?

师轻寒失的血越来越多,面色惨白,手里的匕首掉了下去。

师清漪突然冲过去,揪着师轻寒往回撤,雨霖婞配合地递给她绳子,她将师轻寒的双手反手捆在后面,师轻寒身负重伤,纵然是身体里有什么,这回也再难逃脱。捆好后,千芊着手给师轻寒止血。

姜仇脸色恢复许多,仅剩的左手提剑在手,嗤笑:“如果不是我受鲛域影响,你焉能取我一条手臂?孤岛的滋味,好不好受?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一个输。”

师夜然,祝锦云,甚至是被捆绑双手的师轻寒分在三侧,一言不发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她们这样陌生过。

她抬眸看向远处。

四周光影幢幢,远处那一抹寂寂寒凉的白影,更加遥不可及了。

“孤岛。”师清漪终于牵着唇角,近乎神经质地笑了笑。

两只银白巨兽的影子一前一后地逼近,傲月和月瞳停在师清漪身边,低低嘶吼。

远处鬼主后面不知何时站了黑压压的一批戴鬼面具的黑衣人,看身形有男有女,不少身形相互形似,像是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

姜仇举剑示下:“不该留的,今天全都要死。”

如同站在顶端的王者,他的剑似乎成了这一大批鬼面人前进的号令锦旗,黑衣鬼面中或拎长枪,或执长剑,或挽长弓,潮水般朝这边涌了过来。

师清漪安排队伍人员分配,做下手势。

两只巨兽冲向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后面是第二更。

334 尘埃落(四)

第三百三十一章——尘埃落(四)

场面越来越乱,在场的人就像是被一个个丢进了煮沸的锅里,自顾都无暇。

除了为了活命而应战的,其实还有不少人开始往回跑,想逃避这种到来的杀戮,结果又被后面盘旋堵截的鬼车逼了回来。

既然跑不了,只能开始杀。

枪声大作,萧家和师家的人,还有鬼面群混成一团。这边师夜然都这样了,师家的人变得听从师清漪的安排,到处是晃动的影子,实在太乱,人员被冲散,鬼面人群将他们包围起来,这些鬼面人个个身怀武艺,虽然不少被冲锋枪扫射,很快就死了,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或者更像是某种怪物,却又有着人独有的狡诈和聪颖,懂得随机应变,更可怕的是他们都擅长轻功,这让在场的现代都市人措手不及。

人影涌动,隔远点就谁也看不见,下过命令,鬼主和姜仇双双隐匿。

无名消失,巫寐也不见踪影,萧慕白只是死死护着萧以柔,他的样子也变得十分古怪,一旦有人靠近萧以柔,立刻就会被他杀死。来来去去的,最后萧慕白和萧以柔也看不见了。

长生护着尹青和萧言,一路顺便撂翻几个带弓的,取了其中一张弓另带诸多长箭,这些箭都是钢剑,被射中唯有死路一条。

她将其中五支箭搭在弦上,挽弓拉弦,五剑齐发,五个方向,其中有个方向同一条直线上站了两个鬼面人,于是这六个鬼面人瞬间被贯穿。

萧言嘴巴张大,显然是受到了冲击,后面一道刀光闪在他后面,砰地一声枪响,尹青惊魂甫定地干掉了后面的袭击者。

萧言嘴巴张更大了:“教授你怎么也会用枪的!”

尹青扔给他一把捡来的枪,脸色铁青:“闭嘴!快跑!”

千芊受了师清漪的委托,在师轻寒身上放置医蛊止血,雨霖婞则负责盯着师夜然和祝锦云,两人同时还要注意四面八方大开杀戒的鬼面人。从头到尾沉默的鬼面男人看见那批袭来的鬼面人群,也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他的面具和身影融入他们之中,很多时候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也只有在他提剑割下对方人头溅起血花的时候,才能看出他的所在。

他不敢破坏他们的面具,不敢看他们的脸。

两个戴面具的女人一左一右夹击着朝千芊过来了,她们的目标就是千芊,十分明确。

她们的身形,也和千芊一模一样。

千芊面色骇然,抢过剑杀死其中一个的时候,同样几乎不敢去看,另外一个简直疯了似地冲过来,千芊一剑劈下,当下劈开了那女人的面具,那女人面上切出一道血痕,一张脸上黑色肉瘤遍布,脸底子和千芊并没有区别。

千芊纵然浑身发抖,却好像早就见过习惯了,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师清漪夺下鬼面人手中的剑,左手握枪,右手执剑,鲜血淋漓了一路。

姜仇和鬼主都说输赢,她以前却没有输赢概念,从来就没想过赢,一路就这么被推搡,被命运推搡,被自己从哪里来,归往何处推搡,被想救洛神,想让洛神身体好起来这种执念推搡,无论躲到哪里都无济于事,也许死了都要鞭尸,哪怕剩下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会被对方算计榨干。

她双目赤红,已经杀到麻木了。

这种事并不容易,无论对方是怪物,或者可悲的制造品,衍生品。

将内心的柔软慈悲收好,甚至不惜抛弃,面对这种大混杀的场面,必须要将自己的血冷成冰,直至麻木。

她只知道不反抗,她身边的人就会死。这场景何其熟悉,就像是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汹涌如浪潮的大军围剿,也许现在还有想保护的人,当初却只有她孤身一人,鲜血也是这样一路地流过去,看着眼前影子一条一条倒下,结束在她鲜血淋漓的手中。

很多时候,有些东西改变了。

也就再也回不去。

师清漪一面解决一批又一批鬼面人,一面在混乱人群中搜寻洛神的影子,又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鬼主和姜仇。实在太乱,每走一步都是杀机,她原本还能看到洛神身影在人群中游走,踏步古怪,这下突然就不见了,淹没在昏暗之中。

洛神消失之后,过了一阵,地底下传来了某种不一样的声响。

首先是一种沉闷的,从最深处传来的动静,渐渐的,这种动静越来越大,师清漪听出这种动静的位置所在,辗转杀出重围朝雨霖婞他们指示方向:“三点钟方向,快点避开!有东西要出来了!”

地面开始起伏不定。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地面裂开,像是成了狂风大作时的海洋,碎裂的石块就是它发怒时掀起的汹涌波涛。

师家,萧家,鬼面军团,在场无数人影被这破土而出的庞然大物挑翻,到处都是灰尘,耳朵隆隆作响,伴随着一声破天长吟,从地底腾空而起的巨大长影盘桓于这无边的黑暗中,无数人被震慑得腿软。

章台柳就赫然站在那长影上面,长发舞动,眼底泪痣妖冶,手中唐刀细长,莹白似雪。

长影往没有人的位置飞,随即往上撞去,这庞然大物一撞,顿时地裂山崩,这山体竟然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巨石砸下来,那边盘旋的鬼车纷纷被砸死,好在人群都在这边,基本避开了,空中粉尘大作,到处都是尘雾,连手电照明也无济于事。

头顶露出天光,照在下面这片混沌中,终于重见天日。

雪花随着石块飘落下来,外面世界正在下雪。

太多的变故,雨霖婞感觉心脏已经快要骤停了。她想试着看清楚那长影的模样,却根本看不清。

直到一道长鞭朝她甩了过来。

而师清漪在这石块坠落中一望,她尽力让自己的双眼能够在粉尘烟雾中看得更为清晰,周遭一切褪色,她终于在这摇晃的光影中捕捉到了那道白影。

洛神正孤身掠向那边钟乳石栅栏方位。

师清漪明白过来,发疯似地望洛神那边狂奔。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主竟然已经飘忽到了她后背,她急着往洛神那边去,一时没有顾上,这电光石火之际,突然又是一个身影朝师清漪迅速撞了过去,那人影贴在师清漪后背,紧紧地抱住了她。

三道身影一条直线。

师清漪迅速扯住后面的人踏步避开,一看,是祝锦云。

祝锦云手上并没有武器,脸上却也没有表情,师清漪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她,只不远不近地与她保持距离,迎上鬼主的下一步攻击。

音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加入其中。

这是师清漪第一次见到音歌脸上那么明显的怨恨,顿时明白音歌一直就在盯着鬼主的动作,鬼主身影飘渺得让师清漪几乎看不到她的准确方位,那边洛神已经远去,师清漪狂躁之下,双眼血红,虚空探手,抓住了鬼主的胳膊。

音歌同时上前,也绞住了鬼主,双瞳诡异地晃着光。

两人联合,带起凛然冷压。

鬼主却笑了下。

甫一接触鬼主,师清漪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被鬼主抽走了似的,看音歌表情,估计也是如此。

就像是……她在吸收她们两人。

就在这时九尾伺机从上面翻下,它身影灵活,爪子在鬼主头上挠了一把。

鬼主为了避开,一时停顿,趁着这间隙,师清漪冷汗涔涔地抓住音歌往后退,一把将音歌推远了:“不要靠近她!”

巨响轰隆,空中巨影现在她们身边,鬼主也再度消失。

没人看清楚那盘旋的影子是什么,太大了,简直比外面那水泽蛇骨还要大,只能看见上面镜子一样的鳞片。

章台柳甩出软鞭,将音歌的腰身卷住,往长影身上扯。

师清漪哪里顾得了这些,她疯了似地往那边钟乳石栅栏跑。

那里还有残阵。

洛神快如疾风,已经到达那边融化的石灰区域,之前鱼浅就是从那里带出了那道长和鲛人的尸体,此刻地面上一片黏黏糊糊的灰白痕迹。

没有半点犹豫,洛神举起巨阙,一插而下。

远处尖锐声响一阵接着一阵,地面已经裂开多道裂缝,很多自然是那长影出来时掀翻的,还有不少却是洛神之前踩踏过的位置,不知道洛神究竟做了什么,那些缝隙里闪出亮光,这边洛神所在区域更是光芒大盛,照得如同白昼,一时之间整个山体发出轰鸣,甚至比之前那声长啸还要震慑,浓雾深处那被称为神腹的黑影轰隆一声,四分五裂。

“不要!”师清漪嗓子已经干了。

她的声音淹没在这尖锐的,仿佛要吞并一切的巨响中。

随着这声嘶喊,她的腰身也被软鞭扯住,跟着就被一股诡异力道卷了,摔到长影背上。

章台柳长身而立,身后雨霖婞,长生,千芊,鱼浅,尹青等熟人都赫然在列,师夜然,师轻寒,祝锦云均昏迷,师家的人能上来的也都在,萧言也爬上了末班车,还有傲月,九尾,月瞳,全都看着她。

师清漪往下搜寻,灰尘与碎石往下落,这个角度看过去,地面上爆出亮光的那些缝隙组合成一个分外诡异的巨大图案,整个区域都被这图案覆盖,神腹也已经坍塌。

洛神抬起头,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在这漫天石雨中,面色依然如同寒冰般没有多少变化,唇边却隐隐约约藏了一抹浅笑。

然后被吞噬。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影子。

师清漪揪着那软鞭,那软鞭越扯反倒越紧,她朝章台柳吼道:“她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带她上来啊,带她上来啊!”

章台柳搂着昏迷的音歌,摇了摇头:“这是她的选择。”

长影已经开始往那缺口飞去,带起无数碎尘,上面的人纷纷躲避,下面已经地裂山崩,很多地方都坍塌变成了废墟,洛神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师清漪挣扎着要跳下去,好几个人压着她,都被她弹开,长生准备敲晕她,力道掐得太拘谨舍不得下手,而且师清漪又不是寻常人,这一下并没有奏效,只得紧紧抱着她,眼泪流个不住。

雨霖婞吼道:“你清醒点!她现在不可能跟我们一起走!”

师清漪表情已经麻木了,就要下去,雨霖婞死死抓着她的肩膀:“她有话跟你说!她有话跟你说!”

师清漪动作稍缓,头痛欲裂。

“她要你相信她。”雨霖婞哭着说:“她要你一定要相信她。”

师清漪愣住。

“她说她不愿你伤心,所以会好好活着的。”雨霖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章台柳从后面扣住师清漪,师清漪一个猝不及防,又被多人压制,感觉脑后有什么尖细冰冷的东西进来了。

这力道连她都无从抗拒,她的意识开始溃散。

“师小姐,多有得罪。”章台柳道。

师清漪倒在鳞片上,鳞片上都是血和泥,这些血从鳞片缝隙中涌出,鳞片和肉有些已经分离,像是已经腐烂了一段分外长久的岁月,散发出阵阵熏人的恶臭。

长影已经飞离了这片坍塌的山体,进入外面的世界。

天光洁白,漫天都在飘雪。

巨响还在此起彼伏,雪花的坠落无声又温柔,整个世界放空,师清漪感觉不到其它任何的声音,眼皮也跟随沉重地往下坠。

她就这样近乎呆滞地看着下面的废墟。

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甚至想哭也哭不出来,失去眼泪,失去她曾拥有的所有。

——我信你。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信。

——在这世上,我便只信你。

细碎尘埃与白雪纷纷而下,落到坍塌的其中一片染血巨石上。

白蝶般,静静地栖息其上。

风来了。

将它们吹散。

335 别亦难

第三百三十二章——别亦难

师清漪一手端着酒具,一手略微捞了把水色衣摆,靴子踩踏在回廊的木质地板上,快得像阵轻盈的风。

不过是去取酒的眨眼功夫,又是在自己家里,不知为何会心中惶惶。

竟怕……看不到了。

隔得有些远,等看见廊下倚坐着的那抹寂静白影,她这一颗兀自莫名乱跳的心才静了下来,快步走到女人面前,颇有些轻喘地笑道:“等久了罢?”

雪已经停了,风吹着探到廊下的枝叶,飒飒地响。

小泥炉的火焰正旺,碟子里师清漪亲手做的糕点没怎么动,连棋盘也始终维持着师清漪方才离去的格局。暗沉的黑,冷凉的白,这样寡淡的黑白分明,似极了洛神的黑发白衣。

洛神在这片黑白旁抬起头来:“怎会,你不过离开片刻,怎地像是急得出了汗。”

许是这笑意恬静,越发安抚了师清漪的心,她将酒壶置于泥炉之上温着,笑眯眯的:“正是两子厮杀的紧要关头,我可舍不得多做耽搁,自是要急一些,取了酒直奔着来了。”

心跳渐缓。

脖颈处的汗也被寒风吹干,冷到骨子里。

洛神只是静静将她望着。

“我并未久等。”她的手随后越过棋盘,握住了师清漪的手,语声温柔:“倒是我,让你等得太久。”

师清漪心跳又开始加速,咚咚如雷。

风刮得她脸疼。

恍恍惚惚的,师清漪开始有了些许哽咽:“不久,我一点也不觉得久,一年,十年,百年,只要让我能找到你,等到你。没关系,都没关系的。”

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撞在棋盘上。

洛神腕下的白子已经变成了红子。

师清漪心中骤紧,低头一看,洛神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鲜血,灼然的红色从她身上各处渗出,胸口更是染红了一大片,在白衣衬托之下更显刺目。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师清漪看着她浑身浴血,眼泪断了线地往下落:“我给你包扎,现在就替你包扎,姑姑,我去找姑姑,姑姑是最好的大夫,当年连咒印都能解,她一定会救你的!”

“傻姑娘,你果然在发梦,糊涂了。”洛神唇边沁出血来:“姑姑,她早已不在了。”

师清漪愣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梦,急切道:“还有千芊,不用怕,我们还有千芊在呢……”

“千芊,千芊!”她浑身发抖,开始神经质地大喊起来。

连这时光错乱,昏聩虚幻之中,一切终究还是逃不过。

嗓子都喊干了,这所古雅别致的院落中都无人再来,只有她抱着鲜血淋漓的洛神。师清漪像是陷入了泥泞里,怎么也无法逃脱,更无法去拯救怀里的洛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神变得越来越虚弱,师清漪狂怒之下,一把将棋盘掀开。

那棋盘被推在院落的雪地里,化成了无形无质的雾。

寒风呼啸起来,泥炉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起了浓烟。

衣袖被女人轻轻扯了一把,师清漪低下头去,洛神抬起右手捧住她的脸,微微一笑:“下面我说的,你可一定要记得。我以前便同你说过,我如今很怕死,我怕我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你,不能再同你一起走下去,我希望能好生陪伴你,照顾你,而惟有活着,才有资格。”

“你说过的,我记得的……”师清漪泣不成声地点头重复。

“所以不要难过,更不必害怕。”洛神的声音低下去,发丝遮着她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生气:“相信我,我不会死。往前走罢,到我身边来。”

她变得那么安静,就像是凝固了的冰。

——往前走罢。

门廊外悬挂的冰棱子摔了下来。

啪。

掉在浮光摇晃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冰化成水。

——到我身边来。

师清漪抹了一把脸,面上湿漉漉的,都是冰凉刺骨的水。她勉强睁开眼,无神的眼珠凝滞地转了两转,看见上面昏暗粗糙的一片岩壁,探照灯的部分光晕扩在上面。

岩壁上悬着石笋,不时有水滴往下滴落。

周围充斥着高高低低的伤痛呻.吟声,交谈声,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人影,冷风从外面灌进这个拥挤的山洞里,洞外亮着白光。

亮光?

“阿瑾!”长生见师清漪终于苏醒,喊出声时嗓子都有点哑。章台柳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让阿瑾昏迷这么久,之前她守着的时候阿瑾一直发恶梦,就是醒不过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

长生?

师清漪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的,几乎都听不见周围那些人在说什么了,她第一时间抬手看表,之前的噩梦长夜终结,天早已经大亮了,等看到指针,她惊得跳起来,扶住湿漉漉的岩壁扫视着整个山洞。

雨霖婞和千芊在处理伤员,也许是怕师夜然,师轻寒和祝锦云这几个人可能再次出现不可控的问题,现在已经是昏睡状态,师家众人也都在,鱼浅抱着两具尸体一言不发地缩在最角落的地方,萧言跟在尹青后面碎碎念,鬼面男就在附近守着。

大家都在。

……只有……

雨霖婞和千芊回过头,形容憔悴,表情格外复杂。

师清漪干涸的唇动了动,胸口堵着就要窒息一般,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牙关打颤,问出第一句话:“告诉我现在的所在位置和方向,距离那边多远?”

长生一下就落了泪,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张皱了的纸:“这一路上我都记录了,只是飞在上空雾气很大,又下着大雪,亦不能过于断定。”

临了她又立刻加一句:“我要跟你一起去找阿洛。先前你昏迷了,我怕你有事,不敢离开太远,现下你莫要丢下我。”

“……长生乖。”师清漪拍了拍长生的肩,挤出一个笑来:“带上弓箭。”

雨霖婞眼圈通红,一下又叫住了师清漪:“师师。”

师清漪快速取了枪支和刀,还有一些必要工具,没有回头地往外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会理解和支持我的。待在这里,这里交给你和千芊,可以了就尽快转移到城区,不必等我们,保证自己的安全。”

“万事小心。”雨霖婞苦笑了下:“到有信号的地方就联系我,一定要来找我们会合。”

“好。”

师清漪和长生快步跑出去。

山洞外面守着三只野兽,师清漪打个手势,吩咐傲月和九尾跟上,月瞳留下保护。雪已经演变成为暴雪,能见度非常低,寒风像是刀子一样能生生剜下肉来,师清漪坐在傲月背上,全程暗示自己冷静,害怕只会让人迷失方向,令情况变得更为糟糕而已。

她一边快速思忖一边尽可能地开始收集信息:“长生你的记录路程明显非常远,现在大雪方位难辨,我们就算利用傲月赶路也难以尽快到达,我问你章台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是否有说过什么话?”

章台柳和音歌都消失了,想必是章台柳将音歌带走了。

而之前质问之时,章台柳说过这是洛神的选择,那么他也许是和洛神有过沟通,具体是什么时候?在神腹大殿的时候,章台柳莫非就在附近藏匿,而洛神识破他的方位后,利用某种方式与他取得了联系,并进一步达成了合作?否则不可能解释当时洛神有所举动后,章台柳就恰巧在那时配合出现了,简直天衣无缝。

他之前救了大部队,洛神又与他有过交流,在某种意义上将自己和长生等人的安全托付于他,是否意味着他也许可堪信任?

想到这,师清漪又蹙眉,不,不可信,如今她已经很难去相信别人,但是很多事情斟酌一下,还是可以利用的。

长生想了想,道:“着地后,我们一行人下来,开始寻找避雪休憩之所,原想着他和那位音歌姑娘会一同过来,但谁料并未见着,想着乘着那长长的东西离开了罢。至于他说过的话,因着我一直在你旁边,他便同我说了一句话,是下来是对我说的。他说,他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

沉吟片刻,师清漪立刻命令傲月:“去最开始着陆的地方。”

傲月带着她们飞奔,很快就逼近了,远远地就瞧见那片空旷之地盘着一条硕大无朋的长影,实在太巨大了,那长影的一部分蜷缩着压在树上,树已经被它压倒。

悄悄走近,师清漪往前探视,发现这东西浑身污臭,昏迷前太乱了,又意识溃散,她也没有好好细看过这东西,如今仔细一瞧,发现它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脏污泥泞的血肉在鳞片下涌动起伏,恶臭令人作呕。

也许是被压在地下深处太久,它长久的寿命正在走向尽头。

长影察觉到师清漪过来,没有任何明显表示,只是将脑袋偏向师清漪,浑浊金黄的双眼盯着她。这双眼像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在大雪中若隐若现。

它的轮廓有点像音歌那块龙玉,尤其是更像存放龙玉的匣子上雕琢的那一条,尖利狭窄的吻,长长的身子,却并不像是人们认知中的那种龙。

长生道:“这东西……”

师清漪见她只是称呼这东西,扭头看她:“觉得它是龙么?”

长生摇头:“不是。但是我也不晓得它是什么。”

师清漪没有再说话,自己先跳了上去,发现这东西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并不抗拒,师清漪就更加确定这是章台柳临走时安排好的,于是招呼长生和傲月九尾跳上来,坐稳之后,只听一声破天长吟,以吞天蔽日之势贯空而上,风声呼啸着过来,转瞬就已越过下面坑洼的乱石地,朝神之海拐去。

过了一段时间,长影往下落,师清漪探身观察,发现神之海所在的那些山早已经掀了顶,巨石遍地,里面藏匿的深海因为地脉变动而不断涨水,已经淹了有好一段水位了。长影沉入水中,师清漪和长生在刺骨的水中踩水往前游,等攀到一块巨石上岸,发现神腹所在的区域暂时还没有被淹没,不过掐着时间也快了,两人两兽在堆积的乱石中穿梭攀爬,被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喘不过气来。

到处是绞碎的肢体,很多人畜的尸体甚至被碾成肉酱,这些东西被堆积的大雪覆盖,脚踩上去没注意一滑,甚至能看到底下就是肠子等脏器,被封在冰雪中。

师清漪受到眼前这地狱之景的折磨,脑子里已经强迫自己变得麻木,傲月和九尾以自身灵敏的嗅觉进行搜寻,她和长生就跟在后面翻找石块和尸体,手脚冻得没有了知觉,贴在结了冰的巨石上有时候一不小心就有黏上的可能,如果不是她还呼出的白气昭示着她仅存的生气,那么她就真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搜寻许久,傲月和九尾突然同时叫起来,它们朝向一块巨石,反应古怪,似乎是十分迷惘。

师清漪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快步跑过去,看见底下压着一个穿黑色古代衣装的女人,这装扮并不是洛神的,但是她的姿态实在是太像她了。

一咬牙,伸手将这女人拽了出来,女人早已经停止了呼吸。甫一看到那张布满黑色肉瘤却又容貌酷似的脸,师清漪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表情一下子就崩溃了:“不是,不是!”

虽相似,这女人看上去甚至远远及不上无名,就那样淹没在了姜仇和鬼主圈养的那群鬼面人大军之中。

“阿瑾。”长生显然也吓到了,忙将师清漪扯开。

师清漪咬咬牙,站起来平息了下心绪,很快她面上的表情就沉寂了下来,指节捏得响了一响,长生在旁边看着,觉得笼在雪花下的她越发看不透彻。

“继续找。”师清漪淡淡吩咐。

傲月和九尾失望地耷拉了下脑袋,继续边嗅边往前,折腾许久,终于在三块交叠架起的巨石旁停下。

这几块石头在下落的时候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干扰,于是跌落时位置和着力点发生了变化,石头底下一大滩血已经结冰了,大量的血迹一路从里面蔓延到了外面三米开外,有些没有石块遮挡的地方,血迹已经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傲月和九尾变得异常兴奋,九尾甚至开始转圈,它的大花尾巴转着转着,像雪天里旋转的花雨伞。

这是……洛神的血。

“是阿洛。”长生哆嗦道:“可是只有血,不曾见到她的……”

师清漪沉着脸,没有说话,沿着血迹慢慢往前走,长生不敢打扰她的思路,焦急地跟在她旁边,亦步亦趋,傲月和九尾也颠着小步子随在一旁。

这个位置她没有记错,是钟乳石那块残阵的区域,如果当初这里是洛神准备陨阵的所在,她在这巨石下面流了大量的血,拖长的血痕显示她是一下一下爬出来的,一直爬到三米的距离才停下。

师清漪只觉得心脏绞痛,捂住嘴,眼睛通红,在洛神曾经的位置蹲了下来。

她将地上的雪拨得更开一些,发现除了洛神,还有另外一股血迹,那股血迹从那边过来,不是爬过来的,而是走来的,呈滴落状,也就是说也有个曾经到过这里,并且这人的伤势没有洛神来得严重,至少可以走动。

洛神与这人在这个位置撞上了?

从血液位置看,那个人走到这里,突然又跌倒了,就跌倒在洛神旁边,血迹有滑跤的显示,后面血迹混合,就不好分辨了。当时洛神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尚且保持清醒,这也无从知道。

长生小声道:“这是何人?阿洛的踪迹到这歇住了。”

师清漪扫开交汇点另一边的血,看到血迹变成一条,分成两股滴落痕迹。一股滴落的血迹少,伤轻,一股滴落得多,伤重,且两股挨得很近,有时候甚至交叠。

她的声音往下沉:“是那人……背走了洛神。”

傲月和九尾仔细嗅着血迹,这会给它们带来清晰的体味气息分辨。师清漪观察它们的表现,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问道:“是识得见过的人么?”

傲月摇了摇尾巴。

“是巫寐?”没有辨别气息的物件,于是师清漪开始使用枚举排除法。

没有反应。

师清漪同时否认了无名,无名和洛神某些地方太相似,如果是的话,傲月的表现必然会像之前那样激烈。

“桑吉?”这也就是姜仇,随行时姜仇几乎以桑吉的身份出现,如果名字会给傲月它们一种符号指代,最好还是使用常用的形象称呼。

依然没有反应。

师清漪将可能的人一一说了一遍,都不是。

长生握着弓箭,看着师清漪一个一个在确认,显然是分外紧张。

师清漪无奈之下,最后说了个名字。

傲月居然有了反应。

长生愕然:“怎会?那阿洛岂不是可能……”

师清漪睫毛垂了垂,表情越发复杂。

她深吸一口冷气,一边拨开雪一边跟着血迹往前,尽量将发颤的声音掩盖了:“先往前追踪,四处看一看。看雪积的厚度,已经离开许久了,天寒地冻,很可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如果确认没有,我们试着去有信号的地方试一试。我之前偷偷准备了点小玩意,希望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说很重要,拜托大家看一下,谢谢。】

336 三百三十三章

三百三十三章

两人两兽继续在冰雪覆盖的石堆中前行。

最开始那段有所遮挡,雪积得还不算太厚,拨开找寻可见凝结的血迹。后面风雪狂灌进来,借由血迹指路这种确切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困难,只得完全依靠傲月的嗅觉。

越过巨石堆,蹚过水,又辗转上了岸,一路上也没什么比较高的树木,多数植被大雪压着,雪地上远望过去没有任何生迹,白得绝望。将近四个小时的搜寻让师清漪变得僵硬,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了,也只有在长生被齐膝的雪咬着往下摔的时候,她焦急去扶,才瞧出她面上终于显出那么几分波澜来。

稳住之后,师清漪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长生身上,又把大部分食物和装备给了她:“就到这吧,那边是通往县城的方向,信号会渐渐恢复,我现在赶过去。这边还有一部分没搜过,以防万一,你再在这附近找找看。”

“你定要一个人去么?”长生在她外套下缩着。

“嗯。”师清漪沉声交待,“分开行动可以更有效地利用时间空间资源,增加成功几率,我带九尾去那边,傲月留下背你。你们在这附近最多再找一个小时,附近应该有村子,不管找到与否,都必须找个能取暖的地方落脚,休息一下。如果你也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到时可以试着用手机联系我,或者雨霖婞她们。”

“手机还用得习惯吧?”说到这,她终于笑了下,纵然有些僵,“洛神跟我说,你之前过来色达的路上很喜欢摆弄手机,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

长生看着她,沉默着,师清漪也静了。

“一个人,害怕么?”师清漪抬手摸了摸长生的头。

即使眼前的女人已经足够成熟,她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恍恍惚惚,看到了她年少青涩的时候。

“阿瑾你也一个人。你不害怕,我便也不害怕的。”长生黑珍珠般的眼里有了明璨的神采。

师清漪走近两步,突然抱住了她,声音冰凉之中糅着哽咽,却又温柔如同周围跌落的雪花:“我一定会找到她。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长生愣了愣,眼泪骤然滚下来,没说别的什么,只含糊应着:“好,好。”

静了片刻,师清漪松开她,笑道:“我走了。”

面前模糊,长生拭了拭眼睛,站在原地看着师清漪走远。

天地一片茫茫,她的背影在大风雪中如同飘忽萧条的落叶,没有再回头,最终隐去。

一天后,成都市某医院住院大楼。

现在是傍晚时分,正是病人家属上下买饭的高峰期,加上医生护士交班,来往人流颇多。

值班护士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这女人姿容秀美,长发,属于在人群中一站就十分耀眼的那种,看上去却异常疲惫,像是四处奔波几日几夜没有合过眼一样,她的手搭在咨询台上,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正轻微地发着抖。

“你好。”女人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压抑的紧张,“我想查询一位名叫洛神的病人,她在这里住院,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请问她在哪个病房?”

护士查了下,回答:“不好意思,小姐,没有这位病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地址?”

女人顿了顿,拿起手机瞥一眼,斩钉截铁道:“没有弄错地址,她的确是被送到了这里来,就是之前从甘孜色达县医院转过来的,受伤很严重。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女人,也受了伤,不过情况应该要比她好一些,你可以查查另一位的名字么?”

护士只得照着再查了下,这回点头说:“哦,这一位倒是有记录,的确是从色达县医院转过来的,她在十五楼,1508号病房。”

女人终于露出些微喜色:“那我的朋友就是跟她一同住院,两个人记录的时间应该是差不离的,你帮我在记录上面或者下面找找看,行么?”

护士这回非常确定:“那个时间段前后就只有她一个的记录,就在1508,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别人。我们这一个记录对应一个病人,肯定不会有错的,不信的话你可以上十五楼去看,每层的显示屏上都会显示该层住院病人的具体信息。”

女人蹙眉,略微咬了咬牙,旁边一位护士却蓦地插话了:“是1508那个?咦,之前小满不是还来问过她么,说打针时间早过了,房里却找不着人,打她登记的手机说是空号,又没有随同家属,不知道怎么回事。”

女人面上骤然凝住,低头再看着她紧捏不放的手机好一会,突然又转身快步跑开了,留下俩护士面面相觑。

坐电梯上楼,女人进到1508病房,里面两张病床都空无一人,一张床上被子还是乱的,另外一张就很整齐。四处搜寻找了找,女人最终在垃圾桶里翻出一枚细小的物件,她对着苍白的日光灯将这东西照了照,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两小时后,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就快要到某航班的登机时刻,乘客排成长龙,其中一位女人齐肩短发,背着个登山包,脸上好几道划开的口子,能看到她有些地方还包着纱布,身上药味浓郁。

她后面有个男乘客见她这幅模样都还要赶飞机,不禁有些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准备说几句,问是否需要帮助,结果那女人一回头,恶狠狠看他:“你大爷。”

男乘客:“……”

短发女人低头看表,显然是很着急的,过了会,冷不防后面又有人拍她,这回她自然是更加不耐烦,猛地甩了下就开骂:“你没听我说你大爷啊?”

结果这一甩竟然没甩开,反倒被后面那人巧妙地扣住了,同时骨头一阵酸麻,感觉是身后那人下了狠力气,顿时一股几乎就要骨碎的剧痛钻心而来。

后面那人却是笑眯眯的,伴随着一抹女人香气:“宁姐姐,真的是你啊?啧,我排在后面的时候,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听了这看似温柔和气的话,宁凝浑身发起抖来,就像转瞬摔进了炼狱里,结结巴巴道:“师……师……师……”

师清漪三个字,愣是没说全。

“什么师师师?”师清漪搂着她的肩,若无其事地将她从排队人群中往旁边带,“我是师师。也许是‘好久不见’了,宁姐姐你看见我太高兴,变结巴了?”

宁凝既害怕,又气得简直要炸了。师清漪,姐姐你大爷啊!

“登机还有一阵呢,来,不着急,我们到这边来叙叙旧。”师清漪笑意盈盈地继续拉扯着宁凝走向偏僻的地方,宁凝双脚像是灌了铅,使不出力气,可是如果不迈开步子,她又感觉自己的骨头攥在师清漪手里,正嘎吱嘎吱地响着,可能下一秒就要断了,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师清漪过去。

师清漪笑着悄声道:“是不是觉得把追踪器给扔了,我就找不到你了?那玩意在你身上待了一阵,味道淡不了,我拿给九尾嗅了,不过还有一股垃圾桶的臭味,我想九尾现在对你应该很有意见。”

宁凝被她攥着,知道眼下是逃不了了,只好骂道:“想不到你在别人身上塞窃听器还不够,还往我身上塞追踪器,卑鄙无耻!”

师清漪丝毫不以为意:“宁姐,我这是关心你的一举一动。因为我觉得你有些地方很有意思……”她意味深长瞥她一眼,顿住不说,转而接口:“而且你和姜仇之前是一条绳子上的,我除了‘关心’他,当然也要同时‘关心’你,一视同仁,对不对?”

她眼睫毛一垂,眸光藏在睫毛垂下的阴影中:“事实证明,我‘关心’你,是‘关心’对了。”

宁凝被她这表情震得寒毛直竖。

“洛神她在哪里?”师清漪眼神一片冰冷。

宁凝道:“就在那医院里,你不是在那找到了追踪器么。”

“说谎。”师清漪盯着她,眸子动也不动。

“没……我没说谎,她就在那里,从色达到成都,还是我一路送她来的。”宁凝察觉到她的杀气,颤抖起来,“我救了她,你欠我人情,还是那种最大的人情,不行,你……你不能伤害我,否则你就是忘恩负义!”

“你说我已经卑鄙无耻了。”师清漪笑:“还怕忘恩负义?”

宁凝:“……”

师清漪道:“你在神之海,的确是救了她,我承认这个事实,谢谢你。可是你并不是自愿的,我看了你们的血迹,血迹显示你是到了她的位置突然摔倒了,这种痕迹显示的摔倒不是你不慎跌倒,而是受外力所致,也就是说,当时是洛神将你拉扯倒的。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你之后爬起来,愿意背着她离开,肯定并非出于你自愿。是不是?”

宁凝:“……”

她有点脸红脖子粗:“好吧,就算我是被她威胁,那也是我救了她。”跟着又开始抱怨:“该死的,她都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人,我居然还被她威胁了,她在拉我摔倒的时候,竟然往我嘴里塞了蛊虫,我不背她都不行,恶魔,她简直就是恶魔!”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千芊给她的蛊,要不了你的命,只会让你有点难受的错觉。”

宁凝又气炸了:“对,她都快死了还骗我,魔鬼,她简直就是魔鬼!你们俩果然就是一路的!”

师清漪不愿跟她再多废话,一字一顿:“洛神她到底在哪里?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耍任何花枪。否则——”

话语止住,宁凝顿时感觉骨头又咔嚓咔嚓地疼起来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惹人注意:“真的,她真的就在医院里,我们一起办的入院手续,都这时候了我干嘛还骗你?我发誓,我发誓!我们登记的都是1508,她就在我隔壁床,但是当时她就立刻被推进抢救室了,后面没有回过1508,她被转进了icu,我再没见过她,但是记录肯定是还在的!”

师清漪垂眸,默默看了她一会。

的确不像说谎。

宁凝就算发现了追踪器,她大可以将追踪器彻底毁掉,断绝一切线索,而不必放在她待过的房间里。也许她猜到这追踪器多半是自己放的,便将那东西放到那,到时候自己追过去问一问,就会发现洛神的线索,找到洛神才是自己的紧急目的,这样自己必然不会再费闲工夫去追她,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逃脱。

莫非洛神的确是在那里?

但是隔壁床她也看过,没有洛神的任何痕迹。

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道:“我查不到她的任何记录,只有你一个人。她不在1508,也不在icu,也没有她的气息。”

宁凝气急:“这怎么可能!反正我是把她带医院了,我简直是仁至义尽,感动中国好么!后面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她都那样了,也许是她进ciu不小心就挂了,你怎么不去太平间找找看!”

师清漪瞥她一眼,宁凝深吸一口凉气,师清漪没再说话,冷冷攥着她往外走:“现在跟我回医院。乖乖听话,按我说的做,否则你就躺在太平间。”

宁凝:“……”

(※※本章附注:我是她的账号管理者,非她本人,她做了手术,目前正在术后修养,不能接触电脑手机,由我接管她的所有账号,之前那段时间也是我在管理。这一章是她手写在手稿上,我拿回来按照她写的输入电脑打出来的,并没有任何增减或更改,与她本人发表无异,请放心后面一段时候她都不会出现,如果她写了这本书的手稿,会拿到我手上,我打出来,以这种方式继续替她发表。这次手术她人虽然安全渡过了,却并未成功,等恢复好等到合适的时候,又要继续手术。目前她精神状态比较差,心情低落,写这个手稿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写点东西希望能开心点。我尊重和支持她的一切选择,愿她开心,但是如果她状态不稳定,我可能会让她停止,请原谅。直到她回来重新接管前,所有账号都是我代为处理,望注意,谢谢※※)

337 三百三十四章

三百三十四章

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得很厉害了,除去急诊,门诊等区域早已经灭了灯,穿梭在路灯静然的各座大楼之间,师清漪单薄的影子也如鬼影般在潮湿的地面上飘来晃去。一路上压抑得如同罩着钟,宁凝都不敢跟她说话,两人沉默了一路。

住院大楼倒是灯火通透,师清漪在大门口瞥见一个支架式广告牌,她站定了,低头盯着那广告牌看。

各大医院很多这种广告牌,大多是哪里哪里的著名医学专家教授来此会诊,轮流着换,上面描述的内容都厉害得不要不要的,简直是为广大患者天降福音,多少病人排队等着拿号——即使实际上没一个听过这些专家教授的名头。

这块广告牌上介绍了沈瑜,是今天客座的外科专家,涉猎范围很广,尤其擅长肿瘤切除与事故造成的特大创伤之类的手术,旁边还附了半身照,笑容很迷人。

“扯吧?”宁凝见师清漪在看,也冷笑开了口,“确定这是专家广告不是模特广告?喂,她这照片是ps的吧?”

师清漪瞥她一眼。

宁凝:“……”

师清漪没理她,径自往里面走,宁凝低声骂她一句,却也只好跟在她后面。

上了十五楼,朝1508走,那边护士站突然蹿出一个人,挡住了宁凝:“你是宁凝对吧?找你老半天了,怎么就是没见人呢,你要打针,可不能拖。之前入院你签字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不能不通知一声就走的,要是真有要紧事,要到护士站这边告假登记,再请主治医生看情况才成。”

师清漪想起之前是有个叫小满的护士在找宁凝,应该就是她?

临了,小满语重心长加一句:“你既然在我们这住院,我们必须得对你的健康负责的。”

这护士年纪轻轻,说话语气倒挺老成,宁凝被她这劈头一番话憋得实在脸青。旁边师清漪轻飘飘朝她使个眼色,宁凝以前可是专门混堂口的,哪能不懂察言观色的道理,迫于师清漪冰冷无形的压力,她只得装出一副歉意的姿态朝小满道:“对不起啊,是我不对,这不我现在就回来打针了?”

心里却扑棱扑棱地早炸开了毛,老娘什么时候给人道过歉?师清漪,你这小妖精给我等着,哪天我给你开十八个血窟窿,新账旧账一块清算,让你哭着给我道歉。

小满点头道:“成,我去给你配药。”

宁凝趁机套话:“是这样的,我这次突然离开,也是为了要找我的同伴。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女人跟我一块被送过来的么,你也在场的,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也没个消息,怪担心的。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了么?”

“那位啊。”小满想了想,接口,“不是送icu去了么?她情况太严重,你现在也不能去看她的。”

师清漪面上僵硬地动了下。

宁凝看看师清漪,再看看小满,跟摇头晃脑的鹅似的,又说:“我去icu那边问了,说没这个人啊。而且问咨询台的,还说压根没录入她的信息,你看这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什么问题了?”

小满看似实诚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不管这些。这样吧,你先打针,后面我帮你问问,别着急。”

宁凝心里冷笑,我可一点也不着急,嘴上道:“谢谢你啊。”

回到病房,小满扎完针前脚刚离开关上门,后脚宁凝就在病床边上晃着输液的管子怒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听听那小护士说的,我根本就没说谎,是你自己不相信!要是有问题,也是这家医院哪里出的幺蛾子,根本就赖不到我身上,你他娘的要搞清楚,是我,是我救了她!不然她早早就死在那了!”

师清漪任由她骂,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消音□□,低头轻轻擦拭,在琢磨什么。

宁凝:“……”

“怎么不骂了?”师清漪没抬头。

宁凝哼道:“我输液,懒得骂。”

静了片刻,师清漪才轻轻道了声:“她怎么样?”

“我是说,在路上的时候。”师清漪声音更低了,颇为干涩,“她有醒过么?”

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身陪伴在她身边,这几天关于她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茫然未知让师清漪感到毫无依托,如履薄冰地走过每一步。洛神,她应该没有醒过,或者只是勉强地睁开过一两次眼睛,她没有力气说哪怕一个字,不能叮嘱宁凝什么,否则宁凝迫于威胁说不定期间也可能会联系自己。

什么消息都没有。她无法传达。

越是猜测,越是想象,就越是绝望。

宁凝闻言一愣,又咕哝:“还能怎么样?快死了呗。准确的说,她是死了一次。”

师清漪停下擦拭枪支的动作,目光凝滞地盯着。

顿了顿,宁凝脸上漫上来一层死灰色,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怖往事:“她最后昏迷前往我嘴里塞了蛊虫,我那时很害怕,想着可不能让她这么死了,否则我还能活?我就背着她走,雪那么大,走一步就往下陷一步,他娘的我当时是真想把她给丢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还是走出来了。路上遇到牦牛拖的车,好歹坐了一路,到村里再转车到县里。车上时间也挺久的,一路上反正她都没醒过,就跟死了似的,后面我碰了她一下,发现她浑身冰冷僵硬,动也不动。”

师清漪保持静默,拳头握紧。

宁凝接道:“然后那时候我心想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白瞎我背她走出大雪,吓了一跳,就去探她鼻息,发现她没气了。”

师清漪指节攥得有了些微响动。

“是真没气了。”大概是怕师清漪不相信,宁凝强调,“冷冰冰的,跟她当初在落雁山当粽子那会没区别。不,是更严重,她当粽子那会看着还像个活人,只是睡着了,这一次她是真正的是个死人,那种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的样子,不会有错的。”

“她大概断气了四个小时左右。”宁凝补充,“这短时间里,我隔段时间就去探她鼻息,千真万确是个死人。然后快下车的时候,我气得都想找个地方抛尸,她的呼吸突然又回来了,虽然气若游丝的,但的确是恢复了呼吸,你说吓不吓人?”

师清漪长睫垂下,没接话。

静了一会,她站起身出门:“我出去下,你在这等。”

离开后那种压迫感终于消失,宁凝顿觉松一口气,她瞥到对面病床上,发现上面还孤零零地放着一支枪,大概是师清漪擦拭过后忘记将它带走。

有这等好事,宁凝自然赶紧过去将这枪拿回来,掂量着又觉得不对,一看里面弹夹是空的,心情大起大落,顿时气得要晕过去。

师清漪!你要死!

过了一阵,宁凝见有个女医生进来,给她取针,便有些不悦道:“这瓶还没挂完呢。”她想逃,又知道自己一举一动正在师清漪手里攥着,否则也不会给她留把空枪,要是这次逃了再被逮住,也许真的要被师清漪开血窟窿,心中正烦躁。

那女医生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还架了眼镜,面容看不清楚。她利落地替宁凝取了针,让宁凝自己摁着止血,之后迅速从旁边取走了那支枪。

这一切太快,宁凝腾一下站起来,那女医生三两下将□□上好弹夹,镜片下是看似温柔实则淡漠的琥珀色双瞳。

宁凝:“……”

她冷不丁补一句:“师小姐喜欢玩医生的cosplay么?”

师清漪没搭理她,揪着她往外走,就跟揪着一只鸭子要上手术台去待宰,宁凝连一句“去哪里”都没敢吭出来。

避过护士站,一路往楼上走,师清漪穿白大褂戴口罩,没人认得她,以为她只是陪同病人的医生罢了,并未留意。到了一间房外面,师清漪从兜里摸出个小玩意,递给宁凝,朝门锁示意:“我敲过了,里头没人,看你的了。”

宁凝一看,那是开门锁的万能工具,梁上君子最爱。

“你不是贼么?”师清漪道,“小意思吧。”

宁凝怒道:“老娘不是贼,老娘是强盗!”

师清漪眯了眯眼,宁凝顿觉失言,脸红脖子粗地去撬门锁,果然不一会便开了。这里面是监控室,医院各个地方的监控图像均终端至此,进去后师清漪让宁凝靠门站着把风,自己去控制台那边操作。

按照宁凝说的估测了一下时间,师清漪开始查看可能的监控档案。这个时间点是值班空当,但是保不准值班人员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必须速战速决,她不想惹麻烦。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只会影响她找到洛神的进度。

“好了没?”宁凝在那催。

师清漪扫过住院楼手术梯的一段图像,从这个角度看去里面的空间如同银灰色的棺材内部,里面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推着一张手术床,一副阴沉肃穆的姿态。

手术台上被子隆起,底下躺着一个人,只看到隐约的黑发露出来,其他均十分模糊。师清漪盯着这被子下的隐约人影许久,手心开始出汗,她又琢磨了一下其中一名女医生的身形模样,那医生后面刚好有个微抬头的角度,这下子半边脸映入画面。

电梯里的光打在那女医生侧脸上,长发笔直,旁边站着一位护士,护士的手搭在病床的被子上,看着病床并没有抬头,镜头无法捕捉。

……这医生是今天广告牌上那个沈瑜?成都另外一家医院过来会诊的专家?

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推进手术室,一行人推着那张病床出了电梯,往一楼外面走,之后影像截止。

这是在帮人转院?转院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么。

师清漪心跳擂鼓,将一切恢复原状,快步撤回门口:“走。”

“去哪里?”宁凝这回总算有机会问出来了。

“另一家医院。”

话音落下,师清漪便跑了出去,她看起来也并不关心宁凝是否跟来,仿佛对于宁凝的掌控十分自信,宁凝也没辙,硬着头皮跟上殓爱。

出门拦辆出租车,师清漪拿着手机发短信,那头是千芊,千芊目前正在往这边赶,估计是还没下飞机,消息并未回复。

窗外依旧车如流水,闪烁的光一路倒退,师清漪盯着外面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些流光倒映在她眸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发丝被夜里寒风吹散。

宁凝感觉她和以前相比越来越不一样了,不敢得罪她,只得低头玩手机里的一个射击游戏。

过了大概半小时,宁凝打游戏噼噼啪啪的,屏幕里鲜血四溅,冷不防被师清漪拍了一把。

宁凝吓得一个激灵,看着屏幕骂道:“都怪你,我死了!”

师清漪递了手机过去:“你的确真的要死了。”

她手机屏幕上刚刚输入了一句话:后面有人盯,别回头。

宁凝脸色陡变。

师清漪笑着对前面的司机道:“师傅,麻烦往那边巷子口拐一下,我想起要拜访一位朋友,就在那停吧。”

巷口的几盏路灯坏了,照明并不好,出租车在昏暗的光中缓缓离开,师清漪站了原地静了片刻,之后背着背包往幽邃的巷子里走,宁凝快步跟上。

哒。哒。

地面与鞋底相接,在夜里发出冰冷僵硬而有节奏的声响,师清漪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那盏病蔫蔫的路灯,脚步交叠,身后影子拖得老长。

她之前能听到有其它车在巷口附近熄火停下,现在也能听到远处轻微的脚步声。

巷口右侧的墙上也有,斑驳的老旧水泥墙上扎着玻璃渣子,但是依旧有人敢踩在上面。

一个。

两个。

三个。

……一共五个人。

墙上那人脚步轻捷,是最逼近她的一个。

师清漪拐过拐角,前面有个垃圾桶,她突然用闲聊的语气开始说话了:“今晚可真冷啊,宁姐。”

宁凝知道后面盯他们的几个都不是善茬,指不定一不小心就交待在这,师清漪竟然还敢故意往人迹罕至的巷子里走,简直不要命。本来就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背心的冷汗,现在听到师清漪这句话,忍不住心说她有病吧。

可她现在是真怕师清漪,于是嘴上还是得接茬:“是啊,是啊,冷啊,冷啊。”

“还有这耗子也真多。”师清漪盯垃圾桶看了看。

墙上那人越发近了。

且已经亮出长刀来,那是一种古怪的长刀,十分细长,白刃在昏暗的光中反照。

“是啊,是啊,挺多,挺多。”宁凝冷汗直流。

别关心耗子了,后面可来刀了!

师清漪看她一眼,突然一个转瞬往后跑,一脚蹬在墙面上起跳。那人也随即起跳,长刀切过来,师清漪却比那人快多了,攥着那人的脚踝往下扯,那人一头栽下,师清漪揪着那人的衣领子,扯着他就往垃圾桶里塞。

那人上半身埋在垃圾桶里,师清漪顺势将盖子一踢,盖上了。

338 夜归(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夜归(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显然他们听到垃圾桶这边的异常响动之后,加快了行动。

被塞进垃圾桶的那人一时没办法脱身,双条腿在半空中狼狈地蹬着,师清漪走过去捡起他刚才跌落的长刀,朝宁凝做个手势。

看见那手势,宁凝脸都绿了。

师清漪不再搭理她,快速起跳到巷口右侧的墙上,又往里滑下去,一手提刀,一手扣着水泥墙的内侧边沿,将自己悬挂在那面墙后,躲藏着凝神静听。

因为师清漪的手势,宁凝也就没有动。

她心里怒火中烧,这小妖精倒知道躲起来,逼着自己杵在这当靶子,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瞅见垃圾桶里那人正在不断挣扎,当下走过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那人本来都快要出来了,又被她一脚踹进去了。

四道人影已经从后面渐渐压了过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宁凝后背都是冷汗,她僵硬地转过身。那四人身带武器,脸上戴着面具,寒压瘆人,其中一名女性看起来是领头的。

“几位晚上好,也出来散步呢?”宁凝嘴角僵着:“对了,你们看这垃圾桶里怎么有个人啊?”

说着就往垃圾桶方向指。

那四人一声不吭,不看垃圾桶,只是看着她。

宁凝:“……”

那四人同时抬起了刀。

怕惹人注意,宁凝叫都不能叫,要是手里有枪她倒是敢跟他们硬干,但现在连颗大白菜都没有,只得转身就跑,那四人一起冲了上来。师清漪趁势从墙后一跃而起,听到身后风动,那四人转过头,师清漪已经瞬间跳下撂倒一个,将他又靠墙一推,那人后背狠狠地撞到墙面上,而他是被师清漪揪着推过去的,那墙面反弹的力道竟然震得他胸口阵阵发麻,挣扎着要起身,迎面又是一个人被师清漪甩着撞过来,这回压得他差点吐血。

不多久,第一个人垫底,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叠千层饼似地压着墙面叠起来了。

而领头那女人功夫最好,与师清漪周旋时间最长,自然是叠在最外层的那个,她从头到尾不发一声,身姿妖娆,分外眼熟。四个人正准备靠墙分散脱身,师清漪手里的长刀却已经紧随而至。

四人这回贴成一排,一道刀锋同时横在四人脖颈前。

师清漪笔直地站在那,如同凝成了黑暗中的冰冷锋刃,睨着他们。

刀刃在前,那四人却十分冷静,仿佛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从面具的空隙看过去,他们的眼睛也都是无神的。

师清漪知道他们只是杀人工具而已。成千上万的工具里的其中一个,在任务中死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无法言语,没有名字,没有属于自己的容貌,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主人也永远不会在乎他们。

就像……无名一样。

想起了洛神,想起了她曾在神腹所受的一切,师清漪只觉得胸口有把钝口的刀在那一寸一寸地割。

“今天晚上,我不会杀你们。”师清漪轻轻地,偏了一下脑袋,她的声音感觉不到丝毫的感情起伏:“因为处理你们的尸体会很麻烦。我现在很忙,不想惹麻烦,你们走运了。”

那四人望着她,领头那女人看了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链一眼,又看着她的脸。

师清漪抬手摘下了领头那女人的面具。

那女人这才有了惊惶之色,师清漪看过她的脸,确认之后,又将面具还给了她,那女人忙不迭地将面具扣上。

“回去转告你的两位主人。”师清漪收了刀,道:“现在没心情,以后陪他们玩。”

她没有再说什么,将长刀丢在地上,转身往巷口走。

垃圾桶里的那个人终于出来了,领头女人打个手势,他们这五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跟随。

宁凝开始躲在一旁观战,现在见师清漪走了,赶紧灰溜溜地快跑跟上去。想到那几个不要命的,她顿时觉得跟着师清漪会保险许多。

出巷口到路上继续拦了计程车,这一次平安到达目的地。这家医院比之前那家偏远一些,夜色已深,寂静空旷的广场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穿过广场,来到住院楼后面,师清漪站在阴影中仰视这栋大楼,目光扫过上方一扇扇窗户,漆黑的,或亮着灯的,一言不发。

她就这样站了将近二十分钟。

后面宁凝站得腿麻,走远点坐到路旁的长椅上,又过了半个小时,发现师清漪居然还是站在那看着那栋住院楼。

“喂。”太压抑了,宁凝终于忍不住道:“不是来找人的么?你杵这半天也不动。”

不打算进去?

“我在等我的一个朋友。”过了一会,师清漪回答了。

“一定要等你那什么朋友来才行?”提起师清漪那些朋友,宁凝就头疼,毕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师清漪回过头来,双眸暗敛,路灯朦胧的光晕照得她的轮廓有些虚渺。

宁凝心里觉得不妙。

“宁姐。”师清漪笑道:“你话越来越多了,是觉得跟我越来越熟了么?”

宁凝:“……”

“到附近定个酒店住下,明天可以到这里来看看医生,打个针。”师清漪边回短信边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宁凝愣在那,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机保持开机,有必要我会联系你的。”师清漪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瞥到宁凝脸上:“你不会跑,对吧?”

宁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我相信你不会跑。”师清漪又和善地笑了笑:“毕竟你跑了的话,我还是会找到你,只不过到时候要卸掉你一条腿呢。你害怕。”

宁凝:“……”

当初绑架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宁凝憋着满肚子火药走了,四周静下来,又只剩下师清漪一个人。

她依然站在原地,目光重新将那些窗户一个挨着一个地扫一遍。明明一无所获,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奢望或许能在某个窗边看到什么。

夜那么深,天又那么黑,那么广,就那样寂寂地压盖下来,覆盖着她单薄的身影。

“天色已经晚了。”师清漪低下头,长发散在肩上,轻轻呢喃:“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千芊是凌晨一点半才走到师清漪边上的,她手上还拎着个匣子。

“来了?”师清漪挽唇一笑,递给她一袋食物:“有吃东西么?饿了就吃点吧莲君。”

千芊看着她,明明才几天没见,却好像是与她相隔了许久,她的温柔双眸也是云遮雾绕的,那样难看透。

那些食物没有开封,堆得满满的,想来师清漪也并没有动。千芊看了看,叹口气,接过袋子在旁边坐下来,这才抬头笑着说:“按照你短信里说的,我先去这医院摸索了一下,取脸模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这才过来晚了。”

“被取脸的护士安顿好了么?”

“安排妥当了,她们会睡一个好觉,很安全,按你说的留了现金,醒来她们什么也不会知道。资料传到你手机上了。”

师清漪看起来微微松了口气:“辛苦你了。大家都好么?”

“都很好,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千芊笑道:“雨霖婞在安排照顾,长生也回来帮忙了,就是雨霖婞吵着非要过来,我说你不准,结果差点打起来。”

师清漪也笑了,一副早已料到的无奈表情,又认真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哪里都很危险,这短时间必须非常谨慎。”

“我明白。”

两人聊了会,师清漪突然道:“千芊,几个小时前我遇到一个人,她长着你的……”

千芊沉默了片刻,依然笑:“长着我的脸,长着我的身体。”

“她是什么?无名是什么?那些面具下的如同复制体一样的人,都是什么?”师清漪抬头看着夜空:“现在我问你,你是否会回答。”

“他们是组织一手造出来的东西,鬼姬在里面负责。”千芊回答得很平静:“组织里的人叫他们‘般若’,或者‘鬼’。”

“鬼姬?”师清漪眯了眯眼。

“就是鬼主。鬼姬是她在组织里的代号,大家都那么称呼她,阿阮……也是这么叫她。”提到这,千芊面色起了明显的变化,她的下唇咬出一条血痕,将头偏向一边:“我离组织并不近,很多东西,其实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如果是我知道,我愿意告诉你。”

“好。”师清漪察觉她的脸色,声音放缓:“有你这句话就好,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详细说这个。”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千芊的肩道:“毕竟我得去值夜班了,李护士。”

千芊也站起来,笑意讳莫如深:“是的,张护士。”

与千芊从换衣间出来,师清漪穿着护士服,下意识抹了一把脸。

这张脸还得稍微花点时间习惯才行。

走廊这头张贴着这一层医务人员的信息,最开头便是沈瑜的照片和简介,后面跟着数位医生,护士长,护士等,师清漪从头扫到尾,默默将这些信息烙刻在脑海里。

“张一欣!李雅!”背后突然有人叫,现在这个时间点病人们都在睡,后面那人叫得十分小声。

乍听这名字师清漪的确有些生疏,不过她还是十分快速地回过了头,千芊也转过身,两人露出标准微笑。

“刚才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小护士靠过来,悄声说:“擅离工作岗位,被护士长知道了要训你们的。幸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

“有点事。”师清漪歉意道:“拜托帮我保密啊,拜托拜托。”

小护士说:“反正我不会讲的啦,别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阿柳刚在打瞌睡,她估计没看到。”

三人走到护士站,师清漪坐下来,很自然地翻看起病人的资料,现在还不是走开的时候,她必须再耐心地等一等。洛神伤势那么重,对方花费那么多心思特地转走她,显然是洛神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对方肯定会选择医治她,这里是最合适的医疗地方。

那个沈瑜,她会给洛神做手术么?

洛神会被安排在哪个病房?很明显要找出这个病房并不容易,对方肯定会采取措施遮掩。

师清漪思来想去,一个念头压下去,一个念头又冒出来,越是靠近这里,她心里就越是难以自抑。

整层楼一片死寂,病房尽数灭了灯,这边的照明灯也是凉凉的。

安静极了。

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推着治疗车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师清漪看到她的头发十分整齐地扎在护士帽下,背影纤细,个子也并不算高。

“木小渊这是想评劳模的节奏啊。”等那女人过去,先前那个小护士低声说:“晚上不是她值班,她都还在呢,这两天特勤快,张一欣,李雅你们俩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是吗?”师清漪抬了抬眼。

她想起那个护士的照片,是个姿容娇俏的小姑娘。这里的护士一水的小年轻,这个木小渊看起来最为水嫩。

“我去下洗手间。”师清漪站起来,朝千芊使个眼色。

小护士道:“啊,你又要翘班了!”

“哪里!”师清漪故作皱眉:“我真肚子疼,走咯。”

千芊笑着对那小护士说:“没事,没事,这有我呢。”

师清漪准备尾随过去,木小渊却不见了,这一层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不知道她进了哪一间。

整条走廊再一次死寂到毛骨悚然,师清漪闭了下眼,开始往前走。

同一时间,木小渊打开一扇门,将她的治疗车推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中间拉上了帘子,木小渊轻轻将帘子掀开,整间房里只有治疗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房间昏暗,只从外面泻了些微的光,照着床上女人柔软的乌黑长发。它们缠绕在枕上,悄无声息。

木小渊小心地拧亮了灯。

光点亮了房间,也擦亮了病床上女人的美丽。即使面色苍白到这样的程度,也遮掩不了她月华流淌的清雅,整个人沉静得如同埋葬的冰川,只有眉间那点熠熠泣血的朱砂,终究让她稍微有了一丝的活泛气息。

药水一点一点滴下来,顺着透明的管子进入女人青色的血管。

木小渊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

之后拿起针管,准备往药水瓶里注射刚配好的药品。

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了下。

她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看着这个年轻的护士,黑色双眸比夜色更深沉。

339 夜归(下)

第三百三十六章——夜归(下)

师清漪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一条走廊会那样长。

每间病房紧闭着,病人都在休息,她不可能一间一间地进去打扰,何况这样也容易打草惊蛇。

不确定木小渊去了哪一间,不过刚才经过护士台后自己很快也跟了上去,并未耽搁多少,按照这种速度推断,木小渊消失的地点也应该是在中段。

师清漪在走廊中段徘徊,开放五感仔细观察,侧耳倾听。

她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约十分钟后,她等到了,某间房门有了响动。

其实她也没料到木小渊会出来得这么快,立刻调整脚步,做出颇有些急迫地经过走廊的姿态。木小渊出来时头低着,手里捏着一张纸,表情有些古怪,并没有立刻看向师清漪。

这是个好机会。

师清漪加快了步伐,脚步却放得很轻,快步朝木小渊那边走去。

木小渊推着治疗车往回走,目光盯着那张纸,咬着下唇,和之前相比眼睛变得有些浮肿。她看起来很在乎这纸,可又有些愤愤,很有几分矛盾的模样。抖着手指欲要将那纸揉成一团,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将纸张塞进口袋,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异样,紧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这一下故意撞到了木小渊的治疗车上。

木小渊吃惊之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师清漪的腿顶到了治疗车的一侧,闷哼了声,就势跌坐在地上。

“张一欣,你干什么呀?”木小渊显然受了惊吓。

她出来时状态就不大稳定,现在更是不悦。

单从这句话里面,师清漪读出了一条信息,木小渊和这脸模的主人张一欣的关系应该不算很好,大概就是很简单的同事关系,刚才那小护士和张一欣就亲密些。

易容时知道双方关系程度是很重要的一环,这样可以减少伪装性格偏差,避免引起对方怀疑。

于是师清漪嘴里轻声哼哼,只装作很难受的样子:“嘶——我肚子疼,跑太快赶着去洗手间呢没怎么看路,不好意思了。”

大概是看师清漪实在被撞得有些疼,虽说是她自己闷头撞过来的,到底也是受害者,木小渊再有情绪也没办法,凑近道:“看看撞哪了?能不能站起来?”

“撞腿上了。”怕影响两边房间的病人休息,师清漪压低声音:“我得缓缓先。”

木小渊说:“我这有药油,你要擦么?”

“好,你拿给我一下,谢谢。”

木小渊将药油递过来,师清漪接过时细看了她一眼。很漂亮的女孩子,眉宇间带着几分长开不久的青涩,却仅仅是长相上的青涩,那种青涩仿佛成为了定格,不会再从这少女面上消逝了。

这种感觉……

师清漪停下思绪,撑着手掌想从地面上爬起,装作起身几次起不来,抬头向木小渊求助:“在这坐着不是办法,我想到护士台那边去擦药,你扶我一把好么?”

木小渊只得弯下腰撑住她,师清漪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臂,瞥见木小渊的口袋,另外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一探,她速度极快,里头那纸被她带着飘出来了,跟着她若无其事地将手往上抬,这回双手借力,攥着木小渊缓缓起了身。

那纸张躺在地上,师清漪起来时目光扫过去,纸张折了,只一个角翘着露出部分内容。里面没什么复杂东西,就是一串数字。视角有限,师清漪只看到了最前面两个数字,好似某个电话号码的前面部分。

木小渊一心去扶师清漪,哪里知道其中蹊跷。

有些事得点到为止,再继续下去恐怕会被发现,师清漪拍拍木小渊,吃惊低声道:“哎,那是什么?是你掉的么?刚好像没有的吧。”

木小渊回头一看地面,脸色立刻变了,松开手捡起纸,塞回口袋里。

师清漪没再就这事说什么,仿佛并不知情,更不关心。木小渊脸色不是很自然,扶着她回到护士站,小护士和千芊迎了上来:“怎么回事?”

木小渊道:“张一欣磕到腿了,你们帮她看下。”说完就走到远一点坐下了,那是她的位置。

师清漪朝千芊眨了眨眼,千芊心领神会:“怎么上个洗手间还这么不小心,快坐这休息。”

小护士也说:“我算是服你了,要不要请个假?”

师清漪笑了笑:“不了,我要值晚班,当劳模。”

小护士:“……”

时间一直在走,师清漪边擦药边偷偷观察那个木小渊,发现她坐下之后就心神不宁,手机摆在一旁,时不时拿着那张纸看,一副想打电话又不想打的模样。

刚才那张纸上写的果然是一个电话号码么?

但是她只看了前面两个数字,这两数字开头的号码多如天上众星,就连她自己的号码也都是这开头的。

过了许久,木小渊收起纸,最终还是没有使用那个号码,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在埋头哭。

师清漪恨不得飞到刚才木小渊出来的病房去看看,不过木小渊还在这,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一直等到快三点的时候,木小渊依然趴着,那小护士也撑不住睡着了,师清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里一凛,抬眼看到一个女人走近了木小渊,穿着白大褂,却是之前监控里见过的沈瑜,连忙装睡。

沈瑜在那边拍了拍木小渊,木小渊很快醒过来,眼睛更红了,沈瑜看着她:“走吧。”

木小渊道:“可是……”

“你已经很累了,没事,我会处理的。”

木小渊表情十分懊悔和自责,说话内容也让人有些摸不清来龙去脉:“我对她说了一个谎,我怎么可以对她说谎呢,我从不对她说谎的……”

沈瑜道:“不用自责,她从来不会怪你。”

木小渊嗫嚅:“我想在这待着……”

沈瑜微笑拒绝:“不行,你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的。”

“反正想长也长不高了。”

她揉揉眼睛,还是跟在沈瑜后面出去了,护士站很快安静了下来。

师清漪和千芊在装睡中睁开眼,两人相对看了看,起身往走廊中段走。

“这个医生和护士关系好像非常好。”千芊道。

“她俩就是之前在监控里一起出现过的。”

木小渊进的病房是1216,门被锁上了,师清漪放轻动作,开始撬锁。

房门被打开,两人走进去,轻手轻脚将门关上。这间房很小,只放了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插着各种仪器导管,心电显示岌岌可危,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从刚开始撬锁时,师清漪就感觉到不得了的紧张,现在看见病床上的人影,心跳声一下一下放大,好像立刻就要震穿她的耳膜。

千芊看了师清漪一眼,做个手势。

师清漪点头,缓缓靠近病床,房间里非常昏暗,那人被被子盖着,看得并不分明莲君。这些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寻找,是否就要在此刻开花结果。

被子被师清漪掀开了。

不知该苦笑,还是该哭泣。

这并不是洛神,只是另一个昏迷的,性命岌岌可危的女人。

她这希冀,成为泡影。

师清漪往后踉跄了两步,千芊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来回看着这间房,沉静了许久,师清漪轻轻道:“我不相信。这是幌子,房间太小了,和其他病房相比格格不入,说不定是某个地方劈出来的一部分。”

她走近墙壁,一点点慢慢摸索,千芊明白她的意思,负责另外一面墙。

直到师清漪摸到一处暗格,心中的希望才又烈烈地燃起来。这种设计她在古墓见多了,随着一声轻响,靠里那面墙开出一扇暗门来。

千芊道:“这里果然有蹊跷,你进去里面,我先在外面守着,一旦有变立刻通知。”

师清漪同意了,独自一人走进暗门。后面是另外一间房,漆黑得灌满了墨,她能清楚地看到各种医疗仪器的轮廓,比起病房,这里更像是某种私密的实验室。

病房内套着病房,医院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存在?

一片帘子挡在前头,师清漪屏住呼吸,轻轻将它掀开了。

眼前是一张床。

它是空的。

病床旁还挂着输液瓶,被子随意地铺开,输液管一端搁在上面,师清漪捏起看了一眼,看见末端的针头却不见了,残留在管中的药液沁湿了被单。

被单是皱的,有人睡过。

有人在这输液,且拿走了针头。

旁边仪器虽然都是关闭状态,但是手摸上去,依旧是发热的。

师清漪的心情此刻是说不出的复杂,那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对这里没有多少把握,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将她一路推到了绝境,如同被峭壁夹在缝隙中,不知进退。

希望,失望,犹疑,恐惧,都在一瞬间尝了个遍。

这样的黑暗中,连影子都无法陪伴她。她在这片死寂中抬起眸,看向那边的医用屏风,底下似乎透出隐约的什么东西的轮廓。

她缓步走了过去。

手心出的汗变得滑腻腻的,师清漪的身子挨着屏风一侧,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

屏风后面的人影很近,一动不动立在那,身上似乎披了一件袍子。这个人非常瘦,披袍子的姿态就如同一个晾衣杆上挂了一条薄毯。

那是个骨架标本,上面挂着一块布,姿态诡异地站着。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这时突然一只手从她后面伸出来,卡着她的脖颈,将她扯着往后贴,另外那只手上捏的输液针头紧随而至。

身后这人速度快得根本就让人无从反应,雪花落地般没有声响,谁也不知道这人原先躲在哪里,从哪个方向出来,只知道以这种情况,这人手里的针头一瞬间就可以要人性命。好在师清漪之前已经心有准备,脖颈侧过,一手往后撑着一推,就要似鱼般滑走。

她本想出声提醒外面的千芊,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被这人贴着,除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温度,还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剧烈地发着抖,就像是一个垂死的人,只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爆发出来。

身后那人灼热且紊乱的呼吸吹到师清漪脖颈上,师清漪心乱如麻,回手更确切地触到对方的腰身,浑身也跟随发了颤。

那人也在接触师清漪的刹那停下了。

针头落了地,在这寂静中竟然显得如此清晰。

之后是身后那人越发炽热的吐息,贴得更近,温软中带着馥郁的女人香。

那人撤去力道,一只手缓缓摸上了师清漪的腰肢,另一只原本扣了脖颈的手轻柔抚向了她的下巴。手在师清漪脸上抚了片刻,突然停住,转而滑向师清漪耳际,那里是易容用面皮的起·点。

不必再说什么,也不必再看见什么,就在接触的那刹,轻贴的那瞬,就已经各自明白。

之前黑暗中那种因为不明而来的戒备已经彻底放下。

那人想撕开这张假脸,因为刚才那破釜沉舟的举动已经消耗过多,撕了几次,却扯不下来。

师清漪的眼泪就在这时滚了下来,她毫不犹豫地将假脸扯下,扔在了地上。

不再需要了。

她只希望自己这张原原本本的脸,能被那人所拥有。

那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拭去她面上湿润。师清漪再也忍不住,回过身抱住了身后女人,她的长发,她的双肩,她的手臂,她的一切都近在咫尺。即使黑暗中只见她的轮廓,依然是深到极致的安心。

“清……漪。”女人剧烈喘息着,似乎因为疼痛而无法顺利开口,断续轻喃:“你来……接我了。”

她那么脆弱,仿佛一触就碎的梦境,师清漪感觉到她的重量已经完全往自己身上压,身子蜷缩,浑身发抖,不由哭道:“是,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洛神身上都是冷汗,师清漪小心地抱住她:“你别说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千芊在外面,我让她进来给你看,你……你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

“不……必……”洛神整个人往她怀里缩,像是开始神志不清地说着梦话:“此处……安全,当心……外来者……我先前动不了……着……阿萸给你打电话……你……是听……到了……么……”

阿萸?

是什么人?有些耳熟。

外来者又是谁?

洛神让什么阿萸给她打电话,刚才木小渊拿了个号码,所以木小渊也许就是洛神所指的阿萸?两个人是认识的,洛神才说这里是安全的?

师清漪思绪纷乱,打开手机照明,又叫了一声千芊,千芊过了一会才进来,走到亮光处,看见师清漪怀里的洛神,又惊又喜。

洛神却已经连眸子都难以睁开了。

师清漪急道:“快帮她看看,她现在很难受,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给她注射的药物有问题?”

千芊赶紧探手过去检查,同时道:“我刚去外面看了一眼,走廊有人来了。

340 醒梦

第三百三十七章——醒梦

师清漪赶紧凝神听了听,果然感觉到了外头那阵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要逼近这边而来。情势紧急,洛神都已经这样了,她心焦之下盯向入口处,目光冰冷,浑身骤然披了一层煞气,尖刺一般。

洛神偏在她怀里,眼眸阖上了,又勉强睁开,只是看着她,薄唇断续翕动:“若……是……阿萸……安……全……”

师清漪低下头,看回洛神的眼睛,浑身那股子尖刺就在这对视一刻瞬间褪去了,声音也是温柔极了,轻哄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说话,阿萸就是那个看起来年纪有点小的护士对吧,工作牌上写的是木小渊。”

洛神点点头,没再接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千芊往她嘴里塞了点东西,让她吞下去。吞是吞下去了,也许是药效冲突过于剧烈,她的手像是突然痉挛了一下,紧紧攥住了师清漪,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师清漪被她攥得生疼,料想如果不是太过痛苦,她也不至于这么用力,心里更是疼得要命,眼里一酸,握了好几下才松开了她,将她转给千芊照顾,轻轻在她耳边说:“一切都交给我,有我在的。”

洛神呼吸渐缓。

暗门处的响动越来越近,师清漪快步轻跑过去,掩在门扉后面。千芊进来时特地留了个心眼,将暗门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只听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来,门很快开了,一道身影行色匆匆一晃,显然是十分心急如焚,兜头就撞了进来,师清漪一把抓住这第一个进来的护士,同时掐准后面跟着的另外一个人的位置,眼明手快地抓了过去。

护士被师清漪拿得稳稳当当的,根本没办法脱身,第二个人身手更是没有那护士敏捷,看起来只是个文文弱弱,风一推就能倒了的女人,没什么还手的能力。师清漪顺势揪着那护士往前一带,自己身子快速移动,手掌飘忽而去,两指堪堪掐在了那人脖颈旁边。

那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命门已经被师清漪彻底拿住,命垂一线,不过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停了手,一副静如止水的模样,只任由拿捏。

来者就这两个人,后面再没声响了,师清漪将这两人带进门内来,她双手没有空闲,便嘱咐那个护士:“木护士,麻烦你关下门。”

木小渊如同个小鸡崽似地被揪住,本来又惊惧又慌乱,加上这位置昏暗,开始根本就没看清楚师清漪,现在一听师清漪开口了,扭头看到师清漪身上穿的护士服,看工作牌竟然是张一欣的,然后她再往上,终于看清楚了师清漪的脸。

师清漪已经撕去易容伪装,表情看似平静,眼角余光却还是时不时地往洛神那个方向瞟。

木小渊眼睛猛地睁大,见了师清漪就如同见到了鬼,双脚往后踉跄了一步,旁边的沈瑜也难得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师清漪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异样。

木小渊深吸一口冷气,看着师清漪:“你……你……你?!”

短短瞬间,师清漪已经心念电转了无数遍。

洛神之前说如果是阿萸,也就是木小渊来的话,那就是安全的,洛神历来谨慎,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她全身心地相信洛神,自然并没有将这个木小渊当做什么敌人,现在拿住这两个,也只是为了先发制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她其实也有点顾虑,毕竟之前她偷听到木小渊跟沈瑜的聊天内容,木小渊曾说什么自己竟然会骗她,自己从来不会骗她之类的话,这里的这个她,应该就是指的洛神了?

如果木小渊真的欺骗了洛神什么,不管什么原因,还是要提防一些,小心为上。先前洛神曾委托木小渊打电话来通知自己,只是打一通简单的电话而已,很多病人因为事故住了院,院方还会主动联系家属,免得家属因不知道情况而担心牵挂,为什么这个木小渊并没有照做?莫非她并不希望自己找到洛神么。

何况这个沈瑜还不知道底细,虽然身手不堪一击,不过竟还可以保持这种悠似清风的泰然处之状态,这个沈瑜也算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木小渊磕磕绊绊的,又说:“我……我……我……”

师清漪蹙了下眉。

木小渊看向沈瑜,意思是让沈瑜也注意到师清漪,对沈瑜道:“她……她……她?!”

“你你我我她她。”师清漪歪头看她一眼:“原来你是结巴?”

木小渊:“……”

通过刚才两人的表现来判断,师清漪直觉这个沈瑜要好打交道得多,便道:“沈医生,我现在也是迫不得已才得罪两位,还请多多包涵。我只想问沈医生一个问题,希望沈医生能据实回答我,说你的心里话。”

她声音听上去是轻和得体的,手指却又轻轻往沈瑜脖颈一侧逼近了些许,眸中一点凉凉的光。

沈瑜看起来眼清目慧的,自然明白她这举动的意思。

静了一会,沈瑜微笑道:“当然,请问。”

“两位。”师清漪缓声道:“是站在哪一边的?”

木小渊的表情本来就十分复杂,又是震惊又是诧异,现在一听,更加是风云变幻就差下起雨来:“怎么回事,你怎么……”

沈瑜的表情也有点古怪,不过她看起来脾气非常好,甚至诡异的说,是她这个人似乎根本就没脾气。

“我是站在她那边的。”沈瑜指了下洛神的方向。

远远看去,洛神似乎缓和了许多,在千芊的照顾之下,至少身体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了。

“所以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沈瑜道。

师清漪眯起眼,默默看了她一阵。

虽然这个人太过平静,有点无喜无悲的,连微笑起来都觉得只不过是一个平静精致的壳子而已,但是师清漪觉得她并没有说谎。

于是师清漪松开了手:“我现在相信你。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没关系。”沈瑜笑眯眯的。

木小渊看起来却像是个要气得炸了的气球:“……”

确认了没有危险,师清漪这颗心也算稍微放下了些许,她赶紧丢下这两人,跑回洛神和千芊旁边。洛神已经阖上了眸子,似是半睡半醒之间,胸口起伏远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师清漪一手托在洛神背后,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令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休息。

千芊轻声道:“不要紧,我给她喂了蛊药,她现在很安全,让她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我刚检查过了,伤口其实愈合得很好,只是过于身虚体弱,刚才情况不明,她处于高度紧张的防御和攻击状态,全力出手时牵动了周身气息,才会变成这样。不过她现在的恢复能力非常强,师师你不要担心。”

师清漪点点头,神色认真地咨询:“那我可以抱她么?”

千芊噗嗤一笑:“她不就在你怀里么?”

师清漪脸一红:“……不是。我是说我现在可不可以就把她抱起来,到床上去睡,地上凉。这样会不会碰到她哪里,还是要等她缓一阵子再说?”

“不用,现在就可以的。”

师清漪连忙一手轻轻兜住洛神的腰,将洛神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床单一侧被药水濡湿了,她细心地避开,给洛神盖好被子,千芊也过去搭把手。

沈瑜走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被师清漪扔到地上的那张脸模,之后立在洛神床边:“不介意我再帮她看一下吧?”

师清漪的戒心已经放下了许多:“请吧,麻烦你了,之前也谢谢你救她。”

“没什么。”沈瑜坐下来,手指搭在洛神的脉弦之上,替她号脉:“分内之事。”

师清漪看她号脉的手势,和现在的中医有很大不同,像是某种很古早的方式,而且沈瑜端坐号脉时,气定神闲,娴静非常,这种气度现在很多人都是学不来的。就像是她当初见洛神一样,洛神身上萦绕的那种古韵雅致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流露。

“没有大碍。”诊过脉,沈瑜站起身:“她的体质很特殊,我待会再给她配点药,明天早上会好转很多。”

“谢谢。”既然两个医生都确认过,师清漪终于算是放心了。

沈瑜似有琢磨地盯着她,师清漪并没有在意,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洛神身上。沈瑜笑了笑,看向千芊,自来熟似地唠嗑起来:“想不到‘李雅’护士原来这么精通医蛊之术呢?我一直好奇蛊医,想好好见识一番,不想今天真的开了眼界,竟然还是个擅易容之术的蛊医。”

千芊也是个随随意意,不会尴尬的人,得空扯下了易容面皮,妩媚一笑:“她是师清漪,我叫千芊。洛神这几天是由沈医生你医治的吧,蒙你顾看,她恢复得很好,所以还是沈医生你医术高明,我这种粗鄙乡术,不值一提。”

“师清漪,师小姐。”沈瑜看了一眼师清漪,又道:“千小姐过谦了,刚才可是你救了她的。”

这两人兀自客气,你来我往的,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舒缓了下来。洛神在休息,师清漪就在那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手伸到被子里,在里面握了她的手,舍不得放。

木小渊这下急了,一跺脚,蹭蹭蹭地跑到洛神床边,就要拉开师清漪:“你走开啊!快放开我家宫主的手!”

沈瑜见了,出声劝阻:“阿萸。”

洛神和沈瑜都称呼这个木小渊为阿萸,应该是她的小名昵称?

阿萸道:“心姐你不要管我,我真是气死了,我气死了。”

师清漪敏捷地避开了,脑袋一歪:“你家公主?”

“是啊!”阿萸怒道:“我家宫主!不是你家!”

师清漪轻啧一声:“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王子啊。”

阿萸:“……”

她面色不善,还要再说话,师清漪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说:“嘘,安静,病人需要休息。你是护士,你该明白的。”

阿萸就像被个大窝窝头给噎住了,这一口气愣没提上来:“……”

沈瑜低声跟阿萸耳语了几句,似在劝说,阿萸朝着师清漪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给我等着,等宫主醒了,你看我怎么……”

“你要对我做什么?”师清漪无辜地指了指病床:“对了,这里床单被药水打湿了,能不能请阿萸护士你帮忙拿床干净的,我对这医院不熟,而且还要在这照顾你家‘公主’,就只能麻烦你了。”

阿萸气得脸色发青,不过看到床单的确应该换了,不然洛神睡起来也不舒服。她嘀嘀咕咕了一会,跟着沈瑜出去,不多时带了新床单过来,与师清漪,千芊三人一起换过,临走前又看了熟睡中的洛神好几眼,最后再剜了师清漪一记眼刀,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阿萸一走,病房里那股子不满的视线终于消失,师清漪难得轻松一阵:“这个阿萸护士,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啊?”

“好像是的。”千芊百无聊赖地托腮:“那两个人,倒挺有意思的,对洛神很好。看这交情,不像是这几天因为救治才认识的。”

师清漪蹙眉:“我也觉得。可是洛神自从墓里出来之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很少在外的,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两个人。不过以前洛神独自到过四川一段时间,这里是四川,难道是那时候认识的?”

虽说这么想似乎也有些道理,逻辑上说得通,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尤其是那两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那个沈瑜意味深长的,这阿萸更甚,不知道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她满肚子疑惑,可连日奔波,疲累非常,也只能等到洛神好转之后再想了。毕竟洛神现在的情况,远比其它任何事都重要。

师清漪道:“你也累了,到外面找个酒店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如果有事,还有沈医生在外面。”

“那好,明天我再过来。”千芊站起来,明白师清漪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间房的,只得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也多睡一下,不要太过劳累,师清漪笑了笑,目送她出去。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这种静是那么的平和安宁,师清漪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重压卸下,如今看着苦苦找寻的女人就在自己眼前,她不知道心底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滋味。原来极致的悲之后,再迎来极致的喜,大落大起,竟会融合成现在这种无法言说的平静。就像是一叶孤舟在狂风巨浪的海面挣扎彷徨,寻找方向,时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如今终于风平浪静,天高海阔。

令她停靠的唯一港湾就在眼前。

她终于,可以靠岸了。

“晚安,洛神。”师清漪揉了揉女人散在枕上的长发,轻声低喃。

太累了,师清漪也不记得自己是守到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的,只知道脑海里意识苏醒之后,能感觉到这间隐蔽的病房竟然开了窗,冬天清冷的光从窗外散进来,覆在每一个角落。

以手为枕的姿势令她的肩膀发了麻,师清漪动了动身子,抬手去糅眼睛,感觉自己身上盖了薄毯子,并且感到有人在撩她发丝。

她顿时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洛神就靠坐在床头,略微低了头凝望着她,手上绕着师清漪的几缕发丝,这动作使得她身体往这边倾了一些,一把青丝就慵懒地散了下来,衬着她苍白清丽的脸容,殷红似血的朱砂。

师清漪面上恍惚了好一阵。

洛神绕着她发丝把玩的手指挑了一下,唇角在薄光中微微勾了个笑的弧度,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早安,清漪。”

静了许久,师清漪也弯着眉眼,轻轻笑了:“早安。醒得比我还早,看来是我这看护做得不称职。”

洛神只将她静静望着,深邃眼底光波静敛:“这些日子你做了一个很久的噩梦。我希望你真正醒来之时,能第一眼看到我。”

师清漪怔了怔。

旋即笑道:“对,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都结束了。”

她在这凉薄微光中与洛神对视:“我还做了个梦呢。梦见你出了一趟远门,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在门口等,每天都在那里等,你跟我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秋天到了,秋叶黄了,重阳了,我站在落叶上,远远地看见你朝我走过来。”

洛神撩开她的发丝,轻轻摸到她的面颊摩挲,眼角略略勾出一抹红来:“……你受苦了。”

明明是冬天,师清漪的眼睫上却好像染着春风,配合着洛神的动作,轻轻摇头:“做梦而已,怎么会辛苦。”

341 因果(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因果(上)

洛神也轻轻道:“希望往后,你不会再有……这般噩梦。”

“不会再有了,我不喜欢做噩梦。”笑意弥漫在师清漪唇边,她的眼睫却略略湿了,连忙低头故作随意地蹭了一把,继续笑着说:“倒是你,才真的受苦了。之前千芊和沈瑜大夫都替你看了看,也用了药,她们都说恢复得很好,没什么问题的,你不要担心什么,就好好养着,我会在这陪你的。”

“你在此,我不担心。”

原本没找到前师清漪心里憋了千言万语,想着如果真的找到她,自己会跟她说些什么,是否会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她,跟她说些有的没的,也好令她不会再离开自己的视线殓爱。如今真的如了愿,她却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反而是她心中最想要的,一个安宁的早晨,就她们两人,已经足够了。

“现在有哪里疼么?”师清漪道:“说话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累?”

洛神摇头:“都无碍。”

她总是很能读懂师清漪的心思,回应的时候柔如清风,带了几分慵懒,仿佛她只是寻常的一觉醒来,一切都那么平和,没有负担。

“好。”师清漪站了起来:“你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水洗漱。”

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师清漪的衣摆,洛神看起来颇为乖觉地拉住她,在床上抬了眸望着。

“想要什么?”师清漪被她这抬头往上的目光看得原本柔软的心又塌了半边。

“我想随你一起去。”

师清漪连忙道:“这不行,你尽量不要轻易走动,要是牵扯到哪里可怎么办?这种小事情我完全可以帮你做,乖乖听话坐在这里,我打水过来帮你洗漱,一样的。”

“若总是躺着,身子反倒不松泛。”洛神攥她衣摆的手换了指,一勾一勾的,语气平静若水:“我自有分寸,你相信我。”

师清漪抿唇,似乎在考虑,过了一会,她才点了点头。她总是很难拒绝她什么,大概也是因为她总是相信她。

洛神松了手,望着她:“那你过来抱我罢。”

师清漪在原地定了片刻,没有动弹,耳根微红。

洛神偏了偏脑袋:“你不来抱我,我如何起身。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没有。”师清漪赶紧倾身到床前,洛神十分自然地抬高了手臂迎向她,师清漪的手转而越过肋下抱住,轻轻将洛神托起来,洛神整个人偎在她身上,脸颊枕着她的肩,长发覆盖了下来,发丝一晃一晃。

师清漪感觉女人的身体似是轻飘飘的,纤细脆弱,没什么重量,却又那样沉重地在她心底扎了根,顿时又有些五味杂陈,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没想什么,刚才就在想要抱你哪里比较好。”

“你想抱我哪里?”

师清漪:“……”

“你许久未曾抱我了,会忘了滋味么。”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的滋味,你不要乱说。”回答太快晃了舌头一样,愣把“抱你的滋味”里的抱字给漏掉了。

“那我的滋味可好?”

师清漪:“……”

洛神没再说话了,手臂似水蛇般环住了她,柔若无骨。

师清漪定定心神,扶着洛神下了床,洛神两只手圈着她的胳膊,身子往她身子倚,师清漪感觉到她那种全身心对自己的倚靠,又心酸又幸福,小心翼翼地迈一步,步子都不敢迈大了,洛神就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一步。

去洗手间的路程明明很短,就在病房里,师清漪也全程不敢挪开目光。

“你看我走得稳当么?”洛神挨着她,声音低低地递到她耳边。

“……嗯。”

“像几岁的?”

洗手间到了,师清漪笑起来,先牵着洛神走到盥洗台前,让她在镜前站好了,往杯子里倒好水,牙刷上挤好牙膏。又走到后面,将洛神散落的长发挽了挽,为她束好发,方便洗漱。

洛神去拿牙刷,师清漪凑过来笑眯眯的:“我帮你刷。”

“胡闹。”

“你现在这样子,自己怎么有力气?”师清漪站在旁边,看着镜子中洛神苍白的面容,眼神温柔又认真:“我很喜欢你依靠我,累了,在我身边靠一靠,歇一歇,想为你做很多事。”

镜中洛神的眸光有那么一瞬的怔,师清漪又笑了:“当然我刚才那是逗你的,我知道你肯定不肯让我帮你刷。”

“让我帮你做别的。”她的声音那么柔软,却又让人觉得那么稳,是青翠旷野吹来的风:“很多。”

洛神道:“你已然为我做了许多许多。”

“那怎么够。”

“那待会你便可以替我做一些事。”

洛神低下头刷牙,师清漪就在旁边看着她,只觉得她今天怎么格外的软腻听话,伤重刚缓,现在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笨拙的可爱。大概是顾及形象,洛神刷牙时全程将脸偏过去,以免被师清漪看到,低头时束起的发在脑后微微摇来晃去的,师清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将她按在怀里好好揉一揉,又觉得这简直是犯罪,只得赶紧将这念头按下去。

这炽热视线一直都不曾离开。

半晌,洛神蓦地停住了,嘴里含着泡沫,含糊道:“……你先出去下。”

“我知道了。”师清漪无辜道:“是我碍眼。”

洛神转过脸没有看她,声音低若蚊吟,越来越模糊:“……是我丢脸。”

“你说什么?”师清漪扑哧一笑:“得再说一遍,你嘴里都是泡沫,我根本听不清楚的啊。”

洛神停下动作了。

师清漪举起双手,做个投降的手势,笑得更灿烂了:“行行,那我先到外面去,不看你丢脸好不好?”

洛神拭了拭唇角,眸子滑过来,瞥她一眼。

师清漪真的走出去了,为洛神关好门,临了还不忘嘱咐:“我就在这,你有事就叫我,什么时候可以了告诉我一声。”

“好。”洛神在里面回她,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

出来后,一下子又变得安静和空落了,师清漪默默在床尾坐下。她的手里似乎还留着触碰洛神身体和发丝的感觉,柔软温腻,又带着那女人特有的一种淡淡的凉意,她轻轻地摩挲起手指,指腹相贴,仿佛还在回味那股气息。

眼睛一直看着洗手间白色的门,脸上还是她出来后的笑容。

她还在笑,过了一会,眼泪却又下来了,水痕浸在面颊上,怎么都止不住。

睫毛上晃着水光,笑容却并未褪去。她低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像个小女孩一样,纸巾都没有用,继续在那坐着,在那看,外面冬日的晨风为她轻唱。

里面的动静时有时无,过了好一段时间,师清漪道:“洛神?”

“我在。”

师清漪登时又安心了:“现在我可以进来了么?”

“你先帮我拿一下衣服,在床边禁甲。”

师清漪在床边找了找,找到了三个分类置物箱,一个里面是药品,一个是生活用品,还有一个是干净的衣服和毛巾之类的,需要的都在这里,很讲究。看来洛神的确是在这里受到很好的照顾,照顾她的那个人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也很清楚洛神的脾气和生活习惯。

是那个阿萸吧。

师清漪不再想,挑了衣服毛巾捧在手里,过去那边说:“我拿衣服进来了。”

“嗯。”

师清漪开门进去,洛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比起之前稍微有了一些精气神。束起的长发被她再度盘着挽高了,古典娴静。

“你现在可不能冲水洗澡,沾到伤口就不好了,我帮你擦一擦,换身衣服,会舒服很多。”师清漪放好衣服,打开风暖,回过头去的时候,洛神已经在浴间的玻璃后面开始解开衣服。

病服宽大,又是最方便解开的,她还是解得有些吃力,手指甚至都发起抖来,也许她感觉到哪里的疼痛,轻轻蹙了眉,嘴唇发白。

师清漪连忙走过去帮她:“我来,刚才不是说待会我可以替你做一些事么?”

洛神停下手,安静地由师清漪动作。她是背过去的,上衣褪下,后背纤细,蝴蝶骨如同漂亮的羽翼,上面却缀着无数细细小小的伤口,一道一道的,狰狞纵横,阻止这白鹤自由展翅高飞。玲珑腰线旖旎而下,前前后后也都是伤。

这些伤口让师清漪深吸了一口气,更加觉得自己能再与她相见堪为奇迹,不禁连连后怕。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灰暗阴冷,尔虞我诈,怎么逃都逃脱不了的阴影,只能被无奈地推搡,现在她倒觉得这个世界给了她那么大的恩赐。

“很难看罢?”洛神低着头。

“怎么会。”师清漪笑道:“你总是那么好看。不要担心,你的体质也很快就会好起来,后面不会留下痕迹的。”

“就算有痕迹,也好看。”她又补充,手越过去,从后面准确地摸到洛神的腹部,那里浅浅的一道疤,像是被刀或者剑这种冷兵器留下的,看疤痕已经过去很久。以前她们缠绵的时候,师清漪总是能摸到,位置记得十分清楚,比在自己身上还清楚。

洛神身上的肌肤滑如脂净似雪,只有这道就像是烙印。她很久以前就发现洛神的体质不会留疤的,曾经问过才知道是以前得到了一种罕见的宝贝,为身体吸收,体质从此发生改变,还是有人送给她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腹部这道疤虽然淡,却总是一直都在,想来是在得到那东西很久以前留下的,起效已迟,而且当时伤得非常深,几乎到了可能伤及到性命的那种程度,这才难以真正消掉。

“还很好摸。”师清漪鬼使神差又补一句。

洛神没有说话,手覆上了她的手:“原来疤也好摸了?”

师清漪开了热水,细细致致地帮洛神擦拭,从后颈到肩,再到背部。她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伤口,不过有些地方实在太严重了,她有时候都不好下手。

“冷不冷?”师清漪边问洛神。

“不冷。”洛神低低道:“想对我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想问的么?”

静了片刻,师清漪笑:“没有呢,我就想好好帮你擦个澡。”

“问罢。我现下很有精神,也想同你说话。”洛神总是懂她。

师清漪又换了一次热水,辗转到洛神腰际轻拭,一段缄默之后,她轻声说:“那我想知道什么是……魂堕。一旦魂堕了,有什么后果。”

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觉地有了一丝抖,寒气倒抽。

“是千芊告诉你我那日魂堕了么,我晓得你会最先同我说这个。”这个角度看不到洛神的脸,但是能听出她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不过,连我自个也不晓得,我甚至不晓得那便是魂堕,不过千芊说是,那当是了,这些她比我清楚得多,等她来了,我想问问她。”

顿了顿,她突然道:“我还是想洗个澡。”

师清漪知道她生性好洁,可还是严肃地拒绝地道:“不可以,你这些伤口不能那样沾水,这是最基本的护理,你该知道的,再忍一忍。”

“那些伤口,已经没关系了。”洛神声音越来越低:“我让你帮我擦拭,是想让你知道,让你看看我的身子。你可看见了么?”

师清漪一愣,揣摩她话里的意味,很快将目光再度落回她的背部。擦拭前伤口非常多,擦拭后依然如此,可是看着看着,她却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许多伤口已经发生了变化,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在愈合,像是不断在生长的生命。

这和以前那种自愈完全不一样。

太快了。

师清漪喃喃:“这会不会是你以前说的身体里那宝贝的缘故?也许它比以前更有效果了。”她不想承认,不好的预感,谁都不想真的接受。

“……不是。”

随着这声低语,洛神转了过来,光裸着上半身,双手往上一抬,勾住了师清漪的脖颈。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她足够和师清漪贴近,胸前砌玉堆雪的娇挺也是那样毫无遮掩地晃在了师清漪眼底,饱满,细腻,白皙,白雾气为她抹了纱。

师清漪的目光被这无边春色攫住的同时,更是怔住了,甚至觉得浑身发起冷来。

在洛神的胸口,几乎贯穿了好几条极深极长的裂口,像是被尖利的石头彻底划开,穿透,现在还是愈合的状态,之前恐怕骨骼碎了,内脏都破了,不难想象她当初在神之海倒塌之前受到了怎样毁灭性的的摧残。此刻左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却又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几抹红色,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些是穿梭的红线,它们就如同上次掌控洛神一样,在她肌肤上缓缓游走,白皙之上红色痕迹若有若现,流转之下,绽放出一种冰冷诡异的妖娆。

这种妖娆与此刻光裸的洛神结合在一起,更让她有种让人恐惧到腿软的魅惑。

原来有的时候,美丽也会让人感到极致的害怕,毛骨悚然。

那些红线……

它们正在……缝合她。

难怪她看起来总是那样疼,时不时地颤抖,而这样竟然也可以无声忍受。

没有任何麻醉的,生扯皮肉的缝合,那是一种冰冷恣意的生长,不见丝毫怜悯,只是为了将这具举世无双的华美皮囊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这将会是最锋利完美的一柄剑,剑要杀人,先得打磨锋利才行。

“现下,看见了么?”洛神凑近师清漪的鼻尖,呼出的白气揉在周围。

师清漪僵在那里,眼睛都忘记了眨。

“清漪,我想要你知晓,我再也不能回去了。”洛神的声音散在了弥漫的热气白雾中,很平静,叹息仿佛比这白雾都轻。

342 因果(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因果(下)

师清漪就站在那,脖颈被洛神勾着,在这段短暂又漫长的对视之中,她的眼珠仿佛凝固了般没有动过。

想开口说点什么,什么也说不出。耳边也嗡嗡的,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变成一个纸片人。

其实隐约能够猜到的。

她不是没有做过某些程度的心理准备,怀揣着小心翼翼的希望而来,终究还是要面对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那样严重的境地,一路而来的艰辛,短短一段时间里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平安顺遂这个词,似乎也不曾真的出现在她的人生轨迹之中。费尽千辛万苦,老天赏了她一颗糖,她吞下去了,糖里还藏着刀片,刺了个千疮百孔,血还往里流。

此刻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看见了。”死寂了良久,师清漪终于咽出两句来:“……我知道了。”

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兀自在那倔强忍着。

洛神垂眸看着她,眼角也红了。

师清漪哆嗦了下,缓声说:“……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我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她声音听上去很压抑,似乎在强作镇定,又开始不间断地神经质喃喃:“现在……你在,只要你在,我们还有希望,我会找到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你交给我,都交给我,我会做到的,我一定会……一定会做到的,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

洛神的手指抵到她的唇瓣,是安抚的轻触,眉眼弯弯:“好,我交给你。”

师清漪哽了哽,抬手蹭了下她湿润的长睫毛:“你看我都没哭,那我可要笑话你了。”

洛神正正脸色:“没有。那是雾气熏的。”

“好吧,是雾气熏的,这雾气也真的熏人,谁让你大早上要洗澡。”师清漪擦擦眼睛,又笑了笑,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会,洛神敛了笑意,沉声道:“现下开始我说的所有,你定要牢牢记住。”

师清漪察觉她的神色,乖觉点头。

洛神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要你知晓,如今我对你而言,并不算完全安全的。记住我身上这些缝合的红线,牢牢地看清楚,即使到时消失了,它们亦还潜在我体内,魂堕还在,我对你有一定危险性,这点你定要清楚明白,切不可掉以轻心。”

师清漪搂她的手略略紧了紧。

她可以明白,必须明白,却并不想去明白,这种明白总是太过赤.裸裸的痛苦。

师清漪唇色惨白:“你刚才的意思,我都懂。以前有些事我知道你不跟我说,是顾着我,不想我伤心难过,现在特地告诉我这些,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我会注意的,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许有顾忌,不许有任何负担,不许离开我。”

她相对温和,以前措辞从来都是不要,现在反复用了几个不许,就像是一种硬做强势的命令。

也许是太害怕了,也料到今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就先用言辞约束了她这眼前女人再说。

洛神淡笑:“好,愿遵你命。”

师清漪又咬了咬唇。

洛神续道:“目前我对魂堕一事并不分明,需得再了解清楚。即使现阶段我尚能自控,却不能保证往后会发生什么,那种力量太过恣意,我从未见识过这般强大的不可控力,我之于它,就犹如沧海之一粟。这种力量会如此快速地修复我的身体,亦是因着我有利用价值,在某个阶段我的身体越康健,这股力量所获取的价值便会越大。”

她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被囚在神腹中许久,也不晓得受神腹影响究竟到了何等地步,都是未知,不可妄断。先前我只是思忖着囚我之人想利用我造出与我对应的……鬼,就像无名和另外一些生得似我的人,神之海那里便有几个,想来你也是见过的。”

师清漪想到从大石头下挖出的那个身上都是黑色肉瘤的女人尸体,心尖打了个突:“我见过了,已经死了。千芊说那些在组织里被称作般若,也可以称鬼,千芊自己也有很多对应的般若,我晚上在巷子里还遇上一个,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

洛神颔首:“是,原本我也料想不到会有魂堕这般结果。曾经我问过千芊一些话,她那时并未提及此事,依照那时信任,此事危险最甚,她并不会刻意隐瞒我,想来她也许认为此事断不会出现,发生几率实在过低。”

师清漪暗暗思虑,记得在神之海崩塌之前,千芊连续使用了“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的词汇,可想她对组织的确不是那么清楚,比起组织成员,她更像是一名受害者,千芊也有对应的般若被制造出来,古楼里就有四具她的般若尸体,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以前不明白。”洛神定定将她望着,声音很轻:“现在自是一目了然的,对方就是想利用我来牵制你,对付你,迫你就范。他们很了解,知道你永远不会真的对我出手。”

“我不会的,我知道你也不会的。”

洛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轻道:“我只是一个凡人,这种不自控力,我不晓得能够撑多久,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结束这一切。就似你所说,我不会的。”

“绝对不会。”她的声音轻盈如风,却好像又那样沉,眸中藏着深深的雾霭。

“我不许你……”敏感如师清漪,当然早已经猜到了这话外之音,攥过去的手又重了些许,嗓子压抑得哑了。

然而她并没有点破,甚至都不想提到那个字眼,只说:“你只要再忍一忍,交给我。”

话到这里,眼神倏然变冷。

洛神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并非鬼主所有,只是为她所用,即便神腹毁了,杀了她,这力量也无从割断,依然存在,回不去的。清漪,我不愿你断了这希望,但是有些事实,一定要认清,以免走了弯路。”

“那我就会去采取其它的解决办法。”师清漪斩钉截铁:“现在,我们还活着呢。”

洛神不说话了,就那样看着师清漪的面容,眸光有点苦涩。这面容就像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变得更加沉稳,每一次蜕变,都是一道伤。

师清漪迎上洛神的目光,直接地回望过去,给了一个浅浅的笑。

她改变了那么多。

从开始走到现在,被风沙吹过,被刀剑切割,雨里打着,血里泡着,一路等,一路寻,最重要是被这流转的时光反复打磨,一天一天发生变化。

这种改变无法抗拒,时间总是无情的。青涩的芽儿长出来,张开枝叶,开出花,结出果,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出荆棘般保护的刺来,这刺看似和顺,实则致命,也只在她信任和爱的人面前,才会褪去。

如今她已经足够成熟冷静,即使肩上压着无尽的重担与疲惫,依然在这挺直脊梁。

洛神眼中恍惚,抬起手来,最终也只是摸了摸师清漪的长发。

师清漪拍了下手,突然结束这种寂静:“好了,先别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放心我都记住了,现在我也要洗澡了。昨天我都没有洗呢,你闻闻,闻闻我是馊了吧?”

她笑着,故意近距离凑到洛神面前。

原本压抑的气氛似乎一下被她这一笑给化了。

洛神配合地轻嗅:“那还让我闻?”

师清漪搀着她,叮嘱了她几句,让她等一等,自己出去又拿了衣服等进来,两人一起沐浴。虽然洛神明确表示没有关系,她还是不太放心,并没敢让洛神过多地浸在水里,清洗的时候洛神基本也是背过去的,毕竟胸前的缝补情况太过残酷,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强求,只有在她感觉到洛神偶尔会发几下抖的时候,手下动作才会跟随一颤。

洗完了,两人出来,师清漪就在床边给洛神吹干头发。

“现在舒服一点了么?”师清漪低声问。

洛神道:“嗯,好多了。”

她的肩膀又有点抖,伤口的缝补一直都在继续,时刻都在疼,在完好前不会停止。

师清漪试图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跟她聊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些天两人分离,许多事情洛神也并不知道。怕她应答疲惫,师清漪只让她听着,主要是自己在那说,聊了一阵,师清漪又道:“我还有一些话想跟你说,很重要,后面再告诉你。”

“现下不成么?”洛神唇角含笑:“这般神秘。”

“那是得保密。”师清漪神色狡黠,眸中又藏了几丝黯淡:“你才刚醒,等你好一些了我再说,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那我夜里便会好。”

“不听你胡话,我要千芊和沈瑜医生她们确认过才行。”

“她不叫沈瑜,你可以唤她叶仁心的,此乃她本名。因着一些缘由,在外人面前,她改了名字。”

师清漪眼珠轻轻一转,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静,很多时候好像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只是道:“那木小渊……阿萸的本名呢?”

“朱萸。”洛神答得平静。

“你很信任她们俩人么?”

“是。清漪,她们是可信之人。”

师清漪拿了毛巾擦头发,顿了顿,才低声说:“你昏迷之前跟我模模糊糊说了点话,说你那时不能动弹,让朱萸给我打电话,实际上我那时已经摸到医院了,在外面盯得一清二楚,她并没有打算联系我,至少在那时候,她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她看上去又有点为难。”

洛神在旁边静坐,似有所思:“原是如此,我晓得了。”

“知道什么?”暗门那里一声轻笑,千芊拎着几个袋子走进来,关好门。

见千芊进来,师清漪和洛神面上显然都露出轻松之意,招呼她过来。千芊将袋子拆开,拿了刚买的早点出来,边看边道:“我特地赶早过来的,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聊上了,也不知道你们要吃什么,就买了好几种,师师随意,洛神你就吃这些清淡的。”

“劳烦你了。”洛神点点头。

师清漪也过去帮忙,千芊笑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她看起来总是好心情。

师清漪回答:“刚才正在说阿萸她们的事情。”说着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千芊一面听,时不时点个头,一面坐到洛神身边,出于职业习惯查看了下她的眼睛,又给她把脉,洛神安静地配合,过了一会,千芊脸色稍微有了些许变化:“……恢复得真好呢。”

就好像这真好,并不是真的好。

“是罢?”洛神倒是十分安宁。

师清漪道:“千芊,昨天晚上你检查过,那你看见了么?洛神身上……”

“什么?”千芊却不解。

师清漪只得将洛神衣服掀开一部分,露出正在缝合的那些红线,她不忍看,偏了一下目光,瞥到洛神脖颈上都是薄汗。千芊凑近又检查了一遍,脸色自然也是越来越差,说:“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发现这种,但是我能看出她的身体正在恢复。当然这也可能是分阶段的,那时候这些线藏进去了,在休息,或许是昨晚上受了大刺激,身体机能下降又催出来,后半夜开始继续为她修复。”

师清漪认真道:“所以这就是魂堕的影响之一?你是否知道一些别的什么?千芊,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我也真的很想帮助你们,但是我对魂堕真的了解得很少。”千芊看起来有点无能为力:“我原本以为,原本以为这是不会发生的。”

师清漪说:“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从哪里听到或者看到的,是你以前的组织,有人提过?书上记载?如果是书上记载,又是怎样的书,我想知道十分确切的信息。”

“只是有人偶尔提过。组织间的人虽然不会见真面目,但是到底也是要交流的,有交流的地方自然就有各种信息流传,我也只是听过这么一星半点的传闻,谁提的都不清楚。进入过神腹的人会受到很多副作用的影响,我也进入过,所有拥有般若的人,全都进过。其中比较明显的副作用影响之一,师师想必你也早了解了,我们这些人需要血,鲜活的血,那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渴望,就像正常情况下不需要进食,不然总会饿死,我们也像这样需要血液,否则会痛苦难当,拖到一定地步,也会有生命耗尽的危险。”

她摇了下手指,眯了眯眼:“说到这个,我就饿了。”

师清漪原本听得专注,神情紧绷,听她这一说,轻松不少,就笑了:“那我们边吃早点边说。”

洛神整了下衣服,换个姿势端坐了,师清漪端着粥凑近,吹凉了准备一勺一勺喂她:“今天就凑合下,后面我给你煮。”

洛神勾笑:“我自个来就成。”

师清漪正想说那怎么行,一看洛神眼波流转使了个眼色,她想起千芊在旁看着,顿时也觉得耳根子有点红,只好松手,自己叉了个小笼包吃。

千芊在自己的早餐上抹番茄酱,一片红,师清漪本身并不喜欢番茄酱的味道,抬眼间见她涂了那么多,眼前红灿灿的,大早上就有点胃疼,小笼包差点整个咽下去。

洛神喝了口粥,轻描淡写:“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千芊笑道:“说实话我还不习惯吃这个,但是这个颜色可以增进我的食欲,胃口不好。”

师清漪鼓着一边腮帮子细嚼慢咽:“……”

……为什么感觉好像是有点重口味。

千芊又说:“我以前也有调一些自己喜欢的酱料,但是出门在外不方便,许多材料都捉不到。那些就很能调节食欲。”

师清漪腮帮子还鼓着,的确像个小包子:“……”

……捉不到。

……真的很重口味。

343 朝花

第三百四十章——朝花

“那你以前做菜的时候,没放这种酱料吧?”小笼包终于咽下去了,师清漪小心翼翼问:“我是说,我们‘有幸’吃过么?”

“当然吃过。”千芊慢条斯理地涂着番茄酱,眨眨眼:“以前大家不是经常到我餐厅聚餐来着,不然呢?我捉得很辛苦的,深山老林才有,跑断腿。你们不是都说好吃?”

看千芊那一脸风情万种的表情,师清漪这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摇头:“你这样,那肯定就是没放,我们没吃过。”

“我哪样?”

师清漪回答得十分委婉:“笑得比较那个。”

千芊笑着啧一声:“师师,看来你们倒是很了解我呢。说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蛊虫,尸体,药理等,医蛊到底也是蛊,很多蛊药前期本身就毒性很大,蛊师在炼化过程中自然会受到影响,所以需要适时地服用另外一些特殊材料制作的蛊药,材料大多是些毒虫诡物,以毒攻毒来相互融合抵消。很多时候我会将这些东西做成酱料摄取里面的成分,这样长年累月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你们这些没有接触过的,若是吃了闹不好要坏肚子甚至死人的。”

洛神道:“相交甚密,自是了解的。”

师清漪也含笑点头:“是,也做了这么久朋友了,怎么能不了解。”

千芊眼中晃过一丝微愣,搁下早餐,顿了一会才慢慢说:“你们也知道我是战国人,离开乌衣之后一直在外漂泊,我活了很久,但是我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和别人做过这么久的朋友,我是说,真心朋友,同生死,共患难,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洛神静坐不语,师清漪自然也知道千芊的意思,只是微笑。

“我并不排斥和人亲近,甚至会主动去接近别人,也许是我觉得人生漫长又无聊,又孤寂,想要借这些浅薄的人际关系作为消遣,是不是很恶劣啊?”千芊妩媚笑意中带着自嘲:“我从心底并不认同这些关系,也没有将其真正放在心上。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愿意主动去结识一些我认为有意思的人,可是我不会老去,时间久了便会露馅,所以渐渐养成了一个可以去接近别人,但是绝对不会深交的坏毛病。”

“直到遇见了你们。”千芊神色认真了起来:“最开始我的确是有目的的接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渐渐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将你们当做真心朋友,关于魂堕的这件紧要事,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忙,寻找解决办法。只是关于魂堕我了解得实在太少,趋近为空白,毫无头绪,再给我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说不定后面会有什么线索。”

师清漪垂了眼睫,感激道:“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洛神和千芊两人的脸色,都是苍白与疲惫,想到她们二人深受神腹的折磨,前路难测,心里不由得更为沉重。面上却依然挂着轻松柔和的笑,说:“最近太累,你们趁这时候多休息下,眼下别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等情况缓和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千芊喝口水:“什么叫做交给你处理,我看你才是最累的,小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也没睡个觉。”

洛神侧过脸,望着师清漪,眸中一片静。

师清漪辩白:“谁说没睡,我昨晚上就睡了,睡得可香。”

千芊笑看洛神一眼,朝师清漪说:“哦,那倒是,能不香么?”

洛神脸容沉静,低头喝粥。

吃着早餐闲聊几句,与前几日相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正是对比出来的难得好时光,即使师清漪内心深处诸多包袱,却也更明白惜取眼前的理,这个早上过得好歹也算轻松的。中途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摸出手机来:“千芊你还没联系雨霖婞长生她们吧,她们知不知道洛神现在的情况?”

“没有,那时候太晚,肯定都睡了,临出门的时候又太早,估计没起来,现在应该没问题。”

之前一直都绷紧着弦,如今一颗心勉强放回去半截了,为免大家担忧记挂,师清漪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报平安。长生才出黑竹沟不久,对现代社会还是懵懵懂懂的,电话自然是拨到雨霖婞那里,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接,正想着待会再重拨,结果一下却又被人接通了。

一看还是可视通话请求,三人围坐一圈,师清漪在中间拿着手机,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半个脑袋。

这半边脑袋就这么直愣愣地探出来,扎眼银发湿漉漉地垂下,露出半边女人脸,乍一看还挺吓唬人。

师清漪:“……”

千芊笑了。

洛神道:“鱼姑娘。”

鱼浅显然是拼命往镜头里挤了挤,终于挤进了整个脑袋,还带一截白颈子,见了洛神又是欣喜又是惊讶,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瞬间也明亮了许多:“洛姑娘,怎地会是你?你平安无事么?太好了,众人都很是挂怀你。还有你这是修的什么传送阵法,如此神奇,我触发机关之后,竟会在此见到你,还有师姑娘?”

师清漪:“……”

鱼浅在那头看过来研究去,想必是将手机屏幕当做了某种复杂的阵眼,两只漂亮的珍珠眼都快顶到屏幕上了,她边看边喃喃道:“奇也怪哉,这莫非不是实体,而是幻影?我们白鲛亦有幻影之术,却又与此完全不同,想不到雨姑娘竟有此等神器。”

不是阵法,也不是机关,更不是神器,只是……手机。

师清漪赶紧说:“鱼姑娘,雨霖婞在哪里,你叫她过来拿一下你手里这个……这个神器,我有话跟她说。对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头发和脸上全都是水,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应,需要水了?”之前鱼浅在神之海曾叫她称呼自己鱼姑娘,她也就继续保留了这个叫法。

这回鱼浅又往前一挤,颈子之下露出一溜裸肩,隐约可见白色的泡沫。

洛神将手机翻过来,拿开了些,低声淡道:“她在浴室沐浴。”

师清漪:“……”

图像是看不见了,可鱼浅的声音还是从手机里传出来,回答得从从容容的:“我在沐浴,自是许多水的。你们人在何处?为何现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清漪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有谁在洗澡的时候还敢跟别人视频通话的,感觉像被雷劈了。鱼浅一直被圈在神之海,那么久了也没出去过,自然对现代科技一无所知,长生好歹还知道拿手机兴致勃勃地研究个什么自拍,而她简直就在那瞎摆弄,也亏得她瞎摆弄的时候镜头没有偏太多,不然就不会只露出个脑袋脖子这么简单。不过仔细一想,她身为鲛人,待在神之海时就身无附物,除了银色长发遮挡之外一.丝不挂的,想来这么多年她自己是习惯了当一条鱼,殊不知别人一脑门的汗。

将手机丢在一旁,避开镜头,洛神一本正经对鱼浅道:“时限到了,此阵法已自动运转到了无影式,现下只能听到声音,你唤雨霖婞过来,阵法会再运转的,长生亦可。”

鱼浅认真道:“那不成的,我现下叫雨姑娘过来,她恐要骂我。”

“为何?”

鱼浅向洛神分析道:“这神器是雨姑娘落在此处的,我擅自开启机关,雨姑娘不晓得怕是要生气。我只拿片刻,研究完待会再还回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她便不会生气,疏于防范,下次我要再接近神器,也方便许多。”

洛神眯了眼,继续一本正经:“鱼姑娘当真是运筹帷幄,聪颖过人,十分特别。”

鱼浅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及不上洛姑娘你。”

师清漪:“……”

鱼浅还在那继续跟洛神说话:“我将你和师姑娘作友人,只同你们说,还望莫要向雨姑娘提及此事。我发誓只是因好奇研究片刻,断断不会将雨姑娘这神器据为己有的,若违此誓,形神俱灭。不过这里好似人人都有这般神器,我心中亦是十分钦羡。”

千芊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师清漪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事也可以发这么毒的誓?

……也许她真的是一条特别的鱼吧。

洛神温言道:“此事鱼姑娘大可放心。另鱼姑娘是在浴缸里么?此神器最忌水,鱼姑娘最好还是将它拿远一些,待沐浴过后再行把玩。”

说完,那边半晌没声了。

“信号不好?”师清漪有点奇怪,凑近拿起手机,看见通话已经结束,再次拨打过去,却无法接通。

洛神默默觑她一眼:“许是她将手机掉浴缸里了罢。”

师清漪:“……”

看样子雨霖婞的手机八成是废了,转而拨打了长生的号,又是半天没人接,不知道长生忙什么去了,师清漪没办法,只得暂且搁下,三个人吃过早餐,收拾的时候,长生的电话终于回过来了。

一接,却是雨霖婞的声音钻了进来,听起来说不清是个什么语气,震惊喜悦糅杂在一起,总之一上来就放开嗓子嚎:“师师!养蛇的!你们找到她表姐了?!”

长生的声音也紧随在后巴巴地凑过来,紧张兮兮的:“阿洛,阿洛?我听鱼姑娘说你方才同她说话了是么?你们还好么?”

洛神道:“我无碍。清漪与千芊现下在医院陪伴,无须担心。”

听到洛神这声久违的回复,电话那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像是声音都被另外一个时空吸走了,一切因为激动开心甚至是要掉眼泪的那些翻涌,最终也只是归于沉寂。

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情绪的变化,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长生颤抖的声音终于回过来:“那就好,那就好,你们现下在何处,我要过来同阿洛阿瑾你们在一块才成。”

这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还如孩童抱着大人腿脚要糖似地放了娇,师清漪再次深深地感觉到,长生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骨子里对她和洛神,却完全是那种小女孩的亲昵与依恋,一家人相依为命,怎么都离不开的。

“好。”洛神声音柔了许多:“长生乖。”

说完告诉了详细地址。雨霖婞嗓音听起来也有点酸涩,像是强忍着情绪在那嘟囔着,最终也只是嘟囔了一两句十分简单的话语来:“……就知道她表姐你命硬。喂,你们在一块聚,可不能丢下我啊。”

洛神道:“你也要来撒个娇么?”

雨霖婞呸一口:“撒你大头鬼的娇。不过看你现在还能有精神在这黑心肝,看来是没什么事了,真是,之前简直吓死我了。”

洛神道:“我说过,我会好好活着。”

师清漪将目光瞥向她,从她沉静的容颜一路往下,看到她后颈被冷汗濡湿的发丝,还有因为持续不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由沉默起来。

静了一会,师清漪才说:“洛神这边暂时不好奔波,那你们准备好了就过来吧,注意避下耳目。”又问:“雨霖婞,她们现在怎么样?”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哪些人,也知道她记挂,便一一跟她将现状交代清楚了:“师轻寒肚子上替你挡了一刀,做了手术在住院,算是熬过来了吧,精神很差,总之我见她的时候,要么在睡,要么在发呆。祝锦云状况就不太好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状态,偶尔才醒,她堂哥天天在旁边守宝贝似守着她。至于师夜然,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身上没什么紧要伤,估计就是脑子被刺激出毛病了,要么在师轻寒病房坐着,要么在自己病房坐着。对了,你那个教授倒是常去看她,不过去了都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有时候脸色挺难看的。”

师清漪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嘱咐:“师家现在太乱了,我……师夜然她是自尊心很强的女人,你就暗地里布排一下,不要被她发现,如果她真有什么打算,也就随她去,千万不要刺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暂时只要知道她们平安就行。”

“行,行,这事我让阿笙和苏亦去办。说起师夜然,的确是很棘手,她手上可还攥着师家那么多人呢,虽说脑子看起来被刺激了,到底还是那个当家的,瞪一眼别人都怕,说句话一堆人敢为她拼命,明着来还真不好弄,要不是我跟你熟,说这是你嘱咐要办的,我现在恐怕都近了不了她的身,而且现在师家和我们一样,也是在甘孜这临时休整,看师夜然这架势,估计很快要带着大部队转移走了。”雨霖婞烦躁道:“师师,我看师家这边你就别操心,稀里糊涂一团糟,别说她们自己拎不清了,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头疼,烦死了,这叫什么事呢?”

“她们很重要。”师清漪眼珠轻轻一滑,语气有些微妙的凝重:“我自有安排。这边走不开,晚点再去处理,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准备下,就带长生过来。”

双方交待过重要事项,等差不多了,洛神蓦地道:“鱼姑娘何在?”

不提还好,一提雨霖婞就蔫了,一副想气都气不起来的样,说:“那个鱼小姐啊,她真是……一言难尽。这几天她几乎一个人闷着,陪着她带回来的那两具尸体,尸体被她装在那个大箱子里,就她表姐你之前背她的那个,跟棺材似的,你们想象一下,每天就和尸体睡在一起。她境遇悲惨,情绪低落可以理解,不过今天早上看起来好像精神点了,说想要洗澡,我看她刚出来对现代很多东西都不懂,怕她不熟悉浴室,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她放好水,准备好一切,哎,我怎么人这么好,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以前都没这么伺候过我妈。”

雨霖婞巴拉巴拉继续打开话匣子:“给她放水的时候吧,我接了个电话随手把手机落台子上,出去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她洗完了出来,突然跟我说她可能是弄坏了我的神器,把唯一和你跟师师联系的阵法切断了,要向我谢罪,我当时心想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然后我就看到她拿出了我的手机,‘水灵灵的’,还在滴水!”

想起刚才的状况,师清漪笑着说:“你重要资料都备份了吧?”

“备了的,不然我把她做成生鱼片谢罪。”雨霖婞装模作样哼哼。

“她现在何处?”洛神道。

雨霖婞好气又好笑:“沉浸在弄坏神器的悲伤悔恨中,回房间面壁去了殓爱。”

洛神敛眉,似乎是细细思忖了片刻,道:“待她出来,你替我转达,问下她今后有何打算,她处境特殊,被人觊觎,一人行动恐是不妥,若她愿意同你们一同过来,那自是好的,我也有些话要与她相谈。”

“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雨霖婞开启怨念模式,喋喋不休诉起苦来:“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这个鱼小姐对这个现代社会一无所知,放着她一个人的确不好。说起来有时候觉得她贼精明的,和她无害的外表完全不符,说句话能噎死你,可碰到现代这些不懂的东西就傻得冒泡,动不动就是机关神器的,偶尔会指着电视机电冰箱问几个问题,我只管冰箱保鲜就行,哪管它怎么做出来的啊?而且我很忙的,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长生出来不久也是个半吊子,只比她好一点,有些东西也在那研究半天,就那么简单一个灯泡,懒得多看一眼的东西,长生问我它为什么会发光,我说通了电,她又问通了电为什么就会发光,我就跟她简单讲解了一下灯的构造,她越问越多,然后我耳朵就炸了。”

长生道:“可是勤学好问不好么?”

洛神道:“学而思,思而问,自是十分好。”

长生顿时十分开怀:“阿洛说得对。”

雨霖婞说:“她表姐你别跟我在这瞎掰扯!对了师师,她表姐那会不也是从墓里出来的,那她肯定也什么都不懂,她怎么过的,我还真没听你提过。”

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事,许多东西不比当初,相互都已经了解得很深了,沟通便变得至关重要。师清漪怕雨霖婞疑惑,曾经主动跟雨霖婞提过洛神从墓中醒来的事,还有别的七七八八的,以便一行人商量对策的时候会更清晰方便,却不知雨霖婞早先在黑竹沟就从洛神那里得知了,甚至还得知了更多更深一层的事。不过雨霖婞也知道各种利害关系,师清漪说的时候只当做第一回听,在那故意表现得一惊一乍的。

“啊,洛神的话……还好吧。”这边师清漪接了话茬,扭头看了洛神一眼,想起她当初刚从古墓出来那会的模样,自己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生活点滴。虽然洛神聪慧沉静,适应能力极强,但初来乍到的确也是闹出了不少可爱的笑话,回味了下顿时忍俊不禁:“最开始看电视的时候,就比较紧张点。”

雨霖婞感觉像是终于抓住了洛神的把柄:“她看个电视紧张个什么鬼啊!等等,她揍个粽子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个电视会紧张?”

师清漪笑道:“她怕电视里的人冲出来杀人吧。”想起洛神最开始看见电视里的打杀场面,第一时间却是紧张地过来护住自己,顿时又觉得心酸甜蜜,往昔种种,清风翻书页一样轻轻在她眼前拂过。

雨霖婞想象了下,在那边哈哈哈哈的,估计笑得东倒西歪。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笑够本。

洛神面无表情。

千芊眯着眼笑:“这回可真要杀人了。”

雨霖婞乐得变本加厉:“有本事让她表姐从手机里冲出来,我让她杀!”

洛神并不搭理,只在一旁坐下了。

窗开了缝,丝丝冬日晨风吹进这隐藏的病房,拂过洛神安静低垂的眉眼,也许她觉得累了,慢慢又闭上眼。师清漪拿着手机,看着洛神,耳边被雨霖婞她们的笑声与说话声环绕,心中的沉重仿佛又变得轻飘飘的,要散开在这风中。

她们相聚此刻,在她眼底,在她身边。

这是她黑暗中温暖的光之花,绝对不允许凋零。

她无所畏惧。

不管自己将付出怎样代价。

344 夕拾(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夕拾(上)

磨磨蹭蹭地说了许久,雨霖婞和长生才不舍地挂掉电话。

即便是隔着手机,这样的相聚也让人感到快乐,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是多么奇妙,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不管走到哪里,总有那么几个人真心惦记,尤其是在残酷的境遇面前,便更加可贵。师清漪对此珍惜得佷,她得小心翼翼护着,对未来也有了更深的计较。

吃过早餐,千芊出去倒垃圾,师清漪留在病房收拾照顾。

洛神倚着病床靠背,默默望着她在那忙活,没有挪眼,只是长睫毛垂下,像遮了一层没什么生气的阴影。师清漪以为她倦了,问她要不要再睡一觉,洛神抬起眸子,轻轻摇头:“不了,睡着了岂不是要瞧不见你?”

师清漪听得十分受用,眼角都缝了笑,走过去突然想揉揉她的长发,但是她刚才在擦桌子,怕脏了这似雪的脸蛋,只垂了手说:“嘴巴竟然这么甜。”

洛神一脸正色:“我甜不甜,你不晓得?”

师清漪:“……”

师清漪耳根有点烫,漂亮的眼珠子倒是滴溜一转:“我记性不好,挺久……没尝过了,也不知道是真甜还是假甜。”

洛神似笑非笑的,只等她自己过来。

师清漪背着手,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洛神的薄唇,也许是在恢复中,苍白中勾着几抹浅浅的红。

“……要是不甜,我可就退货了。”她含糊喃喃,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去验上一验,脸贴过去,就想去吻她。

“宫主,你醒啦。”门开了,有人满心欢喜地叫了声。

师清漪浑身一凛,就跟猫被踩了尾巴,浑身炸开了毛,这还没亲到呢,忙不迭地就退了回来,木桩似地杵在那,在那搓自己的手指。

洛神眉蹙了蹙。

“我来给你量——”原本乐得跟只蹦跳兔子的朱萸也如同木桩杵在门口,她惊呆了,嘴里能塞个鸡蛋,后面“体温”两字自然没来得及吐出来。

师清漪琢磨着这事应该怎么揶揄过去。

然后就见朱萸阴沉着脸走过来,将自己站成一把小茶壶,瞪着师清漪:“你……你刚才对我家宫主做什么?”

师清漪之前表现的局促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她认为自己大大方方地跟自己女朋友亲热,又不是偷人,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比较保守,很不喜欢自己的这些私房事被别人看到,没什么*可言,于是便有点尴尬。

眼见朱萸竟然将她当个“当着朱小护士的面将磨爪伸向朱小护士家宫主的流氓”来看待,她自然也就不乐意了,不咸不淡说了声:“她眼里进了沙子,我帮她吹吹。”

洛神面无表情,装模作样抬手去蹭眼睛。

朱萸气哼哼的,如同小茶壶冒了热气:“吹沙子!吹沙子!吹沙子你凑这么近!你当我傻子!”

洛神又蹭了蹭,眯了眯眼:“沙子挺大的,不凑近点吹不掉。”

朱萸:“……”

师清漪见洛神十分配合自己,顿时想笑,她自认没有朱小护士那种一瞪二哼三上吊还能把自己站成一把茶壶的精神头,但是腰杆还是可以挺直的,于是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在那站了,将导向一变,说:“你不是要量体温吗?”

朱萸一想也是,正事要紧,着手帮洛神量了体温,又看了看,见洛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这才有了些喜色:“心姐果然没骗我,她说宫主你很快就会醒的,现在是医生例行查房时间,她不方便过来,要再等一会,你有哪里不舒服,到时就跟心姐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神给她一颗甜枣,微微一笑:“阿萸,辛苦你了。”

朱萸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我……我心里高兴。宫主在这住着还习惯么,这地方是心姐以前做病理研究用的,各种药品医疗器械都很齐全,没什么人知道,之前宫主你也没醒,心姐怕外来者发现,只好将一个昏迷病人的床位安排在外面,掩人耳目,照看病人的时候也正好可以照顾里面的你,现在外面的人已经转走了。这里窄小是窄小了点,通风也不好,宫主你暂且忍一忍。”

洛神温言道:“此处很好。”

“外来者究竟是什么?”师清漪皱眉,昨晚上她就听到洛神断断续续提到过外来者这个词,想必是洛神尚有意识的时候见过。

是鬼主那边的人?还是巫寐那边的?

现在什么都挑明了,对方都没必要一直缩在暗处算计,他们人多势众,看起来耐心也渐渐磨没了,的确是有可能直接过来包抄围剿,就像昨晚在巷子里对付的那几个般若。不过感觉又有点古怪,到底哪里古怪,师清漪一时半会也没琢磨出来。

朱萸又瞪了师清漪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别问我,要是知道,干嘛还叫对方外来者。”

师清漪挽了唇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自己琢磨呢,朱护士真的很热心,还特地回答了。”

朱萸:“……”

洛神道:“原本我被宁凝送到了另一家医院,那时我意识尚不清晰,却始终感觉附近有什么人盯着。正值仁心与阿萸在那家医院,许是因着情况棘手,那边医院将我的事告知了仁心,之后便辗转来到此处,路上仁心想是也发现了有人在跟着,这才在此有所防备。”

师清漪点点头,联系前后理顺了一遍,若有所思。

千芊推门进来,还买了点水果,她是个没什么挂碍的人,见朱萸在这,就笑着打个招呼,将水果洗了,搁在桌上招呼大家吃,自己也拿了个,时不时跟师清漪她们聊个天。

“吃几口苹果?”师清漪问洛神。

洛神道:“好。”

师清漪削好苹果,细心地切下一小块,叉着喂给洛神吃。

朱萸简直没眼看,又想起之前的“吹沙子”,愤然地低声哼哼:“狐狸精。”大约是顾及到洛神在场,她倒是没敢说多大声。

师清漪听力别提多好了:“等等,狐狸精说的谁?”

洛神眸子抬了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妙。

千芊耸耸肩,百无聊赖地逗弄她的金和银:“别看我,反正不是我,别人一般叫我蛇精。”

师清漪:“……”

反正也没忍住说出口了,朱萸索性破罐子破摔,抬了头为自己增加气焰,朝师清漪道:“我……我说的就是你!你给我家宫主吹沙子,不是狐狸精又是什么!”

“什么吹沙子?”千芊来了兴致,眉一挑,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八卦相。

师清漪:“……”

没办法了,师清漪只好一咬牙,使出杀手锏转移话题:“对了,朱护士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不知道你可否为我解答。洛神曾让你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你没打呢?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朱萸被她问得一愣,她因为心虚而冒了一身汗,瞥眼看看洛神,洛神端坐着,没有什么表示。

师清漪说:“我在护士台看见你拿着手机,却总是不打,是不是手机欠费了?抱歉现在情况特殊,我想很多事情还是都能说清楚比较好。”

朱萸一张看起来青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道:“还说你不是狐狸精,你怎么还跟宫主告状!”

师清漪见这朱萸其他时间看着挺正常的,和这医院的同事交流甚至还有一点冷淡,长相虽然显小了点,到底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怎么现在在她和洛神面前就跟个抓瞎的小孩子似的,顿时担心她人格分裂。

长生这个大人有时候在她俩面前也很孩子气,但长生乖巧。

师清漪顿时心想还是我家长生好。

朱萸开始气急败坏:“你这个狐狸精,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你要是知道这世上有个狐狸精,我就想问问你了,你会不会给狐狸精打电话?当然了你就是个狐狸精,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不给狐狸精打电话,因为狐狸精根本就不能体到给狐狸精打电话的那种滋味!”

说完有点大喘气。

师清漪语速飞快:“那我就想问了,我为什么是狐狸精,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刚一见面要叫我狐狸精,我祖上是姓狐呢,还是姓狐狸,你看见我偷偷藏起来的大尾巴了?还有狐狸精这个词继承了中国几千年文化传统,有好有坏,我看你这眼神神情跟语气,似乎是坏的那一挂。所以我一不偷人二不骂人,三好学生,五讲四美,良好市民,请问我哪点像是你意思里所指的那种狐狸精?当然了这是在医院,为了照顾病人,我不能就此激烈讨论,你可以就此递交一份关于‘我为什么就是个狐狸精’的三万字论文研究,我会好好研读的,谢谢你,朱护士,如果你有理有据,我就承认。”

她说完脸不红气不喘。

洛神面无表情。

朱萸见师清漪那样,越想越来气,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对师清漪说些什么,她肺都气炸了,肚子里准备了好一通质问,立刻就要连珠炮似地朝师清漪招呼过去。洛神是何等精明的人,当下看穿了朱萸所想,微微眯了眼,朝朱萸摇头。

朱萸只好憋着。

顿了顿,朱萸向洛神说:“宫主,打电话那事……是我不对,我没敢跟你说……我到时候跟你解释。”

洛神颔首:“我明白。”

师清漪弯着眉眼朝朱萸笑:“那你跟她好好解释,她说什么,我没意见。”

说着把削好的另外一个苹果递给她。

朱萸就是不接。

洛神笑道:“吃罢。”

朱萸这才接过苹果,气鼓鼓地咬了一口。

她把苹果吃完,因为那边工作还有事,不好久留,于是交待了一些事就离开了。

师清漪在房间里陪了洛神一阵,之后又有叶仁心过来探视,双方说了些话,更加放心许多。师清漪心里有了些盘算,她让千芊暂时留下来照顾洛神,自己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转悠了一圈,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又走到外面街上。洛神手机已经在神之海被砸毁了,经过商场的时候,师清漪顺路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又采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天冷地滑,外面车辆行人川流不息,在她眼前一一晃过,她站在风中,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交错的视线,相互的低语,她在这里面的确是感觉到有视线似有似无地朝她靠过来,冷冰冰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是能感觉这种视线和般若他们的不同。

般若是空壳。

这并不是。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又绕了一圈,回去的时候经过酒店,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冻得有点瑟缩了。

她便走过去,拍了那人一下:“哎呀,怎么哪都能碰见你呢,宁姐?”

宁凝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这一拍,吓得差点炸起来,开口就骂:“你妈了个——”

然后她就看见了师清漪那张“纯良无害”的漂亮脸蛋。

宁凝:“……”

师清漪笑道:“个什么,继续说呀?”

宁凝:“……”

然后宁凝咕哝着:“什么叫哪都能碰见我?这是我下榻的酒店!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你还下榻呢。”师清漪特地“关怀”了她一把:“昨晚上睡得好么?”

宁凝心说我都快被你这小妖精吓出心脏病了,能睡得好么,嘴上干巴巴的:“睡得挺好的。”

有什么损招你就赶紧使。

345 夕拾(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夕拾(下)

师清漪像是看穿了宁凝所想,一脸纯善:“宁姐,你别紧张啊,我就关心关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宁凝同手同脚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可千万别关心,你一关心,我就闹心!

“你不紧张干嘛走路顺拐?”师清漪瞥她一眼。

宁凝:“……”

“你也别跟我兜圈子了。”宁凝抖了抖手脚,冷哼道:“说吧,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师清漪眼里晃了光:“大冷天的我看见你杵在这一动不动的,你在等人啊?”

“没有。”宁凝挺烦躁:“房间里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

“这么冷,还吹风呢。”

宁凝满头满脸挂着“你管得着吗”的不屑表情,但是很明显,她不敢说出口。

师清漪左右看看,颇有点漫不经心:“你这爱好还挺别致。”

她拎了满满当当的一袋日用品,转而气定神闲地往酒店里走:“你住哪号房?”

宁凝脸色立刻就黑了,赶紧要去阻止她,谁料师清漪早已经轻飘飘地进了大厅,宁凝不敢大声说话,跟在后面梗着脖子,阴沉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不做什么。”师清漪回头一笑,眼底倒是幽幽的:“就想看看你的‘下榻’环境。我怕这地方不安全,要是这犄角旮旯里躲着个什么东西,像上次在色达那样差点要了你的命,那可怎么办?上次我救了你,这次也不能放着你不管不是?出门在外,咱们可都得小心点,宁姐,我这是为你好。”

宁凝心说你就在这给我满嘴跑火车跑到天上去,鬼才信你,在那磨蹭了片刻,不耐烦道:“行吧,你跟我来。”

师清漪撩了下发丝,不动声色地进了电梯。

同一时间段,朱萸也已经跑了洛神病房几次。

从叶仁心那得知师清漪那只狐狸精有事暂时出门了,别提多高兴,将自己转成一只小陀螺,在病房里又是洗水果,又是倒热水,甚至还把叶仁心那些个装着标本的瓶瓶罐罐都给塞进柜子里了,骷髅架子也收了,打开窗子通风,小朱护士本着一颗要为她家宫主腾出一个好的修养环境的红心,持续在那发光发热。

只是碍于千芊仍旧在那守着,她便也矜持了一些,也没有表现得多激动。

“宫主,你吃苹果么?”朱萸在那审视着水果篮:“我给你削。”

洛神温言道:“先前已然吃过了。”

朱萸暗自腹诽狐狸精连苹果都削好喂宫主了,实在不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只好换了个:“那吃个橙子吧?我给你切。”

“饮食有度。”

朱萸:“……”

她百无聊赖,卷起袖子,准备把桌椅擦一遍,一看桌子椅子锃亮锃亮的,

朱萸:“……”

不用说也知道是狐狸精擦的。

洛神见她转来转去,总是闲不住似的,不想凉了她这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热情,也不说破,只是随了她这心性。

千芊笑道:“小朱护士,你现在不用值班么?”

朱萸嘀咕着:“现在是闲时,有事我会回去的。”

“你来了一次又一次,我看你挺辛苦的。”

“宫主现在行动不方便,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千芊托着腮,说:“不是有我在这么?”

朱萸被她问来问去,心里有点搓火,她本来就有话要说,奈何千芊总是不出去,只像一棵树在这病房里生了根,雷打不动。她想着这蛇精与狐狸精是一块来的,想来是狐朋狗友,估计在这一直不走也是狐狸精的嘱咐,就有点不悦,哼唧挤出一句话:“宫主的饮食起居我最熟悉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千芊故意一副恍然大悟的面孔:“我明白了,我是个多余的人。”

朱萸:“……”

洛神端坐似静雪,只拿眼风觑了千芊一眼。

千芊心领神会,朝她眨眨眼,跟着施施然站起来了,走到朱萸面前:“小朱护士,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出去下,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家宫主。”

朱萸巴不得她走,含糊应了一声:“哦,我知道。”

她个子最矮,还是青涩的身量,千芊高出她许多,当下抬了手摸小狗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顶:“这么乖,可爱。”

手上缠着的小蛇探出脑袋来,蛇信一吐一吐的,大概是捧场。

朱萸差点炸了:“……”

而罪魁祸首拧着腰肢一步三摇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洛神和朱萸两人,朱萸一下精神抖擞,搬着把凳子巴巴地在洛神面前坐了。

洛神淡道:“说罢。”

朱萸笑着说:“我就知道,宫主不用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怎会不知。”

朱萸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早已被厚重历史埋了个尘土飞扬,早已朽不见骨的年少时光,眼睛倏然红了,哽咽说:“嗯,嗯,宫主最明白我了。”

洛神取了纸巾递给她:“成什么样子。”

朱萸赶紧宝贝似地接过来,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洛神也不再开口,缓和了一会情绪,朱萸十分忐忑道:“宫主,之前你让我打电话那事,我没打,曾经你嘱咐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这是我第一次骗你,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你肯定……肯定对我失望了吧?”

“怎会。”

朱萸认真说:“我承认,我……我那时候是有私心。我不想那么快让她知道你的情况,如果她来了,宫主你肯定是想跟她在一块的,她肯定也会想时时刻刻照顾你,寸步不离,你看她苹果也切了,桌椅也擦了,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根本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低了头,俨然一副想为家里人尽一份心,结果却发现毫无用武之地的不甘模样,嗫嚅说:“我只是想能多照顾宫主你几天,从小我就侍奉在你身侧,我也不是真的不想告诉她,她找不到你,肯定着急,我是想着过几天再打给她,宫主你受了这么多苦,还差一点就……我气都气死了,就想故意吊着她,让她吃点苦头。”

洛神没说别的什么,只是纠正朱萸:“阿萸,她才是最苦的。”

朱萸哽咽得有点厉害:“我知道她辛苦,找你都找到这来,什么招都用上了。我也知道是我幼稚,让宫主你看笑话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洛神叹口气,笑得颇为无奈:“其实我早已猜到了。让你随着仁心出来见识这个世界,多少年了,却还未曾长大似的。”

“我已经是老姑娘了,哪里没长大。”朱萸小声说:“我也就是在宫主你面前才这样,宫主比我年长,从小到大,你也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都习惯了的。”

“你这般说,那我岂不是老得不成了的老姑娘?”临了,她又一本正经纠正自己:“嗯,我嫁人了,不能算姑娘了。”

朱萸:“……”

静了静,洛神又低低道了声,长睫抖落了细碎的光,似在自言自语:“是太老了。”

时光老去到某个程度,听过万千世音,看过万丈红尘,已心无旁骛,静如深潭,唯独心尖上那一抹殷红血放不下。她将她捧着,护着,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她对此释然,又眷恋不舍。

明知指间细沙,她竟还想再握一握。

朱萸哪里知道洛神在想什么,一听就十分愤愤:“宫主,你嫁给了她,可她究竟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会不记得——”

洛神见她神色变得异常激动,只摇头道:“方才清漪在的时候,我便晓得你要同她说这些。不可。”

朱萸抿了抿唇,听话地将那满肚子的疑问和不满咽了下去。

洛神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下去:“发生了太多事。”

蜀地萱华轩那夜,满地雪,满地血,犹在眼前。

她说:“我同你说一些事。”

过了许久,洛神冷柔的语声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朱萸在那坐着,浑身紧绷,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拧成了一个五味杂成的复杂面孔。

“听懂了么?”洛神道。

朱萸恍恍惚惚的。

洛神叹息道:“莫要去刺激她。你本性单纯,我都明白,斗嘴什么也不过一时置气,唯独不可刺激她。即使你之前想要一股脑地质问她,告知她,又有何用,她仍旧想不起,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只会伤了她。你一味地希望她记得我,希望她想起来,却根本不晓得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将自个的希冀与意愿强加在她身上,而不考虑前因后果。”

朱萸低下了头。

“她当初经历了什么,此间苦痛谁可知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预料好坏。她会如此,必定是有原因的,想来对她而言十分残酷,一旦强行打破,不堪设想,我疏忽一次,决计不允许再有这般事情发生。”

朱萸道:“我……我明白宫主你的意思了。”

洛神看她一眼:“阿萸,世事可求,却不可强求。世间万物,自有其轨,若强求一事,势必有其果与之相冲。”

朱萸如同一只缩脖子小鸟一样再度抬了头,低低说:“我虽然明白,可是两个人的回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过往,在她那就那么没了,我替宫主你难过。”

洛神眼眸深邃:“我记得就好。她不清楚的一些东西,我会想法子告知她,至于她是否记得与我的点滴,并不打紧。我要她现在,要她将来。”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不过至今我们尚有一些疑惑,也许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会有关键之法。清漪她聪颖如斯,如今许多事已拨云见日,她虽未明说,我却可以感觉得到她其实早已通透,纵记不得,也猜得到个大概。若可以一点一点自行恢复,按照她的意愿走下去,对她才是妥当,我相信她,这是大局最好的选择。”

朱萸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我会听宫主你的话的。”

那边师清漪在酒店里兜转了一圈,走廊长而狭窄,厚厚的地毯将声音吸走了一大半。宁凝的房间她看得最为细致,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

“怎么样?”宁凝没好气道。

“安全。”师清漪笑眯眯的:“那我放心了,宁姐你还可以在这多住些日子。”

宁凝:“……”

师清漪说:“行,那我回去了。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宁凝:“……”

“不用。”宁凝双臂交叉抱着。

“你怕我下毒啊?”

宁凝冷哼:“没有的事。”

“不吃饭我也可以下毒啊。”

宁凝:“……”

现在她心里流的泪,就是她当初绑架师清漪时脑子进的水。

师清漪笑着摆摆手,走了。

出门的时候街上依旧喧嚣,师清漪走到无人的地方,捏着手指吹了个哨音。

一只花里胡哨的东西从顶楼蹿了过去。

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支使九尾的方法,九尾速度快,体型小,最擅长飞檐走壁,有一次掠过学校教学楼,差点将顶楼抱着谈情说爱的年轻男女吓出个心肌梗塞。

放出九尾,也许可以查到点什么。

天气虽然冷,下午却也云遮雾绕地出了一会太阳,师清漪回去的时候,天边烧出浅浅的红色,晕了金边。

她拎着一袋子东西,还捧了一束刚从花店带回来的花。

房间里很安静,洛神原本躺下了,听到响动,慵懒起了身,肩上青丝垂了,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把东西放下,颇不放心:“就你一个人么?”

“在这守着容易乏,我让她们去休息了。”

师清漪一想也是,找出一只瓶子盛好水,将鲜花插了上去:“之后我不出去了,在这陪你。我买了花,喜不喜欢?”

鲜花在她手下娇得滴了水,衬着更为娇艳欲滴的人,窗边透过光来,只将她照亮了。

洛神点点头,微笑一笑。师清漪把花摆在床边台子上,这间病房逼仄,冷冷清清的,她希望她也能看得舒心点。

“是我回来吵醒你了?”师清漪柔声说。

“不曾,我刚睡下而已。”

师清漪看看外面,揽住了洛神:“你先接着睡,到时候我叫你起来吃晚饭。”

洛神在这种轻轻侍弄下再度躺下了,侧着身子,一双墨玉眸子静静地定在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想问她疼不疼,又怕提起这个反而让洛神的注意力转到这上面来,只好忍住了,说:“看我做什么?”

洛神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只露出半个指节,弯曲着向她招了招。

师清漪看得好笑,见洛神是示意自己过去,便十分配合地凑过身,低下头去。

“再过来点,我有话同你说。”

师清漪只好将耳朵凑过去:“这没别人,不用悄悄说——”

洛神抚了一把她耳畔发丝,扣着她的脸颊,将她轻轻往下拉,吻了她一下。

“沙子挺大没吹干净,我又帮你吹了吹。”洛神在她耳边轻喃。

师清漪:“……”

洛神松了手,一脸无辜,眼里有光停驻。

师清漪快要蜷成一个软软的团子,耳根飞红。她想要挺直腰杆铸造壁垒,想要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摒退一切伤害,与她独处的时候,却又那么想黏着她,恨不得立刻就要缩她怀里。

她只得装模作样吓唬:“快睡,要不是你现在这样,我就把你吃了。”

洛神轻轻舔了下唇,点点头:“好。”

师清漪:“……”

“睡吧。”师清漪在她身边坐下:“我在这。”

洛神身子动了动,脑袋抵着她,面无表情:“睡不着。”

师清漪偏着头,想了想,说:“我给你哼个曲子吧。”

她轻轻哼了起来。

外面夕阳仍在,有微红的一片云,凉凉的,是快熄灭了的火焰的颜色。旁边摆着师清漪买的花,它们在这微红的一片光中,静静地低了头聆听。

洛神听着这首曲子,眸中微有怔色:“哪里听来的这首曲子。”

师清漪暂且停顿,低声道:“是古琴曲,有人给我弹过,好听么?”

她继续低吟着,手指勾在洛神掌心,一点一点地合着节拍。

那种漫长的时光所积累的丰盈,覆盖在她们两人身上,轻盈又厚重。

洛神牵着唇角,勾了个足够盛放着世间温柔喜悦的弧度,闭上了眼。

“嗯。”

346 安顿

第三百四十三章——安顿

叶仁心的这间隐藏病房并不是久待之地。

之前不过权宜之策,等到晚上叶仁心得空过来,照例看过洛神的情况,几个人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叶仁心说:“眼下已经不再需要医院的器材资源了,只要有药,可以考虑换个地方,也能更舒适些,有益于进一步调养。”

师清漪点点头:“明天雨霖婞和长生就会到,人一多起来,出入的确是引人注意,如果真的有外来者在盯着,到时候有点什么动静,在医院这里也不好处理。”

朱萸恨不得将自个的殷勤全部倒出来,只向着洛神一个人道:“宫主,你到我家去住,我家特别安静,最适合宫主你休养了,把药都带回去,我可是护士,打针护理通通都没问题的,也跟着心姐学了很多,宫主你就放一万个心。”

师清漪扶着下巴,装模作样叹口气:“我就不知道住哪里了,不想住酒店,看来还得租个房子。”

千芊也托腮:“我也是,住哪里好呢?”

两个人很是“苦恼”地同时摇了摇头。

洛神但笑不语。

朱萸一听心里有点着急,她倒真怕师清漪去租房子。如果师清漪选择租房子了,按照她对她家宫主的了解,肯定也要住过去的,又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她转过脑袋,这一扭头之间脸色终究变了些许,语气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客气:“你们也住我家不就好了?”

师清漪“好一番推却”:“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朱萸皮笑肉不笑:“不麻烦。”

师清漪心笑面不笑,继续“推却”:“我怕打扰朱护士你。”

朱萸眼看着师清漪这副模样,似乎真的非租房不可,暗想难道是自己之前给她甩了太多脸色,又骂她狐狸精,她一个不高兴就想走了,如果她自己走也就罢了,但是她会把宫主也给拐走的,越想越上火,噘着嘴干巴巴道:“不打扰。”

跟着她又搬出洛神救急:“宫主,你决定住哪里呢?”

如果宫主要住自己家,料想那狐狸精也不好说什么的。

想到这,小朱护士不免又有了底气。

洛神道:“我听清漪安排。”

朱萸:“……”

底气一下全没了,朱萸只好继续跟师清漪打商量,语气甜得不行,只让人怀疑她已经掌握了川剧变脸的精髓,上一秒小夜叉,下一秒小甜甜。她对师清漪说:“租房子多麻烦,还得找,找到称心如意的那就更难了,我家地方特别大,随你们住,我真的是很想你们住过来的。”

师清漪笑了个春风拂面:“小朱护士这样盛情相邀,实在难却,好吧,那我们就打扰了,谢谢你。”

朱萸很高兴,站起来忙前忙后地准备去了,还顺便请了个假。不过很显然她的高兴也只是因为洛神住在她家休养这事算是定了,至于别的,她只拿鼻孔看人似的没看见,立刻就在师清漪面前从小甜甜又变回了小夜叉。

第二天傍晚雨霖婞和长生也赶到了,鱼浅并未出现,一行人离开医院,去往朱萸家。自从见了面之后,一路上长生就没离开过洛神身边,不是攥着洛神的衣袖,就是搀着洛神,只怕她又不见了似的,洛神抬手摸摸长生的脑袋,又问询鱼浅的情况,雨霖婞告诉她鱼浅有重要事要处理,也就没有跟着来。

师清漪想起鱼浅连手机也不认识,不放心道:“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刚从神之海出来,放着她一个人能行么?”

雨霖婞摊手:“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我已经把她表姐的话转告给她,请她过来,大家一起行动安全点,也能有个照应,但是好说歹说的她还是不来,只说还有要事,我们出门之前,她就已经背着那个大箱子离开了。”

洛神沉吟片刻,才道:“她可有说过要去何处?”

雨霖婞摇摇头:“没有,我问了,但是她不告诉我,不过她有让我向你和师师转达几句话,说是后面会再和你们见面的。就为这个,我还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花了多少工夫才教会了她怎么打电话,又恶补了一些现代生活的常识,不然我们能拖到现在才过来?反正留了你们两的号码,真要有事,她应该会联系你们吧。”

师清漪低头忖了忖,感觉鱼浅的确是十分谨慎,如果鱼浅自己有了选择,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说会再见面,那就等着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相处时间分外短暂,她倒是很相信鱼浅其人。

她又看看洛神,两人四目相接,相互也都通透明了。

朱萸的家比较偏僻,如朱萸所言的确是很安静,得从巷子里进去,房子也颇有一些年头了,重新装修过,还带了个小院子,侍弄了一些各季花草,如今寥寥开了当季的花,尤其是棚架底下摆放的几盆水仙开得正精神。

叶仁心家则就在朱萸家隔壁,床位不够,雨霖婞和千芊晚上就过去叶仁心家睡,推开围墙那边的门就到了,十分方便。

千芊也就这事打趣朱萸:“小朱护士,你不是说你家特别大随意住吗,怎么我就跑隔壁去了呢?”

牛皮吹得有点大了,朱萸自觉心虚:“可是我没说床位多的,床位不够,难道你要睡地板么?”

她心思又转了转,补充说:“再说如果你真要住我家,可以跟你朋友换的。”

狐狸精她是不指望换走了,毕竟狐狸精在,她宫主就在,这个还真是板上钉钉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如果能把那个什么长生换走,却也划算。说是堂姐,为什么一点姐姐的样子也没见着,反而只跟一块糖似地黏着她家宫主,连条缝都不留给她。

“我不换。”长生出来听见了,认真道:“阿瑾和阿洛都舍不得离开我。”

朱萸:“……”

她简直震惊了,还真敢说啊,不……不要脸。

长生天性烂漫,无拘无束,一般她嘴上说的,就是她心里想的。她认为师清漪和洛神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师清漪和洛神,一家人相依为命,这就是漫长时光中所见证的事实,也是她心里的认知,说出来也觉得没有半点不妥。

她们是她身边仅存的亲人,这种牵挂她完全可以直白地表达出来,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千芊眨眨眼,说:“那我也舍不得跟长生换。”

长生冲她一笑。

朱萸却被长生那记直球击了个晕头转向,越想越气愤,她从小就跟在宫主身边,自认这里也就只有她见过宫主小时候,别人根本就没这个份,却从来也没敢说这种话,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她心里这点不平衡令她起了使坏的心思,瞥了长生一眼,说:“其实我正打算告诉你呢,你不是住书房旁边那间房吗,我刚才去那边整理床铺,发现床架子坏了,因为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房间很少去打理,坏了也就没注意,那床是不能睡了,眼下也来不及换别的床。”

长生垂了眸,若有所思一番,道:“无碍,我可以同你一起睡。”

朱萸:“……”

她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声音也高了八度:“我……我才不要跟别人一起睡!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睡!我习惯了!”

长生十分知礼地道:“朱姑娘,那是我唐突了。”

朱萸气了个七窍生烟,只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磕磕绊绊道:“我去把你的床修一修,你到时候睡自己的房间!”

说完飞也似地跑了。

千芊抱着双臂笑盈盈地在那看完热闹,拍拍长生的肩膀,走到厨房去择菜。

长生回过头,看见远处那边门开了,师清漪扒拉在门边上,探出半边脑袋来,洛神隐在她身后,似乎是有些拘谨地露了乌黑长发的一角,两个女人叠在一处往外看,登时让人有一种家长担心家里两个熊孩子要掐架而偷偷观察形势的错觉。

眼见被看见了,师清漪低咳一声,她怕撞到洛神,事先用手拨到洛神腰际,轻轻揽着她想将她先捞出来,洛神扭捏着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不想先露面。

师清漪低声说:“是你听到声音先要出来看的。”

洛神绷着脸:“是么?”

师清漪暗笑:“你别不好意思。”

洛神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我认为没有出去的必要。”

洛神继续退了两步,在那站得笔直,师清漪之前扒着门偷看,被洛神从后面贴着,压得有点腰软,也倚着门在那站了。

长生走过去,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两人操的那份心:“阿瑾,阿洛,你们在这门口做什么?”

洛神淡道:“清漪走路没注意看路,撞到门上,我过来扶。”

师清漪:“……”

长生点点头:“阿瑾以后走路要小心点。”

师清漪:“……”

这么天真,居然还真信了,看来她的确对洛神是深信不疑的。之前跟朱萸说话,却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蔫坏的,又是谁教她的。

长生主动跟她们俩坦白:“方才朱姑娘骗我,是以我也骗了她。”

洛神心知肚明,眯了眯眼:“怎么说?”

长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朱姑娘说我那间房的床坏了,我先前看过,是完好的,我便同她说要与她一起睡,她被吓坏了。”

她走进房里,坐在床边,噗嗤露了个温柔笑意来,定定看着师清漪和洛神,两腿一晃一晃的:“我怎会同她睡的。从小到大,我只同我的亲人同榻而眠过。”

师清漪的心一下子软了,和洛神一左一右坐在长生身边。

长生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还有夜。但是她不是我的亲人。”她说过了之后,眼睛看着前方,似看了一片虚空,仿佛也是随口一说,不再在意了。

师清漪却听这个字有点耳熟,想起萱华轩里面那支青笛旁边刻的收藏简注——夜姑娘昔年救治长生,以脱其疾,以凰都岩冰玉蟾谢之,得其青笛回赠。深感怀之。

是那位么?

她没说话,若有所思。

洛神也没再说什么,眼眸幽邃地瞥了长生一眼,轻轻道:“晚上想吃什么?”

师清漪说:“晚上我来做饭。”

长生很有兴致:“阿瑾做的都好吃。”

师清漪起身去厨房,千芊已经择好了菜,难得再聚,晚餐十分丰盛,连叶仁心也赶回来了。

外面依旧起了寒风,里头灯火明媚,师清漪坐在洛神边上,特地给她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朱萸见晚餐是师清漪做的,本想借机挑剔,结果吃了几筷子发现味道的确是挑剔不出什么来,只好闷头吃菜,难得多吃了一碗。

经过这些天奔波,这个晚上终于算是能睡一个相对舒适的觉了,师清漪躺在床上,舒展了四肢百骸,只感觉浑身泛着软。洛神就睡在她身边,女人冷香盈满鼻息,在黑暗中浮动,师清漪怕碰到她身上伤口弄疼她,不敢抱她,只是侧过身,像只蜷缩的猫似的挨着她,脑袋抵着洛神的肩,只是这样就觉得分外满足。

她兀自睡了个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规矩,睡不着,心里就有了大大小小许多盘算。过了一会,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抚过来,握住她拘谨笼在胸前的手,牵着她在暖意融融的被子里挪动。

然后师清漪感觉自己摸上了盈盈一握的软腰肢,女人细腻的肌肤擦过她的指尖。

“不疼。”洛神温热的吐息也擦过了她的耳垂,声音越发的低,仿佛是在让她打消这种因为担心而带来的拘谨。

师清漪被她这吐息扰了个激灵,只感觉更加难以入睡,小心地确认:“真不疼?”

“抱我不疼,不抱我疼。”

师清漪:“……”

她笑笑,手揽过去,将洛神轻轻抱了。

“在想什么?”洛神的声音贴着她的耳际递过来。

“想很多事,以后的事。”师清漪轻声说:“还有以前的事。”

往昔诸事光影交织,在她面前汇聚了一条流光的河,在黑暗中更为显眼。

洛神道:“你该想些更实际的,现在的事。”

“比如呢?”

“我。”

师清漪只感觉耳根子要炸了起来,洛神贴得太近,几乎就在她耳边说话,吐息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痒入骨髓。

洛神却又只是平静道:“九尾今日回来过么?”

“……还没有。”前一秒还被撩拨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师清漪正沉浸,还没回味出多少滋味来,只得又接了这看起来是个商量正事模样的话茬子:“不过之前它都会回来吃一次东西的,今天这么晚,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347 记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记录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等它的么?”洛神道。

师清漪抱着她:“是,反正也睡不着的,九尾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回来肯定饿得厉害,我得弄点肉给它吃。”

“嗯。”洛神手指摸到师清漪的耳边,轻轻捏了她耳畔的几缕细发丝在那揉,动作似有似无的,一面听她说话。

“唔……你弄得我有点痒。”师清漪摸摸耳朵,低低笑了,如果现在有光亮起来,大概能看到她眼睛里盛了清甜的蜜。

洛神闻言,停了手。

眼见洛神将指尖缩了回去,师清漪耳边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似的,反倒是更觉得痒了一样,那种感觉一路渗透到了底,感官上的痒转到心痒,一下一下带得她的心跳更快。也许是这些天疲惫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终于峰回路转清风拂柳了,她在这种带快的心跳声里感觉到了那么一点难以自抑的渴望,由最开始的满足中又生出贪恋的芽来。

但却不能做什么,毕竟现在她就算再略微抱紧一些怀里的女人都会担心弄疼了,揉坏了,于是只得改变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圈住洛神身子的双手也调整了,以便让对方能睡得更舒适些。

洛神没再言语,身子微蜷,将自己往她怀里又送了送。

柔玉生香在怀,师清漪实在很想去吻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脸颊侧了侧,抵在洛神额头处。

外面有冷风在刮,发出低低的呜咽。

师清漪将心里那点被撩拨出来的旖旎心思重新收回去,妥帖安放好。她就这样安静地贴着,手搭在洛神腰上,呼吸逐渐平稳,气息掠过怀中人的肌肤。

寂静了一阵,洛神在黑暗中轻声说:“你这般,我也会痒。”

师清漪先是一愣,跟着揣摩到了话里更深一层的意味,脸颊通红,没想到这下洛神给了她回应,安放好的那点心思差点瞬间就要喷薄出来,直将她烧了个浑身滚烫。

她突然感觉有点透不过气,忙偏开脸颊,看着房间里那一片化不开的墨。

“现在呢?”师清漪面红耳赤。因为洛神之前要她抱着,她也就并未松手,只偏了头。

“一样。”

师清漪又稍微挪了挪。

洛神却道:“但是我喜欢这样。”

师清漪:“……”

“你……你别说话了。”师清漪把脸埋枕头里,声音含含糊糊的:“快睡吧,我在这。”

“好。”洛神轻轻应着。

然后她真的立刻就安静下来了。本来她也没什么话的,有时候不太熟的人盼着她多说点也不见得能得到几句,这辈子大部分的话语似乎都只给了一个人。当然,还有她的笑。

过了一会,师清漪从枕头里抬起脸来,旁边洛神悄无声息的,融在这寂寂的夜。师清漪摸索着将手贴在她胸口,感觉她胸口起伏平稳,呼吸均匀,看来是真的很快就睡了过去,放心之余,明白她因为身体缘故其实很早就倦了,之前做的那些小动作,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想让自己会觉得她精神点,不必为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拘谨和担忧,顿时又有点心酸。

师清漪躺了许久,思绪纷杂,直到听见窗外响起哒哒敲击玻璃的声音,她才轻手轻脚下了床,往窗边走。

窗帘被拉开,外头有微弱的夜光照进来,九尾伸出爪子扒拉在窗外,一张脸紧紧贴着玻璃,它看见师清漪过来,显然十分激动,又往前挤了挤,结果玻璃成了阻隔,将它那张夜枭般古怪的脸挤成了一张烙饼。

师清漪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它安静离开,之后拉上窗帘,轻轻走出房间。

她从厨房里拿出准备好的肉,肉是冰的,就特地加工了下,做成九尾喜欢吃的形式,端到院子里去喂九尾。

九尾吃得欢畅,师清漪蹲在它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看它殓爱。

这样看着,不觉又想到了月瞳和傲月。九尾这些天一直跟着师清漪行动,替她找人,监视,它们俩则是这次跟着雨霖婞和长生一起来的,只是月瞳惫懒,眼见师清漪现在没多少时间照顾它,它也知道洛神现在身体不适,倒也不过来缠,兀自找个舒适的地方团着睡大觉,除了雨霖婞需要过得提心吊胆一点,别的却也没什么。

傲月就可怜了些。

体型过大,所有交通工具与它绝缘,一路上只能靠它自己遮掩踪迹前进,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本来师清漪早就考虑到这点,告诉长生别让傲月过来,等这边告一段落再回去接它,谁想这头巨狼天性气傲,一早直接走了,谁也没搭理。

如今师清漪只知道它往这边来,却始终没见它出现,虽说以它的本事不需要担心,却也不免要惦记。

等九尾终于吃好了,师清漪从它身上取下了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她特地绑上去的,这样九尾追踪的时候就能够将某个范围的所见摄录下来,很多野外纪录片的工作者也采取这种方式拍摄,很方便。

转移完之前的记录,师清漪重新将摄像头绑好,招呼九尾去睡。九尾吃饱喝足,就在一楼趴着,这些天师清漪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现在夜深人静得了空,便就着笔记本整理了一下近期在手的资料,其中包括在神之海监听姜仇的录音,还有这次九尾的监控录像。

客厅没有开灯,师清漪独自一人将这些录音图像提前过了一遍,屏幕的冷光反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只在眼底晃出一点沉沉的光,与显示屏幕相衬着。

处理完毕,师清漪把耳机摘下来,在那静坐了一会。

然后她听到了某种细细的响动,像是厨房那边传来的,不由扭头去看。

这里是老房子重新装修,很多地方不好大刀阔斧地动工,所以格局和现在很多套间还是很不同,厨房靠上二楼的楼梯比较近,离客厅这边还有段距离,周围昏暗,只有显示屏这一小片的照明,师清漪站起身走向那个方向,目光越过门门道道,只见厨房那边更是黑得跟个无底洞似的。

师清漪特地开放五感,整个世界顿时清明了起来,耳边听风走,眼中见微尘。

她慢慢往厨房靠过去,眼前事物在黑暗中显出轮廓,她毫无阻碍地穿梭其间,能听到那种声音在她开放的五感中变得无比清晰,也越来越大,像是有女人在抽噎。

师清漪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那个人影。

如今她走路犹如鬼魅似的,踏步无声,那人影并没有注意到她过来,只是摸出了手机,也许是想看看时间。手机屏幕陡然一亮,照在这人影略带稚气的脸上,能看到脸颊上隐隐还有未干的泪痕。

人影这才抬了头,准备走出厨房。

之后当然是被站在门口的师清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

人影熄了手机的光,师清漪却能清楚地看见她趁着黑暗抹了把脸,擦掉眼泪。

“阿萸?”师清漪轻声说。

朱萸擦过脸,重新打开手机的光,低声抱怨:“你干什么啊,杵在这跟鬼似的,吓死我了。”

现在她的脸是干干净净的了,看不见眼泪,不过一双眼睛肿得似核桃,师清漪知道她要面子,也不点破,只是说:“我不干什么,你在厨房做什么。”

“我肚子饿。”朱萸看起来心烦意乱的:“来找东西吃,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你家。”师清漪笑道:“不介意我打开厨房的灯?”

“……开吧。”

师清漪开了灯,朱萸被灯照得眼睛眯了起来,抬手挡了挡。

“找东西吃怎么不开灯?”师清漪说。

朱萸并不像是师清漪那样懂得遮掩,分分钟能演一场,很多事可以藏起来不会被人看穿,于是她只能在那胡乱回话:“我就不想开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你家。”师清漪还是那句话:“那找到什么吃的了么?”

“……没有。”

师清漪将她从头到尾的细节表现收在眼底,只说:“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朱萸把“有阴谋”三个大字顶在她鼻梁上,哼道:“你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师清漪似笑非笑的:“晚饭你吃了很多,我想我有理由认为你觉得我做的晚饭好吃,如果你饿了,现在我也可以给你做点夜宵。你对我似乎有点意见,但是我又住在你家里,所以我想可以做点东西讨好你,也许会让你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你说无事献殷勤,对,我的确是献殷勤,但是我的目的是可以告你的。”

朱萸:“……”

继长生之后,朱萸又迎面受了一记直球:“你,你这都能说,你不要脸。”

“我并没有说我要脸。”师清漪平静道。

反正她几乎也只在洛神面前要脸了,毕竟洛神比她更不要脸,高下立判,她红脸红耳根自然也是频繁的事。一墙更比一墙厚,可见脸皮厚薄,要不要脸红,还得看对比。

“你不用给我做夜宵。”朱萸唯恐她再待在这,嘀咕说:“我要去睡觉了。我想了想,晚上吃东西容易长胖,我忍。”

“是么?”师清漪点点头:“你不给我献殷勤的机会,那我去睡了。”

她迈开步子走向客厅,朱萸站在原地偷偷观察了一阵,发现她的确是走了,下意识摩挲了下覆在左手臂上的衣袖,耷拉着脑袋上了楼。

不多时,师清漪却又悄悄折返回来,利落地进了厨房。

晚上的厨房是她收拾的,什么位置放着什么东西了然于心,她沉默地扫视了一圈,低头瞥向厨房的垃圾桶。垃圾桶之前被她清空了过一次,刚才给九尾准备肉的时候产生了部分垃圾,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那堆杂物中又多出了点东西,看起来像是呕吐物。

也许刚才朱萸没有料到有人会过来,只随便又弄了点食物的包装袋遮掩,没有遮完全,毕竟她更不会料到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去关注一个垃圾桶。

师清漪又检查了下碗柜,之前所有的碗碟经过消毒,水渍早已经蒸发干净,现在只有最上面有只碗里有水渍残留,可能是朱萸刚才使用过后随意清洗了下,师清漪取出这只碗闻了闻,感觉上面有点怪味。

橱柜里的糖罐子有被打开的痕迹,原本那里被师清漪擦拭干净了,现在发现有少许糖沫子撒在外面。

师清漪看过了,倚着厨房门看向二楼,若有所思。

朱萸刚才在吃什么东西?

也许这东西很难吃,她得过来厨房这边放糖,然后还吐了。

莫非她生病了在吃药么?如果只是普通地服药,应该还不至于这样。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她最近如弦般绷得紧紧的,顿觉疲累。

师清漪摇摇头,转身准备回去,结果迎面就见身后寂寂然然地站着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影子,黑暗中像缕烟似的不可捉摸。

“……吓我一跳。”师清漪摸摸心口,又笑了。

洛神偏头看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师清漪:“……”

“你怎么又起来了?”师清漪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不好好睡觉。”

“睡了,醒来不见你,出来瞧瞧。”

她话语依旧淡淡的,师清漪却从中感觉到了那么几分牵挂的甜,说:“之前等九尾等得比较晚,又有点事耽搁了,下回我早点睡。对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看见了多少?”

“好一阵了,该看到的都看到。”洛神觑着她,却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拢慢捻地蹭了下,没再说什么,表情倒是讳莫如深。

师清漪:“……”

看来自己之前什么要脸不要脸的全部说辞也全都被洛神听见了,更遑论后面,就把刚才的事又细细道了一遍,又说:“我看朱萸有点奇怪,就过来看看。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怕她尴尬,没直接问她,想必问了她也不会告诉我,就检查了下她在厨房待过的痕迹。”

“交给我罢。”洛神眼中墨色深不见底。

师清漪点点头:“也是,她只听你的话,你去处理会比较好。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慌,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看过九尾带回来的记录了?”

“嗯,还有姜仇的录音也听了一遍。”师清漪脸色这才露出少许复杂来:“你先就不要看了,等明天吧,明天给大家都看看。”

洛神没有再问,只是朝她伸出手,师清漪笑笑,十分乖觉地牵上去,跟着洛神回去睡觉。

第二天众人围在一起,师清漪打开电脑,给她们看到手的记录资料。

最先打开的是姜仇那份,那时候姜仇还是作为桑吉的形象出现,窃听器记录了他中途离队那段时间的经历。最开始一段其实很普通,应该是姜仇独自一个人穿行在神之海里,从里面响起的脚步和机关转动的声音来看,他走得很从容,毕竟已经在这走过无数遍了。

一直到中段的时候,有人过来与姜仇会合,姜仇语气居高临下的。

他说:“她现在怎么样?”

“鬼姬大人刚才已经进食过一次,恢复了许多,说足以应付之后的情况,当时我不敢抬头多看,她说是,肯定就是了。只是目前储备已经出现不足,不知道是否能应付之后的需要。”

“再抓些人进来。”

“主人,现在周边地区时常出现人口失踪,喇嘛也少了不少,上面已经盯上色达这一块了,如果再频繁活动,可能会引来注意。”

“我说再抓些人进来。”

“……是。”那个人这才忙不迭地答应,听声音好像是出了一身瀑布汗,仿佛只要让姜仇哪怕感觉到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不耐烦,他都可能随时万劫不复。

“实在凑不够,就用般若顶上。”姜仇声音冷冰冰的:“她现在正在特殊时期,一定要保证她的需要,半点都不能含糊禁甲。”

“……是。”

这时千芊站起来,微笑道:“我去下洗手间。”

洛神望向她,没说什么,轻轻颔首。

对话里提到了鬼姬,还有那些消失的人,至于那些消失的人到底归于何处,答案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师清漪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暂停说:“不用什么都听得仔细,你休息下,到时候我可以概括一下告诉你情况。”

“没事。”千芊嘴边带笑,眼底却凄然:“我很快就回来,你们继续,不用等我。”

她离开了。

雨霖婞叹口气,捧着杯茶水在那喝,少有地没怎么搭腔。

气氛凝重,师清漪抿了抿唇,继续播放。

后面录到了姜仇和宁凝碰上的情况,师清漪她们当初是在一个尸道里发现宁凝和姜仇一起出现的,音频正是录到在这之前的那一段。那时宁凝不知道姜仇的底细,以为还是那个傻大愣的桑吉,逼着这个“桑吉”在前面带路,姜仇唯唯诺诺跟在她旁边,一路扮猪吃老虎倒是吃得畅快,不过期间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等音频推进到一个位置,只听姜仇说:“宁小姐,我觉得我们应该走这边。”

宁凝不耐烦道:“你走前面。”

脚步声响起来,不想这时候宁凝却停住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突然变得非常不自然,有点发抖:“等一下,我不想走那边。”

“宁小姐你怎么了?”姜仇扮出了属于桑吉的那种憨厚的疑惑,但是却能听出来他这次还真不明白,所以这里他问宁凝的时候,的确是真的一种问询,而非之前很多时候的假模假式。

宁凝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起来,吼道:“我说我不想走那边!你再说话我一枪崩了你!”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像野兽。

洛神蹙眉,做个停顿的手势。

师清漪把这个地方卡了一下,停住了,又将音频稍微往前回放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宁凝打算改道的这段音频被再次播放了一遍。

师清漪昨天晚上就听过了,自然发现了端倪,她知道洛神已经听出来了,这次就问其他人:“你们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雨霖婞接口:“他们俩的对话有问题?”

“也不是。”师清漪摇摇头:“在他们的对话里,还有一种声音,宁凝就是听到这种声音才决定改道的。你们注意听宁凝的语气,她非常的害怕,而且她的这种害怕,怎么说,和我以前观察过她的那种害怕不同,具体我也不好形容。这个声音姜仇自己并没有任何表示,如果是他本来就知道那个声音,问宁凝的话时恐怕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当时声音实在太小了,不仔细听真的很难察觉,他自恃久居神之海,也就没注意,但是为什么宁凝就能一下子听到了呢?我认为她的听力应该是比不过姜仇这个怪物的,除非她以前就对这个声音有反应。”

她补充说:“你把声音再编辑一下,也许就能听到了。”

雨霖婞着手对录音做了处理,细节被放大了许多倍,那小段音频再度回放,于是在姜仇和宁凝的对话背景下,的确是响起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渺远,一下有,一下无的,拼出某种古怪的曲调,有点像是催魂的哨音。

348 无踪

第三百四十五章——无踪

众人这回都将那声音来回听了个仔细,也许是拿不准,暂时谁也没有发表看法。

现场一时有些静。

雨霖婞的脸色更是有点奇怪,她皱着眉,水杯边沿贴着唇边,却迟迟不见她喝,眼珠子也像是定在那了似的,长久地发着呆。

“霖婞。”洛神瞥见了,轻轻出声叫她。

雨霖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身体耸了下,水杯也被她这突然耸起的动作带着往嘴边一磕:“啊?她表姐,你叫我呢?”

洛神点点头。

“叫我什么事呢?”雨霖婞嘀咕一声,又将之前一直捧着的水杯挪开,放在一旁:“啧,这杯子差点磕着我的牙了。”

洛神又盯了她半晌,似在观察她细微的神色变化。

雨霖婞被她这幽邃双瞳盯得浑身发毛,正要说话,洛神摇了摇头:“无事。怕你将杯子吃了。”

雨霖婞:“……”

这期间师清漪扫视一圈,其实也发现了雨霖婞的那点异状,低声说:“雨霖婞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雨霖婞揉了揉后颈。师清漪特地瞄了一下她这个下意识的肢体小动作,感觉她看起来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更多的却是不解和迷惘,不像是在隐瞒,而是真的不清楚。

师清漪也就没再说话了。

刚好这时千芊走回来,面色已经恢复从容,微笑着问大家情况怎么样。

师清漪明白她内心痛苦,现在也只是表面上故作坚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问询她感受,即便是出于关心也不妥当,最好是暂时让她一个人自行缓解。于是师清漪也没说别的,只把前后细述了一遍,又重新播放了几遍处理过的音频,向千芊道:“这种声音我们都没什么头绪,不过我觉得这有点像是驱使什么东西用的,千芊你不是可以用小笛操纵蛇和蝴蝶之类的,听出什么来了么?”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乐器,音色很奇怪,但是应该是吹奏型乐器没错。光凭这么一段音频不好妄下判断,但是就像是师师你所说的,应该是驱使用途。”千芊闭目凝思一番,说:“这种东西,我们一般称其为驭器,驭器种类千变,可供驱使操控的东西也有万化,实在不好拿捏,甚至有些特别古老的驭器,那就更加超乎我们想象的范畴了。”

洛神道:“听闻驭器极难驾驭,驭者世间罕有。”

千芊点头说:“对的,驭器非一般人可以使用,其实我那种小笛操控蛇和蝴蝶只是皮毛,还算不到驭器的范畴里,可以说是远远配不上的。”

师清漪沉默起来。

如果真的如她们推测的这样,那音频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那个驭者,又该是多么棘手的一个角色?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章台柳。

章台柳其人行踪飘渺,神秘莫测,最重要的是他当时也在神之海,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驭者?依章台柳展露出的手段本事来看,他肯定是配得上做一个驭者的。不过章台柳曾在暗处给过他们许多帮助,从当时音歌的明显反应来看,击杀女王蝾解决尸道混乱,后面在山体激流中为他们改变水道,以免他们被激流拍死,多半也都是章台柳所助。

最后从神之海脱困出来就更不必说了,章台柳给予了十足善意的帮助,如果真的是章台柳,那是否意味着这件事不会太棘手?

……也不一定。

至今为止章台柳的目的都云遮雾绕的,看不分明,不能因为他经常暗里的帮助就相信他,毕竟表面披着善意的皮,背地里欺瞒算计的也大有人在,所有一切都必须仔细斟酌,每走一步都该谨慎。

师清漪看向洛神,洛神当时是和章台柳有过联系的,有些讯息说不定可以作为参考。她轻声说:“洛神,你对章台柳有什么看法?”

洛神平静道:“其实也并无什么明确看法,毕竟知之甚少。当时情势危急,是他在暗中先行联系我,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使用手势沟通,达成合作关系。”

她顿了顿,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波澜,谈起当时生死一线,她也是泰然处之:“我对章台柳远不到信任的程度,当时选择与他合作,亦是因为依照当时情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再无其它选择。”

师清漪眼睫低垂,沉默了起来。

洛神眼波瞥来,师清漪抬眸看过去,双人目光相接,洛神唇角挽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微笑看她。师清漪从这笑意中感觉到了轻柔的安慰,心中的那一点涟漪也逐渐平缓了。

既然往昔噩梦已不能再回头,她要做的就是将十二分的精力投注到未来,避免噩梦再度发生。

师清漪又琢磨了下,感觉如果章台柳是驭者,似乎有些地方也说不通。

首先章台柳很熟悉神之海,从他种种的举动表现来看,他清楚神之海每一个机关的准确位置,也明确知道神之海底下那巨龙般怪东西的藏身方位。能做到这一点,要么是他参与了神之海的施工,要么是他经常潜入神之海,仔细探查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必须在神之海中花费许多时间精力,而依照鬼姬和姜仇的本事,不可能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察觉。

鬼姬和姜仇应该是以前就知道章台柳的存在。

但是音频里显示,姜仇对这个驭者一无所知,甚至连驭者的驭器所发出的声音都没捕捉到,这一点就与之前猜测矛盾了。

所以这个驭者也许不属于神之海,毕竟姜仇对其没有半点反应,可能是那时候从外面进来的另外一个人,可怕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不,准确的说是只有宁凝发现了。

而且宁凝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师清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众人一起商议了一会,洛神也道:“宁凝看起来很是惧怕这位驭者。可她又曾为巫寐效力,章台柳原本就与巫寐,萧家那边交好,宁凝应当也知晓章台柳存在才是,不至于惧怕章台柳,想来章台柳恐怕并非驭者,驭者另有其人。”

千芊说:“如果真是这样,再假设这个驭者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的确是很麻烦。”

雨霖婞一摆手,豪气万丈:“怕什么!本司令在这,同志们不要怂,就是打!”

师清漪说:“好,司令往前打,我们殿后冲。”

千芊也笑着斜一眼:“打起来的时候司令有种别跑。”

雨霖婞拍着桌子说反了,笑闹一阵,师清漪点开了九尾监视的视频给大家看。九尾这次主要是监视宁凝,从视频里来看宁凝大部分时间都很消停,她要么待在酒店里,要么就站在酒店门口,只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偶尔她也会上街,买一些必需品回来,之后继续缩在酒店里。

好几次能见她有点神经质地在街上来回地转悠,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再从那条街走到这条街,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宁凝精神状态似乎很飘忽,甚至于诡异。

长生道:“她看起来似是很害怕,既然害怕,为何不离开?”

说这事的时候长生依然还是挽着洛神的手臂,一副依赖的样子,朱萸在那边闷声不吭看着,眼刀子却能杀人。

师清漪接着长生的话茬子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总不至于是因为我跟她说后面有事找她,让她不要轻易离开,宁凝可绝对不是那种被轻轻恐吓一下就老实的人。”

“轻轻的恐吓?”洛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师清漪眼神在那飘:“……反正我觉得那就是很轻的,反正就是比你用牛奶糖当蛊药恐吓她要轻。”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

千芊笑道:“我刚也仔细看了下,宁凝害怕却没有离开,应该是有别的原因的,她的行为举止真的很奇怪,只是具体怎么样,我们还得再看看。”

“嗯,我会让九尾继续监视的。”师清漪喝口水说:“那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去休息下。”

众人起身收拾,洛神站起来朝朱萸做个手势,朱萸看见了,眼睛一亮,颠颠地跟在她后面走出去。

一路走到院子里,左右无人,朱萸一脸期待地看着洛神:“宫主你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么?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洛神道:“阿萸,现下是多少年间?”

朱萸一头雾水:“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啦。宫主,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洛神眼底柔和,轻声说:“是了,如今早已不同当初。烟云海早已是过去烟尘,你不必总将自己再当做我的侍女,你是自个的主人,想来你在这尘世间生活那么久,这些道理也都懂的。”

朱萸听了,鼻子霎时一酸:“宫主是嫌弃阿萸侍奉得不好么。”

洛神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胡思乱想这毛病怎地这么多年都没变?”

朱萸又像小狗似的被揉脑袋揉开心了,期期艾艾地说:“我不管,我从小就跟在宫主身边,是你的侍女,我……都习惯了,不想再改了禁甲。”

洛神望着她,半晌,道:“罢了。”

朱萸高兴得脸上霎时开出花来,又说:“宫主找我就是为了这事么?”

洛神道:“也不是。你昨夜里睡得可好?”

朱萸回想了一下昨晚上被师清漪在厨房撞见一事,顿时就咯噔一下,当时她回去后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心虚说:“睡得很好,宫主为什么问我这个?”

洛神眼眸深邃,不着痕迹道:“我是怕突然这么多人在你家叨扰,影响你休息。”

朱萸一听这话就放心了,傻愣愣地以为洛神还不知道昨晚上的事,狐狸精应该没告诉她,赶紧说:“怎么会!是我让大家来住的,人多也热闹,高兴还来不及呢,睡得别提多香了。”

“那就好。”

朱萸个子矮,抬头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洛神。

洛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说:“阿萸,倘若你有什么心事,觉得可以同我说了,便来找我。”

她语气淡淡的,却总是那么轻柔,像凉风一样:“洛水十宫没了,爹娘阿姐也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人。”

朱萸先是一愣,跟着站在那,憋了许久,眼睛红了起来。

过了一阵,朱萸垂头说:“……好的,宫主。”

“回罢。”洛神轻轻说完,转身回去。

朱萸赶紧跟在她后面。

白天再没什么要紧事,师清漪看到朱萸家里还有烤箱,就顺便做了一些蛋糕小饼干之类的,摆在那给她们当零食。朱萸很想吃,却不愿意当着师清漪在的时候去拿,等师清漪回房的时候,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一把放在她的饼干盒里。

到了晚上十点多,师清漪检查完洛神的伤势,顿时放了心,洛神提出想要院子里散散步,于是师清漪陪她出去。

虽然天气还是很冷,夜色却并不压抑,空气凉出一股子通透清爽的气息。院子里的棚架上都亮着灯,流光璀璨,两人走过去,就见雨霖婞一个人在底下坐着,呆呆地看着那些光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和洛神挨着她坐下。

雨霖婞回过神,一见旁边突然就多出两个人来,吓得大喘气:“干什么,干什么,我还以为突然有俩粽子坐起来了,可吓死我。”

师清漪随手整了整棚架上垂下来的干枯藤蔓,笑说:“你唬谁呢?你不是折腾粽子专业户,祖上摸金的,也能被吓到。”

雨霖婞哼哼唧唧地说:“你们大冷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洛神淡道:“散步。见你在此,改为闲聊。”

雨霖婞听得高兴,却边笑边嫌弃:“无聊。”

洛神道:“我与有趣之人闲聊,便有趣。与无聊之人闲聊,便无聊。”

雨霖婞:“……”

随即为自己正名:“我是个有趣的人!”

洛神颔首:“甚好,聊罢。”

雨霖婞揉了揉自己的眼圈,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说:“她表姐你现在怎么样了?”

洛神道:“已经不会疼了。”

师清漪补充:“之前检查过,恢复得还不错。”

“那就好。”雨霖婞也放了心,问师清漪后面的打算,师清漪告诉她等洛神身体差不多的时候,就打算回去,至于之后的安排,还得先看过师家那边的情况才能具体定夺。师家那边是个大伤口,碰起来就难受,但是许多东西必须从这里面获取,不得不碰。

旁边几盆水仙开得幽静,暗香袭来,三个人好友相聚,低语相谈。

眼看着时间缓缓流过,师清漪低头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雨霖婞你不困么,看你今天有点恍惚,要不先回去睡?”

雨霖婞下意识来一句:“我晚上根本就不困,睡不着。”

静了静,师清漪轻声说:“雨霖婞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

雨霖婞被她的严肃给吓到了,说:“什么,你说。”

“你没再继续用那种药吧?”

雨霖婞知道她说的是安眠药,以前整晚整晚睡不着,只能依赖安眠药入睡,也就是因为这样睡得死沉,被人潜进了房间取了脸模都不知道。

洛神缓声说:“莫用,不好。”

“我……我已经很少用了。”雨霖婞低头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对它的依赖。”

“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也不用总认为自己不困睡不着,多给自己点积极的暗示,会好的。”师清漪说完,抬起头,透过棚架上疏疏密密的藤蔓看着夜空,就见上面飞速掠过一道影子,三个人登时站了起来。

九尾从棚架上蹿下,张嘴去轻咬师清漪的裤腿,扯着她走,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九尾是派去监视宁凝的,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它只需要安静地将监控录像带回来,根本不需要特地跑回来跟师清漪报讯,唯一的解释就是宁凝那边出大事了。

师清漪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太阳穴突突直跳,现在不过去是不行的了,她嘱咐洛神留下等消息,洛神道:“我不放心。”

师清漪一想,点点头,让洛神和雨霖婞先等着,自己跑到房间去敲朱萸的门,朱萸还没睡,一看来人是师清漪,正要说话,师清漪飞快道:“阿萸,你把车钥匙给我下。”

朱萸正要问为什么,师清漪说:“你家宫主要车钥匙。”

朱萸:“……”

没办法,朱萸只得乖乖把车钥匙给她,说:“大晚上的你们开车要去哪里?”

“带你宫主出去兜风。”师清漪谢过她,赶紧小跑走了,留下朱萸愣在原地。

师清漪匆忙去车库取车,三人上了车,九尾在前面引路,所幸晚上车流量不大,驾驶没遇上什么阻碍,宁凝看起来也没跑多远,开了一阵,九尾蹿进了一旁的公园里,三人把车停在外面,跑步跟随九尾。

市区里多是高楼林立,也只有公园里景致宜人,多花草树木,自然藏着不少偏僻的地方。这个点没多少人会过来,三人绕过湖区,进入边角一带的小树林,小树林里铺着鹅卵石小路,那边还尚有灯火,小树林这边就几乎全黑了,只有周边区域那些楼盘反照的些微细光漏在里面,衬得树影狰狞,有种脱离了城市的荒凉感。

师清漪暗夜能视,悄声说:“不要开灯,我走在前面,你们千万注意跟着我。”

洛神和雨霖婞都没吭声,紧随其后。

三道女人影子摇曳在林中,九尾蹿在前头,也没有什么声息。

等到了中心区域,这里种植了许多刺柏,而且十分密集,将视野遮了个差不多,如果有人进去,一时半会也难以分辨。

三人小心摸索进去,刺柏针叶细被划到会很不舒服,师清漪轻轻拨开前面挡道的枝叶,让洛神和雨霖婞先过去,这边的刺柏群更密了,师清漪听到什么声音,赶紧做个手势,三个人就在原地停下,借着周围树影作掩护。

师清漪探头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个人影,这人影趴在地上,手脚看起来很不协调,先是两只撑地的手耸了耸,跟着肩膀上的脑袋也跟随僵硬地转动两下,转得十分扭曲。

师清漪细看之下,发现这个人影轮廓竟然是宁凝。

然后像狗打滚似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关节像是错位了似地抽搐,再之后她突然又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失控的机器突然恢复了它应有的程序,她依然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往前面的树丛爬了进去。

树丛后面窸窸窣窣的,响起了声音。

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能贸然过去,三人就暂且在原地倾听。

而那边宁凝爬了进去,一直爬到深处,那里静静站着一个人影,宁凝扭曲着身体爬到这人脚边上,趴在那,去亲吻那人的脚背,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在无声地祈求什么。

这人弯下腰,将宁凝捞了起来。

然后这人将宁凝搂进了怀里,贴着宁凝的耳边,轻轻说:“滋味尝够了么?”

宁凝浑身耸动,没有出声。

“愚蠢,自私,贪婪,胆怯,暴躁,等等这些种种卑贱的劣根,你都尝了个遍,是否满足了你的好奇呢?”

这人抱宁凝抱得那样温柔,像呵护自己满意的一件东西:“我想你尝够了。”

“污秽之物,就不要了。”这人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平静无波的壳。

然后这人左手抚摸着宁凝的脑袋,右手伸到宁凝心口,贯穿了宁凝的身体。

宁凝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人从宁凝心口掏出个血淋淋的东西来,心脏在这人握在手中,最后一瞬也还是挣扎着跃动着。

之后彻底冰凉了。

距离比较远,再加上那人完全是附在宁凝耳边说的,于是到了师清漪这边,饶是师清漪耳力再好,也没有听见什么,只能捕捉到一些细碎的摩擦声响。在她们看来,只看见宁凝爬进了树丛,至于爬进去之后宁凝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清楚。

三人权衡了一下,决定再凑近些。

这个位置有一片矮树丛遮挡了视线,师清漪蹲下来伸出手,轻轻将上面那小部分的枝叶拨开了。

却在那枝叶后触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毛发细密柔滑,没有体温,像是摸到了一具冰冷的动物尸体。

349 蚀心

第三百四十六章——蚀心

甫一摸上那毛发,师清漪的心骤然往下沉。

这触感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得令她恐慌。

她现在已经被时光打磨得足够冷静,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形于色,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真正让她恐慌的,那也只能是她心中分外在意和看重的人和物。

这些如今真的所剩不多了。

如果要从她手上一点一点夺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发疯。

发现师清漪整个人在那定住了似的,洛神赶紧贴近她,攥住了她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捏了捏,能清楚地感觉到师清漪在那微微地发着颤。

洛神松开她的手,往枝叶后的那东西身上摸了过去,立时也僵了下。不过洛神的手辗转又往那东西的头颈部摸索而下,过了片刻,她就已经静下来了,似乎是放了心。

师清漪还僵在那,不敢相信眼前摸到的这具躯体已经冰冷了的事实。

……傲月。

……怎么会是傲月。

洛神贴过来,再度握住了师清漪的手,指尖在师清漪的手心里慢慢描摹。

手心一阵麻痒,师清漪感受她的指尖动作,仔细辨别。

她们相互配合默契,即使是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即使因为不能打草惊蛇而发出什么声响,师清漪感觉到洛神捏握自己的那股子温柔力道,还有她轻缓的抚摸暗示,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是傲月没有大碍。

雨霖婞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洛神和师清漪的身影轮廓,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洛神和师清漪都没说话,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出声询问的时候,于是也在那静待。

师清漪跟随洛神的牵引摸到傲月的颈侧,那里毛发很厚,她往里面来回摸索一番,这才感觉到那里细微的脉弦颤动。

原本傲月浑身冰冷,身体也没有因为呼吸所带来的任何起伏,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已经死了,现在师清漪摸到它仍有脉动,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些。

洛神在师清漪手心继续写字,意思是她现在要一个人悄悄靠近查探,让师清漪和雨霖婞在这守着傲月,以免再有变故。这种情况下一起行动更容易惊扰对方,当然不如派一个人先行行动来得妥当,不过师清漪担心洛神现在的身体,打算自己去,正要回写,洛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女人传递过来的那种安心感似乎穿透师清漪的掌心肌肤,沁入骨血里。

师清漪平静了许多,默认并相信了她的选择。

洛神弯下腰来,贴着矮树丛几步缓行,跟着绕到矮树丛另一边,倏然消匿在了夜色中。

四周死寂,连之前那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切都像是被这片黑暗的刺柏林吞噬干净,偶尔有冷风吹过来,这才摇动那些刺柏尖利的枝叶,带起沙沙的声响。

现在只能安静等待。这期间师清漪时不时将手搁到傲月颈部的脉弦上,手麻了再放下,又搁上去,如此反复,渐渐地发现它的脉动有了复苏的迹象,身体也在逐渐回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总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眼看着时间流逝,雨霖婞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拍了下师清漪。

她表姐去了那么久也没声,难道被掳走了?

师清漪明白雨霖婞的想法,心里也很紧张,但是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洛神的讯息,一旦贸然上去,恐怕会打乱洛神的计划。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依照洛神的本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就着了对方的道,无声或许是最好的情况。

她一方面相信洛神,一方面又止不住担心。

正犹豫之间,不远处亮起了一簇光。

那光莹莹的,还晃了晃,师清漪拨开树丛看过去,就见洛神打开了手机照明,看向她们藏匿的位置。

敢开灯就代表安全,师清漪和雨霖婞腾一下站起身,从矮树丛后面跑出来。

雨霖婞憋了大半天实在难受,深吸一口气说:“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洛神淡道:“你不是正在说么?”

“我都憋死了!”雨霖婞站在那走了几步:“她表姐你发现什么了没?宁凝呢,之前还看见她爬进这里头来了。”

“被一人带走了。”

雨霖婞赶紧问:“这么说你都看见了?被谁带走的,看清楚了么?”

洛神看向树林深处:“天色昏暗,看得不甚分明,不过那两人中有一个是宁凝,我是可以确定的,她先前爬进来,体型轮廓自是眼熟。另一人完全辨不清什么模样,只依稀一个背影,至于宁凝走在那人身侧,走动姿态很快,却十分古怪。我觉得——”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最后话里的异样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什么?”

手机屏幕的光反照到洛神的脸上,她眼底幽幽的:“那人在赶尸。”

一下子突然又安静了。

师清漪蹙眉,她具象能力太强,脑海里顿时就有了想象而来的画面。四周黑漆漆的,还起了冷雾,宁凝的身影僵硬着,不太协调地跟在那人身边,一直快步走到树林深处,直到消失。

雨霖婞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尸?在赶宁凝的尸?所以宁凝她……”

洛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领着两人走到树林的一块角落,地上杂草丛生,几乎没了小腿肚子。

师清漪拿手机照了照,瞥见杂草尖端隐约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洛神眸光示意过去,师清漪拨开了那片杂草,看见底下那个东西,脸色一下就变了。

雨霖婞凑过去也看了一眼,顿时想吐。

她嫌弃道:“这比粽子恶心多了。”

师清漪也看得有点难受,不过好歹忍住了,仔细端详起那东西的具体面貌来。

这东西大约拳头大小的一团,也许是因为发了胀,看上去还要比拳头大上一些,血淋淋的,还是那种发黑的血,因为膨胀的关系,导致表面的组织粘膜和血管等都涨破了,里面的血肉翻出来,破破烂烂如被碾碎的内脏一样糊在一起,但是好歹也能看得出这大概是一个人的心脏。

这个心脏正被什么东西迅速腐蚀,散发出恶臭。

洛神既然领她们过来看,意思应该是这心脏是宁凝的,宁凝的心被挖了出来,丢在这。但是师清漪琢磨了下,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依照这颗心脏的腐烂程度来看,应该不可能是刚不久才被挖出来的。

洛神看穿师清漪的疑惑,道:“这心脏便是宁凝的,那人挖了她的心。先前我到此处时,心脏大抵是刚挖出的新鲜模样,这般一个来回,它已然加速腐烂,想是那人动了什么手脚。”

“她表姐你别用新鲜来形容啊。”雨霖婞离远了点:“还让不让人到时候吃饭了。”

洛神一脸寡淡。

师清漪这下明白了,盯着那心脏看了许久,发现它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由红变黑,甚至有的边缘泛了白。不过她又发现这颗心脏和一般人的心脏似乎不太一样,虽然她没真正见过现实中人的鲜活心脏,但好歹见过书上的解剖图,更在叶仁心的病理室里看见过封存的人类心脏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对心脏的具体细节是十分了解的。

现在她看了看,发现这颗心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血管连接处有很多黑色的丝絮状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这些絮状物将大小血管缠了个严实,有点像是变了色的毛细血管群,连接各处微血管,随着心的腐烂,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清漪站在原地,感觉到某种程度上的胸闷头疼。一路追踪过来,没想到傲月出了事,更没想到的是,宁凝竟然被人杀死了?

自己费了那么多心神监视宁凝,掌握她的一举一动,结果还是来迟一步。背后藏匿那人太强大,就像是来去如风的魅,付出那么多的心力,就别提什么了解了,如今也只是稍微挨了个边。

她有点不敢相信,只觉得眼前所见一切都虚无极了,有种捉摸不定的飘忽,没什么真实感。

师清漪心情烦闷,叹口气说:“我去看看傲月怎么样。”

那矮树丛后面是一个斜坡,陷了下去,傲月体型硕大,刚好躺在这块凹陷区域,不然这片矮树丛也是遮不住它的。

师清漪坐在傲月身边,守着它,也不说话。

想来傲月也是杀死宁凝的那个人下的手。可能傲月过来与自己回合的途中来到这片公园,发现了那人,之后那人对傲月出手了。傲月身上也没发现什么伤口,也没有血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能让它昏厥到假死的状态。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此情此情似曾相识。

洛神过来检查了一下傲月的背脊,没什么异状,也凝眸不语。

师清漪低声说:“等它醒了,我们就回去,累不累?”

洛神摇头:“不累。”

师清漪苦笑了下,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傲月当时有可能是近距离接触了那个人,它嗅觉格外灵敏,肯定对这个人的气息已经留下印象了,如果以后有机会遇到,也许能指认出来,我们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的。”

“嗯。”洛神看着她。

两人偎在这头银色巨狼身边,默默等待。

九尾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现在蹿了出来,一路蹿到傲月身上。

师清漪想着傲月还在昏迷,怎么禁得起九尾这样瞎闹,心疼之下赶紧说:“九尾下去,别闹。”

九尾被她撵下去了,在原地绕着傲月转了几圈,拿爪子抹着自己的脸。

之后又蹿上去了,这下蹿到的傲月脑袋上。

然后它对着傲月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就是一爪子挠下。

师清漪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斥道:“九尾!”

被九尾这一挠,那庞大的银色身躯倏然一抖,跟着一个咕噜翻起身,低吼一声,大爪子朝九尾一拍,立刻就将九尾按在了爪子底下。

九尾炸了毛,又被傲月踩着,五颜六色的尾巴到处乱甩。

它们看起来经常这样踩,有点玩闹的意思,九尾被踩也只是行动上受制,倒是没受什么伤害。要是换做别的敢这样对傲月,估计这爪子下去就被排成肉酱了。

师清漪赶紧过去把傲月拉开,九尾得了空哧溜钻出,跳到不远处,尖叫着示威。

傲月威风凛凛地站在那,睨着它,不为所动。

师清漪看见傲月陡然醒过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奔过去抱住傲月。傲月比她实在高大太多了,于是顺势矮了身,又低了头,配合她的动作,师清漪这才踮着脚搂着它低垂的脖颈,脸贴着它柔顺的银发。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啊?”师清漪低声哽咽:“总不听我的话。叫你不要跟来的,偏要来,这下好了吧?又出了事……”

傲月眯缝起眼,折腿趴了下来,以便师清漪能更方便抱它。

洛神披着师清漪的外套静立在一旁,听到师清漪的话语,眸子也眯了眯。

那边九尾已经气炸了,在原地转圈,就差把自己舞成一个五彩风火轮,尖叫不已。

傲月不理会九尾,偏了下脑袋,心安理得地去蹭师清漪。

师清漪定定心神,看了看九尾几乎要气得炸开的反应,再联系之前九尾去挠傲月的举动,她和洛神之前一直都靠在傲月身边,苦等它苏醒,傲月总也没反应,结果被九尾一挠就立刻跳起来了,细想之下,顿时就明白了,这家伙简直是要成精啊。

洛神心思通透,含笑不语。

师清漪一下松开傲月,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瞥了它:“你骗我?”

傲月趴在那,一动不动。

“你后面醒了还装睡,居然骗我?”师清漪气了个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九尾发现了,我还真被你蒙在鼓里。”

那边雨霖婞扯着嗓子喊:“师师,她表姐,这心脏已经没了,快过来看!”

“来了!”师清漪赶紧应了,和洛神过去,顺便伸出手指勾了勾,招呼九尾:“来。”

九尾颠颠地跑到她身边,师清漪亲昵地摸摸它的脑袋:“乖。”

傲月站了起来,看着师清漪和洛神,九尾的背影。

师清漪回过头,指指傲月脚底下,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朝它淡道:“你站这。”

傲月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却真的站在那,没跟过来。

到了发现心脏的地方,发现那心脏果然已经彻底腐蚀了,只剩下残余的一点浆液痕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雨霖婞说:“我开始还以为这东西也跟以前一样,是放了藏尸蛊毁尸灭迹,不会被人发现,但是我盯着观察了很久,根本没发现藏尸活动的痕迹,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原因。这人估计跟鬼主姜仇他们根本不是一挂的,咱们麻烦又大了。”

洛神道:“若对方有所图,必然会有下一步行动。谨慎些,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会来寻我们。”

师清漪当然明白她们从神之海出来不久,更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说:“回去吧。”

三个人往回走,九尾在树林中穿梭,很快就没了影。

傲月依然站在原地没动,师清漪回头对它道:“走了。”

这头狼就像定在那了,偏过脑袋。

师清漪只管往前走,不一会眼风偷偷往回瞥,发现这狼又闷不吭声地跟上来了。

走了一阵,师清漪再度回头,望着宁凝心脏腐蚀的那块地方,一脸凝重。

幸好夜深了,朱萸的家又相对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傲月得以从外面跃进来,趴在院子里休息。

朱萸也在那棚架底下等着,裹着毯子,脑袋一点一点地在那打瞌睡,察觉到她们几个开车回来,一下就醒了,赶紧迎上去。

洛神温言道:“阿萸,怎地还不睡。”

朱萸哼一声,指着师清漪说:“她说带宫主你去兜风,宫主你身体不好,怎么能大晚上兜风呢,你别听她的。宫主,你是不是冻着了?”

洛神淡笑:“我们只是有要事处理,清漪她诓你的。下回莫要等了,早些歇息。”

师清漪一脸无辜。

朱萸瞪了师清漪一眼,又朝洛神点点头:“哦。”

雨霖婞噗嗤笑了:“小朱护士,你这么单纯,我好怕你明天上街被人卖了,还是跟着姐姐我出去,不会被人骗。”

朱萸一时口快,哼道:“姐姐?我告诉你,我都可以做你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n次方!”

“哈?”雨霖婞配合道:“你怎么这么厉害,是我小看我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后面不知道多少祖奶奶的你了。”

朱萸:“……”

雨霖婞睡意上来了,掩个哈欠穿过小门,去隔壁叶仁心家睡觉殓爱。洛神对朱萸交待了些事,又告知傲月的情况,师清漪径自去厨房给傲月准备吃的,幸好因为九尾之前在的缘故,采购了许多五花肉,师清漪处理了下,端去喂傲月。

这一路上傲月看来是吃了不少苦,也没吃几顿好的,它平常对五花肉格外挑剔,现在倒也吃了个狼吞虎咽。

等一切妥当了,两人才得以回去睡觉。

师清漪站在床边脱衣服,脱了一半,又停下来了,低着头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洛神走到她面前,继续帮她脱:“还在想宁凝的事?”

“嗯。”师清漪讷讷应着,乖觉地站在那,抬了手臂,方便洛神帮她把衣服褪下来。

她说:“从一开始我就和宁凝认识了,有时候想想,我如今卷入的这个漩涡,宁凝就像是这一切开始的一个小线头。正是因为她绑架了我,我才上的落雁山,才遇见了你。”

洛神安静听着,着手解她衬衫的扣子。

师清漪垂了眸,长睫投下静谧的影子:“虽然她一直都在跟我们作对,做了许多讨厌的事,但是现在她突然死了,我觉得很不舒服,堵得慌。宁凝死了,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是否也会遇到同样的危险,我也怕我会像今天这样,纵然准备了那么多,依然还是来迟一步保不住。就像是傲月,虽然它后面使坏骗我,但是开始它真正昏迷的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吓怕了,我不希望它出事,不希望其他人出事,一想到这个,我就……”

洛神道:“诸事不可测。发生了,便要面对,后悔无用。未发生,便要防范,为时不晚。”

师清漪顿了顿,眼中的光坚毅起来:“是我还不够强。如果我能再强一些,再谋划得远一些,很多事情都可以掌控在我手中,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是时候了。

是时候准备饵食,开始钓鱼了。

“清漪。”洛神声音轻轻的,落在她耳畔:“你已经足够强大了。人越强大,越在乎想要守护的人事,肩上担子便会越重,也就越累。其实我不希望你如此,然身在其中,无可奈何。”

在师清漪眼里,这女人总是那么强大,运筹帷幄,细致分析,总是冲到最前面扛下一切。现在师清漪看着她这双深邃沉静的眼睛,想到她这些天所经历的伤痛,不免黯然。

“那你一定很累了。”师清漪叹息着,望向她。

“我只是给你脱个衣服,怎会累?”洛神面无表情。

然后师清漪感觉后背一空,胸口却灌了凉气进来,竟然是洛神在她专心致志说话的时候,将她的内衣搭扣利索地拆了。

师清漪:“……”

她裸着上身一把捂住胸口,兜着她的内衣,面红耳赤得几乎要冒了热气:“你……你干什么?”

“你睡觉不脱内衣么?”洛神无辜道:“往常你都脱的,待会还要换睡衣。”

“我……我……”师清漪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身上就凉飕飕的了,嗫嚅说:“我不是不脱,我的意思是,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再脱啊?你看正跟你说正经事呢,突然就没了。”

“好。”洛神手伸到师清漪护着的胸口,一脸平静:“我要脱你内衣了。”

师清漪:“……”

350 服侍

第三百四十七章——服侍

师清漪依然略弓着背,上半身几近光裸,那点布料自然遮不住,只得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在光下水光潋滟的,又有点飘。

白皙肌肤包裹着底下纤细的骨骼,她看起来的确比以前清瘦了些。

就像是一杯清透淡润的清茶,敛了淡淡的一丝苦。

别有一番与以往不同的沉淀滋味。

洛神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住了,眼中似有叹息。

看了好一会,洛神才道:“我已然知会了你,现下可以么?”

师清漪被她憋得早就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三个字:“……你请便。”

洛神却看起来认真地点点头,从床上拿过师清漪不久前备在那里的睡衣,搭在左臂上。她就这样站在师清漪面前,两人面对面贴靠着,近得连呼吸的气息似乎都能被感受到。

师清漪看着她邃如黑夜的双眸,目光下移,落到她没多少血色的凉软薄唇上。

那里淡淡的,突然想给她添上几抹红润就好。

洛神的手指触到师清漪尚且掌握内衣的手,师清漪只感觉她的指尖冰凉,却又像是被烫了似的,洛神轻轻掰开她的手,将她抓握的内衣一角卸下来。内衣就这么在师清漪手里一松,她心里迷乱得像起了雾,昏沉之下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将那方布料再抓握住,实际上她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本抓住的究竟是什么了,她所知道的是,她现在只想抓住她。

洛神取下了师清漪的内衣。

师清漪抓住了她的左腕。

期间师清漪略微抬眸,定定望着她,眼底一点紧张却又含羞带媚的颜色。

“抓我做什么。”洛神声音低低的,擦过她的耳畔:“我要如何替你宽衣?”

师清漪没说话,却也没松手。

洛神左手被师清漪抓住,左臂上却还搭着抓她这人的睡衣,长长眼睫垂下,遮了她这一眼迷蒙。她瞥着师清漪,得空的右手将左臂挂的睡衣抽取着勾了起来,彼此挨得那么近,这一抽取之际,那软薄的衣料贴着师清漪胸前的肌肤轻移,两相滑腻,最终落于洛神指下。

师清漪禁不住打了个颤。

“冷?”洛神感觉她有点发抖,指尖轻而柔地在她光裸肌肤上辗转几番,似有咂摸地正经道:“倒是没起鸡皮疙瘩。”

师清漪被她这指尖一触,更是一颤,也不知道是真冷还是被刺激到了。

“你……快点。”师清漪靠她更近,几乎要瘫在她怀里:“快一点……换。”

“好。”洛神轻柔应了她。

却又伸手兜住了她的软腰肢,将她抱了起来,师清漪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勾住了洛神的脖颈,洛神低下头,脸颊贴她贴得更近了,跟着将她抱着,放到床上。

甫一接触到床上的软被子,师清漪只感觉自己被云朵垫了,几乎软得比那被子更厉害,就差也如同被子包了洛神一样将洛神缠着裹起来。洛神丢开她的内衣,一手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另外一只手去脱她的长裤。

感到洛神在自己腰间的动作,师清漪忍不住将腿蜷了下,她这样蜷着,几乎要将自己包成一朵花苞,再恨不得将四周枝叶都尽数裹在她身上,可是却又矛盾地希望身边这人能再次将她这枝叶拂了,花瓣剥了,细细品看她。

明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师清漪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耳根涨得通红,洛神大概觉得她这裤子的确一时半会有点难以脱下来,肃然反问她:“你入睡难道只脱衣裳,不脱裤子?”

“没有,我只是刚才腿有点抽筋。”师清漪强自争辩:“……你继续。”

“原是这般。”洛神颔首:“仔细些,抽到腰可就不好了。”

师清漪:“……”

师清漪只得勉强放松了一些,洛神顺势将她的裤子褪下,身子半悬半贴地压着她,开始着手为她换上睡衣。

睡衣贴身过来,指尖也跟随穿衣的动作撩过来了,师清漪只得配合洛神的动作或抬手,或抬头,最后洛神的手托住她的纤腰,师清漪脸越来越烫,按照她使过来的力道暗示,腰肢在洛神手上挺了挺,跟随往上抬。

睡衣成功穿上了。

洛神抽出手,侧身躺在师清漪身边,手指勾了她睡衣一角缓缓地绕,眼底一丝涌动的光波:“我想着我如今身子也渐渐大好了,不如我们——”

师清漪听了个面红耳赤,关键时候却是清醒得不得了,如同兜头淋了个冷水澡,赶紧说:“不可以,现在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

她承认她想洛神想得快疯了,但是洛神也的确是身体初愈,还得多休息,就像现在她想她了,贴着她蹭一蹭,抱一抱,抚摸或者亲她几下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再深一些的纠缠那是万万不行的,她生怕洛神这身体要被折腾得吃不消。

师清漪一脸严肃,果断回绝了洛神的话,洛神在旁扶着下巴,却也不说话,一双黑眸意味深长地将她望着。

静了许久。

师清漪耐不住她这专注的目光,将手臂缩了缩:“你干什么?”

洛神眼睫上都是溢出来的柔和:“我话未说完,为何说不可以。我是说我身子渐渐大好,也不能长久待在此处,尚有更重要的事宜需要处理,你不是说要去师家套话么,不如我们早作打算,早些回去,以免耽搁了。”

她的眼神定在师清漪脸上:“我不晓得这计划有何不妥,这也是你原本就跟我提过的事情,哪里不成?”

师清漪:“……”

她现在只想找个枕头埋在里面。

“所以你方才究竟在想什么?”洛神似笑非笑道:“到底什么不可以。”

师清漪:“……”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师清漪心虚之下,默默爬到床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摆出一脸商量大事的正色来:“的确是要回去的。雨霖婞也说了那边盯的人传来消息说师家的人已经返程了,只是我觉得你的情况目前也不是很确定,不可以这么早回去,要不再休息一小段时间。”

“那倒是不必,我自个的身子自个还是清楚的。”洛神却从床上坐起来,站在床边,开始解她自己的衣服。

纤长手指将指下扣子一粒一粒,慢慢解了,乌黑长发散在肩头,原本捂得紧紧实实那股子禁欲感似乎随着那解扣子的动作,一丝一丝地渗进旖旎的风月滋味来。

师清漪只感觉那抹滋味像蚀骨的毒,她看了几眼,又挪开目光,说:“你是真的准备这么快就回去么?我还是不放心。”

之后却又将目光飘了回来。

洛神淡道:“无碍的。”

师清漪低眉考虑了一番,没再说话,看来是有了打算莲君。

“睡衣递给我。”洛神声音响起。

师清漪回过神,探过身,取了床上的睡衣递给她。

洛神已经褪了身上的束缚,内衣也解了,背对着师清漪站着,腰窝像可以含着水似的,双条腿笔直修长。师清漪怕被她攫了魂,羞窘之下看得又偏回目光,这样看一阵,不看一阵,洛神倒是浑然不觉一样,随手将睡衣穿好,也掀开被子坐在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将被子往上揽,再把个枕头抱在怀里,发丝垂在耳畔,看起来有点似有似无的憋闷。

她胸膛的一颗心尚自滚烫,经过刚才那短时间的缓和,凉薄的空气已经渐渐冷却了她的肌肤。

外面冷,里面热,神仙也是要憋闷的。

洛神在旁安静地端详了她许久,师清漪抱着枕头,将脸磕在枕头上,压了嗓音闷声说:“我跟你说件事,以后睡觉前你还是别给我换睡衣了,我自己能换的。”

“你不喜欢我服侍你么?”洛神问得略显无辜。

“什么服侍?”师清漪脸色有点不自在:“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你服侍我穿衣服。”

“我们古时,这便是服侍的一种了,日常起居皆可,你自然晓得。”洛神姿容静然,只是道:“你不喜欢我服侍你穿衣,喜欢我服侍你别的?”

师清漪:“……”

“时间不早,我们早点睡吧。”师清漪把枕头放开,垫好,绷着身子躺了下来。

她这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睡了个严肃正经,洛神却贴靠过去,侧躺在她身边,托腮打量她。

师清漪察觉她温热的吐息,扭过了头。

洛神指尖点在她唇边,勾水般一点,说:“可爱。”

师清漪看着她眼角缝着的清妩笑意,绷着脸,耳根一点一点变红,最后几乎要炸了。

“以后看我怎么服侍你。”师清漪只得轻喃,在被子里抱住了她。

女人的吐息化开在她耳畔:“你随意。”

房间灯熄了,黑夜寒寂,两人相拥而眠。

师清漪闭目躺着那,脑海里思路纷乱,一会是师家,一会是神之海那堆人,还有章台柳音歌等一干人等,甚至连尹青都在她脑海里晃过去,还有宁凝今天出的事,躲在背后的那个驭者……

不管这些人事多么错综复杂,总有可以串在一起的交点。她这些天都在想这些,几乎将每个人身上的问题疑点串了一遍,恨不能剔肉剥骨般地分析个来来回回。

如果这些事能够得到解决,洛神,还有身边的千芊她们,也就不用再受苦了。

好在洛神在她枕边,终究还是安了师清漪的心,最终她在这种不安又安定的感觉中睡了过去。

在朱萸家继续修养了几天,眼见着洛神的确越来越精神,几乎恢复如初,师清漪一边感叹魂堕的修复力,一边更是对这种修复力感到毛骨悚然。这种快速复原看着似乎很好,实际上也只有经历过的她和洛神才明白其中的可怕。

今天已经是回去的日子,一行人来到机场,朱萸和叶仁心过来送行。

朱萸虽然一早就知道了洛神的打算,现在分别还是哭得眼睛通红,洛神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开导了她许久,她依然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洛神轻笑道:“往后又不是不会再会,哭成花脸成何体统。”

朱萸哽咽了一阵,拿手抹眼睛说:“我不哭了,让宫主你看笑话了。”

洛神轻轻摇头。

师清漪走过来,略微弯腰看着椅上的朱萸:“等后面有些事解决了,我一定带洛神回来看你,别难过了,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你也可以给洛神打电话,都很方便的。”

她笑着接道:“当然了,除非你不欢迎狐狸精,那我就不来,不过我不来,洛神一定不来。”

朱萸:“……”

朱萸朝师清漪撇撇嘴,对洛神说:“时间也快到了,宫主你准备动身吧,一定要跟我保持联系啊。”

“好。”洛神拍拍她的脑袋:“听仁心的话。”

叶仁心在旁温柔微笑。

登机提示音响起,一行人离开,朱萸和叶仁心站在后面目送她们离开,看着洛神背影和师清漪挨着,渐行渐远,朱萸顿时又有点想哭。

叶仁心其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真正的高兴,是真正的淡忘人生百味。她站在那,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意,看着前面交织不息的人流,低声道:“我已经递交辞呈了。”

朱萸扭头看她。

“放心,我也帮你递了。”叶仁心温和说:“也是该结束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都随便的。”

朱萸一愣,跟着像是释怀一样,也笑了起来:“谢谢心姐。”

两人没再说什么,朱萸回头再看一眼洛神离去的方向,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咬了咬唇,转身离开机场。

下了飞机,雨霖婞去和雨家那边会合,千芊也回她自己的地方,师清漪和洛神领着长生回了家。

“原来阿瑾你是住在这里?”长生进了小区,左顾右看。

她新奇的倒不是这小区的格局摆设,也算出黑竹沟有些日子了,很多东西她虽然不是特别熟悉,到底也见过,没什么大感觉,真正让她在意的只是师清漪和洛神以前的住处,因为是她俩人的,当然格外上心。

“是。”师清漪拖着行李温柔笑说:“以后这里也是长生你的家,你和我们一起住,随意点,我待会给你收拾间房出来。”

长生一脸满足地点点头。

上楼出电梯,师清漪去开门,洛神提着包在她身边静然而立。

门轻轻开了。

离开实在太久,尤其是经历过这么多波折苦痛,这种离去似乎更显遥远。门后的空间仿佛抖落了时光流走的灰尘,客厅窗帘遮着,里面一片昏暗,三个人走进去,空气里带着好一段时间没有住人的寂寥气息。

师清漪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

寒冷即将褪去,春日要来,洛神走过去放下行李,光从外面照进来,晕染在她们好看的眉眼上。

“欢迎回家。”师清漪笑着说:“准备大扫除。”

这是她们新的开始。

351 羽衣

第三百四十八章——羽衣

太久没回来了,家里自然是积了好一层灰,真要清理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所幸师清漪生性好洁,向来就喜欢整理,不收拾了反而不舒服,即使是这样麻烦的大扫除,她倒也乐在其中,处理起来如清风扫过般干净利索,同时将一些家具摆件也变换了位置,添花续水,调出一番赏心悦目的新滋味来。

洛神身体刚愈,师清漪不准她做过多事情,但是料想她也不可能乖乖坐在那看着不动,于是就交给了她一些相对较轻的活,翻找拾掇琐碎。眼看着就要真正入暖春了,衣柜里以前收纳的部分春装也得清点出来,重新清洗晾晒。

一直到下午,终于打扫了个差不离,师清漪在房里给长生铺床,换上干净被子床单。长生帮她牵着另外一边的两个被角,一边配合着师清漪将被子抖平了,一边低眉在那笑,像刚被塞了糖似的,一脸的幸福满足。

“傻笑什么?”师清漪也被她感染了似的,笑着看她一眼。

“我开心。”长生小心地牵着被子,平铺放下:“终于可以同阿洛和阿瑾你们一起住了。”

“前阵子大家不也都是在一起住么。”

长生认真摇头:“那不一样的。现下这样,才一样。”

师清漪听了她这模模糊糊的话,眸子垂了,似有琢磨,一双眼睛在这种思索中显得格外清亮。

在言谈语境中,如果要说一样,肯定是有参照物的。

和什么一样呢?

比如说,和很久以前一样。

师清漪弯腰把枕头摆好,又给了一个大软抱枕,瞥了长生一眼,状似随意地说:“以前这房间音歌待过,那时候她也跟着我和洛神一起住的。”

长生没说话了。

然后她端起一副状似长辈的脸色,淡淡应了声:“哦。”

师清漪故意观察长生的神色,噗嗤一声轻笑,像安慰家里小孩似的,顺手就摸了摸她的头:“现在这房间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长生比师清漪略矮些,抬了黑如珍珠的眼睛看她,这才得了些甜头,又满意地点点头:“嗯。”

“清漪。”门口递过来女人清冷低柔的声音。

师清漪转过头看去,见洛神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微妙,不由向她走去:“怎么了?”

“那些衣衫洗好了。”洛神倚门而立,面无表情:“也晾好了。”

师清漪只觉得她这报告似的架势十分可爱,忍俊不禁:“辛苦了,这么贤惠,还特地来向我报备呢。”

“还有其他衣衫要洗么?”洛神定定地望着她。

师清漪想了想,随口道:“应该没了,今天就先这样吧,那些春装不用一次性都洗了,等到后面天气晴朗,再陆续洗就是,暂时也不着急穿的。”

然后她有些顿住了。

她心细,发现洛神说话间全程是将手背过去的,那种姿势好像是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洛神偏了下头:“真没有么?”

“……没有了。”师清漪看她那讳莫如深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心慌:“没,没有了吧?”

洛神瞥她一阵,眯了眯眼,跟着转过了身去。

也就在这转身的一刹那,师清漪眼尖看清楚了她背后拿着的东西,即使洛神转身轻盈利落,那东西只一个晃眼就又被洛神带到了前头遮着,师清漪也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反正洛神看起来也是故意要让她看见的,一路往她们俩的房间走去。

“长生你先在这房里收拾,洛神有事找我。”师清漪赶紧嘱咐过长生,跟在洛神身后,几乎是小跑过去的。

进了房,洛神端坐在床沿,淡淡扫了一眼门扉,师清漪立刻又小退了两步,将那门小心地关上了。

然后她也不再走近,只在门处站得笔直,像要随时接受洛神检阅似的不苟言笑,耳根倒是憋得通红。

洛神重又站起身来,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这才将她牵到了床边。师清漪脸色绷着,目光倒是一直离不了洛神刚才放在床上的那叠白色软布料,床边则是用古董封存箱小心保存起来的压银云纹白靴,现在已经被洛神打开了。

“这个收了这般久,真的不需要再清洗一番么?”洛神坐下,眼眸雾霭,轻轻问她。

师清漪转而目光看着脚尖,含糊点头:“是挺久的,你看我都忘了。”

如果不是今天洛神在大扫除的时候去翻箱倒柜地清理分类,师清漪恐怕还料不到这套古董衣衫竟然会被洛神给先翻出来。

当初洛神初来乍到,身无长物,为了去竞拍皇都酒店那把巨阙剑,不惜出售了她那套明朝的丝光锦行头。这套古董行头的价值实在太高昂,收购这套的甄应远宝贝得不得了,就差供起来了,只等着下次拍卖再高价出售。师清漪当时得知洛神卖了她那套白衣靴,偷偷费了不少精力,这才重新从甄应远手上买了回来。

买回来的时候,师清漪其实还没有和洛神确定关系,尚处在她所认为的痛苦单相思阶段。她认为这东西代表着洛神的曾经,也算洛神从古代带到现代仅有的纪念之一,又怎么能容忍其落入水那么深的拍卖链中,流离颠沛。

于是她就用自己的门路把那套白衣靴弄了回来。

只是这东西太贵重,到时候还要拍巨阙剑,又是衣服又是剑的,这种行为明显是极大地越了规矩。要送厚礼,也得看对方是否愿意承你这情,那时候自己又不是洛神什么人,若真这么做了才是大大的不妥。师清漪愁肠百结,担心自己这番过分上心的单相思热情会吓到洛神,反倒会让洛神不自在,别到时候洛神一个不自在就找借口搬出去了,自己赔了媳妇又折衣,于是只好先将这套古董衣服小心地封存起来,妥帖收好,藏到了深处。

之后她接着赠剑跟洛神告白,没想到被接受了,这当然让她又惊又喜。只是她觉得这段感情才刚刚起步,更加需要好生经营和呵护,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便想把自己买回白衣的事暂且押后,以后也能给洛神一个惊喜。

可是世事,总是出乎人所料的。

随着明线暗线一条条被她剥开,牵扯出了太多的秘密,其中许多又是跟洛神的过去有关,迷雾深深,窥看不明,那带着洛神过去气息的白衣自然更加让师清漪在意,越在意,反倒越不好去提及。她深陷无底深渊,几乎被这一路走来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来气来,加之后面和洛神她们在外面奔波,一直未归,这件事就自然而然被她搁置了。

今天才算真正回了家,经历那么多,没想到这件事被洛神先行翻出来,师清漪当初的那些弯绕心思自然是在这聪明深沉的女人面前暴露无遗,一时只觉得窘迫万分。

洛神坐着,抬眸望着站成一支青竹似的师清漪,眼底一点浅笑:“藏着掖着这般久,不忘也难了。”

师清漪赶紧说:“我本来是很早就想告诉你的,那时候只是……”

“只是什么?”洛神好整以暇。

师清漪静了静,突然一本正经说:“你肯定听过一个仙女羽衣的故事吧?”

她慢慢弯下腰来,蹲在洛神面前,洛神坐在床沿,也略低了头看她,乌黑长发垂在肩头,又静静散了下来,似雪中浮了墨。

“很久以前啊,有一个美丽的仙女下凡来了,脱了她的羽衣在天池洗澡。”师清漪的声音也散在这静谧的房中:“有个人偷偷看见了她洗澡,爱上了这位仙女,这人不希望仙女离开,就想着如果偷走了仙女的羽衣,她就不能再回到天上去了,也就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这人把羽衣偷偷藏了起来,仙女没有羽衣,不能再回去了,之后仙女就嫁给了这个人。”

洛神安静地听着。

师清漪严肃道:“你看这个故事里的人,就是出于私心,为了得到仙女,就把她的羽衣偷偷藏起来,不让她知道,特别坏。”

洛神这才笑了,笑得有些宠溺的味道,摇摇头:“这个故事和这件事性质完全不一样,莫要在此胡说八道。还是说你帮我把衣服买回来,却又偷偷藏了我的衣服,也想说自个特别坏?”

师清漪狡黠一笑,目光却又有点黯淡了:“是不一样,可有点却是一样的。”

“我那时候也是出于私心。”她说:“我也不想你回到天上去。”

洛神眼底笑意更深:“我不住在天上,没有那资格。”

“可你有过去。”

洛神那抹笑意有些凝住了。

师清漪这才自嘲笑笑,看着洛神的眼睛:“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看见了,应该会高兴吧。后来,我发现你总是无法从你的过去里脱离出来,我以前一直都……一直都以为你忘不掉你表妹,毕竟你曾经穿这一袭白衣的时光,都是和你表妹一起度过的。你总说我是你现在表妹,可我那时想着,我毕竟不是你从前的表妹啊。”

洛神头更低了,长发几乎要落到蹲着的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轻轻说:“所以那时候,我怕你看见这白衣,是否又会更加想念曾经逝去的时光,是否会更加放不下。就像是那个人不想仙女回天上,我就是这么私心,我也……我也不希望你总是回到过去的回忆里,不希望你回到过去的那个表妹身边,我希望你有……现在的我就够了。”

最后那一句话,几乎是低若蚊吟。

洛神神色怔了许久,眼角却不知道为什么略略泛了红,她却仍旧是笑,声音倒是有些忍不住的涩然:“这样的醋,你也要喝一坛,还喝了这般久。”

“我就是要喝。”师清漪弯着眉眼笑。

洛神浅笑看她,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师清漪抬手蹭了蹭洛神的眼睫,话锋一转,低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会这样想,也真傻。”

她补充:“以后这样的醋,你就是送给我喝,我也不喝了。不好喝。”

洛神揉她脸颊的手指也随之顿住了。

师清漪将下巴轻轻搁在洛神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洛神:“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忘不掉过去,忘不掉你表妹,你翻出这套白衣,我其实很开心。”

她的声音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歌:“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抱有这种傻想法的我了。我不再是那时藏白衣的我,我是现在的我,也在努力做从前的我。”

洛神静坐在那,也定定地注视着师清漪,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即使师清漪刚才已经为她拭过一次眼睫,似乎也无法真的拭去她眼角的那抹红。

师清漪没再继续说什么,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这才站了起来,轻柔一笑,指着白衣说:“这个我拿去洗了吧,得好好手洗。”

洛神点头,展颜一笑:“好。”

她那么睿智,又怎么会真的不明白呢。

可是有些事暂时不要那么明白,她就可以“真的”不明白。

师清漪费了好大劲才将洛神那套白衣清洗妥当,晾晒好。薄纱飞扬,她挽着袖子一边晒一边说:“要是杨叔知道我竟然敢这么对古董,还敢让古董下水,他肯定是要吓得心脏病发晕过去的。”

这种时候的阳光还是有些暖凉的,通透地洒在阳台上,洛神站在阳光底下,眉目有些慵懒地盯了她:“你敢对‘古董’做的,还少么?”

师清漪:“……”

“……我要去擦灯了。”师清漪拍拍手,往客厅望一眼:“长生,我跟你说搬个梯子来,你弄来了么?”

“弄好了。”长生在那边乖觉应声。

师清漪赶紧走过去,洛神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家用梯架好了,长生拎了桶水,把软布递给她,师清漪正要上梯,洛神走过来将她扯了扯,师清漪顺势将头一低,洛神给她盖了顶帽子:“灯上有灰。”

师清漪朝她一笑,几下上去了。

洛神目光锐利,默默看着她的步法。

一般人上梯子都会下意识怕摔下来,所以必然是小心地扶着上去的,可是师清漪现在脚步轻盈,几乎是如雨燕般上去,且脚步几乎不曾真正沾梯子的落脚点。她在上面擦拭灯盏,看起来也并没有半点担心。

她对自己的自信心似乎又提升到了一个高度,就像是在一天一天地逼着自己努力发掘自身的潜能,并且默默地将这些潜能转换出来,为她所有,但是又不会被人看出来。

只是师清漪对洛神是从来没有任何避讳的,也从来不会在洛神面前刻意去遮掩什么,洛神目光又敏锐,这样的变化自然就清楚地落到了洛神眼底。

“当心些。”静了片刻,洛神只是道。

“没事。”师清漪从梯子上看下来:“我今天跟教授通了电话,她已经回学校去了,我明天先去一趟学校,你也跟我去吧。”

洛神知道她有安排,点点头。

到了第二天,留下长生看家,师清漪和洛神去了趟学校。

来到尹青办公室门口,师清漪敲了敲门,敲了一阵,并没有人来应门。

师清漪松了口气,镇定地摸出开锁.工具,开始偷偷开锁。

“你先前发过短信问询,本就晓得她现下正在上课。”洛神淡道:“既是做梁上君子,又何必敲门。”

师清漪耳根有点红,脸上倒是一脸正色:“我这是谨慎,也是礼貌。真礼貌,假礼貌,到底是礼貌,她毕竟是我教授。”

洛神轻笑:“你敲个门礼貌下,便不是贼了?”

师清漪跟着尹青学习也有几年了,这次动到尹青头上,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忐忑和羞耻。只是目前情势特殊,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要让尹青当面说出点什么,也许是不太方便的,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只能走这个途径。

这条走廊师清漪来过无数次,最熟悉,监控也被她使了手段,门开了,她和洛神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进去后师清漪心里还有点突突的跳,她一边扫视尹青的办公室,一边玩笑说:“如果我没有从这间办公室里拿走什么,就算不得贼。”

“就赌教授她给不给我这个做贼的机会了。”她说着,目光落到了尹青的办公桌上,凉凉的。

洛神同时看了过去。

352 窥机

第三百四十九章——窥机

尹青的办公桌收拾得异常整洁,有些平常就要随手拿取的书本即使放在桌面上,也都分类堆叠得四四方方的,钢笔墨水等用品也都有其固定位置,从来不会摆放错。

强迫症如尹青,她的固执渗透到了她生活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

师清漪发现她新添置了一张办公桌,刚好挨她原先的办公桌不远,上面端正地摆放了一只木制宝塔模型,模型外围罩了透明的防尘罩,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那只木制宝塔模型仿的就是落雁山出土的那只半人高的九重宝塔。

只是那宝塔宝相庄严,华彩昭然,异常珍贵,纵然尹青一手负责这九重宝塔的研究工作,也不可能时常接触,为了方便研究,也为了更清楚文物的构造,尹青一直都有为古墓或者文物搭建模型的习惯。

这次的宝塔模型她已拆了搭,搭了拆,重复了很多次了,曾经有一次因为师夜然的来访,还不慎倒塌过一次,其余的都是她主动拆卸的。每一次她在原本的宝塔上取得进展,都会重新搭建一次模型,并且将她所发现的细节也改进添加进模型中。

正由于尹青这种严谨的习惯,师清漪明白眼下她看到的模型,估计已经和原本的文物很接近了。

即使是有什么暗层机关,尹青也能给整出来,虽然是木制的,她也势必要做到结构上的无差还原。

“我觉得教授已经对那个宝塔研究得差不多了,或者说已经研究透彻了。”师清漪走到桌旁瞧了一阵,眼睛一直盯在那只模型上:“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件事她很神秘,即使我们都在一个课题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跟我们公开讨论,我问过师兄,他更是一塌糊涂。”

洛神之前已经走到尹青的书柜面前,正扫视她那一层层的书,听师清漪这一说,看过来低声道:“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教授已经很久没有重新搭模型了。如果她没有取得进展,她就会继续研究,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她就会频繁地拆搭她的模型。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模型,应该是她比较久以前搭的,之后再没动过,这就说明她可能已经不需要再研究九重宝塔了。”

师清漪说着,声音有点飘:“所以是她终于从宝塔里找到了某个可以满足她好奇心的东西,这个东西当时吸引了她另外的注意力,于是她决定停止这个枯燥的研究,转向它处。”

洛神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也凝眉细看。

师清漪轻轻揭开那透明防尘罩,指着模型底座最底层边上那片区域,轻轻说:“你看这桌面是不是特别干净,就这块有点灰蒙蒙的?教授她的强迫症特别严重,洁癖也是,如今她回到学校继续上班,她的办公室自然会被她仔细清扫。虽然有防尘罩,但是时间一长,难免还是有空气进入的,导致这模型的木片上依然落了些许灰尘,她清扫了防尘罩外的灰尘,却没有顾里面。”

那防尘罩是圆形的,洛神瞥眼过去,见罩子拿开后,露出一圆淡淡的灰尘圈,只是这灰尘圈很不明显,一般人也难注意到。

这的确说明,这模型已经搭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尹青不再拆卸它,它躲在罩中,保留了它最后的那副模样。

师清漪眼底藏了些沉敛的味道。她太熟悉尹青的性格,根据尹青的性格,她相信自己可以推测出尹青的一些行径,只要这些推测合乎逻辑,在某个程度上就极有可能成为事实。

她继续说:“你或许不了解,教授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她特别细心,特别固执,特别强迫症,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如果她要研究文物,那么她的模型就会尽量仿造文物结构,只要是她发现出来的,她就会付诸行动,在模型上尽量体现出来。而当她完成了这项研究,她就不再动了,就像是这个宝塔模型,她摆在这,当做她的一个胜利成果,不想再改变它,甚至连搬开玻璃罩去擦拭灰尘,她也都不愿意了。”

“那她以前的那些胜利成果何在?”洛神摸出手机,解锁进入,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会被她收藏起来,她有一个模型收藏室。”

洛神看着手机,间歇又抬眸觑了她:“倒是个别致的兴趣。”

原本师清漪是打算翻找尹青整间办公室的,现在看过之后目标锁定,她眼里便只有这个宝塔模型了,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别处,决定专心从这模型上入手,提高效率。

她一面一层一层地端详起模型,一边跟洛神继续轻声交流:“这个模型本来会被教授收起来,但是现在依然在这里,应该是她还没来得及。估计是她当初发现了什么之后,暂时无暇顾及这里,出了远门。从她的行程看,她之前就只去了神之海,这几天才跟师家回来,或许就是她发现的那个东西指引她去的神之海,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按照……师夜然的性格,也不可能告诉她什么的,想必是她自己发现什么之后,立刻动身前往神之海。”

师清漪看得专注,双眼似漾出一抹异常清明的光来。

洛神的注意力被她攫住,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盯着模型时如斯专注,就好像是使用了某种瞳技。

在师清漪的眼眸里,仿佛有那漫天星辰,有这万千世界,就连落定尘埃也不放过似的包涵。

“第九层这里是空的。”师清漪并不知道洛神在看她,犹在那里轻喃:“以前我看那宝塔的照片,就总在那纳闷,第九层这琉璃隔板上原本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按照这种宝塔制式,这里也应该是有东西才对,不过并没有,或许早就被人拿走了也不一定。”

“嗯,你教授发现的许是别的。”洛神眼中轻柔,目光最终移开了来。

她翻到了她手机里想要的内容,点开来,那是一张九重宝塔的高清文物照,还是当初师清漪传给她的。

洛神把手机的文物照放到师清漪边上,师清漪瞟一眼就可见,就势对着照片比较起来。

突然就静下来了。

洛神没说话,似是不想打扰师清漪那股子专注,师清漪明知自己现在是偷偷潜入尹青的办公室,本该提心吊胆的,但是有洛神在边上配合她,她就是觉得安心。

仿佛只要她在她身边,就不会出岔子。

如果尹青完成了宝塔的研究,那么她所搭建的模型里,必然会还原她当初的发现,这点师清漪对自己是自信的。只是她看了好一阵,也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端倪来,正想着难道真要拆了这模型才能发现么,她定定神,看了眼手机比对图,再看了眼模型,脑海里种种细节一一晃过,目光最终落到了模型第三层。

第三层的缝似乎比其余层数要略微开得大一些。

因为尹青的模型是木制的,需要一片一片细细搭建,即使是尹青这样要求严格到吹毛求疵的人,也难免有手工误差,如果这里缝开得大一些,要么是这种误差出现了,要么就是那里面藏了东西,木片被顶住,难以完全闭合。

模型相比原来的文物,本就是相对粗糙的程度,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些缝是开得小了,还是开得大了。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洛神全程注意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帮她挽好袖子,递了一副处理古玩的薄手套给她戴上。

手上有汗,木片又轻巧,直接接触很容易黏上去,不方便拆取,师清漪戴着手套活动了下手指,弯腰凑到模型面前,开始拆第三层那卡着的那几块小木片。

这些木片就像是精密的仪器原件,每一个都嵌合有度,尹青玩了多年模型,这个方面她简直是得心应手,师清漪拆解时忍不住出了一身薄汗,心想尹青即使不当教授了,也有个吃饭的手艺。

师清漪手指纤长,灵活却又谨慎地将那木片一片一片卸下,这些木片倚靠物理力学原理镶嵌卡扣,在没有外力改变的情况下,自然是牢固的,可是一旦有外力干涉,它们的整体构架就出现各种漏洞,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全盘崩塌。

洛神切换手机页面,看一眼手机,微微蹙眉,却依然没说话。

这边师清漪终于把第三层最后一片卡口的小薄片取出,就见里面果然露出一个很窄的格子,里面似乎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师清漪又惊又喜,用镊子把那东西小心地夹了出来。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纸质的地图,不过明显是尹青复刻来的。

想来是尹青原本在九重宝塔文物的第三层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地图,她为了追求细节贴近,也复刻了一份地图,藏在她的模型里。只是那九重宝塔原件是何等精妙的工艺,第三层衔接巧妙,要发现里面的夹层难于登天,尹青想必是花费了大量心血时间,模型相对就简陋了些,不然师清漪这么短的时间里也难以看出破绽。

只是师清漪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地图,洛神已经快速将那地图展开,用手机拍了照,为了谨慎起见,她连背面也拍了,跟着把地图原封折叠好,就要放回去。

师清漪发现她动作尤为利落,显然是掐着时间的,心里一紧,低声说:“教授要回来了?”

洛神一面将那地图小心地塞回夹层,一面低声道:“她在移动中。”

师清漪赶紧也切换了下手机页面,她之前有为尹青设置定位,现在定位显示尹青的确有了位置上的变动,应该是尹青已经结束课程,要往回走了。

洛神依然在那有条不紊地搭建穿插木片,将那第三层封好,师清漪低头看了下表,又看看手机,最后再看看洛神,本来心里的确是焦急万分,但是看到洛神从容不迫的面容,渐渐地也心定了。

一片。

两片。

尹青离开她上课的教学楼,往她办公室所在的楼走来。

三片。

四片。

……

六片。

洛神默不作声,只是专心眼前事。

这种木片搭建是极为细致的活,整体构架搭好之后,再从某个小部分拆卸,再重新组装,这种方式不但麻烦,而且很不稳定,其间包含多种穿插和镶嵌方式,当然费时费力。

七片。

八片。

定位并不会准确,也只能大概知道尹青的移动,甚至还有延迟,师清漪突然有点不确定尹青到底是到这楼电梯里,还是已经站在外面走廊里,就差拿钥匙开门了。

还剩下最后一片木片没有封口,洛神果断停下,将那木片搁到旁边,盖上防尘罩。

事情并未完成,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但是看到洛神选择结束,可想情况紧急,两人快步走到门口,师清漪打开门看到外面没人,赶紧和洛神闪身出去,走到安全楼梯口那边等着。

她们前脚刚歇,那边电梯门开,尹青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叠资料,一脸她惯常的严肃。

尹青来到门口,钥匙声撞击,她开始拧锁。

师清漪看了眼洛神,那边模型那里还落了一片木片,如果尹青进去发现了,那就惨了。

经过这么多变故,她现在变得越来越谨慎,如果这事被尹青知道了,尹青估计不能拿她怎么样,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她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怕如果尹青发现有异样,是否会因此产生连锁效应,改变许多原本就客观已经形成在那里的计划。

比如如果当尹青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过,是否会采取行动进行弥补,从而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改变来?

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这个波澜,冥冥之中又会产生什么变故?

师清漪预估不到,也不敢冒这个险,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把自己的包拎着手里,朝洛神使个眼色,洛神微微颔首。

跟着她就牵着洛神从楼梯口拐了出来。

因为要做出自己刚爬过楼的模样,师清漪故意让自己说话语气略微带了些喘息,笑着朝门口的尹青道:“教授。”

尹青回头看看她们俩,因为之前师清漪就打过招呼说要来,她倒也没什么吃惊,只是道:“怎么不坐电梯?”

师清漪边往门口走,边随意说:“我和洛神来了有一会了,在楼下转悠呢,知道你大概这个时候下课,就上来了,走楼梯锻炼身体,就当玩了。”

尹青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摇摇头:“先进来吧。”

师清漪乖巧地嗯了一声,一副甘甜软糯的模样,尹青嘴上严肃不怎么说,心里的确是很喜欢这个乖学生的,她顿了顿,又看了洛神一眼,洛神礼貌地朝尹青道:“打扰了。”

尹青说:“洛小姐客气了。”

说着将两人带进了办公室。

尹青把资料搁下,对洛神道:“洛小姐你……还好吧?”

前阵子在神之海,尹青和师家他们一大堆人,说到底也还是洛神舍命相救的,尹青之前和师清漪联系的时候知道了洛神的情况,放心之余也曾关怀几句,现在见到洛神本人,也免不了多问问,权当表示下谢意。

“很好,多谢记挂。”

洛神说话一向淡淡的,这么久了,尹青倒也习惯了,没什么表示。

师清漪眼风偷偷瞥一眼那边模型位置,她眼力奇佳,现在看到那防尘罩里散落的那片木片,只觉得格外扎眼,恨不得立刻将那东西回归原位。就凭尹青那种什么东西都要摆放准确的性格,她必然会很快就发现那里的不同,必须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师清漪很自然地朝尹青靠了过去,笑眯眯道:“教授,我有点渴,你茶叶放哪来着了?”

尹青道:“不还是老地方么。”

“洛神你渴不渴?”师清漪赶紧说。

“先前爬了段时间楼,倒是有些渴了。”洛神面无表情道。

师清漪知道尹青是个规矩又要面子的人,自己是尹青的学生,而且以前就常到她办公室来,比较随意,要喝茶大可以自己去弄,尹青作为长辈一般才懒得招呼,可是因为洛神救过她,又远非师清漪那样亲近,所以她必然对洛神要有一些不同,自己故意提洛神渴不渴,尹青必然要自己去给洛神泡茶,以尽主人之道。

果然尹青就说:“洛小姐你坐一下吧,我去给你泡茶。”

师清漪趁这势头跟过去:“教授我来帮你。”

同时朝洛神使个眼色,又跟在了尹青身旁过去。

洛神依然面无表情。

师清漪随尹青去里面泡茶,洛神眼见两人身影被遮挡了,就走到模型旁边,再度揭开防尘罩,继续之前未完的事情。

尹青开了热水,端出茶具清洗,师清漪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说:“教授,你今天见过我姐么?”

她深知尹青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故意先扯了师夜然的话题跟尹青交谈,吸引尹青注意力,借此给那边的洛神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提到师夜然,尹青的脸色果然如师清漪所料有些异样,又有些冷,不过还是淡淡道:“今天没有。”

“今天没有。”师清漪轻轻说:“所以是昨天见过了?”

尹青不置可否,只说:“阿清你回去过么?”

“……还没有。”师清漪垂了眸,又笑笑:“你也知道我刚到家没多久,暂时没有腾出时间,后面会回去看看。”

如今她在洛神面前笑,那就是真的由衷的笑意。

可她在别人面前笑,那就不知道她是真的笑,还是假的,似真似假,一时有些飘渺。

尹青盯着她,似乎是犹豫了下,才说:“之前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听到她其实并不是你的……”

她突然又不说了,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压抑。

师清漪明白她把“亲姐姐”那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心里突然也有些五味杂陈,这种感觉太过沉重,即便是她这样经历这么多变故的人,一时之间要真的坦然平和面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尹青顿了顿,道:“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么?”

她看起来像在问师清漪,又像在问自己。

师清漪把茶叶细致地搁在瓷杯中,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温柔笑了笑,笑意那样难以捉摸,却不回答。

这边办公桌旁,洛神已经将那最后一片木片完美地嵌合回去,还原好模型,她特地将那防尘罩小心地贴着原本的那圈灰尘圈边缘扣好,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之后走回来,脊背笔直,若无其事地端坐了。

353 守夜(上)

第三百五十章——守夜(上)

茶泡好,尹青走出来把茶杯递给洛神,师清漪就跟在后面,看到洛神气定神闲的姿容,知道她已经办妥了,刚才的那点担心顿时一扫而空。

茶水浮起袅袅热气,洛神在那雾气中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

这话虽是对尹青说的,师清漪却明白这笑是给她的,她等尹青坐下,这才自己也坐了,低头喝茶,心情很好。

尹青是个不太喜欢掰扯闲话的人,她很看重时间的合理分配,说话习惯开门见山直切主题:“阿清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师清漪熟悉她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跟她兜太多圈子,只是说:“刚回来,当然想来看看教授你了,顺便来问一下我出勤的问题。”

“我看后半句才是真的。”尹青难得开个玩笑,不过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波澜:“不过嘴巴甜也改变不了你的出勤率,怎么,现在开始担心自己今年不能顺利毕业了?”

师清漪含笑说:“教授你是出了名的看重我们的出勤率,听师兄说他那时候加起来只是缺了几天左右的勤,少去了一个实地考察,你就让他延迟毕业了。我上学期请假有点多,不能不担心的。”

尹青起身去那边书柜里找出一份文件夹,翻出其中几页看了看,慢条斯理地说:“你上学期的确向我请了不少假,不过你后面补上了,安排你的任务也都很好地完成了,可以抵消,我看重的其实也不是出勤,而是任务完成量,当年萧言没完成我才卡着他的。今年上半年是你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也有段时间了,你到现在还没过来报道,不过——”

她话锋一转,脸色有点凝重,说话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也是有特殊情况,现在过来报道并不晚,这个出勤空缺你先看看怎么补吧。上半年好好跟着我,该做的做好,你的论文我一向是放心的,想必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猜到她是又想到神之海那些事了,半晌才说:“这个出勤空缺,我恐怕难以补上了。”

尹青蹙眉,洛神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师清漪脸上。

“你想说什么?”尹青问。

师清漪面带歉意地回答:“我不但补不上出勤,甚至后面我也很难保证足够的出勤,抱歉,教授。”

“为什么?”

师清漪垂着眼睫,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瓷胎,安静极了。

洛神和尹青都觑着她。

终于,师清漪轻轻道:“后面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淡淡的笑意挂在她唇边:“而且估计我也要去蛮久的。”

尹青道:“所以上半年你还想向我请假么?”

“也不是。”师清漪低下头来:“我在想我是否需要向你递交一份退学申请。”

洛神停止喝茶,将茶杯轻轻搁在桌面上,看着师清漪,眼中深邃,却始终一言不发。

尹青先是一愣,之后看上去有点不悦,又似乎有点难以理解:“这个学期末你就研究生毕业了,不过几个月的事而已,现在你跟我说退学申请,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很清楚。”师清漪眼眸里一片清亮。

尹青声音提高,严厉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有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可以跟我请假,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不给你批假。等你事情办完了,回来补上,我一样会让你毕业,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可是那地方太远了,事情也很复杂,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也许需要很久很久呢?”师清漪轻柔道:“你对我们每个人都寄予厚望,我知道在你手上就没有延迟很久才能毕业的学生,我也不想到时候你被人说,你还有个学生迟迟都不能毕业,长期不出勤,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学校到时候也会给你压力,你不为难么。”

“够了。”尹青沉着脸打断师清漪:“这些都不是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诚实回答,你心里想不想完成你的学业?”

“想。我知道你不愿意别人半途而废,我也不喜欢自己做事半途而废,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学业上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但是——”

“如果你自己想完成,那就没有但是了。”尹青一脸肃然:“我会给你批假,你处理完你自己的事情,再回来继续学业。我尹青带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是不能毕业的,更没有退学的,退学申请我不会批准。”

她虽然面带威严,那种威严中到底还是带着些许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看重,嘴上言语即便是冰霜,一颗心也尚且温热。

尹青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过于严苛了些,不着痕迹地舒缓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继续,毕业论文你别想跑,我可以等。又不是不回来,没那么严重。”

师清漪眼里晃起涟漪,轻轻说:“也是,又不是不回来。”

她再度道歉:“对不起,教授。”

“不提退学申请的事了?”尹青斜睨她。

“不提了。”师清漪笑。

尹青盯她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我带过这么多学生,你是最聪明好学的,也最讨人喜欢。我以前是想你毕业后,愿不愿意像你师兄萧言一样,毕业了还跟在我身边做研究,做我的助手。可是经历过这么多,我现在也明白了,我身边这小小水洼,是留不住你这样的。”

“是教授你过誉了。”师清漪依然笑得柔和。

“我明白的。”尹青却只是摇摇头,说:“这事过了,就不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假?”

“具体我还没定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吧,只是想提前告诉你,在这之前我会过来继续跟你做课题。”

在办公室聊了好一阵,也到点了,师清漪和洛神起身告辞,尹青送她们到门口。来到电梯口,身后传来尹青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明天过来。”

“好的。”师清漪侧过脸,看了看她,朝她挥挥手,走进电梯。

停车场有点偏僻,两人并肩漫步穿过校园,道边的花树都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在这薄凉的天光和空气中瑟缩探出头来,只等过一段时间春暖到来的勃发生机。

之前在办公室洛神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师清漪趁回去的路上想多和她说一会,偶尔说个笑话逗她,无奈她的笑话远远没有身边女人平常的冷笑话段位高,洛神只轻飘飘瞥她一眼,低声道:“我怎不知你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师清漪挽着她的手,走在她左边,笑道:“事事你都知道,那还得了。”

“有多远?”

“就是很远很远啊。”师清漪松开她,双手张开夸张地做了个手势:“有这么远呢,你量量看多远?”

洛神停下来,攥住了她的手,在铁丝网边上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师清漪只好讪讪停下,任由她抓着。

洛神一脸认真,沉声道:“我也去。”

师清漪噗嗤笑出来,转而继续揽着她的胳膊:“放心,我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你的。”

“所以我想知晓你之后请假要去的地方,是何处。”

“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师清漪眼睛弯起来,像浸在水中的弯月:“是秘密。我就不能有秘密么?”

洛神站定不动。

师清漪见她生根似地站了,这架势只怕要站到晚上,只好软声哄她说:“好了好了,我请假要去的地方,你也会去的,我怎么会跟你分开呢?但是我还需要做很多准备,有些东西也还不确定,甚至连具体位置也有点模糊,等时机到了,我肯定会跟你说的。”

洛神听完她的话,继续沉默,不过眼眸里隐隐有了别样的神采,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我还在努力琢磨呢。”师清漪说:“现在纵然你想让我说,我其实也不能说得很清楚,等我真的确定了,就会告诉你。”

她说的话其实很隐晦,模棱两可的,但是洛神看上去好像已经明白她的所思所想,良久,才道:“我晓得了。”

“不过你莫要太过勉强自己。”洛神又补充道。

师清漪高兴起来,催她的时候还不忘吓唬她:“那别在这杵着了,走了走了,站在这让别人看了多奇怪,再不走我就在这亲你了,看你敢不敢不走?”

洛神扭过脸,欣然点头:“好。”

师清漪:“……”

左边就是一个巨大的篮球场,由许多小球场拼组起来,隔着一人高的铁丝网,两人走在铁丝网外围的走道上。

篮球场上人影晃动,很多男生在打篮球,这种天气下穿着短袖或者单衣,跑动中依然还是大汗淋漓。

师清漪向洛神要她的手机,点开照片快速看了一眼,见洛神之前在尹青办公室拍的那张地图轮廓很古怪,脉络勾画也很古朴简洁,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是哪里的地图,上面除了几个符号,也没其它什么明显的标注。那几个符号师清漪脑子里似乎是有印象,她想了想,一时没想起在哪里看过,就把手机递还给洛神。

洛神仔细觑了几眼,便将手机收起来,贴在师清漪耳边低喃细语地说了两个字。

师清漪眼睛微微睁大,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在外面,她不敢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大概是洛神低语时气息呵到了她的痒,她笑着缩了缩身子,弯着眉眼笑。在外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洛神刚才可能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玩笑话,逗弄了她开心而已,没任何异常。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篮球场那些人打球,洛神突然道:“清漪,你相信你的教授么?”

师清漪没说话。

她看着前方,那里浮动了一片光,打球的人在其中穿梭。

看了一会,师清漪转过脸来,说:“我从未忘记你在神之海的地缚百尸那里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曾经告诉一个小女孩一些道理,不愿她这小小年纪,便跌入这尔虞我诈处处算计的尘世中来,走入处处猜忌之途,期盼她的赤子之心不会受到践踏。你也告诉我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自己已经没多少信任,处处谨慎,却仍然对我抱有此愿,我都明白。”

她的眼睛的确也是明明白白到清明净彻,继续说:“我知道我们的处境,和别人不同,平静的生活跟我们没有关系,即使我们就这样散个步,有时候还得提防附近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他们这样待我,我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有多少手段,我往后也不吝啬自己有多少非常手段回敬,而信任,相反却要越来越吝啬,只有这样才会叫人无机可乘,才会不出差池。”

命运的逼迫和成长的推搡会改变很多东西。

它让柔软一点点变为冷硬,风霜满面,且仍然不可后退。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弧线,落入篮框,现场爆发喝彩与喧闹。

洛神看着那只篮球的轨迹,又扭过头,看着师清漪,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师清漪却又歪着头笑了,娇俏可人的模样:“可是如果失去信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看到这个就怀疑这个,看到那个又怀疑那个,处处生疑,回回设防,心底角落难免会越来越阴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像你那时跟我说的,倘若被怀疑的那人根本无异心,一腔好意待自己,岂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亵渎了对方对自己的纯善与信任。古往今来多少人就是断送在这种猜疑之上,伤害了多少亲朋好友,最后追悔莫及。”

洛神神色似乎多了些明媚,颔首道:“所以万物才有度。信任有度,怀疑有度,不可无,不可满。”

“就是这样。”师清漪拉着她,边走边说:“所以我会尽量用自己的一切感受去好好甄别,分辨,自己做这个度的主人,由自己来掌控。你问我相不相信教授,我的回答是我相信事实,相信合理的逻辑,别的都是虚的。根据我之前的观察和分析,教授的确是某些地方有些秘密,她没有跟别人说,但是她的那些表现目前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她是个热衷自己的研究,且保持旺盛求知欲和好奇的人,她费尽心思破解九层宝塔,找出地图,跟着地图去了神之海,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她自己的好奇,她是考古工作者,我能理解她的那种热情。”

“至于剩下的原因——”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推测说:“她可能是因为师夜然。”

“所以弯弯绕绕这么多,你是相信你的教授。”洛神浅笑。

“是。”师清漪道:“根据我目前对她那些表现的分析,我选择相信她。”

她补充说:“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以跟她提起很多事。我相信别人,但不代表我就不能谨慎。”

这个时候,一只篮球飞出了铁丝网,眼看着要砸到师清漪身上,洛神转瞬走到师清漪左边,接住了那个球。

球场上有男生在那抱歉地挥手,并让她们把球扔回去,洛神随手一抛,那球越过铁丝网,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那男生的手上。

洛神没再看球场,倒是那群男生围着接住球的男生大声笑起来,高喊着起哄,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你看他们多么青春活力,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真的都很老很老了。”师清漪脚步轻快,牵住洛神往前走了几大步,离开了篮球场范围。

洛神在她这种牵引中看她一眼,跟上她的步伐。

师清漪继续之前的话题:“即使我相信教授,我也不会同她说任何相关的话题,就算有些东西一时半会看不明白,我也不会与她说半个字,也不希望她发现模型被动了手脚。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喜好研究未知的古老秘密,从她发现这个线索就敢去神之海,可见一般。”

“我不希望她再牵涉进来。”她担忧道:“好奇心害死猫。我很害怕,害怕她会变成那只猫。”

洛神沉默起来,只是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车在前面,早些回去罢。”

到了傍晚,师清漪在房里收拾衣物,长生很奇怪,问她是不是要出门,洛神道:“是,夜里要宿在师家,此番归来,清漪要过去看看。”

长生道:“阿洛也去么?”

“自然。”

长生也要去准备衣服,师清漪在忙碌中抽出空闲来,朝她笑说:“晚上你乖乖在这里看家。”

长生一张喜悦的脸顿时挂了几层灰。

“那里不好玩,你别去。”师清漪说。

“我去不是为了玩的,我是不放心。”长生突然摆出长姐的架势,道:“难道我看上去像是念着玩耍的人么?”

洛神略微偏了头,抱着双臂,淡淡审度她。

长生这才瑟缩了一下,底气不足了起来:“我承认我有时候念着玩耍,但这次不是。”

“那里不算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师清漪安慰她:“你在家里等我们就好,听话。”

长生看起来的确还是很听洛神和师清漪的话,她们说什么,她一般都会予以考虑,于是只好点点头,同意了,帮着师清漪收拾起来。

途中师清漪接了个电话:“风笙,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风笙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还有点六神无主的为难:“师小姐,不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空?”

师清漪觉出一点异样,便将去师家那事先遮掩了,只说:“有空的。”

她顺手开了免提,方便洛神和长生听到。

风笙赶紧说:“那我想邀请你们今晚到雨家来过夜,可以么?”

洛神微微蹙眉,三人相互看一眼,师清漪说:“你说的是你邀请,难道不是雨霖婞叫你打电话来问的么?”

“是……是我的意思,小姐她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拜托师小姐你给小姐打个电话,主动跟她说晚上想和她聚一聚,叫上千小姐就更好了,然后不要在小姐面前提是我拜托的,可以么?”

“发生什么事了?”师清漪直接问他:“你说清楚一点,我们才好安排。”

354 守夜(中)

第三百五十一章——守夜(中)

被这么一问,风笙更加紧张了:“其实目前也不算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我很担心小姐,希望你们可以陪陪她,她的状态感觉不大对劲。”

师清漪沉吟起来。

在成都朱萸家休整的那些天,雨霖婞除了看上去比往常疲惫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异常。最近变故太频繁,每个人需要着手处理的事情都一大堆,雨霖婞也是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师清漪一度以为她是有些累了,这时回想起那天晚上雨霖婞在藤架底下的表现,不免担忧起她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

“昨天回来一路上她看上去有说有笑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师清漪向风笙问询详细:“你发现她不大对劲,具体是她到家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对劲是在昨天晚上,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风笙懊悔道:“我真没用,居然这么晚才发现。今天早上小姐很晚才起来,程姐去收拾她的房间,出来之后跟我说小姐的床上有……”

“有什么?”师清漪蹙眉。

风笙顿了顿,才说:“有泥。”

师清漪的眉拧得更深了些。

“泥,很多么?”洛神走近来,她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免提传到风笙耳中。

“很多,程姐看过之后都被吓到了,被子里面和床单上都是泥。当时我就在房门外等着,程姐立刻跑出来跟我说,我走进去就看见小姐从里间走出来,她穿着睡裙,赤着脚,从小腿肚子到脚上也都是那种干掉的泥渍,睡裙也脏兮兮的,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

师清漪在旁边轻轻提醒:“昨天晚上下过一阵小雨。”

洛神点点头,让风笙继续说。

风笙道:“小姐有时候早上起来有些低血糖,还有起床气,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当时她看上去就没怎么睡醒,状态恍惚,我也不敢过去跟她说破,看着她就这么一身泥都不自知地进了浴室。”

“然后过了一会,浴室里就响起了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回忆道:“我和程姐赶紧跑过去敲浴室门,小姐在里面回答没事,让程姐给拿晨浴的衣服,程姐送完衣服出来,带出来一个洁面乳瓶子,那瓶子掉到了地上,小姐不想要了就让她丢掉。”

师清漪一边听,脑海里一边想象当时的场景。

在她看来,雨霖婞是个很讲究的人,就算她有时候有低血糖,起床气,也不会在起床后那一段时间里都没发现自己一身脏污,床上也都是泥泞,甚至恍恍惚惚去了里间,才辗转去浴室。她会出现这种不符合她性格的举动,很有可能是她起床后还留有什么残余的影响,导致头脑并不清醒。

至于那个洁面乳瓶子,应该是雨霖婞去洗脸时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模样,清醒过来,惊吓之下将那瓶子甩到了地上,毕竟只有甩出去那种响动才会明显,能让外面的风笙他们听到。

“她当时情绪如何,语气又如何?”洛神道。

风笙回答:“听程姐说她的语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惊慌,也没有发脾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平静,只交待我们把房间收拾好。不过小姐她这时候越这样,我就越担心。”

这个男人和苏亦一样,从小就跟在雨霖婞身边,一起长大。他以雨霖婞为他生活中唯一的重心,因为太了解雨霖婞,哪怕雨霖婞就是皱一个眉头,他都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她会这般反应,想是自个早就知晓,至少发生过好几次了,她有心理准备,且想掩饰过去。我问你一事,你如实告知,霖婞除了有时夜里失眠,还有夜游症是么?”

那边沉默起来。

师清漪道:“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我们才好判断。”

大概是犹豫了片刻,风笙终于说:“是,她有时候会梦游,她也不准我说这些。不过梦游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基本只会在房子里游走,不会跑到外面去的。近几年我都没有再发现她有梦游的现象,以为可以放心了,谁想到昨天晚上……”

师清漪向风笙再问了些雨霖婞的事,听风笙略显焦虑地把该说的交待完了,才道:“今天晚上我们就过去,住在雨家,我会给雨霖婞打电话的。”

电话挂断,师清漪和洛神都一脸凝重,谁也没说话,长生带了点打商量的语气,靠过来:“那你们不去师家,今天晚上我还要看家么?”

师清漪看她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宠溺地摇摇头:“不用,你去准备吧,一起去雨家。”

长生这才乖觉地出了房门,到隔壁收拾行李。

约好千芊,两辆车在晚上七点左右一前一后驶入雨家车库,风笙早就等在车库里迎接,面有倦色。

这个时节天气总是变换不定的,天空又开始飘了点小雨,一行人打着伞走到雨霖婞住的那栋楼里,一楼大厅的门是关着的,里面黑漆漆的。

“怎么不开灯呢?”千芊疑惑地看一眼风笙:“没人?”

天幕是黑的,整栋楼也是黑的,像蒙了黑布的棺材,里面看起来并没有人在活动。

风笙显然也吓到了,顿时急出满头汗,边说边迈开大步冲了进去:“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小姐和苏亦他们就在里面,小姐还让我出来接你们的,不过就几分钟前的事。”

门被推开,师清漪几人也跟随跑了进去,撞进里面那片浓郁的黑暗中。

师清漪手心在那一瞬出了汗,甚至懊悔难道她们来晚了一步,她在这片漆黑中眼睛如鹰隼般扫了过去,就见大厅的四面角落里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影子,那几个影子贴墙站立,如人偶般一动也不动。

那些影子静止,师清漪暂时也没动。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如同水瓶炸裂,刺目的光明亦好似水浆般迸射出来,一刹那盈满了整个大厅。

满室华彩,熠熠生辉,大厅回归了它原本华丽精致的面貌。

“欢迎光临!”

雨霖婞站在回转楼梯上,在这光明乍现的时刻大声喊。

她的声音也瞬间撕破了之前那种沉重冷硬的死寂。之前贴墙站的那几个影子也像活过来了,他们是雨家的几个男人,在那笑着朝门口挥手,站立的位置就在灯的开关旁边,刚才他们一直就等在这里,按照雨霖婞的指示,掐着时间重新打开灯盏。

等到师清漪回过神来,她之前那手心的汗早已经冰凉了,长生死死攥着她,千芊藏在衣袖里的金银小蛇也已经蹿出,昂首吐着蛇信,它们和千芊心意相通,想必千芊被惊得不轻,风笙也几乎是面无血色,

洛神站立在几人的最前面,师清漪心有余悸地看过去,见她的右手原本已经凌厉成钩,仿佛带起冰冷劲气,这时才缓缓舒展开来,不着痕迹地垂在一旁。师清漪明白她刚才估计是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否则也不会备出这招。

雨霖婞很快见气氛不对:“怎……怎么了?”

她赶紧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路跑到师清漪她们面前:“我是开玩笑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怎么搞的,不就开个灯,不会真的被我吓到了吧?”

千芊手挥了挥,示意金银藏回去,又耸耸肩:“雨小姐,我最后玩这种惊吓把戏,还是我三岁的时候。”

雨霖婞瞪她,又看看师清漪和洛神,笑出声来,颇有点没脸没皮的欠揍味道:“你们俩什么没见过,刚才居然真的被我吓到了?喂,没搞错吧?”

大概是之前风笙那些转述的影响,她们出于对雨霖婞的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没控制好将那种紧张感瞬间放大了,几乎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不过师清漪见了雨霖婞这种行径,却一丁点气也生不起来,甚至还感到些许莫名的高兴,毕竟雨霖婞现在还能有兴致跟她们开玩笑,就说明她状态不算太糟糕,即使是这种幼稚得想让人掐死她的把戏。

如果哪天雨霖婞真的不再开玩笑了,她简直无法想象。

师清漪回头瞥一眼洛神,洛神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她能感觉到洛神从紧张到放松的那种改变,还有唇角温润的那抹弧度。

想必洛神和她现在的感受一样。

这是她们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希望能尽力保障她。即使她有时口无遮拦,她不靠谱,她们也希望这种保障能令她永远拥有这份口无遮拦,不靠谱的闲心。

“对不起,我道歉。”雨霖婞双手合十,桃花眼拧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下次再不会了。今天你们过来,我是高兴过头了,忍不住就要纪念下。”

“难道我们以前没来过么?”师清漪摇摇头,无奈道:“以前也没见你摆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待会要推一个大蛋糕出来。”

“今天不同,这次可是你们几个人主动要来我这过夜,好像不在我这过夜天就会塌似的,这份热情我怎么好拒绝?”雨霖婞随手在她们肩上各拍了一把,算是招呼她们进去,自己在前面边走边说:“其实我现在还纳闷呢,突然打电话说要来我这,到底是为什么?真就要来这过夜这么简单?有没有别的原因?”

洛神薄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掀出毫无起伏的短句:“因为我们想你。”

师清漪:“……”

雨霖婞笑着使劲呸一声:“我要信你这黑心肝的说的话,鱼也能飞天上了。”

她一下走到前面去了,看上去心情大好,洛神朝师清漪滑了一眼,师清漪心领神会。

现在这个点都已经吃过晚饭,雨霖婞叫人端了些水果和点心过来,洛神随手拿了几颗奶糖,含了一颗在嘴里,看上去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

有人从楼梯上走过去了,听脚步有点蹒跚,像是腿脚不便。

那人从楼梯上了横向回廊,刚好是在这横向尽头,那回廊又弯折了个方向,变为竖向。

雨霖婞家里很多回转楼梯,这楼面积很大,一共有四层,雨霖婞住在第二层,大厅过去需要绕几圈才到雨霖婞的房间。每一层都有回廊,回廊幽深,回廊上下也都有多条楼梯在不同位置点衔接,看上去曲折纵横。这些楼梯和回廊提供了多个出口与入口的选择,这样就更加增大了整座楼的连通性,要去哪一层哪一间房,选择其中一条楼梯和回廊,最终都可以走到。

这种设计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师清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了楼梯太多,有方便的地方,却也有不方便的,比如方向感要是差一点就不知道该往哪走,跟迷宫似的,还有就是加大了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的隐患几率。那时师清漪问雨霖婞为什么要住在这栋楼里,不像她的风格,雨霖婞当时说她父母从小就一直带她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去世了,这里有回忆,她也舍不得搬到别的楼里去,而且她父母也希望她住在这里,说是这里风水好,可以保她平安。

雨霖婞祖上是摸金的,她家里人对风水堪舆这种东西很相信,师清漪也就没再多问。

洛神抬头看去,刚好看到那人的背影拐进竖向廊道,穿着藏青色的旧式袄子,脑后盘着发,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依稀几声咳嗽,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咳嗽声混混沌沌的。

“那是谁?”千芊问。

“是向姨,小时候照顾雨霖婞的。”师清漪剥开一只橘子,顺手喂过长生,又给洛神递了一瓣,洛神用手指指自己嘴唇,示意里面还有糖。

师清漪只好自己吃了,接着解释道:“一般很少出来,你之前过来的几次都没见到她。”

千芊相对来得次数比较少,点点头:“她咳得有点厉害,方便的话我可以拿点止咳平喘的药给她。”

雨霖婞摆摆手,看上去有点苦恼:“她不会吃你的药的,她不愿意去医院,我给她请医生,她都不理那些医生的,都是她自己去买药,她脾气倔,我也没办法,只能随她。苏亦,你送点水果点心过去给她。”

苏亦说声好,端着盘子走了。

“向姨脾气有点……难相处,基本不跟别人说话,不过她平常不会到我这来,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你们别在意就好。”雨霖婞想到了什么,又朝长生招招手,笑眯眯的,像条大尾巴狼。

长生吃着橘子,疑惑地看着她。

“给你看样东西。”雨霖婞站起来往楼上走:“你们也都来。”

几个人走上楼梯,来到健身房,雨霖婞在柜子里取下一张反曲弓拿给长生:“你第一次来,我送个礼物给你,喜不喜欢?”

这张反曲弓是狩猎反曲弓,磅数很重,浑身漆黑,只在中间有两道红色的横纹,长生一见,眼里有了喜色。

“我看你在黑竹沟的古银弓没带出来,这个给你凑合下。”雨霖婞朝长生挑挑眉:“用起来肯定没你那个顺手,不过这把弓也算不错的了,我很少用它,你喜欢玩弓,送你比较适合。”

长生握着这把反曲弓左右看看,把玩起来,期间抬了头,又有些期盼地看看洛神和师清漪,师清漪被她这目光看得想笑,却没说话,洛神颔首道:“收下罢。”

长生朝雨霖婞感激笑道:“多谢,我很是喜爱。”

雨霖婞带着长生去试弓,趁这空当,师清漪和洛神,千芊正好四处逛逛。出了健身房,师清漪叫来风笙,悄悄问他雨霖婞换下的被单上那些泥土的颜色质地,风笙说被单其实特地没洗,领着她们去看,就见那泥土是混合起来的,一部分为常见的泥土色,另外一种颜色是黑色的,就像墨一样。

“附近何处有这种黑土?”洛神问风笙。

风笙摇摇头:“就是附近没有这种黑土,我才留下这被单想多调查下,但是没什么头绪。这楼内外最可能沾到土的地方只有后院,那里有花圃,种了很多植被,下雨的时候难免有些泥泞的,但是我去看过,那种土倒是有,却没有这种黑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沾到的。”

师清漪将那被单拿来近距离嗅了嗅,闻到一股轻微的气味,这气味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却很好闻,尤其像某种燃烧过后的熏香。熏香有很多种,液态的,木质的,粉末状的,膏脂状的,师清漪毫无头绪,转头问千芊和洛神,千芊无奈摇头,洛神只是捏了一抹黑土细嗅,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洛神道:“水香浓烈,粉香刺鼻,膏脂香馥郁,唯有木香飘渺,似烟似雾一缕,疏毛孔,发五感。倘若这是熏香的味道,可能是木香那一类。”

师清漪听得眼睛一亮:“你难道还会调香么?”

“难道你觉得我只会调琴么?”洛神晕水眸子一瞥,轻喃反问。

师清漪:“……”

还好千芊跟风笙说话去了,估计没在意这边,师清漪咳嗽一声,小声嗫嚅道:“我知道你调……弹琴弹得好,但是我的确不知道你会调香的。”

“你现下晓得了。”

师清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红,她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静了会才走过去对风笙建议:“我们现在去后院看看。”

风笙说:“好,我去拿手电,后院有的地方没有照明。”

穿过楼道来到后院,院子很大,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传统的中式花园。靠楼近的区域点起了园灯,还是那种长方体浮灯造型,一眼看过去植被高低起伏,那些悬空的灯仿佛浮动在了晃荡的水上。雾霭灯下花树层叠,有些花树冬天落了叶,现在才刚刚冒出了点芽来,枝干交叉,映在灯影之中,像干瘦虬节的怪兽爪子,夜里看上去略显压抑。

几人走在小径上,师清漪抬眼过去,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影晃过去了。

滴答。

滴答。

却没有脚步声。

只有这种滴答的水声响了起来。

滴答。

滴答。

这种滴答声非常有规律,像是遵循着某种严格的间隔,不敢快慢哪怕一秒,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师清漪立刻警觉了起来:“你们听见了么?”

千芊和洛神都看着她,风笙一头雾水:“听见什么了?”

“滴水声。”师清漪道:“很有规律的那一种。”

“我没有听到。”风笙惊讶道:“不过那边有个铜壶滴漏,师小姐你在这能听到么?”

“你们这还有铜壶滴漏?”这回轮到师清漪惊讶了:“现在竟然还在使用?”

“是的。”风笙认真道:“从我懂事起,这个铜壶滴漏就一直在使用的,而且特别准。”

355 守夜(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守夜(下)

古人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诸如钟表这样精确的计时方法,普通的老百姓通常都是看天来安排自己一天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那时候也早就出现了一些计时工具,比如铜壶滴漏等,大多是各地官府和权贵有钱人家才能使用得到。

其中属官府的铜壶滴漏最为准确,代表着那时候政府的时间校准权威,还有专门的司壶吏负责每天准时悬牌公布时辰,并且按时往铜壶里添水,保证水量恒定。等到了晚上,就有更夫根据铜壶滴漏的时间在街上打更,告知夜间时辰变更。

水滴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古人就是根据这种原理发明了铜壶滴漏,不过这种滴漏工具即便再精巧绝伦,也难免是有误差的,追溯史料记载,再玄妙的铜壶滴漏一天里也有大约八到十分钟的误差。

师清漪听风笙这么一说,自然起了极大的兴趣:“你说你们这个铜壶滴漏特别准?准到什么程度?”

风笙道:“就是准到没有误差。”

三个女人的脸色同时微妙了起来。

千芊笑道:“竟然没有误差?那的确是稀奇,得去看看才不虚此行呢。”

说着就让风笙去领路,风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还颇为自豪地回忆:“我也知道铜壶滴漏难免是有误差的,不过雨家这个还真的没有,可能就是因为它那么准,所以才一直在用吧。小时候我和小姐还有苏亦常去滴漏那边玩,有一次晚上小姐好奇想看看滴漏是不是真的那么准,三个人约好半夜在那等,一直等到十二点,发现那个浮箭标真的就刚好不偏不倚升到正子时的刻度,后来陆陆续续也验证过,时间也都可以对得上。”

“那果然有趣。”千芊笑得眼角像灌了蜜似的,一点一滴都能媚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风笙聊着,师清漪一路听他们俩谈话,试着从风笙的回答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洛神只是看着前方道路,静默沉敛,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径幽深细长,这种轻细的聊天声在冷夜里听起来尤为空寂,师清漪倾听的同时,目光偶尔会往四周的花树丛扫过去,那里更是静得可怕,就像是蛰伏在草叶深处的虫子都已经彻底死去了似的。

洛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清漪见她停住了,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手电光投照的那片狭长的光域末尾,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背,下半身在光里,上半身笼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身上是旧式的藏青色棉袄,一丝不苟地扣着盘扣,如同凝固在这夜里。

没防备出现了这么一号人,倒让师清漪想起了之前晃过去的人影。

是这人么?

风笙看清楚了,也赶紧停下来,将手里的手电筒换了个方向,光从那人身上滑过,最终照亮了那人有些僵硬死灰的苍老面容。

“向姨,晚上好。”风笙十分有礼貌地向这位老妇人打招呼,看得出他对这人并不亲近,只有某种敬畏。

向姨没有吭声,只是朝风笙点了下头,大概是表示她听到了。

跟着她扭动了下脖子,转过脸来,慢慢地看向了师清漪等人。

师清漪与她的眼睛对视,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空洞,像无底的深渊一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以前到雨霖婞家里来的时候,她也曾见过这位向姨几次,但是都是远远看着,相貌甚至都有点模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她接触过,更别提说话了。

“向姨是吧?”千芊一贯自来熟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握住了向姨的手:“你好,我是雨小姐的朋友,初次见面,请叫我千芊就好了。”

师清漪:“……”

大概是千芊从来都没脸没皮的,只知道“骚”字怎么写,从来就不知道“臊”字为何物,这向姨浑身上下就写着“闲杂人等回避肃静”八个大字,一看就惹不得,她初次见面还敢上去跟人握手——还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先下手为强。

师清漪心里抽搐了一下,顿时对千芊这种革命烈士献身精神肃然起敬。

果然那向姨原本就冷的脸更是一下子冻到了冰窟,立刻甩开了千芊的手,也不说话,径自迈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

留下千芊站在原地,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她的手甚至还保留着悬空的那个握手姿势,意味深长地捻了捻手指,脸上带着笑意。

风笙和向姨一样都是雨家的,但凡雨家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丢的可是雨霖婞的脸,风笙一看刚才那场面,忙不迭上前道:“千小姐不好意思,向姨她脾气是有点古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她并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千芊收回手,毫不在意:“她是长辈,愿意跟我握手,那是她赏脸,不愿意,也没什么要紧的。”

风笙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铜壶滴漏就在前面了,地有点滑,几位小心。”

说罢在前面继续打着手电领路,远远地还能听见几声向姨的咳嗽,最后在层叠的花树阴影中散去了。

洛神打着伞默默走到千芊边上,轻声道:“如何?”

师清漪也走过去,和洛神一左一右,将千芊夹了。

“握她手的时候,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事。”千芊勾勾手,两人心领神会地凑过去,千芊低低说了一句话。

师清漪和洛神听完,眼里泛起了些许波澜,不过都没再有什么明显表示,回归原位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风笙没有听到,只一路将她们领到了后院一处角落。

这偏僻地方种了一棵大树,树龄一看就不小了,树干得几个人合抱才能抱得完,部分老根都伸出了地面,在地上拱起形成许多盘根虬节的小丘。底下一层厚厚的落叶,昨天夜里和现在都下了小雨,空气湿润,一走近这树就有一股水汽和腐烂树叶泥土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靠树右边的位置建了一所狭小的房子,只有一层,修得如同一个祠堂似的,从外头斑驳的时间变迁痕迹上还能依稀看到曾经青瓦白墙的旧影。小房子只有一扇木门挡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没有落锁,看起来就是个摆设,只能挡挡外面的一点风雨灰尘。

风笙把门推开,几个人把伞收了放在外面,走了进去。

手电光照出一片亮堂来,这地方虽然旧,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里面寂寂地回响。

一下,再一下,永无休止。

师清漪站定了,看着这里头唯一的一件摆具——铜壶滴漏,绕着它来回端详细看。

听闻壶数越多,那么滴漏也就越精确,但是工艺要求也就越复杂,很难成功。元仁宗那时候的一套日月星壶滴漏共有四壶,已经是不得了的宝贝,而眼前这套铜壶滴漏一共由五只依次层叠衔接的铜壶组成,每只壶占据一层石阶,由下往上看,加起来大约有一人半高。水滴从最上面那只壶里按照恒定的规律滴出,流到下一层壶里,如此一层一层地往下传,流到最底下第五只受水壶里,水平面慢慢上升,壶里的浮箭标随水面上浮,指向壶里的时辰刻度。

古人的时辰并没有现在这种分秒的精确划分,这套铜壶滴漏也只在十二时辰的大划分下均匀再细分了刻度而已,如果不是刚好指向整时,是难以一眼和现在的时间作对照的,师清漪低头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再和受水壶刻度尺上刻度划分的比例作一个对照换算,发现这个时间的确是准的。

“师小姐,是不是很准?”风笙问师清漪。

师清漪笑笑:“的确是如你所说。”

她话锋又一转:“不过这个小房子和木门只能做到最基本的保护,而流体尤其是水最容易受到环境温度,湿度等的影响,外面刮风下雪,日晒雨淋,里面的水体自然也会发生变化,这是恒定的自然规律,加上滴落时的累积损失,那么这个铜壶滴漏实际上是不应该准确的,除非有人每天都来为它做校准。刚我们看见了向姨,看起来她是从这方向过来的,难道她过来给铜壶滴漏做校准?”

风笙点头道:“是,铜壶滴漏从我懂事起就是由向姨一个人打理的,别人不能插手,向姨负责每天为滴漏灌水和校准。”

千芊在旁打趣:“你们雨家也有意思,留着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古董,还特地配了向姨这样的司壶吏。”

风笙认真解释道:“其实这都是上一辈们的习惯,我和小姐虽然不大明白,却也是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办,咱们这行,可不能坏了祖上规矩,不然就得倒大霉。向姨只喜欢做这个工作,一做就是许多年,也不想休息,就随她了。”

洛神一个人走到铜壶滴漏后面,低头往那方阴影里看。

地上嵌着一只石盘,盘面悬着一根铁针,上面也标注了时辰刻度,围绕圆心共分为十二环,每个刻度占据一环,倒像是个小型日晷。她眼底幽邃地盯着看,偶尔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些刻度,一声不吭。

看了许久,洛神将目光转向四周,细致地打量起这片束手束脚的小区域。

地上铺着光滑的地砖,显然才被细致地清扫过不久,看了一会,她在西南角一个角落里蹲下了。

这角落的地面上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黑褐色印记,依稀是一圈圆形,只是多个地方有残缺,像个半缺不缺的月亮,她戴上手套用手指在地缝里轻轻抹了一下,手套指端立刻沾上了一星半点的黑色粉尘状东西,凑近闻过之后,这才将那点粉末放到展开的餐巾纸里,小心地包了起来。

“发现了什么宝贝?”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轻语,洛神抬起头,看见师清漪朝她笑。

师清漪是弯腰凑近的,洛神之前单膝跪地蹲着,正好被罩在了她那片投过来的柔和阴影里。

“好香。”师清漪吸了吸鼻子,看着她说。

洛神顺势保持了这个姿势,抬了手,将包粉末的纸巾递到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打开纸巾,如今她的五感如同轻风环绕,仿佛随手在那轻风中一抓一握,就能捕捉到色彩,声音,气味等中的哪怕一点不同。

黑色粉末静静地躺在白色纸巾中,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越发明显了,散在她的鼻息间。

“这是木熏香灰。”洛神道。

师清漪把纸巾重新包好:“所以雨霖婞身上泥土里掺的那种真的有可能是木香剩下的灰?”

“有可能。”洛神站起来:“不过不能确定是哪种木香,我未曾闻过这般。”

师清漪若有所思,又说:“你看了铜壶后面那个日晷了么?”

洛神点头。

师清漪道:“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个日晷,它好像能动。”

洛神眼眸清亮,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师清漪之前见她在那日晷处看了好一阵,估计她早就知道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拉着她往那边走,说:“那些时刻盘看来得用点力气才能转得动,我没敢乱动,万一不小心转错了碰到什么机关就不妥了。你过来看看。”

千芊和风笙也正蹲在那日晷边上观察,千芊百无聊赖说:“这位置也没有多少阳光照过来,根本用不上日晷的,这东西只是个摆设,出现在这很不合理。”

洛神淡道:“这铜壶滴漏也是个摆设,亦不合理。”

风笙讶然:“洛小姐?”

洛神反问风笙:“向姨校准这个铜壶滴漏,使用的时辰标准是什么?”

“它和我们现在的时间丝毫不差,特别准,当然是用的北京时间。”

“这便是了。它的时辰与我们如今的时辰分毫不差,我们时辰显示是如何,它便显示如何,可如今看时辰诸多方便,钟表手机网络等皆有,在哪里看时辰不是看,为何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日日来校准此滴漏?它校准的意义何在?”

风笙一时有点哑口无言,顿了顿,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也许是向姨不想让这个滴漏荒废呢,既然它是个很精巧的宝贝,可能上一辈的人想继续发挥它的计时功能,免得它长久不用有所损坏?”

洛神看他一眼,讳莫如深:“那倘若真是这般,她还当真是个分外执着之人。”

这时候盯着日晷转盘刻度的师清漪突然又问他:“向姨每天校准时间是固定的么?是否分了几个时间段?”

风笙道:“的确是固定的,她每天都会在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晚上八点,半夜十二点过来校准,小时候我和小姐还有苏亦十二点好奇守在这看滴漏准不准,那时候还真的撞上向姨了,她每天这几个时间都来,风雨无阻,绝无延迟,就像这是她的命。”

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有点不舒服:“记得有一次小姐发高烧,非常危险,她小时候一直照顾小姐,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她,而是去校准她的这个滴漏。我那时候想,即使……即使雨家有人死了,她也只会先管她的滴漏时间准不准吧。”

洛神道:“所以她这么多年好似倾尽了她生命的所有,对家中人死活视而不见,只为将一个铜壶滴漏的时辰校准为我们现在随时可见的通用时辰?”

“这……”风笙听出洛神的意思,答不上话来。

洛神低声道:“也许,她不顾一切按时过来,并不是为了校正这个作为摆设的滴漏。”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接,师清漪清楚她的想法,指着日晷上几个刻度说:“这些刻度,一个刻度占一圈刻盘环,每个刻盘环都可以旋转,你们看这几个刻度,仔细摸的话会感觉到它们的表面比其余的刻度要光滑一点,说明它们被人触摸的频率会高一些。早六点,午十二点,下午六点,晚上八点,半夜十二点,这是向姨每天过来校准的时间,刚好这几个对应刻度,卯时,午时,酉时,戌时,子时,相对更加光滑,我们可以试着旋转这几个刻度。”

风笙身在雨家,多少也明白一些风水堪舆的知识,听师清漪这一说,再瞧瞧这个日晷,顿时恍然大悟,脸色有点白,说:“我要不要叫小姐也过来看看这个机关?”

师清漪道:“你说她状态不好,尤其是晚上,就先不要惊动她给她增添负担,天亮再说。”

风笙想想觉得在理,原地没动:“那这几个刻度应该转到一个什么位置?如果转错了,后果有可能不堪设想。”

师清漪其实早就想到了破解的方法,但是她又担心这种应对是否过于简单,所以也不敢贸然转动。

洛神看着师清漪道:“越是固守某些规律的人的机关,便越好破,因着他们熟悉各种对应规律,倘若规律用不对,他们便会无法接受。反倒是不拘一格的人的机关,随意为之,难有规律可循,要难上许多。想来向姨,是属于前者。”

师清漪明白洛神是猜到了她的观点,顿时也轻松了许多,说:“我在想是不是其实就很简单,这地方是人为所建,就暂时先不考虑理论上的方位五行,而是根据十二地支和机关设置者原本就拟好的五行参照,卯木,午火,酉金,戌土,子水,卯时要对应人为木参照方位,也就是外面那棵古树的方位。”

她说着,使力拨动了卯时的刻盘。

在场的人都盯着她的手指动作,这方窄小空间里除了那滴水的规律声音,别无它响。

滴答。

一滴水溅起涟漪。

那刻盘缓缓旋转,终于对上了木位。

师清漪背上冒了点虚汗,在没看见结果前,她其实也不敢完全保证什么,等到卯时刻盘对应好后,并没有什么异变,她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五行参照物应该都是这房子附近的东西,这铜壶滴漏金水均沾,是同一方位?”千芊道。

师清漪点点头,有了之前的试探,这次她把酉时和子时都转到了铜壶滴漏所在方位。

还好目前一切正常。

“那土呢?”风笙有点忐忑:“房子内外都是土石,范围太大了,每个方位都有,并没有特别参照。”

“那先别管,维持原状,我们先看看火位。”师清漪道。她心想五行八卦算起来本质就是一个圆,既然身边全都是土位参考,充满了每个位置,圆的起点本来就是终点,也许戌土位本来就不需要改变。

“灯火灯火,参照是门外面的那盏园灯么?”风笙问她。

师清漪摇摇头,千芊笑道:“那些可不是古代货真价实的灯火,里面可都是led灯管呢,这也能叫火?”

“那这里并没有哪个地方是有火的啊。”风笙皱眉。

洛神看向她刚去过的西南角:“那里有火。”

西南角此刻却空空如也,远远看去,一尘不染。

洛神道:“我在那里缝隙中发现木香熏过的灰,积了些时间了,熏木香时必须焚烧木香,而那处地上有一块不甚规则的黑色印记,想来是有人曾多次在那个方位焚烧木香,盛放木香的容器遇火受热,久而久之便在这地上烙出一点印记来。虽然这个位置已经清理干净了,不过那人曾多次在此焚香,她开启机关时那个位置必定是有火的。”

师清漪转动时刻盘,将午时调到了西南那个方位。

很快她就听到一阵细小的摩擦转动声,跟着整个房子地面震颤起来,几个人连忙退开避让,就见这铜壶滴漏所在的地板同时和滴漏一起缓缓下降,只听一声闷响,估计是铜壶滴漏和下面的什么地面已经相接了,房子地板露出一个洞口来。

而那铜壶滴漏原本由五个铜壶组成,如今却刚好成为了下去的五层台阶,洛神往下觑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第一个跳到了最上面那铜壶顶面,沿着这铜壶滴漏代替的台阶走了下去。

师清漪赶紧跟上,脚下滴漏还在滴水,她在这种规律的滴水中,竟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同样极其有规律的滴水声。

两重滴水声交叠在一起,一重一轻,一急一缓,催人心魂。

底下是另外一间房子,看起来也并不大,大概是处在底下,气味多少有点刺鼻。

里面也只有一件孤单的摆具。

另外一个铜壶滴漏。

地底下这铜壶滴漏比地面上的规模还要大一些,一共由七层铜壶组成,青铜材质,上面的铜锈都是陈年了的,厚厚的一层,并不像是上面那个一样被擦拭得锃亮。师清漪本想再走近去仔细研究,结果突然发现眼前的空气好似泛起了光泽,某些位置甚至切出了类似反射的光线,连忙道:“大家先不要靠近。”

其他人立刻停住了。

师清漪再定神瞧了瞧,就见这套铜壶滴漏外围其实还罩了一层类似水晶的透明材质,只是这种材质比水晶要来得清透百倍,乍一看几乎可以完美地隐藏在空气中,如果不是它在某些角度上会反照出光,她也很难察觉到。

也许这东西是用来保护铜壶滴漏的,借此来规避外界环境对里面流体的影响,只是找了一圈,也无法打开外面这层近乎透明的保护,估计只有掌控这个滴漏的人前来才能做到,没有办法,只得站在外围看。

除了精巧的隔绝保护,这套七壶滴漏上还阳刻着图案,最上面壶上刻着茂密的树冠顶端,接下来的壶上依然是树冠的树叶,枝桠,之后每一个壶上都绘制了树的一个部分,集合七个壶整体来看,便能得到一株大树图案。

这雕刻的大树看起来枝繁叶茂,分支也是绵延无尽似的,虽然是刻上去的图,可那气势高可参天,枝可蔽地,吞日月,揽四海,看着看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要被它遮挡起来,窒息到压抑。

渺沧海之一粟。

师清漪看着它,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一颗粟了。

“这树的气势,像之前我们在神之海见过的穷桑么?”千芊提醒道。

师清漪看了一会,还是否认了:“神之海那些延绵的巨木都是穷桑亚种,并不是真的穷桑,这和它们一比,比那些要大上无数倍。”

“难道是那真正的万岁一食之树?”千芊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无人见过真正的穷桑。”洛神道:“现下还不好妄测,它或许是别的我们从来也不曾知晓的物事。”

师清漪没说话,她心里总觉得这树如果真的存在,或许比真正的南海穷桑更可怕,也不一定。

风笙这辈子没少下过墓,什么风浪没见过,但是突然发现自家家底下竟然还别有洞天,可能是想到这些都有可能威胁到雨霖婞的安全,关心则乱,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现在看见那第二个铜壶滴漏,更是有点懵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风笙喃喃道:“向姨她要做什么?上一辈的人都应该知道向姨的所为,难道……难道是他们想做什么?”

洛神瞥一眼那滴漏,道:“现下你可明白了,向姨拼尽她所有,并不是为了校准上头那只铜壶滴漏,而是为了校准最底下这只,保证这只的时间准确。其余,都是幌子。”

师清漪端详起滴漏的受水壶刻度,也说:“的确,如今世界上分了那么多时区,我国幅员辽阔,原本也是跨了很多时区,为了统一方便,这才规定了北京时间,全国的时间都在根据授时中心的标准进行校准。这就意味着本来很多地方的时间就不同,尤其是在古代,国土还未统一的那些时期,每个地方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独特的标准。向姨所需要的,并非我们如今众所周知的时间,而是这只铜壶滴漏所代表的时间。这个时间,恐怕不单单是像现在那种时区的区域区别,它更多的,应该是时间本身衡量度的区别,它自有一套校准标准,估计也只有向姨她知道了。”

说到这,她又道:“这个铜壶滴漏上的时刻表很奇怪,上面的符号从来没见过,你们看,水位已经到这了,但是这代表了什么时辰?还有这里另外有一个刻度,好像是另外一种度量时刻表。”

她所指的是铜壶滴漏的侧面一个小角落,那里陷了进去,卡着一个可以活动的浮标,浮标周围是红色的刻度,间隔有窄有宽,现在浮标距离某一条红色刻度已经格外接近了。

千芊凑近来端详,没说话,师清漪再看看洛神,洛神也没有给出答案。

谁也不知道。

师清漪只好把这铜壶滴漏的各个细节都拍了照,存在手机里,过来的时候集体手机静音,现在一看,每个人手机都有雨霖婞的未接来电提醒。

“小姐她在找我们。”风笙担忧道。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很快我们就回去。”千芊径自往另一边走:“这还有一个门,你们来看看。”

进去一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内室,只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小桌子,很简陋。床上,柜子里,还有桌面上没有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

几人互望一眼,开始敲敲墙壁,捶捶地板,分头找线索,除了一点残余的黑色木香灰痕迹,却再没什么发现。

一行人在底下待了好一阵,每一处都仔细检查过,见没有另外的什么机关暗格,的确只有地下这一方隐藏的小空间存在,只得作罢。

最终走了出去,将一切回归原位,沿着后院小径往回走。

回到楼里,雨霖婞兜头就迎上来,劈头盖脸地一阵抱怨:“你们几个跑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

师清漪笑着抱歉:“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雨霖婞哼一声:“你手机静音了,难道你,还有你——”她一手点卯似地从千芊指到洛神,最后到风笙:“阿笙你手机也敢静音?”

风笙立在那,冷汗都出来了。

“阿笙你快说,你被她们带出去干什么了?”雨霖婞质问。

洛神轻描淡写道:“我们带他出去做了一会贼。对不住,将你的人带坏了。”

风笙:“……”

“好了,好了,又没什么事,让风笙带我们去后院转了转,看看风景。”师清漪赶紧岔开话题:“长生呢?”

“玩弓玩得饿了,她在吃夜宵呢。”

师清漪一听,立刻作势绷起脸:“大晚上吃夜宵对身体不好,不知道夜不能食么,越来越不听话,我要去教训她。洛神,千芊,你也去教训。”

“好。”洛神和千芊欣然应允。

然后三人一起走了。

雨霖婞见身边这三人突然就像陀螺一样转眼给转没了,顿时懵了,也顾不上问风笙话,跟着过去一看,结果气不打一处来莲君。

那三个人和长生一起围着桌子,正正经经地吃起夜宵来,雨霖婞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师清漪笑眯眯地给长生夹饺子:“饿狠了吧?”

雨霖婞:“……”

“吃吃吃!刚才谁说的夜不能食!”雨霖婞气得拿起一碟酱料,拿饺子蘸着吃。

师清漪笑道:“一般情况下是夜不能食,但是凡事有特殊,今天晚上得吃饱点,不然漫漫长夜,很容易饿。”

“怎么今天就特殊了?”

洛神搁下筷子:“今夜是到你家坐客,我们心中激动,恐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雨霖婞:“……”

餐桌间笑闹了一阵才去休息,几个人的房间都被风笙安排在雨霖婞的隔壁,师清漪和洛神同睡一间,沐浴过后,关灯入睡。

师清漪一直强打着精神,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没有闲下来,密切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万籁俱寂。

外面那片被死寂攥紧的黑暗在她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就像是浩淼的深海,哪怕是惊起一个水波,都能炸开她的毛孔似的。

最开始的确是没什么声响的,就像是荒芜的海底,水流连流动都是无声的。

渐渐的,她越沉越深,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堪重负,直到她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什么曲子,曲子仿佛化成了蛇,纠缠着钻进她的耳中,勒得她生疼。

谁……

谁来了?

师清漪大喘一口气,像濒死的鱼,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孤单的影子,她感到心脏甚至都绞成了一团,歇了一阵缓下来,她往旁边摸了摸,发现身边的被单早已凉透,空空如也,洛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慌了,胡乱抓起衣服穿上,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就是走廊,师清漪拿着手电照过去,走廊衔接的几条楼梯如同巨兽张开的爪子一样延伸到底下,手电光照到楼下,楼下只有一片青白狰狞的交错光影,没有半点响动。

师清漪把手电方向切回来,沿着走廊往前走,雨霖婞的房间在二楼深处,她转了个弯,看见前面的长椅上笔直地坐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围了毯子,看起来比夜色更寂寥,头低着,长发遮着半边脸,温柔地散落而下,似乎是睡着了。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听到了响动,长椅上坐着的洛神立刻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如果她刚才睡着了,也可想她的睡眠有多浅。

师清漪怕手电照到她的眼睛,忙将手电光偏了偏,走过去,轻轻坐到她身边。

“你回房睡罢,我在此便可。”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坐着没动。

洛神也没再说什么了,将抱在怀里的巨阙搁下,放在一旁,拿毯子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等触到她身体冰凉,似披着寒露,便低头去看,发现她竟然是赤着脚的。

雨霖婞家的木地板每天都有人专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不穿鞋倒也没事,就是难免脚冷。

实在太冷了,师清漪只好把脚并在了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摆,刚好被洛神看到,她突然就窘迫起来,连带着玉葡萄般的脚趾都红得更厉害了似的,脚趾弯了弯,左脚往里缩,藏在另外一只脚踝后贴着。

“为何不穿鞋?这么急?”洛神弯腰将她的双脚捧起来,用毯子包好,放在自己大腿上,隔着毯子搓揉。

师清漪好一阵手足无措的,却被洛神扣住,她只得曲起膝盖,任由洛神将自己裹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醒来一看你没在边上,我以为……”师清漪蜷了蜷,低低道。

“我给你留了字条,说会在霖婞房间附近守夜,你没有看到么?”

师清漪抬起眸看着她,摇摇头。

“是你太紧张了。”洛神道。

她说到这,揉到师清漪的脚趾,师清漪顿时一个激灵,臊得面红耳赤:“暖了,不用了。”

“鞋子不穿,扣子也歪。”洛神却只是偏头,微笑看她。

师清漪以为自己真是这样衣容不整,自觉丢脸之下连忙低了头,发现扣子虽然是胡乱扣的,只扣了几颗,却好歹没有歪,就朝面前这胡说八道的人哼了一声,把余下的扣子妥帖扣好了。

“你在此坐一会,我去去就会。”洛神嘱咐她一声,起身离开,不一会拿来了师清漪的鞋袜,还有一床毯子。

师清漪见洛神那架势,好像是还要给自己穿鞋,她面皮薄,羞窘之下连忙拿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己穿好了,之后裹着毯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你在这守了多久了?”师清漪收回紊乱的小心思,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向姨如果要去校准铜壶滴漏,也早就校完了。

“大约一个半时辰。”

想到她身体也不过刚在恢复中,师清漪心里登时一疼,却也知道今天晚上至关重要,如果雨霖婞没事还好,就怕有个万一,依照洛神的脾气肯定不会去休息,自己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和她一起分担。

“不管怎么样,明天早上我会向雨霖婞提建议,让她暂时搬离雨家。这个地方,真的太玄乎,尤其是那个向姨,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我们也不能明着把她怎么样——”

话音刚落,师清漪突然就顿住了。

洛神看着她,然后缓缓转过脸,看向走廊深处。

哒。

好像是雨霖婞房门开了。

沉寂了片刻,一个人影从门里拐出来,沿着走廊,颇有些摇晃地这边走。

雨霖婞穿着睡裙,如游魂般一路缓缓而来,师清漪和洛神立刻站了起来,这里只有一条走廊,得拐个弯才能连到其它走廊去,两个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进退的空间,只好先按兵不动。

雨霖婞走到两人面前,她并没有转过来,微卷的长发挡了她的脸,师清漪甚至难以看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然后雨霖婞似乎没看见她们,径自走过去了。

师清漪知道梦游的人不能强行叫醒,尤其是雨霖婞这种看起来梦游得诡异的,万一叫醒突然失心疯了就不得了。她现在处在梦游状态,待会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甚至也拿不准她是不是还会见到什么人,后面有太多的未知,自然也有太多的信息线索,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别的,而是要保证雨霖婞的安全,而雨霖婞待在她们面前,这才是安全的,至少不会被藏在暗处的他人趁虚而入。

师清漪转转念头,决定直接让雨霖婞晕过去,忙给洛神做手势,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雨霖婞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了,不远处就是一条楼梯,洛神指指雨霖婞的手,让师清漪不要轻举妄动。

师清漪一看,心里顿时一跳,雨霖婞手上竟然还握着一把枪,已经是拉开保险的状态。

洛神打个手势,和师清漪一前一后跟上。

眼看着雨霖婞走到楼梯边上,抬腿往下走,有时候迈一个台阶,有时候甚至迈三个台阶,就差表演楼梯飞人了,师清漪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这楼梯这么高,雨家那些祖宗也真的是四六不靠的,家里有个梦游的闺女,竟然还一直要求她住在这个房子里,就不怕这些楼梯联合起来把他们家闺女摔出脑震荡。

师清漪一边暗骂雨霖婞的祖宗,一边说时迟那时快,沿着楼梯台阶往下踏了几步,扣住雨霖婞的手腕,一拧一折,夺下雨霖婞的枪。

这一夺看似雨燕翻身般轻轻巧巧,却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哪怕晚一步,师清漪都怕自己会被雨霖婞六亲不认扫成蜂窝。洛神也同时飞身而下,一手兜住雨霖婞,另外一只手在雨霖婞的后脖颈某个位置使力一按。

雨霖婞突然痉挛了一下,跟着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被洛神和师清漪接住。

师清漪扶住雨霖婞,洛神用手扫开她脸上的头发,发现她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白得吓人,幸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样。

两人暂时放下心来,把雨霖婞扛回了房间,替她盖上被子,之后哪里也不敢去,只好在雨霖婞床边守着,免得她再突然梦游。

第二天一大早,雨霖婞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前几天晚上她感觉自己被重物碾压了一样难受,根本不敢睡着,这次这一觉可是她近来睡得难得舒服的一次,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晚上好像做了一个梦,自己在梦里面沿着楼梯飞奔,手里枪支突突扫射,英姿飒爽地和各路坏人搏斗,场面俨然是顶级大片水平。

也许她觉得脖子莫名其妙有点疼,下意识去揉脖子,揉脖子的同时扭头一看,看见床边上好像有人。

她刚睡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仔细再一看,就见旁边千真万确是粽子似地戳了两个人。

洛神和师清漪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毯子,面无表情地将她望着,师清漪眼睛里甚至还有细细的血丝。

空气凝滞了好几秒。

雨霖婞一手捞过被子将自己护住,扯着嗓子惊恐大叫:“你们两究竟在我房间做什么!”

师清漪和洛神没说话。

雨霖婞一看她们身上竟然裹着毯子,看起来好像是在这过夜的架势,顿时又大叫:“你们两昨晚上究竟在我房间做什么!”

师清漪缓缓开口:“我们昨晚上在这看星星,看月亮。”

雨霖婞怒骂:“我这哪里来的星星,月亮!你们看鬼吧!”

洛神站起来:“那看来是我们走错了。”

说着把师清漪搀了起来,师清漪在这坐着守了一晚上,头晕眼花的,小腿差点痉挛,扶着洛神缓了好一会才站稳了。

356 归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归去

雨霖婞说什么都不干了。

就她那性格,一大早看边上莫名其妙多了两人,糊里糊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简直就是憋死她,一叠声地在那嚷嚷着要一个解释。

等到那种僵麻的痉挛感渐渐消散,师清漪这才舒适点了,看见雨霖婞现在精神头十足,顿觉昨晚上和洛神守了一夜算是没白守,干干脆脆地说:“行,现在就解释。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雨霖婞急得催她。

“你得换个地方住,今天就搬。”

雨霖婞一愣,显然这个提议让她有点乱。

师清漪就把从昨天风笙过来找她们开始,发生的一系列事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还拿了拍到的照片给她看。等说到后院铜壶滴漏底下还藏了一个诡异的铜壶滴漏,还有那位向姨的意图,雨霖婞脸白了,最后说到半夜里她还拿着枪梦游,雨霖婞脸又青了。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雨霖婞认为自己应该冷静地缓一下:“让我先消化消化。”

洛神顺手就拉着师清漪又坐下了,气定神闲地等雨霖婞自己在那把这些事捋顺。

不一会,雨霖婞摊了下手示意:“好了,消化完了。”

师清漪道:“原来你消化能力这么强,胃挺好的。”

雨霖婞呸一声,脸色却认真了许多:“我懂你们意思了。你们觉得我家有问题,可能潜藏着许多对我不利的因素,甚至危险,怕我出事还特地守了一晚上,现在让我先换个地方避避,这没问题,今天搬就今天搬。”

这回师清漪倒是没料到雨霖婞答应得这么快,这才过几分钟呢,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做了决断,打趣说:“这么快就做决定了?我们是让你搬家,不住在这了,你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是你父母要求你住在这的,突然说不住就不住,你不带犹豫的么?”

“有什么好犹豫的。”雨霖婞嗤之以鼻:“你俩看过恐怖片没?”

洛神不置可否,师清漪笑道:“我们这生活就跟恐怖片似的,昨晚上看你从走廊一路拿枪梦游到楼梯口,那算不算恐怖片?”

雨霖婞:“……”

“别扯乱七八糟的。”雨霖婞决定要好好教育眼前这两个人,于是继续把话题转回来:“我跟你们说,就是恐怖片里的常见情节,比如说一家人因为某些原因住到了一栋老房子里,结果有人警告他们说,这房子不干净,有问题,要他们换个地方住,那这家人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还特地来了个问答式讲述风格,力求绘声绘色,师清漪和洛神相互觑了一眼,又瞥眼看她,心照不宣地一致认为这问题幼稚得根本懒得回答,不过为了照顾雨霖婞的脆弱心灵,她们也不打岔,只当听雨霖婞在那讲相声了。

雨霖婞道:“那反应当然是一水的不相信,他们偏不搬,偏要在那住。跟着悲剧就一件一件地发生了,提醒他们别住,他们还住,提醒他们别脸探草丛,他们还脸探草丛,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作死精神啊!”

雨大师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已然领悟了超凡脱俗的人生哲理:“这些恐怖片的套路告诉我们,人作死,就会死。”

师清漪:“……”

你好像说的是废话。

雨霖婞说得眉毛都要飞了:“那都是些作死的人,可是我不是,如果有人提醒我房子可能有危险不能住,那我就不住,我是他们那样作死的人么?”

针对最后那个问题,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用一种轻飘飘的微妙眼神盯着她。

雨霖婞:“……”

雨霖婞咳嗽一声,想为自己挽回那么一星半点的面子。

师清漪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笑说:“既然你说起恐怖片套路,那影片里有些提醒也并不是都正确的,仔细分析,深思熟虑一点才会更安全。”

先前还扯得没了边际,这时雨霖婞却突然正经了起来,看着她们两的眼睛,道:“可是现在是你们在提醒我。”

她说:“我相信你们,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清漪顿住,转而又笑得更开心了,洛神基本没怎么说话,眸光幽邃地看了过去,唇边浮了个浅漪弧度。

“哎。”雨霖婞手指立刻指过来,又教育起来了:“听我这么说,你们两小同志可别跟我在这乐得翘尾巴,我不是这么肤浅的人,除了交情,也是要看证据的,你们跟我说的那些话,看的那些照片,那就是依据,不然我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么英明的决定?如果你们跟我说我家突然闯进了一个外星人并且此外星人意图将我绑架到母星上当新娘择日和外星人举行婚礼,你们觉得我会搬吗?如果是这样,就是再铁的朋友,我也要先打你们一顿再说。”

“是,是。”师清漪道:“司令英明神武,雷厉风行,作战方针永远正确。我们两个小同志只是递请建议,一切还看司令定夺。”

洛神也终于面无表情捧场:“且想来这般英明神武,自是不会被外星人抓走做新娘的。”

雨霖婞:“……”

整个过程师清漪特地观察了雨霖婞的表情变化,发现她对向姨还有铜壶滴漏的事表现得很惊讶,对搬家也并不犹豫,说明她也认可了这房子和向姨或许有问题,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再谈及她梦游的事,师清漪便更加确定雨霖婞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梦游,并且她不想讨论这个,在有意回避。

两人怕这时候问询梦游的事会让雨霖婞不自在,于是就顾及她的感受,暂时没有再提,看之后有没有合适的时机。

坐着说了许久话,师清漪和洛神这才出去了,洗漱整理,再把睡懒觉的长生拎起来,千芊一早就起了,等雨霖婞姗姗从楼上下来,一行聚在一起吃早餐,为之后的一些事做了个大概安排。

雨霖婞得给自己换个住处,她名下房产众多,搬家看起来好像是小菜一碟,但是出于综合因素挑来选去,也就一处地段适合,那地方在师清漪小区以及千芊房子的中间段,万一有什么事,三方都好照应,雨霖婞手底下的一批亲信都会悉数转移过去。

至于向姨那边,雨霖婞没有什么特别表示,向姨是她父母那时候就安排下来的人,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在照顾她,她也不好做什么,就只是自己暂时搬出去,向姨还是留在雨家,静观其变。

这决定一下,风笙和苏亦立刻就陀螺似地转开了,雨霖婞换地方住对他们来说是大事,有许多琐碎要安排。

心里到底舍不得,雨霖婞就将现在这老房子前前后后地转悠了一遍,那些曲折的走廊,随处可见的诡异楼梯,就在眼前一拧一折地这么后退过去了。

“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雨霖婞一向是个恣意的人,这次站在临后院的一条敞开式走廊上,罕见地伤春悲秋般感叹起来:“这些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甚至会离开这里好几个月,但那都是因为外出办事,我知道我总会回来的,这是我的家。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出于顾忌它而选择远离它。”

千芊道:“你那位向姨,举止的确很古怪,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真的不用做什么,就只是将她留在这?”

雨霖婞显然是有些为难的:“我爸妈早年就去世了,临走前他们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对向姨,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将她当亲人一样。爸妈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亲人了,现在我能怎么办,只能先躲了,不过这边我会派人监视她。”

“有时候,你曾住了很久的地方,却并不一定是属于你的合适地方。曾和你一起住在那里的人们,也并不一定算是你的真正亲人。”师清漪倚着栏杆,怔怔地盯着后院树上探过来的几根枝叶,眼珠几乎没怎么转:“也许都是假象。”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轻喃:“虽说都是假的,有的假象致命,有的假象或许没有恶意,只是被另外的假象蒙蔽了。被假象蒙蔽的‘假象’,当做工具,想必也是可悲的。”

洛神眸子瞥向她。

走廊上一时寂静,风把枝叶摇得沙沙响。

“师师,你是不是想到师家了?”雨霖婞斟酌了片刻,忍不住说。

师清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今天我会去一趟师家。”

“那要不我们都一起去吧?”雨霖婞提议:“人多方便。”

师清漪道:“又不是龙潭虎穴,不至于,各自去忙各自的吧,尤其是雨霖婞你要搬家,事情多,让千芊和长生过去帮你。”

“那行。”

午后,师清漪在洛神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师家别墅。

天已经开晴了,泛起暖意,师夜然坐在草坪的椅子上晒太阳,那太阳依旧蔫蔫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晒的。

旁边趴着鬼狼,尹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坐在那。有时她像是难得抛却自己严肃似地看一眼师夜然,奈何师夜然眼神放空没看她,于是她就只能和鬼狼来个大眼瞪小眼,但是她又害怕鬼狼,只得立刻把视线移回来。

师夜然并没有怎么跟尹青说话,她像个从高峰上跌下来的失败者一样,收起了她曾有的领导者的凌厉风姿,只用更为凌冽的寒枪冰剑将自己自我保护了个严严实实,这些天她几乎都不怎么开口,这种凌冽反倒更有了些颓丧的意味。

她是个高傲的人。

一心只为自己认定的理想,认定的正确道路而前进,固执到无所畏惧,如今她发现她曾认为的所有正确其实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虚妄,她糊里糊涂甚至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而存在于世,等她想给自己找个答案的时候,却发现这答案也许只是为了充当一个工具或武器,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廉价令她几乎崩溃。

察觉到面前有人出现了,师夜然翻了翻眼皮,看见了师清漪,也看见了那个好像是永远陪伴在她身侧的清冷女人。

这女人站在那,也不说话,只在师清漪开口打招呼的时候跟随颔了下首,作礼也淡淡的。她似乎和这个喧嚣世界格格不入,有种冷眼睥睨,临风登去的味道,可是她和师清漪并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却又是那么浑然的妥帖,连带着将师清漪也牵扯得似乎并不属于这个繁华尘世了。

尹青没料到师清漪会来,顿时有点尴尬,或许她也拎不清自己现在是以一个什么立场坐在师夜然身边,感觉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多余的补丁,只得梗着脖子说:“阿清你来得及时,正好我坐了挺久的,也要走了。”

“才刚来,就要走?”师夜然终于开口了,却是拆了尹青的台。

尹青:“……”

尹青只好硬着头皮,不走了,不过她看起来挺不高兴,沉着脸,像师夜然欠她很多钱。

师清漪拉着洛神坐在师夜然对面,中间隔着休闲木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鬼狼亲昵地跑过来,挨在师清漪脚边上趴着,又蹭她的腿。师清漪摸摸它的大蘑菇尾巴,才收回手来。

“你打电话说要过来的时候,我很惊讶。”师夜然或许是找不到开口的委婉话题,于是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师清漪不语。

师夜然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被人操控不自知,连条狗都不如?”

师清漪仍然没有立刻接话,倒是尹青冷哼:“你就不要侮辱狗了。”

鬼狼应声狂吠起来。

尹青曾经吃过鬼狼的亏,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师夜然看了鬼狼一眼,说:“闭嘴。”

鬼狼呜咽几声,安静下来。

师清漪就着桌子上的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到师夜然面前,终于说:“以茶代酒,姐,我们俩喝一杯吧。”

师夜然愣住了,手指僵硬地弯曲了一下。

她略有些颤抖地伸手接过来:“你还愿意……叫我姐。”

师清漪十分坦然:“只在洛神和长生她们面前,我会叫你的名字,可是你在我面前,我还是叫你姐,不是愿意叫,是想叫,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我希望它并没有变。”

师夜然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圈略略有了点红,半晌,她说:“我也希望,它并没有变。阿清,神之海那时候我朝你开枪,我真的不是……”

“都过去了。”师清漪摇摇头:“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愿。”

师夜然表情五味杂陈,似乎要说点什么,还是没吭声。

“喝了这一杯茶。”师清漪举起杯来:“姐,你该放下了。”

师夜然知道她的意思,举起来的杯子沉甸甸的,她将杯子凑近嘴边,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

“放手吧,不要再卷进这个漩涡里面来了,你并不属于这里面。”师清漪目光清澈,声音轻柔,说的话却像带了千钧分量:“我那天看见了,知道你们三个都有鬼主下的什么东西在体内,可能就是一种蛊,无法控制。我身处这个漩涡,即使我不去找鬼主和姜仇,他们总也会有来找我的时候,那种蛊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去掉的。不要再追寻了,没有师家,没有你所说的家族责任,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师夜然闭了下眼。

“我希望你会明白。”师清漪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搁在一旁。

师夜然顿了顿,终于也将那杯茶喝了。

可她虽喝了茶,却并没有明确地表什么态,师清漪深知她的性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师夜然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她也拿捏不准。

“去看看轻寒吧,她很挂念你。”师夜然说。

师清漪站了起来。

洛神抬眸道:“我在此等你。”

“好。”师清漪点了点头,微笑。

洛神这次跟她一起过来是担心她的安危,等到观察判断之后觉得是处在安全的范围,她总是会给予她合适的空间。

尹青这时候却又尴尬了,她知道不方便过去,可也不好在这戳着,师夜然还什么也没表态,何况旁边只剩下个不知道是不是从珠穆朗玛峰峰顶下山来的冰块,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心里直冒火,像师夜然又欠了她很多钱。

“你在这等我。”就在尹青左右为难恨不得即刻拂袖离去顺便在心里抽了师夜然一个大耳刮子的时候,师夜然对她说。

尹青一愣,之后看起来没什么好脸色地含糊应了:“好。”

师清漪和师夜然离开,留下洛神和尹青坐在原地,尹青不敢再和鬼狼大眼瞪小眼,转移视线投向洛神,洛神只是低头安静抿茶,淡然若风,连大眼瞪小眼的机会都不留给尹青。

尹青也是心气高的人,她有时候就是根轴,却又拉不下脸来跟旁边的冰块搭话,眼看着要坐不住了。

这时洛神抬起头,问她:“教授,遛狗么?”

尹青:“……”

鬼狼耳朵竖起来,大尾巴开始摇。

“闲得没事干,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尹青一脸人民教师气质。

“我觉得我现下的确闲得没事,原来教授并不是闲得没事么?”洛神看起来不得了的实诚。

尹青:“……”

洛神瞥她一眼:“倘教授会遛狗,以后若来找师夜然,想必你也不用怕狗了,可以常来。”

尹青:“……

她的脸色看起来又好像洛神也欠她很多钱了。

早些天师轻寒为师清漪挡了一枪,加上她身体本来就很差,恢复起来慢,几乎是半死不活地在那吊着。等师清漪去房里见她时,发现这个原本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被伤病摧残得憔悴不堪,房里的垃圾桶里积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医疗废料和纸,师轻寒又吐血了。

师清漪见她这样心思难免沉重,不想打扰她休息,除了必要传达的一些话,她并没有与师轻寒多说什么,倒是师轻寒见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勉强打起精神与她交谈。

师清漪避开鬼主不谈,只说起师轻寒她们三个体内可能潜在的蛊的事。

师轻寒面色很平静,独有一种大限将至之人的释然,道:“阿清,我没关系的。”

她的手指交叠着轻轻搓了一会,说:“我知道她在我身体里种了蛊,却并不恨她。只是她不知道,即使她不用蛊虫控制我,我也会……尽量都听她的话。”

师清漪听了,并没有表现多少愕然,心里却油然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酸楚难过。

无须再问,她仿佛已经知道师轻寒所抉择的道路,师轻寒的身体如今接近油尽灯枯,而心底也无法得到救赎了。

师轻寒笑意苍白:“阿清,我知道你恨她,你和她的纠葛,我也并不是很懂,但是我不想骗你。我不能恨她,也恨不起她,即使我是她捡来的,她也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就只是看着她,我曾发过誓,她要我做什么,我会去做的,我依她,根本不需要蛊虫来控制我,只是……只是她不懂而已。她不懂。”

“我疯了,对不对?”师轻寒生性温柔,骨子里其实顽强又倔强,受到再痛苦的折磨也不会哭,这下子却滚下泪来:“我知道我说这些,是对不起你,可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夜然。”

师清漪沉默着。

师轻寒捂住了脸挡住眼泪,白削的手背上满是治疗时扎下的针孔,都发紫了:“我不会……伤害她,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母亲,可我也永远不会伤害你和夜然。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看上去也许是真的疯了。

处在左右艰难却又没有退路的无尽夹缝中,没有自我,死亡或许才是对她真正的恩赐。

师夜然无声地揭开她的手,替她拭去眼泪,眼底复杂。

“幸好。”师轻寒眼圈泛红,又轻轻笑起来:“很快,我就可以不用为难了。”

一抔黄土盖下,永远睡个好觉。

师轻寒看着师夜然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自己还有用,夜然和锦云身体里的东西,我会替你们清除,你们不了解我母亲,只有我……稍微比你们了解得多一点,机会也多一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如果我做到了,夜然,你就自由了,也该放手了。阿清,你也不要再到师家来了,这样我母亲对师家的控制于你而言就少了很多影响,你会更安全。”

师夜然面无波澜,努力掩饰她紧咬的牙关。

师清漪依然垂眸不语,心底像憋着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

此刻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两人心里都深深明白,这个病床上的女人没多少时间了,死神正悄无声息地和她同行,她此刻说的话,是正确的,也是她最后最想做的事,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听夜然说你刚才和她喝了一杯茶。”师轻寒含着眼泪笑道:“阿清,你也跟我喝一杯吧。”

“……嗯。”师清漪起身走到桌子旁:“茶太浓了对你不好,我们喝水。”

将水递给师轻寒,没倒多少,师轻寒手有点抖地将杯子捧了,师清漪看着她,一饮而尽,师轻寒也慢慢将这小半杯水喝完了。

与君共尽一杯酒,再会不知何日期。

“小姨,你休息吧。”师清漪最后说。

师轻寒目送她们俩离开。

两人回到之前的草坪,远远地看见洛神依然端坐在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只是不一会,鬼狼颠颠地叼着一只飞盘过来,再稳稳放在她的脚边上。

随后尹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对洛神质问:“为什么我扔的飞盘,它老是叼给你。”

“你给它喂食了么?”洛神淡道:“先前我喂了。”

尹青:“……”

尹青没想到和狗套个近乎还这么麻烦,顿时恨不得在心里对着鬼狼骂一声好孽畜。

看见师清漪过来了,洛神没再说话,站了起来,见师清漪神色隐隐有些低落,也明白师轻寒想必是情况不好,便没有开口问询什么。

师清漪看看情况,道:“教授,你已经不怕狗了么?”

尹青鸭子死在田埂上,嘴硬:“本来我也不怎么怕狗。”看样子是把刚才洛神教她遛狗的事人为地抛在脑后,借此保留她人民教师的面子。

师清漪点点头,一脸纯善地认真说:“那就好了,你不再怕狗,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我姐,她也不会寂寞。”

尹青:“……”

师夜然:“……”

寒暄过后,也该告别了,师清漪回过头,看见尹青和师夜然的背影渐渐远去。

放眼望去,那栋栋楼房,绿草坪,还有那些纵横交错的水道,就连远处的山峦轮廓都聚在了眼底。她在这里住过的时光,有过惊惧不安的,茫然的,失望的,也有过快乐的,温暖的,烦杂百味随这些熟悉的景色一起打成碎片,又重新在心底凝聚起来,终于变成了无滋无味的一杯水,最后将沉入回忆深处,复不再提。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

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她了。

车子往市中心开,一路再开去祝锦云家,洛神依然静静等在门口。

来应门的是祝和平,师清漪进去后没有和祝锦云说话的机会,因为祝锦云一直在睡。

师清漪向祝和平问情况,祝和平一问一答的,十分木讷,不过得到的情况还算是好的,祝锦云并没有大碍。待在这恐怕也会打扰祝锦云休息,师清漪放下礼物,在她边上静静坐了一会,又跟祝和平交待了几句,尤其是蛊的事,说有什么事就电话联系她,之后起身离开。

送走了客人,祝和平回到房间,对床上的人道:“她走了。”

祝锦云慢慢坐了起来,眼角红红的,并没有一丝睡意。

“本来你可以有机会跟她说话的。”

“……我身体里有东西,不能让她靠近我,会害了她。”

祝和平坐在了她身边,祝锦云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头低了下去,祝和平看起来就是一根大木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像小时候替她缓解打嗝那样拍她的背。

“谢谢哥。”祝锦云笑。

恐怕不能再见了。

可惜的是告别酒也没喝一杯。

想着雨霖婞今天搬家,回去路上师清漪和洛神去采购了点东西,到时候也好给雨霖婞送去。买完提着一堆东西步行去泊车区,路上经过一个小吃店,卖的是各色团子,团子外面裹了粉,软软糯糯十分可爱。

师清漪也去买了一份,边走边吃。

她曾经觉得这种闲散的生活离她很远,那些分崩离析将她压得窒息,苦痛仿佛看不见尽头,现在她在路上走着,却又觉得身轻如燕,心如明镜。

她如今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放眼过去是无比清晰的世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被平静地接纳,就像是神之海坍塌的那些巨石,落地时哪怕再溅起多少碎块,扬起多少尘埃,最终都会平静下来。

她需要地是向前看。

洛神手上拎着东西,顾着矜持也就不愿意吃,只是说:“去何处?”

师清漪觉得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说:“问什么傻话,现在当然是回家了。”

“你今日是与她们告别了么?”洛神眸光深沉,天光这时仿佛落不进她的眼:“既是告别,当有去处。”

师清漪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良久,她笑道:“归家。”

洛神一怔,又轻轻笑了。

师清漪心里一动,让她站住,叉着个团子递到她嘴边。

也许是一个猝不及防,整个团子被洛神含了进去,这团子虽然不大,却也不是能一口吞下的。

师清漪见她腮帮略略鼓了起来,也像个软团子,忍俊不禁,心里忍不住想去捏她的脸,又怕捏坏了,说:“慢点。”

旁边有行人经过,洛神赶紧背过了身。她平素注重仪态,在师清漪看来,无论她私下对她多不要脸,在外面她还是十分要脸的,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还是在路边上这样食物塞满嘴咀嚼的事绝对是做不来,就见她转过去,绷着脸慢慢把那团子嚼咽下去,耳根都红了。

师清漪也跟她一起背过去,手上拧开一瓶水等洛神喝,又看了看面前绿化带的灌木丛。

树丛里一片春日的嫩青色,依稀可见花缀其中。有些开了,有些还是娇涩的花骨朵。

春花渐好,正当归去。

357 压宅

第三百五十四章——压宅

一行人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雨霖婞的新家也终于得到了落实。

她留师清漪她们几个在家吃晚饭,说是留客,结果主要还是师清漪下厨,千芊和洛神在旁帮忙,雨霖婞大小姐的命,只需要等菜色端上桌就行,风笙甚至连饭都给她盛好了,饭后苏亦还特地切了水果送过来,不愧是两位良家妇男。

饭后少不得闲聊,趁着几个人都在这,师清漪拿出手机,给大家看她从尹青那里顺出来的地图照片。

这地图出自九重宝塔模型,虽然只是纸质复刻版,但是从表面上来看,绝对是和尹青在九重宝塔真品里找到的那张原件一样的,多少能指引出一些问题来。

“你行啊师师,这也能弄到。”雨霖婞放大图片,边端详边说:“不过要是被你教授发现了,她会不会让你写个十万字‘关于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拆她辛辛苦苦拼起来的宝塔模型’论文,最后还给你不及格?天啊,想想都觉得太残酷了。”

“这不是没被发现?”师清漪慵懒地挑个眼皮,试图将这不靠谱的拖回正轨:“不要扯东扯西,看出什么门道么?”

雨霖婞有些地方不靠谱,有些地方却并不含糊,说:“这肯定不是汉人的图了,而且你们看地图上的区域分割,非常的密集,区域上标有符号,这种符号应该是一种文字,虽然不认识,但还是可以看出它这个主文字形式是统一的,下面又有附加符号,可每一个附加符号的形式却又不太一样,我以前见过的这种风格的地图,基本那些地方都是民族联合形式。也就是说地图上的这块地方因为某些原因合在了一起,里面却由许多不同民族组成,这种形式比较古早,毕竟历史越往后发展每个区域的独立性就越强,像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战国还有之前的商周时期,甚至更早。”

千芊一眼就看出这地图所属,拍掌笑道:“很好,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雨霖婞顿时皱眉:“喂,你们早就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吧,这是要当餐后甜点消遣我呢?别绕了,直接说。”

长生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当个甜点,甜一点不好么?”

雨霖婞:“……”

不用说,这肯定都是她表姐一手带出来的。

洛神却只是正正经经地端坐在那。

师清漪这下也笑了:“就像雨霖婞你刚才说的,这是百濮的地图。濮民族众多,故称百濮,濮人曾助周伐商,后消于战国。”

那天在操场边上洛神跟她耳语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她还特地回去翻找了资料,找了一些另外相关的旧地图去核对,结果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师清漪的手指指过去,点在了这个有意思的点上:“只有这个位置的符号,颜色和其它符号不一样。”

跟着打开了手机里其它几张关联资料,给众人一一看过:“这个特殊符号所代表的位置,应该就是五溪苗蛮。我刚开始也不是很有印象,后面查了资料又听洛神说了才想起来,这符号就是五溪苗蛮那边的符号。”

说完,她看了看千芊。

千芊是乌衣人,这个神秘的部族就掩藏在楚国边界,而百濮不管如何变迁,也始终处在楚国的边上,即使百濮在战国初期就被分散了,战国后期出生的千芊也应该会有所了解,毕竟千芊是祭司,要当好一个祭司协管本族,周边曾经存在过的部族应该都需要有所了解才对。

所以师清漪虽然也把资料给千芊看了,但是她觉得千芊本来就知道的,比如刚才朝雨霖婞拍手那下就很明显了,有些地方她或许还可以得到千芊的提点和帮助。

果然千芊顺着她铺好的道做了确定:“这是百濮某个时期的地图,而这个特殊标注的点,也的确是五溪苗蛮没错。”

“五溪苗蛮,便是如今的凤凰。”洛神淡道。

雨霖婞听了,明白的同时也有点五味杂陈:“这地图居然指向了凤凰?还记得你们陪我去凤凰贵寿村那个古楼里找蛊解,也就是在那遇上养蛇的呢。”

千芊抬起了头。

往昔种种,就像是昨天发生过似的,她们现在坐在一起,仿佛能看到时间行走而过,所留下的那些细密柔软的纹路。

师清漪换了个坐姿,手肘支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她用一种很轻缓的语调说:“教授做模型的准则是完美还原文物细节,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落雁山出土的那只九重宝塔里藏着的地图信息。落雁山宝塔里的地图,特别标注了凤凰,我们去过凤凰,那里有和落雁山宝塔制式一样的九层古楼,而这座古楼,是在明初朱元璋时期修建的。”

当初她们去凤凰,是经过了曹睿提供的信息,还有网上论坛搜索的资料,费了很多心神才确定了凤凰之行。那时候她们也根本不知道古楼的存在,完全都是因为石兰和那些村民的一系列行动的影响,才算是顺藤摸瓜地进了古楼。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又将要去什么地方。

师清漪接着道:“可我们来看这个落雁山宝塔里的地图,它却是一张百濮地图,还明确标注了五溪苗蛮也就是凤凰,这在时间上就很微妙了。我们都知道百濮在战国中期就已经消亡,族民四散,而在战国纷争刚不久,楚国就极速往周边扩张,风头一时无两,是当时的大国,也就在战国刚开始,凤凰这块地已经因为楚国扩张而属于楚国了。所以如果五溪苗蛮出现在百濮的地图上,只能说明这时候百濮还很稳定没有被楚国侵吞挤压,这绝对在战国之前,远在那时候,就有人在凤凰这个位置做了什么。”

桌旁的几个女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听着,风笙和苏亦被雨霖婞安排去准备什么东西,还没有回来。

师清漪找来一张纸铺开,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说:“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个假设。假设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这张百濮地图所代表的那个时间阶段里,我们就姑且称呼他为‘甲’。”

“反对!”雨霖婞举手。

师清漪:“……”

雨霖婞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简直就是人精啊,远在战国之前就开始捣鼓了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绝对是大咖位,师师你怎么能就管这么个大咖叫路人甲呢!”

师清漪:“……”

你是这人粉丝么,想这么多?

师清漪轻咳一声:“好吧,勉强算你反对有效,那我们就姑且称呼他为‘主角甲’。”

雨霖婞:“……”

师清漪笔尖往纸上点了点:“根据地图信息反馈,假设这个‘主角甲’身处战国前,或许是周朝势力削弱的春秋,又或许是在周王室鼎盛时期,他早在那时就在凤凰那里藏了个什么东西,又或者修建了什么特殊的建筑物,然后在地图上对其进行了标注,种种原因之下,这张地图一直保存流传了下来。时间来到明朝,我们知道鬼姬和巫寐她们所在的青头鬼组织和当时的朝廷是有关系的,估计是相互利用,刘伯温就身涉其中。可能出于某些缘由,凤凰那里有东西的事情被朱元璋给知道了,又或许是组织里什么人先得到这个消息然后再故意透露给朱元璋知道,借此利用他天子的财力势力,朱元璋便把这事交给刘伯温去处理。凤凰古楼那里的建设很多地方可以看出是刘伯温的手笔,古楼里有监工壁画,但是画上监工的人看不出是谁,或许是刘伯温他亲自督造的,或许是他出设计图然后让青头鬼组织里的某个负责人去督造,毕竟那几个管事的都是他名下所谓的弟子。”

也许是想起了往事,千芊表情黯然了许多,似乎是缓了一会才恢复她的常态。

师清漪继续往下说:“明朝的青头鬼组织或许在凤凰找到了当初那个‘主角甲’近两千年前在那藏的东西,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发现要将找到的那东西保护起来,那地方应该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于是在那修起了古楼。古楼一共有九层,层层险阻,可以一层层淘汰掉可能出现的闯楼者。我们来看看古楼最上层是什么?是那具舍利佛尸,准确地说是佛尸里的那只鬼眼,宁凝就是为它而来,这也是整个楼里看起来最特殊的东西,因为舍利佛尸是净化圣物,净化可以说是某种保护措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绝不能含糊对待,所以我们可以完全猜测,战国之前的那个‘主角甲’,他在五溪苗蛮那里藏的那个东西,就是那只鬼眼。他把一只鬼眼藏在那,历史辗转,到了明朝时青头鬼组织找到了他的鬼眼,重新修建古楼将鬼眼保护了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猜想步入轨道,或许她又可以拨开一些云遮雾绕了,心底却没有浮起哪怕一点高兴的情绪,更多的只有沿着她脊背往上攀爬的蚀骨冷意。

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织网了,织网的人还足有好几个,导致线头纠结,纵横交错,这张网瞄准她而来,退无可退,如果真的要守住她这心头温血,不知道还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等等,这个假设都是建立在战国之前的确有这么一个‘主角甲’存在的前提条件上。”雨霖婞再次举手,提出异议:“如果只是后世某个人拿了这么一个百濮的地图来标注呢?虽然百濮早就消亡了,如果真想去弄肯定也可以弄得到,指不定哪个斗里就有,所以也可能是后世的人在凤凰藏了东西,却拿百濮地图标注对应位置,毕竟百濮地图懂的人实在太少了,这可以增加他地图的保密性,不会被人很快破译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战国前的‘主角甲’就不存在,鬼知道他是三国时的‘主角甲’还是唐朝时的‘主角甲’呢。”

“反对。”洛神静然道。

雨霖婞:“……”

洛神道:“百濮地图纵然少见,却也并非无人知晓,使用百濮地图如此标注其实起不到多少保密效用,若有人有能力拿到这份地图,那完全可以看出端倪,制图者若真有保密心思,只会将保密的技巧考虑在它处。”

“反对有效。”师清漪赶紧笑眯眯地盖章了。

洛神开始区分条理,轻轻解释:“在做假设之前,我们须得认清楚地图此物存在的必要性。出于何种原因,一个人才会选择在做了某些事后特地进行地图标注?原因通常只有三种,都是要让人知晓,不然完全不需要,只将它烂在肚里便好。”

她顿了顿:“一种,此人在玩弄谋略,故意给人地图指引,那么提供此地图的人必会十分主动,务必要保证他这个指引能到达他欲要设计之人之手,比如鬼主当初给师家的神之海地图。眼前这份地图原本被封于落雁山宝塔,之后宝塔被政府严格监管,这其中便有多种导致地图不能正常露面的风险,时间上也拖得过长,比如我们去过凤凰那般久之后,这才后知后觉拿到这份标注凤凰的地图,甚至还只是一份纸质复刻版,没有原件便无用,眼下看来我们也没有任何获取原件的办法,是以这种诱导看起来似乎有太多变数,稍有不慎这条线便会中断,倘若此人真是擅算计之人,想必不会容忍自个的计划有这么多可能的漏洞,权谋者,自认运筹帷幄天衣无缝,最忌变数,他完全可以换另外一种稳妥的方式达成目的,将此图原件送至我们手中,避免竹篮打水浪费时间。”

千芊想了想,说:“的确,如果这第一种原因成立,看起来唯一可以促成目的的只有尹青教授了,但是这又和很多东西相悖论。比如尹青是师师的教授,她完全可以在她接触宝塔研究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将里面地图的消息透露给师师,或者师师的同学,而不需要拖延了那么久做什么模型,到手的还只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地图复刻,这就和权谋时效上有了冲突,想必那只是尹青出于个人想法而在那追寻,刚好给了师师一个线索而已,第一种原因也应该可以排除了。”

洛神颔首:“第二种,制图之人考虑到自己恐遭不测,难以真正守护地图标注的那个东西,于是在图上标注位置,以此告知世上某些值得他托付的人,保证这条线不会断掉。第三种,制图之人出于某些原因记性不好,记不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亦知晓自己有这毛病,怕有朝一日忘记自己所藏之物在何处,于是自己做图标注,以便他日提醒自己。”

“反对!”雨霖婞那只手又举得不消停了:“第二种那是十分有道理,可是第三种也太扯淡了,怕自己记性不好,然后自己给自己画地图?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记不住呢,要是他有张银行卡,怕忘记他这密码还不得写他墙上?”

“反……反对无效!”师清漪立刻说。

雨霖婞被唬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莫名地有点尴尬,耳根甚至还有了些红,虽然是在回答雨霖婞的话,可她一直定定地看着洛神,嗫嚅说:“第三种是完全有可能的。这世上有的人是会这样,出于某些原因忘记了很多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死也不能忘的事竟也忘了,他们自己也不想的。造成他们忘却的原因也有很多种,甚至原因都找不到,有的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忘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逼自己也没办法,所以第三种原因里那人知道会忘记,然后不得已自己给自己画图,我……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是存在的。”

她坐在那,似乎有了种手足无措的窘迫。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从她那软波里捕捉到了那点带着些张惶的微光,薄唇似乎要动上那么一动,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好吧,好吧。”雨霖婞也看出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摊手:“要是这人生了什么怪病,或者受到什么秘法控制,或者蛊虫寄生,那这第三种的确是有可能。”

“我们继续往下说。”洛神温言转个话题。

师清漪坐在她边上,脸越来越红,手里捏着笔颇有些心神不宁地在纸上勾画,这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就像她现在这颗乱糟糟的心一样。

洛神默不作声地靠她近了些,看向众人,低低道:“这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所标注的位置必须是事实,务必做到准确,不然便无意义。古时的地图测绘不似如今,并不发达,通常只有拥有掌控权的某个区域才会对该地区进行地图测绘,就近采用当地的地图,最为稳妥。所以这人选择了百濮地图,他应当是当时在百濮区域里做了此事,而他能在百濮区域里标注出五溪苗蛮,必然是要在战国之前。”

千芊笑道:“所以这个战国之前的‘主角甲’,肯定是存在的。”

师清漪身子动了动,在桌子那边探过身来,缓和过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将她那点局促妥帖收了起来,定定心神,说道:“可惜我们只拿到了复刻版照片,没有原件,不然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地图的年代。教授曾经就通过地图原件找出了去神之海的线索,我们甚至可以这么假设,这个‘主角甲’不但于战国前就在凤凰放了东西,还在神之海放了东西,他规划了很多,原件上肯定还有很多别的隐藏信息,我们都看不到。”

“就没有可能从你教授那把原件弄出来?”雨霖婞问。

师清漪摇了摇头。

餐厅里一下子又陷入了静默。

过了一会,风笙走过来,低声跟雨霖婞说了句什么。

雨霖婞这才又精神奕奕起来,拍了拍手:“好了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指不定哪天原件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蹦出来呢?今天我搬家,阿笙他们都准备好了,你们跟我去压宅吧。”

“压宅?”千芊低头看看表。

“养蛇的你今天晚上怎么老在看表?不会是有约会吧?”雨霖婞斜睨她:“是不是没时间帮我压宅?”

千芊笑起来,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狡黠:“倒也不是有约会,但是有约定,不过应该没关系,我已经调.教好了。”

雨霖婞觉得她有点神叨,嘀咕了一声,招呼众人起身。

师清漪本身觉得压宅这东西没什么实质意义,不过既然雨霖婞要这么热闹一下,她也奉陪,就是不知道雨霖婞会捣鼓出什么鬼名堂蛇戒。

她跟着雨霖婞往房子里走,房子里包括餐厅,客厅,还有里面的众多房间,每一个角落里都摆着一支蜡烛。

大概是祖上摸金的缘故,雨霖婞看上去是个自由张扬的新时代女性,有时却依然固守很多老规矩,说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丢,其中一条就是搬家后得找人“压宅”。不管是发丘的还是摸金的,搬山的还是卸岭的,又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只要在这行当里,就少不得要看重风水,尤其是自己住的地方,更是诸多讲究。

压宅的“压”取镇压一意,即采取一些方式镇住房子,宣告主人对这个新家的主权,而这宣告的对象,就是房子里的某些“东西”,令其不敢作祟。古代朝代更替频繁,又多饥荒战乱,时常有尸横遍野的现象,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荒尸就被沙土覆盖,渐渐转到了地下。以至于后来的人在地上盖宅子,底下还不知道埋着什么牛鬼蛇神,有时候就会撞晦气,曾经就有人在宅子后面的菜园种菜,种出来的菜总是一股腥臭味,根须还特别长,根本看不到根须的尽头,那人就一直挖,一直挖,最后挖到那菜根的无数根须都长在一堆巨大的烂肉上,这烂肉就是当初地底下那些荒尸聚在一起形成的,等时间长了,这东西就会长成太岁,太岁一成,但凡是在这方圆几百里地上盖宅子的,家中都会死人。

就是因为这样不知道盖房子的位置底下到底会有什么,家里又会出现什么东西,古时候很多人家都会请当时的能人异士压宅,以求平安。

其实现在很多人住进新房时,会邀亲朋好友来家聚会,以此祝贺乔迁新居,这里面除了庆祝,有的传统人家也多少带了点压宅的意思。毕竟开发商买下一块地,说不定多少年前就是块乱葬岗,或者战区医院,如今高楼大厦虽然建好了,可地基底下很有可能就荒尸堆叠,所以压宅这种现象有些人家还保留着。

雨霖婞的压宅就更特殊了,她家祖上摸金,这压宅也要遵照摸金的门道来。

她站在了主卧东南角的那支蜡烛旁边。

这时风笙和苏亦将房子里里外外的灯都关了,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窗子紧闭,外面连丝光都透不进来。

气氛是整得神秘兮兮的,不过师清漪总觉得有点想笑,就当是陪雨霖婞玩游戏了,灯关了她也不觉得紧张,举目望去都是清晰的轮廓——如今她对黑暗拥有绝对的掌控能力。

雨霖婞看起来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她在黑暗中似乎是双手合十默念了句什么,然后她划了一根火柴。

嗤啦。

蜡烛那簇幽幽的火亮了起来,缩在角落里,带着点幽蓝的光落在几个人脸上,像染了一层静谧的纱。

很快,师清漪觉得似乎有那么点紧张了。

因为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蜡烛烧起来的时候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这香气的味道非常浅,却没有逃过她鼻息的捕捉,而且她觉得这香气她最近在哪里闻到过。

蜡烛依然在角落摇曳,师清漪忍不住凑近了些,发现这蜡烛的芯是黑色的,比一般的蜡烛要粗,不像是那种常见的棉绳,它似乎是某种木质的,插在烛身里,蜡烛本身也泛起一种诡异的黑色。

师清漪眼珠转了转,又沉默地往旁边打量了一番,雨霖婞点完这根蜡烛之后已经和风笙他们走向另外一根蜡烛,洛神却还站在原地,师清漪发现洛神的目光似乎也落在这蜡烛的芯上。

第二支蜡烛点起来了。

第三支,接着是第四支。

“霖婞。”洛神低声道:“这蜡烛从何而来?”

雨霖婞站在那支蜡烛边上,显然十分自豪,哼了声道:“这可是我家家传宝贝,是我们的棺烛。”

摸金传人摸明器的时候一定要点蜡烛,人点烛,鬼吹灯,不管在墓里看见什么好东西,一旦蜡烛熄灭了,那这趟就是明器挂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也得赶紧停手,把东西好好地给墓里这祖宗放回去,三叩九拜后老老实实退出去。

而这摸金的蜡烛,也很有讲究,还分派系。

有的混不吝的摸金传人就直接拿着普通的白蜡烛,但是有些自成体系的摸金家族,他们会有自己的棺烛。这种棺烛是特制的,非常珍贵,有辟邪的功效,每个摸金的棺烛的成分都不一样,只有在摸明器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点上那么一支。

“家传?”洛神微微蹙起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蜡烛的烛心。

“是啊,家传,从我爸手上传到我手上。我爸对压宅很讲究,所以压宅时也会用棺烛,不过我其实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是太古板,非得一棺一蜡烛,我有时候不点蜡烛也照样开棺,对着粽子一枪子不就完了,我看粽子爷爷起不起来?”

雨霖婞说这话看起来倒是不太在乎,师清漪觉得她可能并不是真的遵照祖训来做这些事,她就是看着现在人多热闹,压宅纯属好玩。

“难怪你每次在的时候棺材里都要起尸呢。”师清漪心里对这蜡烛在意,琢磨了一会,面上倒是笑道:“就因为你这态度不专业,棺烛都不点,粽子爷爷不乐意了。”

“什么叫我每次在都起尸!”雨霖婞不服气:“我以前一个人在底下的时候,遇上你们那尸才起得多!你和她表姐根本就是移动粽子催化剂,走哪哪起尸。”

师清漪笑着随口一句:“话说回来,你在家里点棺烛压宅,这不是晦气么,虽说棺烛辟邪,但是这要是搁这家里突然灭了,这算什么,难道要把明器放回去?”

“开玩笑!”雨霖婞一摆手:“我这家里现在窗户全关了,哪怕连丝风也吹不进来,我这蜡烛还能给吹灭了?师师你这小同志,就不怕说这话风大闪了舌头?”

她一脸得意:“就我这棺烛,怎么会灭呢。”

周围没有一丝风,空气像是黏着在了一起。

雨霖婞身边那支蜡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给灭了,腾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雨霖婞:“……”

师清漪:“……”

“不好,有粽子!”雨霖婞条件反射,还以为是在墓里灭了蜡烛,下意识去摸枪,结果发现顶多能摸出根火柴。

师清漪哭笑不得,她抬眼看过去,发现千芊站得离那支蜡烛最近,从一开始,她好像突然就没说过话了。

怎么回事?

这时候,千芊慢慢转过身来,凉凉地盯着雨霖婞:“这不就灭了?”

“养蛇的,你干嘛这样看我?”雨霖婞顿时有点搓火,上前抓住她质问:“难道是你故意吹了我的蜡烛吓唬我?搞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千芊冷笑着往下一瞥:“拿开,别碰我。”

洛神面色幽幽的,将师清漪拉扯了回去,低低道:“她是千陌。”

师清漪:“……”

358 想念

第三百五十五章——想念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目光一眼看过去,发现站在棺烛边上的那女人虽然依旧是千芊的模样,面上神态却已经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千芊是狡黠巧笑,妩媚多娇,现在却是冷郁阴沉,苦大仇深。

的确是千陌无疑了。

而师清漪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整个晚上千芊都会时不时地抬手看表,还对雨霖婞的问话回应说她今晚没有约会,却有约定。

千芊为主人格,千陌则为衍生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但是具体出于什么缘由,又是在什么时候衍生出了这么一个人格,千芊从未提过,谁也不得而知。不过以前千芊也曾提及过千陌偶尔会出来,但都要经过她的允许,而且时间都是在晚上,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晚上千芊不会出门的原因,如果千陌会出来的当天晚上的确有不方便缺席的聚会,千芊也会尽早回家。

师清漪回想一下之前的情景,想必是千芊本来就打算今夜让千陌出来透气,谁想到大家商谈地图时占用了过多时间,千芊觉得这事很重要便没有及时回去,大概是她权衡之下,觉得现在千陌放出来也可以掌控,于是才说调.教好了的。难怪千芊和雨霖婞往房子深处走的时候还说了会话,走到半路上她又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再没言语,当时众人都被压宅一事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也没有察觉到她这个微妙的改变。她这个变化开始的时候,压宅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始,想来雨霖婞点棺烛之前千陌就已经出来了,就在旁边冷眼看着,却不吭声。

师清漪理清楚这茬,也就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千芊行事都有讲究,既然她同意了千陌出来,估计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和洛神只在一旁站了,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雨霖婞却被惊得不轻。她在凤凰古楼里就和千陌结过梁子,当然那时候她对千芊也印象不好,没少折腾,不过后来一路和千芊的同甘共苦将大家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如今虽然也会斗嘴,但心底都真心当对方是朋友。

可是千陌和千芊不一样,千陌很久没出来,对雨霖婞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不太熟的人了,一个结过梁子又不熟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给千陌好脸色看。

果然雨霖婞立刻把揪千陌的手缩了回来,迎着千陌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后退几步,也针锋相对地嫌弃看她:“哟,好久不见这是谁啊,还跟我说拿开?要知道是你,别说碰你了,我早就先站在三米开外远离了。”

“三米。”千陌盯着雨霖婞的脚。

雨霖婞:“……”

千陌没有好脸色:“你说三米,为什么还不站开?”

雨霖婞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如果她哪次吃瘪了,那就恭喜这能让她吃瘪的人要么是已经和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她愿意吃瘪,要么就是这人手段实在高她太多,她只能吃瘪——可惜这两样千陌一样都没占。

于是雨霖婞也拎起了她那雨家当家的架势,手指朝地板一指:“这是我家,想站在哪里,那都看我心情。我可以站远三米——”

她话锋一转,脚下却又欺压过来,一张脸挂着冷笑:“也可以站近三米。”

她这么不好对付,千陌很不高兴她靠近,被迫后退了好几步:“……”

雨霖婞摊开手,耸肩:“你管我?”

之前灭棺烛的时候师清漪还或多或少因为空气中那股不太正常的隐约香气而觉得有点紧张,现在看雨霖婞忙着和千陌在那呛声,看得想笑,那点微末的紧张也散到了九霄,她轻轻拉了下洛神衣袖,将她拽到边上,轻轻道:“我看她们俩关系好着呢,我们不用担心她们打起来,趁着时间还是先来看看这个棺烛。”

洛神道:“甚好。”

雨霖婞和千陌一听,同时望过来:“谁跟她关系好。”

师清漪:“……”

于是师清漪只好拉着洛神,改口说:“我看她们俩关系不好,等她们待会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再去劝,趁这时间还是先来看看这个棺烛。”

洛神又道:“甚好。”

雨霖婞:“……”

千陌:“……”

师清漪和洛神真的就开始在那端详起棺烛了,洛神还将一支烛拿了起来,敛眉细看,长生喜欢像个糯米团子似的黏着她们俩,也凑了过去,三人围了个圈,火光照在脸上。

洛神盯着那棺烛烛芯看了一会,这个烛心很特殊,是木制的,燃烧时难免会落下芯灰,洛神取了少许芯灰放在纸上,凝眸不语。

长生鼻翼翕动,大约也闻到了什么,从洛神手里接过棺烛,放到面前仔细轻嗅道:“这个当真香。”

师清漪看她拿着这蜡烛的样子活像拿着只鸡腿,说:“乖,香也不能吃。”

长生赶紧认真道:“我并没有想吃。”

师清漪弯了弯眉眼,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笑眯眯的。

虽说在看棺烛,师清漪却也留了些心神听雨霖婞和千陌那边在说些什么内容。

雨霖婞继续气势逼人地质问千陌:“你怎么突然出来了?以前你拿凌血压制养蛇的,现在不会是对养蛇的耍了什么手段才冒出来的?”

千陌本来看向师清漪那个方向,一听这话转过头,显然对雨霖婞甩给自己的质问十分不屑:“方才本来就是我和芊的约定时间,她虽然一无是处,却到底是信守承诺。她之前和我约好今夜里九点半出来,九点半一到,她给我放行,我依约出来,请问有什么不对?”

雨霖婞一听心里就犯嘀咕,说养蛇的除了信守承诺外一无是处,嘴上居然还叫养蛇的“芊”这么亲昵的名字,果然是个精神分裂。要是她知道千芊谈及千陌时也是一边说千陌贱,一边嘴上还叫她“陌”,不知道是不是对精神分裂又多一分深刻感悟了。

“行,这事就不提了,那你干嘛吹了我蜡烛?”雨霖婞哼一声。

千陌道:“你不是自信这蜡烛怎么会灭么?我只是证明给你看,它会灭。”

雨霖婞原本质问她为什么吹蜡烛,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确定是她做的,这只是一种问询手段,如果不是对方所为,对方自然会否认,谁知道千陌真的承认了,她顿时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燃了:“我就说这又没风又没粽子的突然就灭了!还真是你把它吹灭了,我说你这个精神分裂有病吧!”

千陌冷着脸:“你刚才不是说我精神分裂,现在才知道我有病?”

雨霖婞顿时决定要将这个祖坟上冒烟的苦大仇深脸叉出去。

刚好千陌看起来也不想在这多待,冷道:“很晚了,我回去了。”

雨霖婞简直求之不得。

千陌转过身,真的就要走的架势,她看了看师清漪,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师清漪为人敏锐,察觉到她这种目光,停止和洛神的低语,抬起头来看向她。

虽然和千陌接触的时间非常短,但是师清漪明白她和千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千芊也是后面在一起行动久了,渐渐地才不再把自己当做阿阮,既然千芊可以和千陌约定其出来的时间,想必她们自有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在这个交流过程中千芊肯定是让千陌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阿阮,但是看千陌现在的表现,她缺少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即使知道了真相是这样,也还是比千芊更难以放下。

似乎是勉强压下一个轻轻的“阿”的发音,千陌对师清漪说:“……我走了殓爱。”

师清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不过她都已经提出要走,想必也是她生性孤僻在这不熟悉的地方待着不痛快,这时最好是尊重她的选择,只得微笑点点头:“好,你路上小心。到了的话发个短信告诉一下大家。”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朋友间很随意的嘱咐,师清漪也是转了几个心思才决定说这么一句。她觉得千陌应该不喜欢得到和千芊不一样的区别对待,不然也不会刚出来就要走,如果跟千陌说话语气随意一点,像对待千芊一样对待她,她或许会好过很多,或许也不会觉得芒刺在背了。

果然千陌脸色缓和了许多,还点头说了个“好”,只是走到半路,突然又回过头,对雨霖婞冷冷道:“这蜡烛这么臭,我只是吹灭了它而不是丢了它,已经很对得起它。”

其实这棺烛独有一股香气,千陌却偏说这东西臭,师清漪眉头蹙了蹙,心想她应该是也看出了棺烛有问题。千陌觉得这东西不对劲,就直接故意吹灭了蜡烛,不过千陌和雨霖婞交情不深,她觉得这东西很不好,就直接吹了,虽然是好意,却也不管雨霖婞是不是会生气。如果是换千芊在这,那她肯定会采取更委婉的做法。

旁人可能会觉得只是蜡烛而已不足挂齿,蜡烛到处都是,如今什么都用电,谁还会在乎微不足道的蜡烛?可是棺烛是雨霖婞的家传物,对摸金的来说那可就是宝贝,更是她父亲留给她的纪念品,这一层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雨霖婞脸色铁青,不过她到底还是注重涵养,说:“阿笙,送她。”

“不用。”千陌推开门,走了。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这德行!”雨霖婞指着被关上的门,道:“我现在才知道养蛇的简直比她好一万倍,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明天我就要去告诉养蛇的,下次她再放她家这个出来,必须提前告诉我,我好离得远远的!”

师清漪转个话题,笑着试探她:“算了,你再这样压宅可压不成了。”

雨霖婞气道:“都这样了还压什么宅?棺烛都被吹了,晦气!阿笙,苏亦,过来都收了,都收了。”

说着支使左右去处理现场。

师清漪见了,心头微喜,松了口气。在她看来这棺烛绝对是不能再点了,但是这还得看雨霖婞的意思,如果雨霖婞主动放弃压宅那是再好不过,不然她还要继续点烛压宅的话,到时候她们就必须再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阻止雨霖婞,这样就会很麻烦。

从洛神和她交流的眼色和手势师清漪就可以看出,洛神追根溯源,已经把注意力从这棺烛转移到了雨霖婞的父亲身上。

棺烛是雨父留给雨霖婞的,棺烛有问题,要么是雨父知情,要么是雨父被什么人蒙蔽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有问题的棺烛继续交给雨霖婞。一旦她们需要找理由阻止雨霖婞压宅,恐怕会让雨霖婞怀疑是她们认为这棺烛有问题,进一步牵扯到雨父。

雨霖婞的父亲早已经不在了,在这事还没弄清楚之前,如果让雨霖婞发现她们可能在质疑她去世的父亲有问题,必然会引起雨霖婞的尴尬,作为女儿,怎么会接受自己的父亲有害自己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恐怕都不愿意接受。要知道雨霖婞虽然嘴上说她父亲古板,很多事却还是遵照雨父的传统,包括此前一直依言住在老宅里,甚至雨父让她好好照顾向姨,雨霖婞纵然觉得向姨古怪,多年来却还是依照雨父的意思在照料,这回搬家了也只是暂时监视向姨而没去动她,可见雨霖婞对自己的父母有多敬重。

现在一些事得先放在暗地里去调查,雨霖婞主动提出停止压宅,也是再好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多亏千陌出来闹了那么一场。

棺烛等都收纳入匣,天色也早已晚了,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几个人说了会话,雨霖婞送她们下楼,洛神朝风笙轻飘飘使个眼色,风笙跟在雨霖婞身边多年,自然擅长察言观色,心里也明白了,停下来对雨霖婞说:“小姐,今天搬家很累,你上去休息吧,我送师小姐她们去车库取车。”

雨霖婞摆摆手,表示行,然后上楼了。

来到车库,风笙估计是没有瞒过雨霖婞什么事的经验,一脸的提心吊胆再也隐藏不住,说:“洛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私下说么?”

洛神颔首,跟他低低嘱咐了几句。

风笙大惊失色:“真的要这样做么?这要是被小姐知道了,这……”

师清漪轻声说:“所以你一定不能让她发现。你手上那么多资源,造些个假棺烛偷梁换柱肯定不难的。”

风笙面有怯色:“可是……”

洛神道:“你不是一直想知晓霖婞梦游后身上沾染的那些黑色物事是什么么?”

风笙看向洛神,赶紧点头。

洛神道:“我方才检查过,棺烛烛心是木制的,且它燃烧后的黑色粉末与霖婞那日身上沾的黑色物事是一模一样的。它们都有淡淡的香气,这种黑色粉末甚至和铜壶滴漏小屋那处角落烧过的粉末痕迹也一样,应当是属于同一种木香。我暂时不晓得这种木香气会给霖婞带来什么影响,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弄清楚之前,这东西决计不可再留在她的身边,以免有所隐患。”

风笙眼睛略微睁大,大概是惊出了冷汗。

师清漪强调:“所以你一定要做好这件事。用假棺烛把那些有问题的棺烛全换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把雨霖婞从雨家老宅子带出来的那些东西清点一遍,尤其是她父母的东西。雨霖婞虽然离开了老宅,但是她敬重父母,难保她还带了一些东西出来作纪念,你都要核查,拍下照片。她父母的照片和关于他们的各种资料,你也都给我们拿过来,偷偷做,在这一切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注意暂时不能让雨霖婞知道,不然她可能要发疯。”

风笙看起来也像是要疯了,做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疯狂的选择。

他和雨霖婞一起长大,雨霖婞对她父母感情深,可想风笙也受了雨父雨母不知道多少照顾,必然尊敬有加,现在竟然要他去查他们的底,还是死了多年的他们的底,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如果你希望她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就必须要做,这是为她好。”师清漪眼神温和,鼓励一般看着风笙:“这些事你做起来会方便很多。”

纵然风笙尊敬雨家长辈,他这辈子唯一的轴心却是雨霖婞,只要一切都是从雨霖婞出发,他都会全力以赴,这也是这事得由他来做的原因。他听完师清漪的话,神色也变得坚定了很多:“请两位放心,如果能够让小姐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我们就这么先查下去,等时机合适了,我们会和雨霖婞谈的。这期间你坚持一下,保持联系。”

师清漪又和风笙温言说了点什么,之后和洛神,长生上车离去。

第二天千芊特地打了电话过来,聊起昨晚压宅和千陌的事,笑着问师清漪她们有没有被吓到,说下次一定提前告知,给她们一个心理准备。看样子她也和雨霖婞通过了电话,不用说,雨霖婞把对千陌的抱怨全部往千芊耳中灌了过去。

春意越来越暖,之后的日子也和这春天一样平和,一天一天翻过,其中最可喜的是,雨霖婞搬家之后,她那种时不时梦游的迹象似乎被压下去了,虽然不能保证之后会怎么样,但是至少目前不用提心吊胆,这就是好事。

师清漪心里有许多安排,可说的,不可说的,这些安排也都随着暖融的春光渐渐清晰和妥帖起来禁甲。

傲月和九尾跟她们回来后,就被安排在郊区一个偏僻的废弃厂房里,那里没什么人去,也就不用怕会惊扰到市民。毕竟它们长得实在不像寻常动物,如果哪天扰了市民再被捅到新闻里闹出什么“末世将临?惊天妖兽竟然混迹市井之间!”这种脑瘫头条,那就不合适了。

师清漪特地花心思将那厂房整修了一番,布置了最舒适的窝,每天都会和洛神开车看它们,带去最新鲜的肉。

怕它们待着无聊,师清漪还准备了许多大型宠物的玩具放到那,有些玩具以前鬼郎就很喜欢,现在师清漪买了些放到厂房里,九尾玩得很欢畅,天天抱着几个球在那滚来滚去的,或者在厂房的房梁上飘来飞去的,不亦乐乎。

傲月看起来却对这些玩具不屑一顾,每次师清漪去的时候,见傲月也只是趴着而已,端着架子似乎根本没兴趣,可能是觉得幼稚。后来师清漪想了想,把平常去的时间改了下,特地换了个时间去,却又看到傲月伸着爪子一脸嫌弃地抱着球拨弄来,又拨弄去的神奇景象。

师清漪躲在旁边,笑得几乎要倒,软绵绵地扒在也跟她一起躲着的洛神身上说:“你看看这个脾气,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呢,有点像谁呀?”

洛神面无表情。

这厂房的宠物乐园实在太舒适了,窝又暖和,吃又新鲜,还有玩具,无拘无束的,导致月瞳也时常往这边跑。月瞳一般是白猫的形态,根本用不着躲,都是住在师清漪家里,可是近来它也老有事没事地溜达去厂房,前面还是搭师清漪的顺风车过去,后来就索性自己去了。

可是月瞳和傲月还有九尾根本不对盘,平常九尾时常和傲月打闹,月瞳一出现,九尾就立刻站在傲月背上一致对外。如果师清漪去的时候带了月瞳,傲月脾气就会更大,根本不搭理师清漪的亲近,只鼻子喷出白气,一双眼睛把师清漪盯了个死死的,那眼神大概是质问她你明明已经有只狼,竟然在外面还有别的猫。

月瞳就化作八尾猫在厂房里跟傲月九尾打架,闹得鸡飞狗跳,狼仰猫翻的,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哼哧哼哧打完架了,之后又能变回小猫优雅地沿着大街往回走。

它以前乖乖待在师清漪家里,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懒货,如今常去厂房打架,一浪就浪出事了。路上好些喜欢猫的人看见它这么漂亮,在街上闲逛又没主人跟着,还担心它是不是走失了,一边给它东西吃,一边还很操心地张贴起宠物招领启事,师清漪看到附近的招领启事上月瞳那张无辜的猫脸,差点没气得胃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打习惯了,还是打出了革命友谊,后来月瞳索性不回来了,也住在厂房。

一天晚上,风笙又趁夜色送来了很多东西,大箱小箱的,这里面除了师清漪向风笙要的一些资料,还有就是她请雨霖婞帮忙准备的武器。

以前的军刀刀锋撑不住了,用得不顺手,她这次换了把更锋利的军刀,还有两把消音手.枪,一批子弹,另带一把狙.击枪。

本来师清漪就在收拾东西,行李包放在一边,主卧的桌上摆了很多东西。她在这住了很久,这次出远门她其实也不能确定还会不会回到这里,这次几乎是做了万全准备,有些是她整理出来想带走的纪念品,有些则是她必须带走的东西,比如那个龙玉匣子,她正在一一清点,分类后纳入行李里。

武器到了后,也被搁在这桌上。她拿起那把狙.击枪组装好,端详一番,跟着拉开了部分窗帘,找个隐蔽的角度架起枪,一脸平静地对着窗外看向远方——她在试这把狙的视野和手感。

狙.击枪这种武器其实很微妙,如果很多枪支是为了防身而存在,那狙.击枪则是代表了缜密的计划和主动的出击,它一般只在有明确目标的时候才会用到。

千米之外,潜藏身形,无声击杀。

试过了觉得满意,师清漪把枪放回来,搁在那个龙玉匣子旁。匣子盖现在是打开的状态,露出里面那块怪模怪样东西的形状,师清漪以前空闲时常常会把这东西拿出来研究,这次也依旧是一无所获。其实师清漪现在知道这根本不是龙,当初只是因为石兰叫它龙玉才这么称呼,可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依然保留了这个名字。

洛神去了浴室沐浴,师清漪对着这满桌子的物件,叹了口气,挨着床沿慢慢坐下了。

这些东西摆放在桌上,明显是临行前的准备,可是她却只知道个模糊的方向,即使自己每天努力逼迫自己,却依然遮着团云,罩着片雾。

即将前往的地方范围那么大,哪里才是正确的位置?就像个远游在外多年的游子,如今想回家了,但是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茫然的苦涩,拳头攥得有些紧。

在那坐了一会,师清漪突然抱住头,只觉得头脑里如同针扎,几乎就要裂开,这种头晕眼花的不适让她不得不暂时歇下心神,轻轻喘息起来,下意识去掩鼻子,还好这次没有流鼻血。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搁着的巨阙上,洛神也在收拾行李,不过只收拾了一半。其实师清漪没说,洛神也没问她究竟要去哪里,但是她很多事都会随师清漪,既然师清漪在准备了,她也会默默拾掇好。

师清漪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巨阙抱在怀里,又坐了回来。

她伸出手,怀恋似地在巨阙冷冽的剑身上轻轻抚摸,指尖流连之下,闭上眼,脑海里仿佛能看到那撬开的一角微光。微光中有人影轻动,带起冷香,那人白衣灼灼地倾身过来,似贴了她低喃轻语。

这种感觉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仔细割着了。”身后有人轻声提醒道。

师清漪一个激灵回过神,扭头看见洛神站在床边,她刚洗完澡,一把微润的黑色长发散在肩头。

师清漪看看洛神,再低头看看自己,大概是觉得自己抱着洛神剑的模样看起来像发癔症,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又把剑放回去了,坐得笔直。

“你喜欢抱着我的剑?”洛神走到她面前,低头道。

“……不是的。”

洛神瞥眼,淡淡道:“也是,那么冷硬也没甚好抱的,你可以试试抱些软的。”

“……”师清漪坐在床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纤细腰肢,掩在软薄的衣料底下,软盈一握似的。

洛神弯下腰来,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洛神在她耳边轻轻道:“沐浴。”

“……是,时候不早,我是该洗澡了。”师清漪被她这耳风吹得更是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三下两下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洗完澡登时神清气爽许多,师清漪散着长发走出来,看见洛神弯腰在床边整理衣服,之前的行李她有些没整完,现在继续。

见洛神正专心致志整衣服,也没有回过头的趋势,师清漪只好站在那自己磨磨蹭蹭地擦着头发。洛神不开口,渐渐的,师清漪觉得百无聊赖,开始在房里转悠起来。开始她还只是在她擦头发那小块区域里转,后面索性就在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都擦过洛神身后。

终于有一次洛神感觉到身后风动,回头了。

师清漪眼睛一亮,以为她要说话。

然而洛神又转过脸,继续面无表情地叠衣服。

师清漪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她要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叠得还那么慢,眼风扫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叠完了那些日常着装之后,现在正在叠她最开始穿着的那套白衣古衫。前阵子这套白衣才洗过不久,本来是收起来的,这回大约是洛神要带进行李去,而这种古代的衣衫裁量方式和如今很不一样,布料又轻盈软柔,层层叠叠的,外有缓带内有亵衣,甚至还有薄纱衫,叠起来的确是颇费时间。

“你先别叠了吧?”顿了顿,师清漪先说话了。

洛神闻言,停下了手,保持着弯腰的姿态,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望向她。

鬼使神差的,师清漪又说:“要不,你穿给我看看?”

洛神直起了腰,眼中微微有了波澜。

师清漪垂下的手交叠在背后,似乎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说你很久很久没穿过这白衣了,是不是会有点想念?你要不要试试?如果你要试衣服,就先不要叠了,不然白叠了。”

洛神的眸子眯了起来:“我,想念?”

师清漪一边心里暗骂自己这都是扯的什么乱七八糟站不住脚的理由,一边在那绷着脸站得笔直。可是话都说出来,又怎么收回去。

洛神脚下动了动,似乎要朝师清漪那边走。

师清漪那股子羞耻和尴尬本来都积在胸口,眼见洛神要朝她走过来,她一急,心想反正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样,当下红着脸大声说:“我是说,我想看!”

洛神这才站定不动了,定定望着她。

师清漪耳背都红透了。

“你想要我在何处脱?”片刻后,洛神道。

师清漪差点被噎住,连忙摆手:“我是让你穿衣服,不是让你脱衣服。你怎么能这样问呢?”

洛神低头觑了一眼自己身上,轻描淡写:“我身上本来穿了衣衫,你又让我换,难道不要先脱?”

这顺序实在太有道理了,师清漪无法反驳,只好有气无力地说:“你想在哪里脱,就在哪里脱。”

然后洛神就站在床边原地,心无旁骛地开始解衣服了。

师清漪简直看呆了,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大声说“我想看”已经是很不要脸了,如果还站在这直接看洛神脱了再穿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连走带推地把那堆白衣塞到洛神怀里,说:“……你怎么能就在这脱呢?”

洛神回她:“不是你说的么?”

“……我没那么说。”

“你方才说想在何处,就在何处。”

师清漪:“……”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只是这么一听,别当真。”师清漪绷着脸:“你到更衣间里去换,不能在这。”

“既然是此,你方才说,你想看。”洛神道:“当真么?”

“……这个当然是真的了。”师清漪舌头简直快要打结,她是鼓起多大勇气才能说出“想看”那样直白的话,结果洛神又在这提了,再多来几次,她可能快顶不住了。

说着她把洛神送进更衣间,在外面给她把门关上了。

359 同心

第三百五十六章——同心

师清漪一直等候在外面。

起初她只是站在原地,还是站得特别笔直的那种,绷着脸,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偶尔目光往更衣间闭合的隔断门那里飘上一飘,这才泄出了那么一点她那遮遮掩掩的期待与羞窘。

随着时间流逝,她也在这种等待中渐渐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难捱。

洛神一直没出来,更衣间里也没什么声响。

可师清漪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叫。

如果去叫,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急不可耐了么?只是看换身衣服而已,就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实在是容易叫人误解。

可是她想看洛神换白衣,似乎就已经很让人误解了。

就像是曾经那条白裙子,虽然洛神那次以刚买回没有来得及清洗为由没有穿,但是后来师清漪又寻个机会叫她换了一次,说想看,还特地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回已经洗过了。洛神那时微笑觑着她,依了她的心意,在家中穿上了那条那白裙子。

看来看去,最后竟然看到了床上。

一忆起这事,师清漪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离开原本站立的位置,挪动步子,又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

她双手背在后面,手指来回绞着,有些心颤地在那胡思乱想起来。

洛神刚才会不会有可能误解我的意思?

她不会觉得我这回让她换白衣,是上次裙子那时候的意思吧?

我本意真的没那个意思的。

当然,如果她真的有那个意思的话,那我也……那我也可以有这个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是那个意思呢?

师清漪这么带有假设性质地意思了好几下,揣度着一路走到桌边,突然又如梦初醒地站住了,耳垂蹭蹭地腾起一抹红润来,甚至有点窘迫到胃疼。或许有的人一辈子的胃疼如果全综到一起,究其缘由不是因为吃多了,也不是饿狠了——而是想太多。

她越想心里越乱,赶紧在心里一巴掌把自己给拍醒了,心说自己怎么能这么坏呢,真是不能再坏了。

这样自我灵魂拷问了一番,师清漪终于将那些个见不得的心思抚顺了,抚平了,再小心折叠起来藏进心底最深处。可能如此一藏才觉得自己可能不是那么坏了,还是良好市民,这才舒服了许多,歇下脚步坐在桌子相对的那侧床尾,看着面前的满桌行李。

静坐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紧张。

这感觉就像是古代时那些新人们在成亲之夜表现得那样,一个个都饮了个或薄醉或酩酊来给自己壮胆,然后站在新房外来回辗转,满心满怀都是对里头新娘子模样的期待与紧张。等到走进去看清楚了新娘的大红喜服和身姿,却又开始期待和紧张那红盖头底下该是如何娇俏模样。

师清漪想到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如脱缰野马似的不受她控制,哪个方向奇怪,她就往哪想,终于受不了自己了,放弃一般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她抬手蒙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真是够了,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也想问。”女人低柔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

师清漪一下放开了自己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往后看。

洛神推开门,着一身白衣,静静地立在那。

素衣堆雪,身姿款款,卧室弥散开来的柔光流转其上,使得她这菁华雅致中更蒙了层清妩的薄纱。

无论什么时候,这女人站在哪里,都像是一幅画,敛眉静然的时候是幅黑白水墨,凝眸浅笑时,这张画里又染了些许勾晕的别样好颜色。

虽说当初落雁山时师清漪就已经见过洛神穿这身的模样,但是在洛神适应了现代生活之后,这身白衣也因为各种原因雪藏起来,此刻再度穿上,师清漪看得恍然如梦,只觉得她比那时候更要勾人魂,撩人魄,一时忘了去接洛神的话。

师清漪没接话,洛神也就不开口了,朝她走了过去。

明明房间里没有一点风的,可是洛神走动时一贯是步履轻捷,再加上白衫衣料柔软,很容易飘动,那衣摆和腰身上坠着的缓带流苏自然随着她这种翩翩步态而拂动起来。

仿佛真的起了微风了。

而往昔抖落的流光也好像随风去,随风来,轻轻萦绕在了她身边。

师清漪目光胶着在洛神身上,舍不得挪眼,一直等到洛神走近了,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有说话。

其实她之前对洛神出来的场景曾想象了无数景象,模拟了无数可能,可都不及她这猝然回头地一看。

然后她觉得肩颈那里似乎有点疼。

……她刚才从床上坐起同时转头看过来的动作太突然,好像把脖子扭了。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她能和洛神在一起,那肯定得是成千上万次扭头回眸了吧?

结果她扭了脖子。

师清漪自然不能将这种丢脸的事让面前这女人知道,于是正襟危坐。

洛神挨着她坐下了殓爱。

师清漪抿了抿唇,开始思索自己现在应该跟洛神说些什么。

“我穿好了。”洛神却侧过脸来,一双幽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师清漪:“……”

她只觉得舌尖发麻,心底更是发麻,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简直比“我脱好了”还更有百倍杀伤力。当然,洛神肯定不会跟她说这种直接的话,洛神想说也会说得绕她九曲肠,拐她十八弯,最后让她自己乖乖送上来。

“……嗯,我看到了。”师清漪干巴巴地说。

她其实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那种怀恋像是在她血里沸腾,鼓舞着她去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都说不出来了。

洛神撩起耳畔一缕发丝,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被她这种目光看得心里发紧,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于是坐着不敢动,仿佛生怕将这凝玉似的静给揉碎了。或许是这样坐着有点拘束,她下意识又抬手摸到自己脖颈,觉得刚才扭到的地方肌肉略略酸痛。还好除了有点痛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刚才的动作也并不是很激烈,手指揉几下就好了。

洛神向来心细,发现师清漪的表情和揉弄脖子的动作有点不对,低声问她:“脖子怎么了?”

师清漪忙说:“没什么的,就是觉得有点酸,可能是之前整理的时候有点累,揉揉就行。”

洛神朝她倾身过来,师清漪心里一跳,洛神却已经凑近了她,伸手搭在她刚才揉的地方,轻缓揉捏起来。

这手劲拿捏分外妥帖,不会让人重了觉得疼,也不会轻了会没效果。不一会,师清漪感觉被她手指揉弄的地方滚烫起来,又酸又麻,却又酸麻得有种浑身舒畅的意味。

师清漪舒服是舒服了,却又对这种温柔感到越来越羞涩。她明明知道洛神只是替她缓解脖颈的不适,刚才却有那么一瞬难以启齿的心思晃过去,虽说只是一瞬,她也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坏,让洛神揉了片刻之后,就想要脱开身,说:“可以了,我可以自己来的。”

洛神面上似乎是有些无辜,手下并没有停,轻轻道:“我帮你揉,不好么?”

师清漪:“……”

她只好说:“……当然好。”

心里想着如果再照这个节奏继续下去,自己今晚上恐怕难以当良好市民了。

洛神闻言,深深看了师清漪一眼,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看起来倒是挺愉悦的。

她脸容精致,身后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其中有一部分发丝用银发带牵了束在脑后,随着她替师清漪揉捏脖颈的动作轻轻摆动。

师清漪乖乖坐着不动,眼见洛神只是看似专心致志地给她揉脖子,她在这种静坐中眼神四处乱飘,目光自然就控制不住似地往洛神身上打量。

一路从洛神扣得一丝不苟的层叠衣衽,到她纤细腰肢,最后落到她的衣摆处。洛神是坐着的,衣摆整整齐齐地垂着,师清漪发现她的衣摆那里有块地方其实被撕掉了,不过因为是白衣,乍一看看不出来,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得清楚。

师清漪心里一动,伸手过去,将那残缺的衣摆一角捏在了手中。

洛神也随她停了手。

师清漪看得一阵怅惘,好一会才说:“在落雁山山上见你的时候,那时候我中了子弹,你就是撕扯了这个给我包扎伤口的。”

洛神略微低着头,任由她动作,像水边安静的鹤。

师清漪笑着说:“说起来你给我包扎的这个布条我还一直留着,我好像总是有收集你这种布条的习惯。”

洛神眼里似乎有光波涌动,低低反问:“习惯?”

师清漪何等敏锐,立刻也知道自己无意识之间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洛神轻轻攥住了她的手,定定望着她,声音柔得像是水起了涟漪:“习惯一事,自然是不止一次的。难道是在落雁山包扎之后,我还跟你用这布条包扎过么,我怎么没有这般印象?想来是清漪你……用词不准。”

师清漪被她握住,又被她这么看着,更被她这么轻轻问了,而且好问得带了那么些明知故问,一颗心砰砰直跳,只恨不得现在就剖心沥肺地将自己这颗掏了给她,把自己本来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的话一股脑跟她说了。

但是不能。

即使自己百般努力了,可是时机还没有到。

师清漪忐忑不安,生怕如果告诉她了,她开始会欣喜,之后恐怕立刻要黯然心伤,如果自己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她如今还背负着暂时压制下去的魂堕苦痛,只怕什么时候这苦痛又血淋淋地翻出来了,又怎么舍得让她承受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洛神。”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抚上了对面女人的脸,洛神脸颊微微在她掌心蹭了蹭,乖觉地回应她这种抚摸,却也没有再问了。

师清漪心跳如狂,突然又涌出许多酸涩与不甘,脑子里嗡嗡的,凑过去猛地含住了洛神的唇。

她以一个吻,糊里糊涂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洛神已经极近缠绵地回应着她,师清漪攀着洛神的肩背,被她吻得之前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又蹿回来了,还如火苗似的在洛神给她的温柔中越窜越旺。

师清漪实在忍不住了,心想,今天晚上她就坏一次好了。

这样想着,师清漪的手随着两人的相贴,辗转往下,在洛神身上揉来摸去,等摸到洛神腰间,感觉那里的腰带真的很奇怪,按说刚才她这样拉拉扯扯的,这腰带软薄,怎么都该被她扯散了,结果它就是纹丝不动。

不但没动,而且因为上面的结十分复杂,一不小心还把她的手指给勾住了。

洛神偏开唇,手抓住了她扣腰带的手指,低低道:“你在做什么?”

师清漪:“……”

“你想解我的腰带么?”洛神直白问她。

师清漪:“……”

师清漪咳嗽一声,将自己的身子摆正了,舌头打结说:“我刚才主要是……主要是想研究你的腰带。你平常系腰带都是这样么,打结打得这么复杂,太厉害了。这是个什么结?””

她看到腰带上系的结,只见那腰带如同被人施了穿花碟手似的,结打得繁复又漂亮,下面还坠以白流苏,顿时胃疼。

洛神略微挑了眼角,眉梢带笑,意味深长地看她,语气倒是一本正经道:“这是同心永结。”

师清漪原本还装得一副好学样,想借此掩饰自己刚才起的心思,一听洛神这话,脸腾得就红了。

360 永结

第三百五十七章——永结

不过师清漪也深知洛神这性子,平常端丽沉静,不染纤尘似的,私下却时不时冷不丁地要逗自己几句,端着副一本正经的冰雪模样说些不大正经的话。

顿了顿,她将自己那颗有些乱窜的心努力回归原位,面上的红晕倒还来不及褪干净,说:“又胡诌个名字来诓我。”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师清漪的目光再度落到洛神腰带束的那个结上,这回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片刻,发现这种结的确是很不一样。

它拥有繁复的形状,又不是那种单纯堆砌的复杂,左右两边都有花式,是相呼应的,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仔细一琢磨就觉得像两条简化的鲤鱼,中间几圈簇起的布料层叠穿插,如这两条首尾相接的鱼拥着一支新荷。

师清漪结合脑海里勾勒的模样越看,就觉得越像那么回事。比如看云观山的时候,那些云和山的形状只是个大概的轮廓,加上了人们的想象之后,才会觉得它们像某种东西,而且越看越像,不知道这个结的花样是不是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考量。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洛神刚才那话或许不是胡说来逗她的。

这个结还真的别有意味。

洛神道:“怎地又不说话了?”

师清漪偏了偏头,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刚才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了。”

她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会设防,看着温柔好接近,实际上总隔着面墙,有时候也会忽悠得别人团团转,在外人面前很少会表达她真实的感想,随着遭遇越多,这种谨慎也就越明显。也只有在洛神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带着没有遮掩的随性和纯净,自由自在的。

洛神笑道:“你不用想,我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师清漪显然不同意她的话,轻轻回她一个有点软糯含糊的哼声,纠正:“是大部分。”

洛神坐近了些,揉揉她的头发:“好,大部分。”

师清漪感觉到她这个动作里的宠溺,心安理得地领受了。

洛神向她道:“我爹爹和娘亲当年成亲时,我娘亲就是束的这个结,寓意永结同心。不过她并不是直接用腰带打,而是用喜绳扎了系在腰带上,喜绳比腰带要细更有韧性,扎得会更细致些。”

所以洛神没胡诌,这还真的是同心永结。

一想到洛神可能是特意也打了这个结,师清漪忍不住高兴起来,有点轻飘飘的了。

成亲这个词对她而言,真的别有魅力。毕竟女朋友,未婚妻,妻子,这几个称呼的意义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脸上浮起一层樱色来,看着洛神,脑海里很是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番。

“你现下又在想什么?”洛神道。

师清漪还沉浸在什么成亲,结婚,妻子之类的思绪翩飞中,沉浸得连耳根都有点热了,被洛神这一问,骤然回了神,赶紧说:“没有,我已经想完了。”

洛神表情微妙,觑着她。

师清漪:“……”

洛神煞有其事道:“我大约晓得你在想什么。”

“……不可能,你猜不到的。”师清漪嘴硬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能让洛神知道她刚才的心思,她想给她一个惊喜。而在她看来惊喜背后都是意味着仔细认真的准备,她需要时间。

洛神眼角的笑意有点促狭的意味:“你心里有我,我既然在你心里,怎会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

师清漪没料到她这么说,简直惊呆了,猝不及防下只感觉脑袋顶上烟花要轰然一下炸开,攥着洛神雪白的衣袖道:“我跟你说,类似这种……这种……”她这了好一会,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好说:“总之这种话你要控制一下,如果没有处在特殊情况下,我建议你句数上每天不要超过一定数量。”

她现在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个妖精,就是个祸害,偏喜欢胡说八道来“害”她。

洛神摆出一副什么都听她的乖觉模样,颔首道:“一定数量,是多少?”

师清漪没法给出具体数字。

多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少了,她忍不住想听多一点。

想来想去,她定不出标准,突然很想拍死自己。

洛神一脸无辜,补充了一个问题:“另外你方才所指的特殊情况,是什么情况?”

师清漪:“……”

她看着洛神染着笑意的眉梢,明白洛神其实并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只是在故意逗她而已。

“……我建议我们换个话题。”师清漪说。

“好。”洛神依她。

师清漪很少听洛神说她家里的事,犹记得上次说到洛神小时候,还是挺久以前的了。她很喜欢洛神提到小时候,觉得那很有趣,不由来了兴致,追问道:“那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所以打结的方法是你娘亲教你的么?”

古人很注重结,这是很重要的一种装饰。灯笼,腰饰,玉佩等等上面都可以看到结的身影,而薄纱,软布,细绳,流苏等等,也都可以被打成结,如今流传下来的中国结的花样,和以前那些精巧漂亮的结的庞大数量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古时就有一部分手艺人极擅打结,师清漪曾经看过一些记载,有的书上还画了图样,看起来十分玄妙,如果不是懂这行的人,根本是看得云里雾里。

从洛神腰带上那个结的繁复考究来看,某种程度真的能和那些书上的图样一比高下,师清漪心想如果这结是洛神娘亲教她的,也许洛神的娘亲很熟悉编结这门手艺,甚至是个中高手。

洛神道:“算是罢。”

师清漪有点奇怪,什么叫做“算是”。

“其实她倒没有真正教我多少,我本意也并不想学,但是这一来二去的,不会也都会了。”

师清漪一脸不解:“?”

洛神解释道:“我娘亲擅长女工刺绣,又很会编结,她还很擅长打一种花结,打出来的结如同花朵一般,每一种花的姿态各异。娘亲教会了家仆们其中一种寓意吉祥如意的,逢年过节挂花灯,便会坠上花结流苏,而我和我阿姐房间花灯上的花结也都不一样,是娘亲特地亲手为我们编的。这些结旁的人都不懂拆解,只有娘亲一拆,那花结在她手中只如转瞬花谢了似的,变回完整的一条绳。正因如此,我爹爹在布置课业之外,又让她编了许多结让我们拆解,目的是为了训练我们的眼力和耐心。”

师清漪想起洛神曾提过她很小就被定为家主继承人,爹娘对她寄予厚望,没想到她幼时除了天天看书习武,还要完成额外的训练。

提到这些不知道被湮没了多少年的年少往事,洛神的表情虽然是淡淡的,眼里却隐隐有光波在晃动。

她接着道:“我娘亲编的这些结千变万化,十分复杂,起初我并不懂其中奥妙。她教导我道若目力练到了,拆解前便可窥看清楚绳结的来龙去脉,犹如风中观尘,水中望沙,很是清晰。且这是细致活,绳结脉络复杂,一不小心便会拆错,变成死结再也拆不开,是以要心平气和慢慢地来,不得半点急躁,长此以往更能训练耐心。耐心足了,练功便会更加心无旁骛。”

古人勤勉,比现代人更加专注,他们没有电视电脑,也不会天天低着脑袋对着手机刷些有的没的,以此消磨光阴。他们有各种学习方法,比如为了练眼力,古代人有把铜钱吊起来看的,为了练耐心也有数豆子的,每天数一盘,但是像洛神这样拆结来训练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师清漪认为洛神那么聪明,很多东西学起来肯定很轻松,可她都形容了课业里布置的那些结复杂难解,想必那些结拆的时候恐怕真的是难上了天。

回想自己刚才那么努力地想要拆洛神的腰带,她心思都在乱飘。

她的眼神也随之乱飘到洛神的腰带上,说:“原来如此,所以你的结打得这么好。”

……她根本扯不开。

洛神捕捉到她的眼神,眸光看起来有了点想笑的意味,面上不动声色道:“拆的结渐渐多了,我也对这些结的结构与编织绕线的法子有所了解。阿姐醉心易容,时间都花在这上头了,对拆结无甚耐心,但是课业必须完成,不然爹爹要揍她的,她便来哀求我。”

师清漪记起她姐姐喜欢装哭耍赖,就笑着说:“她怎么哀求你的,是不是又装哭啊?”

洛神无奈道:“嗯。她哭个不住,也没见掉半滴眼泪,只是哭嚎得我耳朵疼,我嫌她吵闹得很,只好应了。”

师清漪越听眼睛越亮,跟听故事似的,饶有兴致地催后续:“还有呢。”

“倒也没旁的了。如此我只得完成双倍任务,日复一日,也对这打结一事颇有了几分心得。只是冬日的时候,手指难免迟钝,但是做功课时我爹爹不许我烤火,拆结的时候最开始适应不了,渐渐的手指才灵活了许多,毕竟手指一直在活动,也不觉得冷了。”

师清漪无心赞叹一句:“难怪你现在手那么灵巧。”

然后洛神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

师清漪被她看得脸上一热:“……”

自己好像说了什么有点让人误会的话。

师清漪咳一声,严肃道:“冬天还是必须要烤火的,冻着了怎么办。”

“我爹爹认为那样可以磨砺心志,锻炼忍耐力。”

想到洛神她一贯隐忍的模样,吃多少苦受多少伤都不会吭哪怕一声,恐怕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师清漪莫名又有点心酸,轻轻柔柔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怕你爹爹?”

洛神静静看了她一会,点点头:“我小时候是很敬畏他。我最开始做解结课业时解不开,不明白为何要练这个,无甚用处,但是我晓得这既然是爹爹布置下来的课业,自是一定要练习的,便努力去学着拆解,只是并不高兴。”

师清漪开始脑补她小时候绷着脸生闷气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可爱,嘴角上翘,有点忍不住想去左左右右这样那样地揉她的脸。盯着她的玉琢姿容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好看,就怕给揉坏了,只好忍住。

只听洛神接道:“我娘亲察觉到我不大高兴,便安慰我说其实爹爹也解不开。她脾气很好,几乎不会生气,但是一旦生气了,那我爹爹也是怕她的,她便对我道有一次爹爹惹恼了她,她顺手编了个结让他拆,拆开了才原谅他,我爹爹拆了半天也不成,一时心急,就要拿剪刀去剪,但剪刀也不许用,就差下跪了。她道若是我勤加练习,懂得拆结和编结,就比爹爹强多了。”

师清漪快要笑倒在床上,说:“你爹一定是觉得你娘编的这个结太难解,烦得他快把耐心磨没了,才觉得这个可以锻炼耐心,然后拿这个来布置课业祸害你们。”

她一直觉得洛神小时候是个小大人,要学那么多东西,自然懂的也多,比一般同龄人肯定是成熟多了,但是在她娘面前,其实还是一个小孩,是要被哄,被安慰的。

不过有一点师清漪没想明白,那件事显然洛神的爹爹很丢脸,为了顾全他的面子,她娘亲应该不会和女儿说的吧。

师清漪拿这事问洛神,洛神道:“我敬畏爹爹,他平素刻板严厉,我每次都担心自己的课业完成得不够努力。一次娘亲叫我吃饭,我道新学的课业还不熟练,过会再去,她察觉到是我怕课业未及时完成惹爹爹生气。为了安慰我,她时常和我说些爹爹比较丢脸的事,告诉我爹爹远不是瞧上去那般吓人,只是个布偶老虎,用不着怕,让我莫要担忧被他责骂。”

师清漪忍笑忍得很辛苦,道:“那你听了你娘的话之后呢?”

从描述来推断,洛神的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但是好像肚里也是喝了很多黑墨水的,不过黑墨水都拿去对付她爹了。

洛神实话实说:“当时听了,对爹爹的敬畏的确少了些。”

跟着话锋一转,一脸严肃道:“可翌日爹爹给我布置了双倍课业,不完成不许吃饭,我又十分敬畏他了。”

师清漪:“……”

两人说了许久话,原本她们是坐在床沿的,说着说着两人都躺下去了。

师清漪侧躺着身体,手里玩着洛神的一缕长发:“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我很开心。”她眼睛看着天花板,语气很平静,又有点向往:“我其实也想说点我小时候的事,但是想来想去,我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不然我就天天缠着你说。”

洛神伸手拦住她的腰,沉默着。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一转,侧过脸笑眯眯道:“对了,你这么会打结,那你会不会翻花绳?”

洛神对翻花绳发表了看法:“这是些幼稚玩意。”

“打结就不幼稚了吗?”

“爹爹娘亲教导我这个,是为了锻炼我的目力和耐心。那些结很是复杂,即便是手艺人见了,都不一定可以编得出来,自不可同日而语。你看,你方才不是没有解开我的腰带。”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做出一脸要教育她的模样,指指她:“你就是不会,直说就好了,偏要装。”

洛神道:“……好罢,我不会。”

“那我教你翻花绳玩。”师清漪终于又逮着她不会的了,左右又看了看,不免又有点可惜:“一时半会好像也没有合适的线。”

洛神淡笑着看她,过了一会,她手指顺着腰身往下一捋,将那腰带上坠着的玉佩拿了起来。这玉佩上连其结,下束流苏,但是仔细一看,它又是被四条莹润的银线缠绕,起到固定作用,洛神手指轻轻拨动,如抽拨蚕丝般将其中一根线取了下来。

这些竟然都是可以自如拆下来的。

“这个可否?”洛神将银线递过去。

师清漪高兴地接过来:“可以,可以的。”

她开心的时候仿佛有星光盛在她柔和的浅色眸中,粲然生华,洛神见了,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两人从床上爬起来,换到了床中间,面对面坐着。

洛神坐得笔直,师清漪笑道:“你干什么坐得这么端正,跟打坐练功似的,你这是要给我传授内功心法?”

洛神看她一眼,只好动了下,师清漪觉得她这个动作好像有点扭捏的味道,又想笑,见洛神已经放松下来,手随意搭在腿上。不过她腰细背直,天生的衣服架子,加上现在一身白衣,即便放松下来,看上去还是坐了个端庄规矩。

师清漪说:“只是翻花绳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喜欢你吃我,对喜欢的事又怎会紧张。”

师清漪:“……”

她感觉脑袋顶上璀璨烟花又炸了,憋了半天,红着脸说:“我刚才不是说让你控制一下这种……这种话的数量么?”

“你并未给我具体数量,我不晓得是否超过。”

师清漪:“……”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将那条线连接首尾,成为一个完整的圈,说:“你把手抬起来。”

洛神双手抬起,师清漪把线圈套在她手上,洛神双手往外移动,将这线圈绷直了。

师清漪手指在那绷直的两条线上各自一勾一撑,这绳子立刻变换了个形状,像在她手里开出花来,花绳也换到了她手上。

因为洛神还不会翻花绳,师清漪打算先给她做一遍示范,所以她每翻出一次,就让洛神按照她的方式用手指兜好,自己再翻一次花兜回来,再让洛神交接。

“这个是棋盘。”

“这个是登天梯。”

“这个是……”

师清漪边教她翻花绳,边告诉她名字,洛神看得目不转睛。

后面师清漪给她勾了个复杂的花样,吓唬她说:“这个你要小心兜好了,不然一下子就散了,我刚才翻了那么久的成果可就前功尽弃了。”

洛神看她一眼,手指张开,伸到师清漪撑开绷直的那些交错的绳圈中,接替了师清漪手指的位置,将那花样复杂的花绳圈仔仔细细兜好了,道:“这般可以么?”

她看起来有种小心翼翼的可爱,这很难见到。

师清漪越看她就越想笑,眼里心中都像沁了蜜,忍不住希望这个夜晚能长一点。

361 授业(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授业(上)

洛神发觉师清漪只是笑,没有回答刚才的问询,便略微垂了眸,仔细盯着自己手上的绳圈,审看了一会才绷着脸自答道:“想来不可以,是我太笨手笨脚了。”

“没有,没有。”师清漪见她误会,赶紧解释:“你手那么巧的。”

洛神抬眸,眸光微有晃荡地觑了她一眼。

师清漪:“……”

洛神道:“方才为何笑?”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你刚才手兜着绳圈乖乖问我的样子——”师清漪故意顿了顿:“很可爱。”

洛神:“……”

她乌黑的双瞳在那瞬像凝住了的墨玉,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师清漪特地盯着洛神看了好一会,想要捕捉她是否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呈现,谁知道洛神依旧还是那样静无波澜,只是目光始终没有从师清漪身上挪开。

师清漪抿起唇,似乎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过了片刻,端坐着的师清漪突然将身子往前倾,双手撑着床,膝盖跪在床上,腰身轻拧,像只猫似地朝洛神爬靠了过去。

她穿着睡裙,以这样的姿态爬动时裙子难免需要往上撩,以至于此刻几乎整个长腿都光裸着,偶尔被裙子布料缠一缠。洗完澡后长发散了,柔软浓密的发丝大部分偏到了她右肩上,往下垂落,随着她身子的起伏而轻轻晃荡。

洛神神情看得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更是有点惊讶,不过她平素稳如泰山惯了,很快就松开银线绕的花绳,顺势伸手兜住了面前的师清漪,将她轻轻抱住了。

师清漪一碰到洛神的怀抱就浑身骨头媚懒了似的,索性趴在洛神身上。不知道是房间空调的暖温本来就开得很足,还是师清漪本身现在体温有一点攀上来了,她被抱着的时候身体很温暖,软绵绵的,就像是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然后要含化了的那种软。

洛神长睫微颤,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师清漪伸手探到她脸侧,将她耳畔的长发拨开,手指再摸到她的耳朵上,发现她耳朵滚烫,不由笑了。

“做什么?”洛神低声问。

“我刚说你可爱,检查你听了有没有脸红。”师清漪揉了揉她的耳垂,笑道。

“胡闹。”洛神微有嗔意。

她想将脸偏开,师清漪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动,洛神只好一动也不动,师清漪先是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平常这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谁让你那么会装,我每次要看你脸红,就得看你耳根子红不红。”

然后根据触到的热度和耳根那抹泛起樱色的红润,满意地得出了结论:“没错,你脸红了。”

洛神现在还将师清漪抱在怀里,面对着面,她的鼻尖都快碰到师清漪脸上的肌肤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宠溺的无可奈何,道:“我脸红,你这般开心?”

师清漪的确是十分开心,眼里涌起了细碎的光,说:“那当然了。你脸红的时候不多见,我就是很喜欢。”

洛神道:“你脸红的时候很常见,我也很喜欢。”

师清漪:“……”

洛神有点“自责”道:“是了。你让我控制这种话的数量,今日数量想必早已过了,剩下的我合该在特殊情况说的。怨我。”

师清漪:“……”

“……花绳呢?”师清漪从她的怀抱中脱出,重新坐回去了,一颗有些乱跳的心却是花了一会功夫才放回去。

洛神将花绳拿给她看:“已经乱了。”

“没事,我再翻几遍花就出来了,你正好还可以复习一遍,你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有点小兴奋,说话间让洛神抬起双手,将花绳撑开,继续像之前一样翻出花样,再给洛神交接。

“我学不会。”洛神一面配合她,一面道。

“怎么会呢,这又不是自行车。”

洛神撑花绳的手顿了顿,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平静无波的,师清漪却觉得这一眼瞥过来似乎有点若有若无的小幽怨。师清漪想笑又不敢笑,小声哄她说:“是我说错了。”

她将绳圈勾出了新形状,又补充一句:“我一定会教会你翻花绳的。”

“学不会也不打紧的。”

“那怎么可以。”师清漪有点急了:“可以学会的,它又不难。你是不是不想学,觉得它太幼稚了?”

她嘴微微有点撅着,唇色莹润又昳丽,洛神盯着她的唇看了片刻,道:“怎会,我不觉得它幼稚,倒甚是高深。”

“胡说八道,之前还说这是幼稚玩意。”

“之前是之前,现下是现下。你方才示范之后,我觉得很是有趣。你想要我学,那我定会学的。”

“甜言蜜语。”

师清漪被哄开心了,决定是时候露几手绝技——虽然这种技能再绝,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纯属没事好玩。

她修长手指一勾一挑,就像是施魔法似的,左右两边对称,变出了一座拱桥,再一勾,勾到右边,来回翻飞,跟着又飞出一只纸鸢,再一勾挑,上下横折,牵着几处交叠的线一扯,转眼又是一尾游鱼。

几番翻转,目不暇接。

洛神看得目不转睛的。

师清漪憋着笑:“看傻眼了吧?”

之前才洗过澡,她的白皙肌肤透着种诱人的水嫩,整个人清冽干净,她现在心情很好,脸上又勾了点浅浅的红晕,长睫毛像有风在撩。

洛神点点头,目光定定的,恍如有温柔海浪在轻晃:“嗯,看傻了。”

师清漪这才发现她的目光好像没看花绳,而是落在了自己脸上,不由有点发愣,然后脸颊后知后觉地有点发起烫来。

更多的却是高兴。

谁都希望喜欢的人看自己。

她喜欢看洛神,看到洛神也看她,她觉得很满足。洛神的目光太专注深邃了,像是要攫了人的魂似的,光是被她这样看着,就难免悸动。

师清漪低喃着说:“我教你翻花绳,你怎么不认真看。”

洛神仿佛目光从未从她面上离开:“我很认真。”

“那我检查下,看你学会了一点没?学会几个基本的就算会了的。”说着,师清漪将花绳回归原样,再度撑开了。

洛神依照她之前示范的那几个最基本的步骤,依次翻出几种简单花样来。

看洛神翻出第一个时师清漪就有点窃喜,等到后面几个,师清漪的笑意就再也压不住,甚至那嘴边的笑意都有些狡黠的味道:“恭喜,你成功出师了。”

“这便算出师了?”

“对啊,我只说你学会就可以,这就算学会了的。”师清漪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我今天教会了你翻花绳,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报答我的授业之恩,你得教我解你那个什么……同心永结。而且你还得要教会我才行。”

洛神面无表情地朝师清漪背后轻飘飘使了个眼色。

“我背后有什么?”师清漪一头雾水,回头去看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

洛神淡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师清漪:“……”

洛神动了下,朝师清漪贴靠了过来,师清漪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要起身,洛神轻轻按住了她:“莫动,我摸一下。”

师清漪脸顿时涨得通红:“什么摸一下啊,你要摸哪里?”

“摸狐狸尾巴。”

“我没有狐狸尾巴!”师清漪红着脸,又想笑,抬起手胡乱挡了挡,发现好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双手护着臀部,说道:“我没有!”

洛神不逗她了,退回身来,似笑非笑道:“还说没有?这拐弯抹角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你想要我教你拆结,直说便好。”

师清漪垂了垂眼,将有些紊乱的小心思收起来,深吸一口气,说:“那你教我。”

“唤声先生。”

“……先生。”师清漪听话地叫了她一声,并且在叫完之后,心跳又乱了起来。这称呼真的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嗯。”洛神点点头回应她,开始低头拆自己的腰带,一本正经得好像真的在上课一样。

师清漪:“……”

手指快速地牵引勾挑,那原本繁复的腰带结在洛神这须臾几指中,犹如须臾花谢一般散开了,师清漪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拆开的。

腰带解开,剩下腰封,腰封后面是束着盘玉扣的,即使腰带解了下来,腰封不拆开,洛神的白衣也依然好端端地穿着,不会有任何凌乱松散的可能。

洛神将拆好的腰带折了几下,搁在手里,示意师清漪。

“……就这样?”师清漪恍惚道。

“就这样。”

师清漪想让她再慢一点,这样自己也能仔仔细细地看个透彻,如果是这样,她自信可以很快学会的。可是她转念一想,如果洛神刚才就打算真的教她解结,依照洛神耐心的性子,一定会十分缓慢细致地给她做示范。可是洛神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很快就拆完了,可见洛神现在还是在逗她。

“你再来一遍。”师清漪也只字不提什么让洛神放慢速度了,而是神色自若地道:“我再看几遍,应该就没问题了。”

洛神望着她,唇角微微噙了一丝笑:“确定么?”

“当然了。”

“可若是如此,你便看不清了。你看不清,便学不会。”洛神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你学不会,便解不开我的腰带。”

师清漪:“……”

“小看我。”师清漪不服气:“我看得清的。你再来一次。”

洛神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腰带系好。

这个系结的过程也是非常快,师清漪眼睛盯着洛神的动作,就在那一瞬,她的双眸仿佛一瞬拂去了这世上所有肉眼凡胎都会局限的一层迷雾,变换出了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清明世界。

里面星辰擦亮,万物通透,即使是一粒微小的尘埃,都像是放大了,即使是一道快速掠过的残影,也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行动轨迹。

系好后,洛神又快速拆了一次结,并且在抬眸的那刻看清了师清漪眼睛的变化。

师清漪这双眸所展示出来的美丽与迷幻像是起了漩涡,要将万物倾倒,吸纳。

洛神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只是望着她。

“我差不多看清了。”师清漪神清气爽。

洛神盯了她好一会,才微微一笑,梦呓般低喃道:“那清漪你的眼睛,当真是好。”

师清漪看见她这模样,心脏又绷得紧紧的,且在这种绷紧的牵扯感中剧烈地狂跳着。那种酸涩又甜蜜的感觉再度萦绕过来,心想,她会高兴么?

她刚刚看见了,应该会高兴的吧,虽然她什么也不说。

想让她高兴。

以后也希望她能更加高兴。

可是还不能够,还需要加倍再加倍的努力,甚至自己或许还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那一天才可能到来。

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做到呢?

这样的愿望从未有如此强烈过,以至于像是变成了一个执念。

师清漪低低说:“我说我可以看清的。谁让你之前拆那么快,失算了吧?”

洛神不语。

两个人在床上端庄对坐,相互看着。师清漪将起伏的思绪找个角落妥帖藏好,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眼中重新敛了温柔笑意,她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知道你之前拆那么快是在想什么,我才不要。”

洛神也恢复了平静,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说来听听。”

师清漪轻哼:“你想让我求你放慢速度,你想听我说‘求你了’这三个字。”

“是。”洛神笑意深了些,大方地承认:“毕竟有段时间没听了,颇为想念。”

师清漪:“……”

“每次我说求你了,无论什么,你都会答应我,替我做来。”师清漪语气认真了许多:“可是这样多了也不好,我要尽量控制求你的次数,因为次数多了,它就不特殊了,我希望这件事在你心里永远特殊,这样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说求你了,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永远永远。所以这次机会我要节省下来,后面用。”

洛神似乎没想到师清漪会这么说,含笑的眼神微微有些凝住,顿了片刻,她道:“无论何时,我都会答允你。不管你对我说多少次,它也会永远特殊。”

“我知道。”师清漪笑起来:“我知道你会这样的,你从来都是这样。但是这次机会,我要留着的。”

“好。”洛神轻轻应她。

362 授业(中)

第三百五十九章——授业(中)

见洛神答应了她,师清漪心里清甜。她喜欢听洛神对她说那个“好”字,虽然很简单,也很淡,但是她知道,这是洛神给她的独有温柔。

就像洛神承诺那样,她总是会答应她。

师清漪还在那偷偷高兴,洛神已经低下头去,准备将解开的腰带重新束起来。

腰带在洛神手中缠绕,等到就要束那么最后几下的时候,师清漪目光瞥过去,脸上一怔,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洛神仿佛察觉到了,唇角轻轻一勾,只见手指行动若流风,几乎只留下个残影,须臾,那结又结上了。

师清漪:“……”

她那句“等一下”还没说出口,就这么咽回去了。

经过之前那一番折腾,腰带拆了又系,系了又拆,在她面前眼花缭乱了几瞬之后,它依然还是姿态端庄地束在洛神腰身上,纹丝不动。

什么都没有变。

洛神道:“你想说什么?”

“你逗我玩。”师清漪咕哝了一句,只将目光飘到洛神腰间,看了好几眼。

洛神腰很细,弧线是纤柔的,带着似有似无的媚,可那腰带却又是正正经经禁欲十足地扎着,两厢不同的滋味糅杂,像是能在人心上挠出难以自抑的痒来。

“何以见得?”洛神眼角缝着一丝笑。

“你看你这腰带拆了老半天,这不还是好好系着么?和之前根本没两样。我还以为你刚才解开之后,就不会……再系上了。”说到后面,师清漪自己都为自己这种暴露无遗的小心思感到羞耻,声音越来越低。

洛神却从从容容地问她:“你方才不是说看清了么?”

“我是看清了。”

“那学会了么?”

“……应该吧。”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将它重新束起来。我不束起来,你如何过来拆?你不过来拆,我又怎知你是否看清,是否学会?”洛神淡道:“这只是为了检验你是否学会的准备举措之一罢了。”

师清漪:“……”

反正你总是有一本正经的理由。

“你说这只是准备之一,那还有准备之二呢?”师清漪说。

洛神却目不转睛地觑着她,道:“洗手。”

师清漪:“……”

洛神道:“古有学训,先正衣冠,净己身,方明事理。是以学生入学礼时沐浴净手,净手以净心,衣冠端方,正衣以正行,先生方能授业。这一点,你应当有所闻罢?”

师清漪:“……”

关于学生入学的礼仪,古书上的确是有这样的记载,她明知道洛神这话里压藏着的别样旖旎滋味,可她对这种看似严肃的说辞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表面默默点头,内里默默胃疼。

洛神又问:“你洗手了么?”

这问话轻描淡写的,可师清漪听后耳根热得简直要将她烫伤了似的,轻轻说:“我刚才洗过澡了,当然……也洗过手了。”

“洗手也分几种,我是说‘那种洗手’。洗得很是干净的那种。”

师清漪有点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那种了,我都用洗手液反复洗了好多遍才出来的。”

“哦?”

师清漪:“……”

“清漪你每次洗手都是‘那种洗手’的标准么?”

“我……我爱干净不行么?”

洛神点头道:“甚好。只是每次都这般,你洗得累。”

师清漪一抿唇,从床上爬了起来,下床穿了拖鞋就要走。

洛神问道:“去何处?”

师清漪回头,笑眯眯道:“我刚才想了想,怕达不到先生的入学标准,再去洗一次手。”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转过身去,那抹笑意换成了一点轻轻的嗔意,她径自走到盥洗台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挤了消毒洗手液真的开始洗起手来。

不过她之前的确已经洗过无数遍了,这一次完全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起伏的心绪。

她一边洗一边心想,洛神刚才摆明了就是在勾引她,虽然总是披着一副正正经经的冰雪外衣,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勾引的事实。既然洛神都是那么想的,那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反正她就是想念洛神,想念她的滋味。

这样一想,她整个人都豁然开朗,甚至理直气壮,站着的时候仿佛腰身都挺得笔直起来,一边洗一边在那笑,脸颊勾着一抹红晕。

等待会回了房,她就直接将洛神压在床上,然后拆了洛神的腰带,反正她也看清楚了,应该也没什么难度,然后再解了她腰上的盘玉扣,跟着就……

师清漪红着脸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水龙头底下又伸过来一双手,洛神也挤了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洗了起来。

师清漪:“……”

洛神也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洗着。她的手漂亮得过分,手指修长白皙,也从来不留指甲,温润极了。

洗了许久,大约是觉得可以了,洛神才甩干了手上的水渍,贴着师清漪耳边轻轻道:“洗个手罢了,清漪也能一个人在此笑得这般高兴?”

师清漪嘴硬道:“想到高兴的事,就不能高兴地笑一笑了?”

“什么高兴的事,待会可否说与我听?”

洛神说完这话,在师清漪脸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她的唇好软,师清漪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要炸开了,绷着脸木桩子似地站在那,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压在这边的墙上,拆了她的腰带……

洛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盥洗室。

她像一阵春日柔风吹来,绕在师清漪身畔轻撩几下,撩得师清漪浑身火烧火燎的,她却又像风一样走了。

师清漪只恨自己现在没有捕风的能力,不然真的想将她捉住,永永远远圈在怀里,哪里也不让她去。

洗过手关上水,师清漪回到卧室,看见洛神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端正地坐在床上,而是后背垫着软枕倚靠在床头,半躺着。

她一条腿曲起来,白衣衣摆层叠而下,略略有些慵懒的风情,侧过脸看向师清漪,道:“清漪,过来。”

师清漪感觉有点喉咙发紧,慢慢吞吞地爬上了床,朝洛神靠了过去。

洛神道:“坐下来。”

“坐哪里?”

洛神眼神示意了一下,师清漪的脸腾得就红了。

她脸泛起红晕的时候就立刻又开始在心里腹诽自己,刚不是还预想了那么详细的步骤计划么,怎么现在洛神要她坐上去,她就紧张了。

师清漪定定心神,爬过去挨着洛神大腿坐下,膝盖垫着床单,几乎是以一个跨坐的姿势坐在洛神身上。这姿势实在是有点羞耻,她又穿着裙子,一坐上去裙子就有些撩起来了,露出大腿,只好伸手又将裙摆整理了一下,遮住肌肤。

洛神见她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腰,将腿调整了一下位置,以便师清漪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会压着你么?”师清漪生怕这种姿势会压疼了她,小心问。

“不会。”洛神看着她,眼里盈盈的,又有些怜惜的光:“你比以前又要瘦一些,该多吃点。”

师清漪笑道:“那明天就做好吃的。”

洛神只是偏头,目光幽邃地望过来。她的发带从肩膀上垂下来,和肩头散落的黑发贴在一起,黑白分明的模样。

师清漪心里压抑的悸动被她这目光看得起伏不已,就像马上要冲破遮盖溢出来,抬手绕着她的发带绕了几圈,眼波潋滟极了,低低道:“不过我想现在吃点特别的,好不好?”

洛神眉眼微弯,薄唇翕动,道:“好。”

师清漪的心砰砰的,剧烈地跃动起来。

洛神将腰带上坠着的白流苏抚顺了,轻轻拂去一旁,她白衣初看一身素,净若白雪,随着灯光折射的角度变化,能看到袖口和腰封上绣了银线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散开的光在银线上方流转,那银色暗纹也随之变换起来。

“不过课业还未授完。”她抬起眸,眼里柔光浮动,深处藏着不可言说的一抹意味:“我们来检验一下,看你学得到底如何?”

说着伸手,将师清漪的手牵到自己腰前。

师清漪没说话,手因为紧张而有点哆嗦,保持着坐在洛神腿上的这个姿势,去拆洛神的腰带。不过也亏了这个姿势,令师清漪拆解起来能更方便。

她眼力好,之前已经将洛神示范拆解的那个过程看了个七七八八的,加上领悟力强,这么复杂的一个结,她开始拆的时候倒是很顺利,而且随着她越往下拆,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可谓轻车熟路。

眼看着就要拆好了,这时洛神却伸手过来,手指在她脸颊上留连,偶尔指尖打个转,点在师清漪的肌肤上。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动作不由得停住,抬起眼睛看着洛神。

洛神眼眸微阖,仿佛黑夜里泛起了迷蒙的一层雾,师清漪被她这目光攫住心魂,根本没办法专心下来。

洛神的指尖绕过师清漪的脸颊,转到她的下巴,再缓缓往上,触到润泽的唇上。师清漪忍不住将唇分开了一些,她的下唇被洛神的手指轻轻撩过,撩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师清漪喉部滑动了一下,手上动作有点乱了,她想低下头去看拆结,又无法将自己从洛神这种轻缓的抚摸中摆脱出来,在这种进退犹疑中,拆结也失去了之前有条不紊的条理。

“……嗯。”渐渐的,师清漪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自控,她忍不住想去含住洛神的指尖,也好让她不要随便乱动。

然后她察觉到自己手上腰带结的异样,立刻清醒过来,腰带结竟然在某个关键处卡住了,根本扯不出来。

还差一点就可以成功拆开了,竟然堵在这个节骨眼上,师清漪急火攻心,说:“你干扰我。”

洛神无辜道:“我哪里干扰你?”

“你摸来摸去的……”师清漪有点难以启齿,转而只是道:“总之你让我分心了,我只顾着看你去了,根本没顾得上看这个结,我……我看不见怎么拆呢?”

她说到这,又气道:“我要拿剪刀剪。”

洛神低低笑出声来。

“你还笑。”师清漪道:“你看看你,你不是要教我么?不是要考验我功课么?那你见过哪个先生在学生考试写卷子的时候,还对她摸来摸去的?成何体统!”

洛神眼里笑意更深了:“如此一想也是,不成体统。”

师清漪吓唬她,作势就要起来:“我去拿剪刀,不跟你玩了。反正今天有腰带没我,有我没腰带。”

洛神伸手,将师清漪往怀里一捞,师清漪被她带着圈住了,直接趴在了她身上。

363 授业(下)

第三百六十章——授业(下)

这一趴,师清漪脸颊埋在了洛神胸前,那里太柔软了,师清漪呼吸不由一窒。

贴靠在这个位置,能清楚地听到洛神的心跳,一下,再一下,它跃动有力,速度也略略有些加快了。

师清漪对洛神这稍显紊乱的心跳声暗自偷笑起来,不管洛神此刻面上多正经,多没波澜,反正这心跳正昭昭地泄露了洛神此刻的感觉。师清漪高兴起来,索性蜷了下身子,像只乖巧的猫似的,整个人往洛神怀里缩,贴她贴得更紧。

“不去拿剪刀了?”洛神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也将师清漪拥得紧了些,手指似有宠溺地揉着她的肩背。

师清漪依偎在她怀里,伸出食指勾着她将解未解的腰带,暧昧地扯了两把,低低说:“等会再拿。不过你要是乖乖自己拆了,我就不拿了。”

“是你还不熟练。若你熟练了,不用看着也能做到。”洛神说话间,已经将刚才师清漪拆得剩了个残局的腰带结彻底解开了。

“胡说,这么复杂,怎么可能不用看着也能拆开。”师清漪边说,眼风偷偷扫过去,发现了这一情况。

她的身子依然保持依偎在洛神怀里的姿态,左手却悄悄伸过去,眼疾手快地攥住了洛神的手腕,跟着手指往下滑,洛神察觉到她的手势动作,手便随师清漪撩动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里面就是被拆开的腰带,师清漪手指一点洛神掌心,洛神的手指配合她张开,凝玉般的掌心彻底暴露出来。

师清漪的手成功将里面的腰带勾了出来,立刻将它包裹在了自己手掌里,揉成团,一副谁也别想抢走它的模样。

洛神的肩轻轻耸动了一下。

师清漪原本是靠在她怀里,刚才那一系列的小动作做下来,这个角度也是根本看不到洛神的表情,现在她感觉洛神肩膀微有耸动,赶紧坐直了身子:“你别笑。”

洛神一脸肃然地觑着她。

师清漪:“……”

“你刚才明明就笑了。”师清漪这下换成双手紧紧攥着被揉成团的腰带:“不过你笑吧,反正……腰带在我手上了。”

洛神颔首:“嗯,腰带在你手上。然后?”

“然后我就不需要去拿剪刀了。”

“嗯,不需要去拿剪刀。然后?”

“然后……”

“然后你需要我开始宽衣么?”

师清漪:“……”

师清漪心跳有点开始加速,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靠着枕头的洛神,直白说:“需要。”

她想着反正这是洛神先提出的,她就顺手推舟了。再说了,她就是想她,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洛神偏了下头,静静地望着师清漪,末了,唇角浅浅勾了一抹笑意上来。这笑意恍如暗夜中花瓣层叠缓放,连夜色都擦亮般的灼然,师清漪一怔,心想幸好洛神在别人面前不怎么笑,不然这么好看就被别人看见了,她舍不得。

然后就见洛神直起了腰身,身子又往前倾,手指勾着师清漪的睡裙边沿,缓缓往上撩。

师清漪:“!”

洛神的指尖还很凉,师清漪的睡裙盖着大腿,指尖一触过去,带起一抹凉意,那凉意最开始是酥麻的,渐渐又带起了一些温存感来。眼看着整个裙子都要撩起来了,露出底下隐秘的春意,师清漪赶紧回过神,一把将洛神的手扣住了:“……等等,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洛神无辜道:“何错?”

“你不是说你开始宽衣吗?”

“对,我正在宽衣。”洛神目光幽幽一瞥,落到师清漪裙下欲遮欲掩的大腿肌肤上。

师清漪一把捂住裙子:“我是说让你给你自己宽衣,你手在干什么?”

“我只是说宽衣,并未说是给我宽衣,还是给你宽衣。”

师清漪:“……”

洛神道:“原来你不想宽衣么?”

“我当然想了!我都要想疯了!”师清漪气道。

然后她脸瞬间就漫上一层红润,咳一声解释说:“我是说,你先宽衣,我在你宽完衣之后再脱衣服。”

“为何?”

“你看你现在这白衣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了多少?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而我就一条裙子,你刚这么一撩起来我就没了……”

说到这师清漪就懵了,心说我干嘛要跟她正儿八经解释这事。

于是师清漪只得没说完就来了个总结:“总之,我是说,你先来。”

其实有些话她自己羞耻得说不出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她完全可以替洛神解衣服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就是想让洛神在她面前自己慢慢地将那身白衣一层层剥下来,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都忍不住心旌摇晃。

“好。”洛神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

“什么?”

“方才授业未完,须得有始有终。你方才不是说我不看也能拆开结是胡说么,腰带给我,我来与你示范一下,你便晓得是不是胡说了。”

师清漪跟着只猫攥紧宝贝毛线团一样,警惕地攥紧了腰带,看着洛神。

直觉告诉她,腰带一旦回到洛神手上,要拿回来就难了,指不定待会她还得重新拆一次,要是再拆不开,她就要急得上火了。

“你别示范。你一示范就得重系,肯定又要把这腰带系回你腰上。”师清漪说。

“它既然已从腰上下来了,我断不会再将它系回腰上的。”

师清漪更加警惕:“你要说,你不会再把它系回你腰上。你要加个‘你’,然后发个誓,免得你又玩文字游戏。”

洛神眼中涌起笑来:“我发誓,我断不会再将它系回我腰上。”

师清漪这才好像满意了,手松开了,洛神探身过来,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腰带缓缓抽出。

腰带一端垂落在师清漪腿上,那里现在没有被裙子遮住,洛神这一抽走,腰带末端的布料缓缓划过师清漪的肌肤,师清漪忍不住打了个突,咬着下唇看着洛神,欲言又止。

洛神轻轻拿捏住了师清漪的腕子,将她的左右手并着靠拢,声音低柔地问她:“那系在你这里,好不好?”

师清漪:“……”

她的心跳比之前还要不可控,仿佛即刻就要从那滚烫的心腔里跃出来。洛神用这种近乎温柔魅惑的声音问她好不好,她能怎么办,她只有一个回答。

“好。”师清漪轻喃着。

洛神并着她的双手,腰带绕过她交叠的双手手腕,将她的双手束起来,之后腰带穿插来回,开始系结殓爱。

白色腰带与腕上红色的手链相间,是最殷红的媚,最白的无暇,双相映衬出师清漪白皙剔透的肌肤。她感觉洛神的指尖掠过腰带,蹭过她的手腕,每一寸滑动,就像是撩拨着原本就要按捺不住的某种悸动。

这边牵过来,那边穿插去,如此来回,师清漪在这难安之际,忍不住动了动。

洛神道:“怎么?”

师清漪长睫颤动,轻声说:“你弄得我有点痒。”

洛神瞥她一眼,手似乎若有若无地又滑过去了,这下沿着师清漪的脉动位置往下。那脉动似细小的鼓点一般,隐在白皙的肌肤底下,过快地跃动着。

“脉搏快了。”洛神扣着她的脉,低眉道。

师清漪:“……”

脉搏等同心跳,师清漪知道自己现在心跳快得不行,但是被洛神这样戳开,难免有些别样的涌动。师清漪只得催促道:“……让你教我解结,不是让你给我体检。好了么?之前你那么快,现在怎么……这么慢。”

而她也真的不知道现在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坐在洛神腿上才好。她腰身想要挺得笔直,谁知这一直起来感觉更怪了,手腕上的触感仿佛蔓延到了腰间,渐渐充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洛神腿动了一下。

师清漪就穿了条单薄的睡裙坐在她大腿上,腿际肌肤直接与白衣布料相贴,被她这一动,布料摩挲着肌肤,又差不多是那样敏感的地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你……你别动。”师清漪有点坐不住了,尤其是双手已经被束,平衡自然要差一点,她身子往前倾,攥住了洛神的衣襟。

洛神扶住她的腰身:“你不喜欢我动,那我便不动。”

“没有,我喜欢你动!”师清漪怕她误会,急得脱口表明,然后觉得这话实在太古怪了:“……”

师清漪只得低下头来,长发散下遮了面颊,洛神望着她,替她将部分发丝撩拨到耳后。

师清漪道:“我的意思是,就是你……现在不要动。”

“那待会动,是这样么?”

师清漪:“……”

师清漪无言以对,只得继续低头,她看着自己被腰带束住的双手,这情况怎么看怎么羞耻。她现在就像只绵羊,被人捆了,还要主动凑过去再将这一身羊毛薅了送给对方。

“……你示范吧。”师清漪将束缚的双手举到洛神面前,送给她:“看你是不是真能不看解开。”

洛神笑望着她。

师清漪道:“你闭上眼睛,不能偷看,不然就是作弊。”

“我不需要闭眼。”洛神的手慢慢朝她伸过来:“也不会作弊。”

师清漪只感觉呼吸在此刻变得缓慢,时间仿佛也要凝住了。然后下一秒洛神的手掠过她的脸颊,触到她的后脖颈,师清漪的呼吸突然又急促了,洛神将她的头带着略微往前倾,师清漪睁大眼睛,看着洛神吻了过来。

洛神温柔扣着她,舌尖流连,启开了她的唇。

师清漪自然地开始回应,鼻息间闻到洛神身上的冷香,像是要化开了。

洛神眸子微阖,似薄醉般看着师清漪的眼睛。师清漪被这目光所惑,耳根烧得通红,她想要闭上眼,却又舍不得眼前这美景。

洛神眼中含笑,一边吻她,同时真的信守承诺,手移动到师清漪的腕部,在这种接吻看不到束结的状态下,着手替师清漪拆结。

师清漪正不可自持地迫切回应洛神唇舌间的湿润温暖,又感觉到洛神的手指在底下手腕那里来回轻弄,只觉得这比刚才束结的时候更要撩动万倍。

她只恨不得立刻将洛神剥开,奈何手被束缚住了,满腔的悸动与难耐涌上来,又被手腕上的结给挡住,两厢难耐,她有些急切地往洛神身上蹭来蹭去,手保持着被束缚的姿势,双手合拢并着往上摸,摸到洛神的衣襟处。

洛神加深了这个吻,师清漪感觉自己几乎要溺死在这种接连不断的刺激中。她想紧紧拥抱洛神,将她的一切都圈在怀里,谁也不舍得看了去,她也不舍得她离开哪怕一寸一毫,可手被束缚了,就是做不到。

师清漪越来越急,且在这种焦急中竟又感觉到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畅快。

洛神唇移到师清漪耳边:“我没骗你罢?我说过,不看也可以解结。”

说话间,舌尖轻轻舔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师清漪只感觉浑身发麻,她敏感的地方很多,洛神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她耳朵那边也是敏感得不行,这一弄,如同过电一般。

洛神灼热的呼吸也绕在了她耳边,像令她无处可逃的温柔网,师清漪喉咙发紧,忍不住低低喘息起来。

这时洛神的手暂时脱离了师清漪的手腕,而是在她腰上来回轻抚。

“快……快点。”师清漪烧得忍受不了了,低低催促她彻底解开。

洛神的手离开她的腰身,辗转勾回到她手腕的结上,轻缓地一勾,腰带的一部分布条被解脱出来。这结目前是留了个半解不解的残局,师清漪感觉到手腕终于松了点,她急得就要动,结果那结随着她这一动,又束紧了。

师清漪:“……”

“乖,不要乱动。”洛神将唇移开了,低低道。

“你快看着这个结解……快点解开。”

师清漪意乱情.迷说着话,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真的受不了了。

洛神轻轻一笑,逗弄她道:“我想看着你,不想看着结。”

师清漪:“……”

房间静了下来,师清漪轻喘着不再开口,只是看向洛神的眼睛。

片刻后,师清漪说:“那就看着我。”

洛神眸光微凝。

师清漪胸口起伏,气息有些紊乱,眼中的水光潋滟极了:“想要你看着我,喜欢你看着我。从前,现在,以后,永永远远,都只看着我一个人。”

洛神注视了她片刻,终于呢喃道:“遵命,殿下。”

师清漪的心一下子像被她攥住了似的,却没说话,洛神怜她这副模样,立刻就要替她解开最后一点残局,师清漪却阻止她说:“……我自己来。”

“嗯?”洛神望着她。

师清漪凑过去贴在洛神耳边,心底的悸动已经无法压制,也不想再压制,她轻轻道:“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禁甲。”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

“我想清楚了,我自己来,我已经学会了,最后那一点点相信我可以解开。”师清漪轻吻着洛神耳畔的长发,再到光洁下巴,最后到喉部,微微扯着颈侧那里的肌肤轻咬:“而现在,我想要你宽衣,是给你自己宽衣,好不好?”

“好。”洛神大约是感觉到了舒服,喉间压抑了一个低低的呻.吟,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一手抱住师清漪,另外一只手去解自己身上的白衣。

白衣层层叠叠,如同花瓣似的将她包裹,如今又被她自己一点点轻轻剥开,露出里面玉质菁华的美色。

她将这种美藏得这么深,那裹得紧紧的衣襟,端方又自持,衬着她散开的浓密乌发,如今在指尖轻解之下,一一绽放而开,仿若有月光在她身上流淌一样。

这是只属于师清漪的美。

只有师清漪可以去看,去触碰。

也就只有在师清漪面前,她才会展现这一面惑人姿态。

而这白衣不同于如今别的衣服,裹挟着光风霁月,古韵雅致,又带着那么深的怀恋味道,师清漪看到她解衣的动作,简直无法控制这满心满怀的炽热,拆自己手腕上结的动作不由又急切了许多。

或许是这种急切让师清漪的速度快了很多,而这腰带本来也早就被洛神拆了个大概,已经很松泛了,即便师清漪被束着,也很快就把那束缚手腕的腰带结拆开了,她得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洛神。

“我说了,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可以做到。”师清漪笑着说。

洛神诱哄般亲了她一下:“我的学生,自然冰雪聪明。”

她最外罩着那层轻纱已经褪下,揉在一旁,白色外衫解开了一大半,里面的中衣和亵衣也是半拆半解的,师清漪坐在她身上,将那犹抱琵琶半遮半掩的白衣往下又扯了扯。

师清漪平常都是束起长发的,这种时候就都会散下来,披散在肌肤上,有些缭乱迷蒙的美。

她眼角烧出媚态,俯下身去低声道:“洛神……我想要你。”

“好。”洛神伸手搂住她的脖颈,紧紧贴着她:“都是你的。”

师清漪也紧紧回抱住她。

洛神轻声道:“现下算你所说的特殊情况下了么?”

“……算。”

“你要控制数量的那种话,现下可以说了么?”

“……你早就说了很多了。”

师清漪面红耳赤说着,低头吻她。

在这种纠缠中,洛神支起身子一手兜住师清漪的腰肢,另外一只手探过去想要把灯关了,师清漪倏然一把又将她抱紧了,在那种细碎的轻吟中勉强逸出几个音节。

“……不要关。”她温柔的眼中映照出洛神的影子,似乎还要将这光也贪心地攫住。

师清漪生性有些矜持,有的时候会有想要关灯的需求,或许关灯会令她放得开一些,但是有时候又不会关,这种事怎么会有个准数呢,而且她一般也不说,所以洛神很多时候会根据她当时的表现来揣摩她是否想关灯。

洛神收回手,重新将她抱了,轻喃道:“都依你。”

洛神性子沉静淡泊,很少会流露出明显的什么情绪,总是暗敛其中,藏在深处。即使是有感情流露,也是浅笑,轻嗔,薄怒,淡淡的,而这种时候,她的轻吟低喃也是隐忍和克制的。

除了师清漪之外,别人很难懂她在想什么。她像山间冷雾,夜中轻烟,太难捉摸了。

正因为这样,在每一次抚弄缠绵中,师清漪听到她的低低喘息,甚至是她难以自抑时更加魅惑勾人的声音时,浑身都炽热得不能自已,想疼她疼到骨子里。

只有师清漪懂她。懂她什么时候舒服,她的敏感又在哪些地方,直到师清漪的手指探过去,深深进入了她,只恨不得倾尽一切令她快乐,使她欢愉。

有段时间没这样过了,对这滋味自然更眷恋不舍,两人换着方式来来回回纠缠,相互要了对方多次,时间又长,旖旎的气息散在枕头被单之间,贴着光裸的肌肤萦绕。师清漪最后浑身热汗,还是迷迷糊糊地被洛神抱着去清洗,之后抱着洛神睡着了。

之后师清漪觉得有点渴,幽幽醒了。欢好过后难免会有点身体流失水分,更何况这样翻来覆去的缠绵。

房间里很暗,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几点钟,师清漪舔了下唇,感觉洛神的手臂环着她,肌肤软似凝脂,格外舒服。被这样抱着,师清漪突然就有点不想起身了,她又怕吵醒洛神,于是继续这样躺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还好她能夜视物体轮廓,不需要开灯,应该不会干扰到洛神的睡眠。原本散乱在床上的衣服都被洛神收拾了,叠在一旁,师清漪光裸着身子想要下床去穿衣服,这时候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手臂圈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顿时不动了。

“开灯穿罢,仔细莫磕到哪里了。”洛神搂着她,低低道。

“我把你吵醒了。”师清漪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

“想你才醒的。”

师清漪好笑地揉了下她的脸,洛神缠她更紧了些,师清漪的手往下,摸到洛神在被子底下不着寸缕,脸颊滚烫起来。

师清漪温柔道:“我去倒水,你要喝水么?”

洛神松开她,坐了起来:“我去给你倒。”

“不用了。”师清漪拦住她:“我去就好,你要么?”

“可以喝一点。”

洛神背靠着床头静坐。没有开灯看得不清楚,但即便这样一个朦胧的轮廓,就足以触动师清漪的心弦。

师清漪把被子往上捞了捞,替她盖好,洛神掩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下,挨到了师清漪的腿。

不久前才那样过,师清漪现在实在太敏感,洛神稍微接触碰一下她,她都有感觉。师清漪柔弱无骨地靠了过去,忍不住搂着洛神的脖颈去亲了她一下。

亲完后,洛神手指轻抚上她的唇,道:“热情。”

师清漪:“……”

“……我什么时候热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师清漪低声说。

“你今夜尤为热情。莫非我穿白衣时,你会更加热情?那往后夜里我要常穿了。”

“……我要去倒水了。”

话虽然这么说,师清漪还是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她打算开灯去穿衣服,突然她看到了什么,开灯的动作停住了。

“洛神,你手机关机了吗?”师清漪问。

“关了的。”洛神道:“怎么了?”

“你看那边桌子上。”

洛神看向房间那头的桌子方向。原本她们俩睡觉前就在收拾行李,只是收拾着收拾着师清漪就让洛神换白衣穿去了,所以桌子上还堆积了一些东西没有来得及整理。现在桌子上某个角落正隐隐约约亮起了一点点光,而位置正在龙玉匣子那里。

“开始我还以为是你手机没关机,屏幕亮了。”师清漪蹙眉道:“看来不是,它比手机屏幕的亮光还是要黯淡一些的。龙玉发光了么?”

印象中除了玉本身特有的那种流转的淡淡光泽,龙玉从来没有发过一次光。如果严格说起来的话,也就只有音歌拧坏病房门那一次,龙玉的光泽看起来比平常的时候要稍微亮一点的,但那也是很微小的改变,应该也算不上发光。

怎么回事?

师清漪赶紧下了床找到衣服穿上,洛神也跟随下来换好衣服。那光亮太微弱了,两个人为了能更明显地观察那一点光亮,也就没有开灯,只是摸黑走到了桌子旁。

匣子里那块怪模怪样的玉并没有发光。

师清漪将那匣子拿起来,就见那匣子底和匣身衔接的四处缝隙像是不间断地涌出淡淡的光华来,而其中一道缝隙的光更加明亮,师清漪将精力集中于眼睛,凝神静看,发现这道缝隙里凸起了一个十分细长的突起,颜色和匣底很接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大约是指甲盖那么高,那缝隙本来就细,可想这突起更是细成了什么模样,如果它不发光的话,肉眼根本看不清它。

师清漪以前针对这龙玉已经研究过很多次,当然主要还是以龙玉为主,很少注意这个匣子,但是她生性谨慎,这个匣子也是检查过好几遍的,可那几次她都没有发现匣底衔接缝隙的这个突起。

她对自己的眼力一向还是有自信的,虽然这个突起不起眼,但是没道理以前她没发现到。

除非以前这个突起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换个说法,这个突起,以前根本就没有冒出来过。

那它为什么这次会冒出来?

师清漪把自己的想法疑问和洛神说了下,洛神站在她边上,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洛神道:“清漪应当对一些夜光石有所耳闻?”

师清漪点点头:“听过的,种类挺多,各有特点。”

洛神道:“有的夜光石,它也并不会在黑暗中时刻发光,而只是在吸收了光之后,将原本吸收的光储存转化,才会发光。且有的比较罕见的夜光石,对吸收光的时间,以及之后释放光的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定,甚至本身也会随光发生某些改变。正因为这种不同和随光改变的特质,以及对吸收光与释放光的时间的限定,它们有的便被一些机关师们应用到了机关术中。”

师清漪盯着这匣底缝隙的那个突起,心里一动,说:“难怪了。这匣子我以前看完龙玉都会立刻盖起来,只有这一次,这一次我没盖。”

洛神声音有些似笑非笑的:“何事让你心里这么惦记,竟都顾不上盖它了。”

师清漪:“……”

364 匣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匣中

“……当然是万分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惦记的。那个比盖匣盖子可重要多了。”师清漪轻咳一声,娇涩中带了些微妙的庆幸:“而且幸好我惦记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匣子的秘密。”

“嗯,甚好。”洛神似有“赞赏”道:“往后你若再多惦记些,指不定还能发现旁的秘密。”

师清漪:“……”

洛神笑望师清漪一眼,不逗她了,留她在原地继续观察那个匣子,径自去书房拿工具箱。

回来的时候,师清漪还在盯着那个发光的细小突起,正看得专注。关于这个龙玉,她们之前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它,却一直毫无所获,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发现一些端倪,虽然这次端倪是出现在龙玉匣子上,不过也算是有了进展。

倘若乐观一点猜测,说不定这个龙玉或许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噱头,匣子上的秘密比龙玉上的还要值当。

师清漪越往下想,心中越是暗喜。

这个发现完全就是一个偶然。本来人们对宝物就异常看重,拿出来研究或鉴赏之后必然会小心翼翼地封存好,放回原本藏匿的地方保存,这几乎可以说是爱宝人士的一种本能。而龙玉这种这种级别的宝物更是来之不易,当初石兰将它藏得那么好,里面还内置机关,开匣时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即刻当场毙命。

这么重要的一件物品,依照师清漪谨慎爱惜的性格以及龙玉的宝贵程度,每次看完之后,换做以往她绝对不会就让它盒子打开着随便放在桌上,肯定要收在稳妥的地方,即使这次的远行是准备要将它收入行李一起带走,那在此之前她也会盖上匣盖,妥善藏起来。

偏偏今晚她没有收起来——她早已被这世上她所认为最华美也最宝贵的宝物攫走了心神,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的确,如果今晚她和洛神没有……那样,那匣子就不会随意敞开,匣底的缝隙也就不会长时间因为被灯光照射而吸收足量的光,之后也就不会在夜里某个时间里将这种储存转化的光释放出来。而如果匣子被盖上的话,或者说她没有因口渴醒转,那这种光即使散发出来也不会有机会被看到。

甚至如果她和洛神……那样的时候没有一直开着灯缠绵那么久,根据某些夜光石对光的时间的特定要求,或许也不会有发光的可能。

假如这里面任何一条没有发生,也可能不会促成这个偶然。

师清漪想着这个偶然,只觉得世事奇妙,然后转念又想到这一切的最终原因。

龙玉匣盖没被盖好,是因为她忙于和洛神那样。

她有点水分流失而口渴,是因为她已经和洛神那样。

她会开灯那么久,也是因为她在和洛神那样。

等等,怎么……怎么都是因为那样?

如此一追根溯源,师清漪的脸顿时有点绷不住了,明明是盯着匣底看,脸颊却红得不行了,喃喃自语:“都是……那样?”

洛神在工具箱里翻找工具,听到她自言自语,瞥了她一眼:“哪样?”

师清漪:“……”

“你找到镊子了么?”师清漪只好说:“找到就拿给我殓爱。”

洛神点点头,又让她张开手,替她戴上处理古玩的软薄手套。师清漪站得笔直,盯着她给自己戴手套的手,目不转睛的,洛神给师清漪戴完手套,在她掌心搁了一把镊子,指指匣子:“看此处。”

师清漪赶紧移开目光,将紊乱的思绪整理好,投入到匣子的机关中。

她用的镊子是专门用来处理一些古玩身上比较复杂的部分的,比一般的镊子要细小,也更薄,那个匣底的突起太细了,又紧贴着匣壁,如果不用这种镊子还真的难以接触到。

师清漪闭了下眼,睁开时眼睛里仿佛又点起了漩涡似的,泛出别样的光彩来,她怕开机关时可能有潜在的危险,就对洛神说:“你先离远一点。”

“无妨。”洛神道:“你专心看,我就在此。”

师清漪明白是洛神觉得她眼力好一些,看这匣底缝隙会看得更透彻,而洛神在旁边近距离看着,一旦发现任何问题,洛神可以立刻采取措施保护她。想到这一点,她也没再说什么了,反正有洛神在旁边,她就是觉得无比安心。

匣底承载龙玉的垫板部分是玉石材质,并不会发光,真正发光的是垫板底下的那一部分,它和垫板一下一上,面积比垫板略大,平常被垫板盖住根本看不到,只留了个不起眼的缝隙。这部分材质是属于某种夜光石的,通过匣底的缝隙获得与外界的微小接触,借此来吸收光,等到所有条件满足之后,再在黑暗中将吸收储存的光转化出来,发出光芒,如同神之海鲛域大殿里被聚焦的光打开的机关一样,这种光也会缓缓触发垫板底部的机关构造,而隐藏在缝隙里的小机关就会如同水中岛屿一样缓缓浮起来。

师清漪仔细观察了好一会,见没有别的异状,她这才试探性地用镊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机关突起。这突起用镊子按不下去,但是似乎可以滑动,师清漪定定心神,用镊子夹着扣住那个突起,确定再三之后,这才牵着这个突起沿着缝隙的一端往另一端滑。

滑到某个位置时,再也滑不动了,师清漪听到匣子底部一种极其细小的声响,立刻停止了手中动作,呼吸不由都屏住了。

这种专注也令她有点出汗,幸好戴着手套不至于手滑,然后她听见洛神道:“好了。”

师清漪这才放心地收回镊子,洛神戴上手套,让师清漪往她身后退,随后将手伸进匣子里去,轻轻摆弄了片刻,匣底那块垫板终于被成功地拆卸了下来。

垫板翻过来的那一面果然是布局精巧的机关卡扣,还有无数细小的轨道脉络,环环相扣,与底下的夜光石板相连,洛神手下轻动,又拆了夜光石上卡着的几处机关,将那块夜光石也取了出来,就见匣子最底部中间那部分被人挖出了一条长方形口子,里面卡着一叠像是绢质的东西。

看到这一叠绢的色泽和纹理,师清漪的心咯噔了一下。

难道……

洛神倒是平静地取出了这叠绢。为了塞进这长方形口子,它曾被折叠了很多下,洛神把它放在桌上,缓缓将它打开,平铺着抚平。

随着这张绢的内容全貌显露出来,师清漪也终于验证了她甫一看到这叠绢时的猜想。

这是一张地图。

而且是和尹青那个宝塔模型里找到的那张复刻版地图几乎一模一样的。

图案,标注,颜色纹理,全部吻合,上面那个特地用不同颜色标注的代表五溪苗蛮的图标看上去也是那么的明显。绢的复刻比较难,尹青可能是当时复刻的时候失败了,所以严谨刻板如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无奈用纸质的来代替,但是纸张上还原了绢的颜色和纹理等其它特质,尽量追求一致,这点尹青还是能够做到的。

从眼前这份绢的模样和摸上去的手感来判断,它显然不是什么廉价的复刻版。

它很古老了,但是并未有任何腐朽的迹象,用手摸上去有一种绢特有的柔软。

“……是原件。”师清漪有些惊讶:“有两份相同的地图。”

她抬起眸看着洛神:“等等,一份地图藏进九重宝塔里,还一份相同的地图藏进龙玉匣底,藏它们的会是同一个人么?还是不同的人?”

古时候没有复印机等方便复制的工具,如果要制作两份一模一样的地图的话,必须徒手比照着一份来绘制另一份,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即使制图者想要将两份地图画得一样,实际上也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必然会有些微差别。

师清漪翻出手机里之前那张复刻版地图的照片,对比之后的确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比如有些地方笔触粗细有所差别,只是并不明显,这都是人工画图时可能出现的合理误差。

不管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都有可能出现这种误差,毕竟都是对着一张图来绘制另外一张图。甚至如果是不同的人话,若那个人在比照画图时更加有意识地接近原地图,还有可能会出现误差比同一个人画的图要小的情况,比如很多仿古画的赝品画师画的图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接近程度。

师清漪现在脑海里涌出一大堆假设,她喜欢枚举出各种潜在的可能,再一一分析,分析中有不合理的就会摈弃,这样可以考虑更为全面,避免遗漏了什么而走入死胡同。

她说:“还有年代。我们之前推断过,画这张地图的主角甲至少也是战国以前的,如果是同一个人画的,那毋庸置疑是一个时间,都在战国前。如果是不同的人,那这个人和地图原画者是同一个时期的么?还是这人晚一些时候得到了那张战国前的地图,再仿着制作了一张相同的?比如可能晚几天,几月,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等等之类的。即使晚了,毕竟都属于古早时期的,光从这个地图来判断年代不会那么精确,我们只能知道其中一张确定是战国前绘制的原始地图,但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张。”

洛神沉吟片刻,才道:“仿画不难,但若是年代隔得远了,要找几乎一般模样的绢却是十分困难的,尤其是战国前的绢很是珍惜,价格昂贵,寻常人很难得到,同一批次的绢帛分外稀缺。倘若当真是有一人仿了战国前那人的地图,他可以拿到同批次的绢,时间亦会间隔很近,很有可能也是战国前。自然了,倘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便更适宜推测了。”

师清漪拿起地图放在眼前端详,道:“如果都是一个人画的那就好了,我也更倾向于相信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样他的目的会更有指向性,比如因为一些原因,他就是需要两份地图。如果是不同的人,我就很难判断到那个仿画地图的人想做什么,是出于好心想帮原本的制图者备份保留,以免地图里的线索在历史颠簸中被断掉,还是出于坏心想混淆视线,仿造了一份假地图来误导他人?教授手上那份地图指示了凤凰,而且还成功指引她去了神之海,可想她手上那份地图一定是真的。”

她说着,又搓揉了一下那份绢帛,似乎是在观察它的厚度,她看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如果要分辨这份地图到底也是不是真的,我看还得去一趟墨砚斋。如果它也是真的,和教授手上那张原件一样,那么那个仿图的人用假图混淆视听的假设就不成立,那就更能证明做这两份地图的是同一个人的推测了。”

洛神道:“你总是思虑过全。那我来问你,倘若是原本那位制图者绘制完成后,突然病故,再由他的子女或亲戚好友接替他的遗愿,仿制了另一幅相同的地图,如此时间相近,绢帛也可获取到同一批,地图亦是真的,但是他们确实是不同的人的。”

师清漪忍不住跺了下脚:“你又绕我。这本质上和同一个人画的有什么区别?”

洛神似有笑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今日先到此处,睡罢。你也瞧见了这绢的厚薄程度,具体如何,明日到墨砚斋自见分晓。”

师清漪看了下时间,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个点了,赶紧收起那叠绢帛,再把龙玉匣子小心地恢复原状。

其间洛神又出去了一趟,给她倒了一杯水带进来,见师清漪正在把龙玉放回匣子里,低低道:“这回可要记得盖好了。”

师清漪:“……”

喝了水,两人收拾完毕,洗干净手继续回床上睡。

躺在床上,师清漪尚沉浸在刚才发现了地图的喜悦中,只盼着明天早早地跑到墨砚斋去开工。这个龙玉从石兰的手上拿到之后,在她身边已经那么久了,没想到里面一直藏着一份那么古老的地图原件,也不知道会给目前她们的情况提供什么新线索。

师清漪侧过身,她太高兴了,抱着洛神爱不释手地揉了揉,那种发现秘密的激动喜悦盈满于心,恨不得狠狠亲洛神一口,又喃喃道:“我太兴奋了。”

“因着什么兴奋?”洛神问她。

师清漪听她话音里有点异样,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伸进了洛神穿的白色亵衣里,正按在洛神的胸口——难怪她刚才揉来揉去的浑圆柔软实在是太舒服了。

“……我太兴奋了。”师清漪脸通红,手没舍得放开,又揉了一下,小声重复了一遍。

“现下是因着什么兴奋?”洛神的手搭在师清漪的手上。

师清漪:“……”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起来做早餐,洛神在书房查阅资料,做好后师清漪去书房叫她,长生也早已洗漱完毕,乖觉地坐在桌子边上,等着开吃。

师清漪一人倒了一杯牛奶,长生双手捧着喝了一大口,唇边上圈了一圈雪白奶渍,师清漪笑着用餐巾纸给她轻轻擦了下:“不像话。”

长生眼睛里含了笑,十分自然地任由师清漪替她擦拭,转头看着洛神在旁姿态端庄地抿着牛奶,也学了洛神的模样,改为小口喝。

“昨天你们半夜起身过么?”长生道。

“啊?”师清漪一惊,跟着眼神飘向洛神那边:“……对,我口渴,起来倒水喝。”

“难怪。”长生笑道:“我半夜里醒过一次,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不过脚步声很轻,是阿洛你罢?”

昨晚上洛神开过几次门,到书房拿送工具箱,还有给师清漪倒水,不过她向来步履轻捷,响动很小,如果不是长生听力好,恐怕也难以听到。

“嗯。”洛神脸上没什么波澜:“我替清漪去倒了水。”

师清漪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长生是倒水那时候醒的,只听到些微开关门的声音,没听到之前别的声音。

“阿瑾夜里容易口渴么?”长生又望向师清漪。

“……偶尔,有时候。”师清漪咬了口三明治。

365 辨图

第三百六十二章辨图

“那就好。”长生点点头:“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师清漪心里庆幸她总算换了话题,说:“待会吃完早饭,就得去墨砚斋,估计一天都会在那里。”

“墨砚斋。”长生停下吃早餐的动作,黑珍珠的眼睛亮起光泽,显然是十分向往:“我也要去。”

师清漪微笑道:“当然会带你去了,先乖乖吃好早餐。”

等都吃好了,洛神起身去收拾厨房,师清漪暂时没什么事做了,就把今天要送去墨砚斋的东西准备了下,包括龙玉匣和笔记本电脑。洛神一大早就起来看资料,其中很多都是古代那些冷僻到极点的地图测绘,各个时期的都有,单独建了个文件夹。她和师清漪接触的都是和古董有关的工作,自有一套搜集这种古籍资料的办法,为了方便查询,师清漪甚至还调用了所在大学考古系的内部资料库,可以查到很多外面根本看不到的珍稀记载。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沥小雨,到处是水雾朦胧的,本来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了,现在下了雨,还是略有些清冷凉意。

路上堵了会车,到达墨砚斋的时候将近九点。

停好车,师清漪去开门,老杨近期都在休假,主要是陈栋在看店,不过师清漪今天给陈栋放了假,这样她们在店里也能更方便一点。

长生抬头望向招牌上“墨砚斋”那三个毛笔题字,盯着看了很久。

她轻轻道:“最喜欢阿瑾写的招牌了。”

洛神也静静觑着看招牌的长生,又看了师清漪一眼,一言不发,眼神却是无比柔软的。

师清漪当然也听见了,其实她根本没有和长生提过这招牌上的字是她写的,但长生就是一眼看出来了,还很怀念的样子。她长睫轻垂了下,把门打开了,也没说什么,似乎心里什么都玲珑通透的模样,唇边挂着一抹笑,而四周弥散的雨雾让这笑意更温柔迷蒙了。

洛神侧过脸来,师清漪与她四目相接,彼此没有言语,却好像彼此都明白。

进去前师清漪看了下对门千芊的茶餐厅,门开着,千芊却不在,问过店里的一个员工才知道千芊采购新食材去了,还没回来。不过师清漪见那个员工脸色好像有点怪怪的,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这才知道原来是千芊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脸色沉沉的,不怎么爱搭理人,浑身低气压,吓得这个员工大气都不敢出。

“老板娘以前对我们特别和气,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子。”那个员工知道师清漪是老板娘的朋友,难免多闲聊了几句:“说实话,我真有点被吓到了。师小姐,是老板娘她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厨房的一个帮厨端着篮子走出来,插了句话:“其实老板娘以前也有过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但是基本都是晚上,老板娘有时候晚上容易不开心。你是上白班的,来上班的时间又不长,所以不知道。习惯了就好。”

员工说:“是这样吗?那老板娘为什么晚上容易不开心?”

“这就不清楚了。”那个帮厨耸耸肩,走开去择菜。

听这俩人对话,师清漪清楚那个员工见到的肯定不是千芊,而是千陌。

她总觉得最近千陌出来的次数有点多了。

尤其是过去千芊都控制得很好,偶尔只在晚上放千陌出来透透气,但是今天早上已经是属于白天的时间段,这个时间段千芊通常都会接触到比晚上要多得多的人,千陌这种性格又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不知道千芊为什么会这样做。

眼下还有正事要做,师清漪只是多留心了一下,倒也没有再就此继续耽搁时间。

三个人回到墨砚斋,把门从里头锁了,进到最里面的古玩处理室。

处理室里摆了许多价值不菲的古玩,师清漪好整理,这些珍宝被她分类摆放得井井有条,没有处理完的和已经处理好的都仔细做了批注记录。室内古意盎然,除了一些传统工具,又有一些现代化的处理设备,这种古典与科技相结合,勾起了长生的兴趣,她背着双手在处理室里左看看,又瞧瞧,有些仪器她都不懂使用,有点想去摸一下,又生怕摸坏了,只好盯着看了又看。

师清漪见她背着手看古董的时候像个老学究,看那些高科技仪器的时候又像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孩子,不由想笑。

“她喜欢。”洛神站在工作台前打开龙玉匣子,展平地图绢帛,温言道:“随她去。”

师清漪笑着点点头,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种惬意的小幸福。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洛神道:“清漪你准备一下,妥当之后我们便可以将其分离了。”

“嗯。”师清漪去了工作台另一边忙活。

古时候的书画不管是画在绢帛上,还是宣纸上,都会经过装裱这个程序,以便可以长期保存。有装裱,自然就有揭裱,很多古书画流传到现世之后,因为保存不当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文物工作者们必须花费大量的心血对这种古书画进行揭裱,处理之后再重新装裱。

而揭裱里就有画层分离这一个步骤。

古书画的某些宣纸本身就有很多层,有的甚至有十多层,技术娴熟的揭裱手艺人每一层都可以完美地分离出来,每一张都可以成为独立的一张纸。正因为这样,有些喜欢研究新技巧的书画家研究出了一种“千层书画”的画法,就是看着是一层,实际上经过画层分离之后,可以得到多张书画。唐朝有个画师神乎其技,一连画了二十九层,每一层都是一副不同的图,完整地叙述了一个故事,再经过装裱叠为一张,流传下来。

不懂门道的人只知道看最上面那层图,直到后世懂行的人揭裱分离之后发现那人的作品全貌,大为惊奇。那张图看着其实也和寻常的宣纸厚度没有很大的区别,可想分离的每一张纸都是异常的薄,谁也不知道那个画师是怎么画上去的,又是怎么装裱叠为一体,一下子成为无价之宝。

绢帛和纸一样,若用作书画等领域,也需要装裱和揭裱。

昨天晚上师清漪研究了一下那张绢帛地图,发现它的厚度有点蹊跷,仔细观察之后感觉这张图也是多层的,待会进行分离之后,应该可以得到更一步的线索。

师清漪分别给雨霖婞和千芊都发了短信,把这事说了一下,不过还没有得到回应,估计那两人都在忙。

师清漪只得朝长生招了招手:“长生,来。”

长生走过来,师清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我和洛神待会要做地图分离,需要专注,雨霖婞和千芊可能会打电话过来,你帮我接一下,让她们得空的时候直接到墨砚斋来,你给她们开门。”

长生听从师清漪的嘱咐,认真地点头。

“在这待着是不是有点无聊?”师清漪问她。

“不曾有。”长生道:“此处甚好。我还可以与它玩耍。”

她说着,拿出了师清漪前阵子给她买的新手机。

长生对现代的东西都很好奇,对手机更是爱不释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捣鼓捣鼓,除了基本的拨打电话等功能,现在她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拿手机上网还有拍照了,雨霖婞闲得没事干还给她下了个射击类手游试玩,不知道是不是她擅长弓箭的缘故,准头高,反应快,雨霖婞自吹射击之王,却被第一次玩的长生碾压,丢人丢到祖宗那,差点气炸了。

可长生看着就是一副纯善可人的模样,乖得不行,雨霖婞对着她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疼都来不及,又怎么气得起来,只能对着游戏生气,果断把那个手游卸载了。

师清漪和洛神一向都很宠长生,师清漪笑了笑:“那你好好和它玩,不要忘了等电话。”

“那它,我也可以玩么?”长生指指师清漪的手机,征求同意。

“可以,随便看,随便玩。”师清漪坦荡道:“我这里面对你没什么。”

长生是她的家人,她很放心。

说完师清漪戴上手套,做最后的一些准备,长生站在她旁边翻看她的手机。

翻看了一会,长生道:“阿瑾,你相册里阿洛的这些照片,是偷拍的么?她都没看镜头。”

师清漪和长生站在工作台这边,而洛神就在工作台对面,听到这话,她手下动作停住了。

师清漪:“”

洛神顿了顿,并没有抬头,继续专心做事。

师清漪赶紧将长生拉到一旁,把手机拿了回来。

她很少有拍照的习惯,相册里的确基本都是洛神的照片,而且大多还是趁洛神不注意的时候拍的。从洛神出了落雁山古墓到她家开始,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陆陆续续拍了一些照片,没办法,洛神实在太好看了,而人有时候难免会涌起一种想要记录和封存美丽的悸动。

有一次洛神在看书,阳光煦暖,师清漪看着她低头时静雅的背影,忍不住就在后面悄悄拍了一张,而那时候,她还在自以为单相思的暗恋中纠结着。

“你从哪里学来的偷拍这个词?”师清漪低声教育长生:“这怎么能叫偷拍呢?这叫抓拍。”

“抓拍?”长生连连接触拍照这个词都还不算久,听师清漪一说,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因为是抓拍,所以很多时候她才没有看镜头的。”师清漪一边解释,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手机相册设置了加密。

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好像还有洛神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时候的照片,勾人得不行,也是她“抓拍”的。

绝对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人看到。

加完密,师清漪把手机重新递给长生,暗自松了一口气。

长生发现之前的相册没办法再看了,她聪明乖巧,也就不再看,转而看别的。

接下来准备工作进行得差不多,师清漪和洛神开始全神贯注地进行地图分离。

绢帛本来就软薄,如果几层绢帛经过特殊工艺叠加成为一层,分离过程会非常复杂,需要经过很多道工序,花费大量的时间。两人没有停歇地忙到快中午时分,终于将这份绢帛拆成了三份。

最上层就是和照片里尹青的复刻版地图一样的那份,标注了五溪苗蛮,也就是凤凰。

第二层和第三层分离出来的时候是空白的。

可既然都能分离出来,那就不可能是空白的,否则制作时多此一举,没必要。可能是通过特殊工艺将上面画的东西隐藏了,师清漪在那琢磨显色的方法,要将古代字画显色的方法很多,有的需要使用一些溶液试剂浸泡,这些溶液或呈酸性,或呈碱性,很可能会损伤绢帛本身的材质,不敢贸然尝试。

洛神道:“古早时期多以热显法绘制,以作遮掩。使用特定的颜料或墨水,书写绘制之后过段时间会自行隐去,待加热后又再显现,热度过后,又会隐去,适宜后期反复查阅和书写,且不会损毁地图本身。制图人既然如此费尽心思,可想对此地图应当很是看重,期望有朝一日可借助此图找寻什么,想来不会使用那般溶液显色的法子来伤及地图。”

“那就先用热显法来试试。”

处理室里有一个可调控温度的调温箱,就是拿来鉴定用热显法绘制或者书写的那些纸张或绢帛的。古代如果要鉴别热显法,通常都是拿来放在火上烤,但是这样对温度把控比较困难,有些可能明明用了热显法绘制,结果因为烤火时温度过高,没有达到可行的显色温度,结果导致显色失败。而调温箱的温度是缓缓升高的,总会到达一个合适的显色温度,而且一旦发生显色变化,将会更为直观。

师清漪把绢帛分离出来的第二层放进调温箱里平铺好,调温箱一面是透明玻璃的,方便观察。

为了防止遗漏什么,师清漪还谨慎地在那面玻璃前架设了一台摄影机,全程跟踪记录恒温箱里可能的显色变化。

又迎来长久且枯燥的等待,师清漪和洛神坐在一旁,边看边等。

这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过了一会,长生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第一个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反而是雨霖婞,长生和千芊紧随其后。

原本因等待而寂静的处理室顿时热闹了起来。

雨霖婞一手拎了一袋叠起来的保温盒,边走另外一只手边擦身上沾染的水汽,抱怨道:“早上还是蒙蒙细雨呢,突然下这么大,什么鬼天气喂,你们俩杵在这一动不动做什么呢,过来吃午饭了。”

千芊笑道:“知道你们今天可能没空吃饭,从我店里做了些菜带过来,刚做的,趁热过来吃。”

看来千陌已经回去沉睡了。

“辛苦你们。”师清漪站起来招呼,瞥了一眼千芊,想起早上茶餐厅那两个员工的话,她没有问什么,只是朝千芊回了个笑意。

几个人弄了张桌子摆在调温箱旁边,聚在一起用餐,同时也方便随时观测调温箱里的变化。

雨霖婞来之前听长生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她一边吃一边说:“师师,你们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居然还能发现同样的原件地图,这种运气我怎么就撞不上呢。”

师清漪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脸颊有点烫,绷着脸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啊。”雨霖婞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纯属好奇催促她。

师清漪:“”

师清漪有点尴尬,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千芊自然也免不了好奇,笑眯眯道:“那就简单说啊。”

师清漪:“”

都是那样。

我怎么说?

“好了。”洛神搁下碗筷。

“什么好了?”雨霖婞看过来。

“地图显色了。”洛神淡淡说完,起身去开调温箱。

师清漪如临大赦,赶紧也跟过去,洛神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这一对视,师清漪耳根通红,低了下头,刚好看见调温箱里的地图。虽然地图是显色了没错,但是显然还差一点火候,还没有显示出全貌。

师清漪顿时明白了,耳根更红了。

雨霖婞兴奋得不行,饭都顾不上吃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问师清漪的话,赶紧着又搬来一个小桌子。

洛神慢条斯理地走到工作台那边,再慢条斯理地戴好手套,跟着慢条斯理地绕过那张小桌子,最后慢条斯理地重新站在调温箱旁,等到这一切慢条斯理完毕之后,地图终于按照她的猜测显色完毕,她顿时就不慢条斯理了,而是利索地将那第二张分离的地图取了出来,平铺在小桌子上。

师清漪暗自想笑,幸好洛神在她边上帮她挡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长话短说。

经过加热,地图全貌彻底显现,风格和最上面那一层地图差不多。地图走向脉络依然是简单的,间或有些图案标注,而且其中某个位置上的标注特别密集,就显得格外打眼。

雨霖婞问:“这是什么地图?”

洛神盯着那片密集的标注,道:“古羌。”

雨霖婞却有点苦恼了。

洛神博闻强识,尤其是对古早时期的事情了如指掌,她既然说了是古羌,雨霖婞当然是不会怀疑的,雨霖婞苦恼的是别的:“古羌是游牧民族,西周那时候就有了,跨越历史那么长,活动范围那么大,不同的族系分支更是数都数不清,这不跟我问你这是哪一颗星,你却说这是星星,星星那么多,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你说是古羌,那是古羌什么时期的什么部落所在的地方?”

“原本我也不确定是何处。你们看这个标注。”洛神手指点过去,点到那片密集标注里其中的一个,它非常细同一个位置标注的东西又多,以至于毫不起眼。

师清漪默默地盯着那个标注,目不转睛的。

她觉得高兴,又觉得恐惧。

高兴的是,这张绢帛地图,的确是真的,和尹青那张一样。

恐惧的是,她们至今所去过的地方,都在这张绢帛上显现了,这种无法避开的巧合让人恐惧。

远在战国之前,有人就绘制了这张图。

如今,她们在地图所指之处留下痕迹。而等到留下痕迹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张图的存在,她们却对那个跨越那么长的岁月长河留下地图的神秘人,一无所知。

洛神道:“此标注所指之地,便是白利摸徒。它曾是古羌的一个分支,具体时期并不明朗,不过大致可考的年限介乎汉唐期间,后消亡。”

“这个历史久远的白利摸徒。”师清漪声音低低地接了话:“就是如今的甘孜。凤凰,甘孜的神之海,我们可是都去过的。”

“等等。”雨霖婞脸色看起来也有点变了:“可是我们之前早就讨论过,这地图很古老,最少也得是战国之前的人画的,可能是西周的人也不一定呢,但是这上面居然又标注了汉唐时期才能出现的一个部族图标?”

“正是。”洛神道:“这才是重要之处。这意味着,这份地图后来曾被介于汉唐时期之间的人翻出来过,在上面重新做了附加标注。不止如此,你们瞧这些重叠聚集在一起的标注,其实它们都是指代此处,也便是甘孜神之海。虽然里头有些不能确定是何时期何部族的图标,但是这些图标应当都是甘孜的另外一种指代。毕竟朝代不断变迁,甘孜处在不同的时间,自然有不同的名称,生活着不同的部族。而此事正说明在不同的朝代里,有人根据这种变迁,在不断对此地图进行标注修正。”

师清漪坐了下来,平静了。

她说:“其实这些标注的下笔风格习惯看起来很一致,我们不能排除是同一个人的猜想。也就是说,其中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个人寿命很长,从战国前,一直活下来,不断地重新标注修正这张图。至少在这些标注断掉之前,这人是活着的。”

366 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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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跟踪

第三百六十四章——跟踪

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木木的,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像是病人停止呼吸时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变为一条冷冰冰的直线。

这种声音甫一听到的时候,难免有点让人觉得不舒服,虽然不太恰当,但的确有些像是在听一个死人开口说话。

瘆人。

“非常感谢。”师清漪倒还是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向那女人道谢。她其实想仔细看看那女人的情况,但是因为被宽檐帽盖住了脸,几乎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这女人脖颈格外苍白,青色血管隐隐约约的。

总盯着对方看也不妥当,也容易引人生疑,师清漪就只状似随意地瞟了几眼,和洛神走开了,站在稍远的地方。

其它越野车上的人大约听到了动静,有好几个都下来了,隔着一段距离,往师清漪她们这个方向望来。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男人染了个银白色,可能是没染得好,看起来白灰白灰的,又夹杂了些黑色的乱发,瞧上去有点滑稽。他勾着旁边一个刺头男人的肩膀,边朝这边看边低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之前那个问话的男人拿来了扳手,递给师清漪,眼神沉沉的。

“谢谢,我们就在前面,你可以看见我们的,待会就还回来。”师清漪说。

男人含糊地唔了一声,算听到了,转身继续去修车。

回到自己这边的越野车边上,雨霖婞原本坐在副驾上休息,在反光镜里看见师清漪和洛神回来了,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说:“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拿着扳手呢,我们自己不是……”

“嘘。”师清漪竖起食指。

虽然隔得很远了,路上风沙又大,理论上雨霖婞这个说话的音量对方车队是绝对听不到的,但师清漪谨慎,就让雨霖婞别往下说了。

她总觉得那个用帽子盖住脸的女人有点奇怪,谨慎些不会有错。

雨霖婞知道不对劲了,识趣地闭上嘴,推开车门跑过来,悄声道:“我们自己不是有扳手么?你向他们借的?”

师清漪低声将之前看到的和雨霖婞说了,一说到车上那个长箱子,雨霖婞脸色陡变,下意识就要扭头看过去。

“莫看。”洛神低低道。

对方那么警惕,这边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想必也会观察这边,这种同时的相互才是最可怕的。雨霖婞瞬间就明白了,忍住想要窥探的想法,装出一副在闲聊的模样,嘴上却说:“如果那是真的话,我们得赶紧采取措施啊,也不知道那车上是什么情况,要是那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危险了。”

说到这,她又烦躁起来:“瞧他们那样,在这么荒僻无人的鬼地方开着越野车四处晃荡,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神道:“我们也是在荒僻无人的鬼地方开着越野车四处晃荡。”

雨霖婞:“……”

雨霖婞被噎了下,没防备把自己这边一堆人也骂进去了,只好说:“她表姐,你给我少说两句行不行。”

洛神神色淡淡的:“我从此处,到那处,再回此处,总共只说了两句话,加这句,一共三句。”

雨霖婞:“……”

……幸好她表姐生性沉静,不怎么爱说话,不然容易死人。

这时候师清漪招手叫来了苏亦,把扳手递给他:“你把前面车盖打开,假装车坏了去修车。”

车本来就好端端的,突然要假装修车,苏亦却也没多问,他跟着她们久了,知道这么做肯定有需要的道理,点点头拿着扳手去开前车盖,顺便叫了风笙过去帮忙。

“对了,我们不是有号码吗?瞧我这记性,用手机试探下总可以?”雨霖婞猛然醒悟:“这信号虽然不怎么好,还是能打出去的蛇戒。”

师清漪拿出手机给保存的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这号码自从存了就没有联系过,主要是对方一直没动静,师清漪也就不便打扰。发过去的短信内容说得很委婉,眼下情况特殊,那边有很多种可能,这种短信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也不容易起疑。

等了一段时间,师清漪摇摇头:“没有回消息。”

她犹豫了下,还是又按了下拨号键,要是等一下接通了,她就会立刻挂掉,只要不与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接触,应该可以避免风险。

“怎么样?”雨霖婞急道。

师清漪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关机了。”

“惨了。”雨霖婞更急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长生已经回到另外一辆车上休息,千芊在旁边照看,师清漪她们走过去把这事说了,长生急道:“倘真如猜测那般,那太危险了。”

雨霖婞也说:“迟则生变,要不我们待会直接过去检查那辆车?要真是那样,刚好能把那些人逮个现行。”

“不行。”师清漪蹙了蹙眉:“他们个个都有枪,车上肯定还有别的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如果已经是在他们手里了,肯定有人看着,万一待会我们过去起了冲突,才是真的危险,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雨霖婞往车身上靠,不耐烦地抱着双臂说:“这拖久了怕出危险,直接冲过去也危险,到底怎么办?”

千芊接了话:“目前也都是猜测,其实也可能对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只是顺路而已,先不要打草惊蛇,弄清楚情况才说。依我们的了解,我相信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洛神没说什么,听了千芊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几个人聚在一块商量了一阵,师清漪从储物箱里挑了些零食饮料,放在一个小纸箱里。这一趟师清漪带了很多零食吃的,长生爱吃。

等苏亦他们假装修车完毕,师清漪拿着扳手,洛神抱着纸箱子,重新去了那边的越野车队。

那边的车估计问题比较严重,还在修,可能是等待时间过长,不少人都下车来透气,抽烟的抽烟,看手机的看手机,边抱怨这里信号差,有一个跑过去和之前那个手指变形的男人说话,叫他“头儿”。

师清漪和洛神一过去,那些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盯了过来,眼神里的警惕非常明显。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人走了过来。

师清漪将扳手还给他,又笑着说:“实在太谢谢了,要没有你们帮忙,我们的车估计一时半会这修不了这么快,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门在外,也没带别的什么,拿了点零食饮料过来,聊表谢意。”

出远门,尤其是这种长途驾驶,车上的食物和饮料总是消耗得很快,这里地处偏僻,很久都看不到补充物资的地方,而且坐车特别容易无聊,零食在这种时候总是比其他时候更受青睐。

尤其师清漪过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染灰白头发的人刚摸出半条口香糖来,结果好几个男人过来抢,估计他们的零食储备的确是够呛。

师清漪看了一眼那灰白毛所在的一群,发现他们是很想过来,但是头儿没开口,他们没敢动。

“你们太客气了。”那头儿干巴巴地说了句,也不急着接零食箱子,而是伸手翻了翻那些零食包装袋,还有装饮料的瓶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打开或者被扎过针头的痕迹,检查得很仔细,显然是行家里手。

师清漪看得想笑,脸上不动声色。

你们不是唐僧,我也不是白骨精,不用担心我假惺惺给你们送有问题的食物。

但是假惺惺倒是有的。

不过他们头儿会检查也是好事,说明这个头儿也确实需要这些零食,不然他直接就会拒绝了。

确保吃的没问题,那头儿才说:“都过来拿吧。这是前面几位朋友的一片心意。”

那些个人这才围过来了,灰白毛拿了好几份,还想再拿一包薯片,那刺头估计是他铁哥们,觉得他丢人现眼就拍了一下他的手,灰白毛扁了下嘴,没有拿,抬头朝师清漪道个谢就要走,师清漪叫住他,笑眯眯地将那一大包薯片递过去。

灰白毛接了过来,又看了看她,心想她怎么笑得那么好看。

荒山野岭还给人送吃的,怕是妖精吧?

可能是狐狸精。

师清漪从洛神手里接过零食箱子,若无其事地往那辆她在意的越野车走过去,箱子还在车上,车上情况依然不明。

走近了,才可能明朗。

“等等!”灰白毛挡住了她。

师清漪笑道:“我以为那车上是不是还有没下来拿的,就想送点过去。”

“你……你给我吧。”灰白毛说:“车上有人在睡觉,别吵醒了。”

师清漪依然微笑点头:“好的,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先走了,还得赶路,今天谢谢了。”

她说完就牵着洛神的手回去了,走得干净利落。

为了避免起疑,师清漪这边的越野车很快就重新上路,看着离那边的车队越来越远,不过速度却故意放慢了。从电子地图来看,这段路很长且只有一条车道,旁边都是荒地,那队人修好车必定会沿着相同的路线开过来,速度肯定比她们现在快,不出意外的话,重新相遇是迟早的事。

果然,半小时后那队人就赶上了,一辆一辆从师清漪所在的车旁掠过去。

可惜速度太快,又有视角限制,还是只能瞧见那个箱子,看不到后座的情况,可能后座根本没坐人,或者是躺着的状态。

师清漪对苏亦说:“跟着他们,不要太明显。”

苏亦踩了油门,速度提上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路荒芜,一路凄凉,就连天边烧起了的晚霞,看着也是凉凉的。带着细沙的风掠过去,那些荒地里的茅草被吹向一侧,几乎都匍匐了,风缓了下,这才又倒回来,摇摇晃晃,像暗幕下摇曳的孤魂野鬼。

越野车最后开进了黑泉镇的一个村子里。

高台县黑泉镇里有不少村子,大大小小散落着,因为张掖有黑河穿流而过,黑泉镇两边的一些村子都是分布在河两岸,再往北就荒芜了,可能走很久都见不到一个村子,那边许多地方沙化了,变成了沙漠。

“他们钻哪儿去了?”雨霖婞在前面打电话过来:“我们跟丢了?”

“不会。”师清漪说:“这地方也不大,估计没专门的停车场,他们好几辆越野车,那么扎眼,还怕找不到么?”

368 夜村(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夜村(上)

傍晚时分,村子里挨家挨户亮着灯,人们都回家吃饭休息了,路上没剩多少人,偶尔几个赶着驴子经过的村民,见车灯照来,便停在路边上望着车子行驶的方向。

一行人开着车慢慢转悠,边开边找,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坪里看见了那几辆越野车,人全都不在车上,箱子也不见了。

这坪也不像是专门的停车坪,应该是农忙时用来晒谷子的,有客人来了还可以将车停在上面。旁边竖着几根电线杆,还有一盏有点旧的路灯,灯光偶尔一闪一闪的,犹在风烛残年地挣扎。

门口挂着个颇显老旧的灯箱招牌,上面写着“十里饭店”,难怪这停车坪那么大,可以停不少车。

“这地方还有个饭店。”雨霖婞挺高兴:“正好饿了,人又在里头,要不我们也在这吃个晚饭?”

毕竟是小村子,有饭店也不能和常见的那种饭店相提并论,能看出是这户人家自家住的楼房改装的,靠门口一张刷着红油漆的收银台,里头是上楼的楼梯,一楼都是大圆桌子,平常大约是接待一些农家乐的散客,或者承接村子里的红白喜事宴席。

刚走进去,就见里面几张桌子上戳着许多人,都是前面越野车队的,他们发现师清漪等人进来,脸色蓦地微妙起来。

先前那个用帽子盖住脸的女人也在里面,帽子现在拿掉了,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脸。看上去二十多岁,标准的漂亮脸蛋,长头发,就是脸色格外苍白,表情也是十分木然的,她的一双眼睛越过桌上的人望过来,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温度,死气沉沉。

师清漪以前在书上见过一些人给死人化妆,然后让死人摆出他们生前的造型拍照,或看书,或站着,或坐着吃饭,那些照片乍看像是活人,仔细一看就觉得那些人的表情全部都死灰木然,看得人脊背发凉。

这个女人,大约也是给人这种感觉。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人,应该算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但是看他的表现,好像有些事也要这个女人做决定。

饭店的老板没想到这个点了居然一波接着一波来了这么多客人,乐坏了,热情地迎上来,又是倒热水,又是递菜单。

师清漪一行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那个头儿脸色更加古怪,看了这边一眼,挨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雨霖婞低声说:“啧,这下肯定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了。”

师清漪忙着倒热水烫洗碗筷,说:“现在知道也晚了。”

洛神默默打量着那边的人,之后接过师清漪给她烫洗好的碗筷,道:“有两人不在其中。”

师清漪再度看过去,发现那个灰白毛和刺头都不见了。

千芊拿菜单给长生:“长生,点你喜欢吃的吧。”

长生有些羞涩,礼貌道:“你们先点罢。”

千芊扶着下巴看着她,妩媚一笑:“你是师师和洛神的心肝宝贝,当然也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心肝宝贝当然要先点菜了。”

长生更加羞涩了,却又认真回答道:“我晓得我是阿瑾和阿洛的心肝宝贝,没想到千姑娘也待我如此好,我万分感激千姑娘的厚意。”

师清漪:“……”

这该说是羞涩呢,还是不羞涩呢?

众人点完菜,过段时间之后菜也陆续上来了,色香不错,味道也是意外的很好吃。

师清漪边吃,边时不时观察那边的动向,发现那个灰白毛和刺头很久都没有回来,这么久了饭也不吃,他们的同伴也没有等他们的意思,到底去做什么了?

那脸色苍白的女人夹了一口菜,吃得很缓慢,或许是察觉到了师清漪的视线,她慢慢抬起头来,嘴里依然缓慢地嚼动着。

师清漪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低了头,给自己倒水。

那女人眼神空洞地望了她一会,这才不看了,去夹别的菜。

几分钟之后。

“我离开一下,你们继续吃,不用等我。”师清漪起身交待一声。

洛神点点头,一直看着她走向楼梯方向。

一楼楼梯那边还有一扇门,是通往后屋的,这饭店前屋用来吃饭招待,穿过前屋楼梯底下这道门,会发现后面有个院子,和后屋的厨房还有杂物间相连。

院子右边有一口井,师清漪穿门过去,院子半空牵了几条电线,从前屋一直牵到厨房外面,电线上坠了几盏款式很旧的白炽灯泡,灯光昏黄,就见那个灰白毛和刺头蹲在井边上抽烟。

师清漪赶紧隐藏身形,轻轻走到一个放置杂物和干菜的架子后面。这个位置很昏暗,不易被人察觉,她放开五感,凝神静听起来。

“好饿。”灰白毛和刺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好想吃饭啊。要不是今天那时候我多拿了几包零食垫补,现在早饿死了。”

“等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吃了,头儿说会给我们留饭的。”刺头饿狠了,也有点无精打采的:“你说好端端的,非要跑厨房去看人炒菜,有什么好看的,跟着八辈子没见过厨房炒菜似的,连累我们还得在这盯着。她要是好好去吃饭了,我们不就可以边吃边盯着了。”

灰白毛问道:“头儿让我们看着小仙女,别看丢了,不是待会要强抢小仙女的古董箱子吧?其实我觉得还是偷比较好,比强抢要文明礼貌一点,没那么伤害小仙女感情。”

刺头瞪他一眼:“你有病吧,这有差别吗?”

灰白毛垂头丧气地揉了他那一脑袋灰扑扑的杂毛:“你说小仙女染那个颜色就那么仙,怎么我染了个就看起来那么不得劲呢?”

刺头道:“可能这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别吧。”

他又补充道:“而且我看那不是染的,就是天生的,谁能染出那么纯净的银白色出来。”

灰白毛继续叹气:“所以才说是小仙女啊,头发都不像是普通人。而且今天路上看见的那两个,就借扳手还送我们零食的那两个,长得也是仙女啊,你说今天是什么风水啊,就这穷乡僻壤的,还能突然见到这么些个小仙女。她们的车上还有人没下来,是不是也都是小仙女啊?”

刺头猛吸一口烟,将烟头随手一扔:“你的小仙女有点多的。”

灰白毛站起来踢了他一脚:“哎,你怎么乱扔烟头呢,太不文明礼貌了,去,去,扔那边垃圾桶去。”

刺头骂道:“就你他娘的还整天文明礼貌呢,滚犊子,也不看看你是干什么营生的?”

师清漪静听的同时,看向后屋厨房,厨房的门是打开的,但是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又过了几分钟,师清漪从昏暗中走了出来,灯光落在她脚边上,长发上,还有她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上。

那个灰白毛扭头看见了,吓得差点掉井里,好歹稳住了,连忙用胳膊肘磕了下刺头,低声说:“喂,别说了,那个找咱借扳手的小仙女怎么也过来了,我感觉她特精,待会注意点,别被她带沟里去了。”

师清漪镇定自若地走到水井边上,看着他么俩,笑道:“你们好,不去吃饭么?我看你们的朋友在那边都吃得差不多了。”

灰白毛目光闪烁,说:“是你啊,这么巧,又碰见了。”

师清漪微笑道:“对,我也觉得很巧。”

灰白毛保持高度警惕,又忍不住盘问道:“你到这来做什么呢?”

师清漪打了桶水上来:“打水洗手。”

“不是,我是问你到这边做什么?”

“等一个老朋友。”师清漪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说。

“你和你那个老朋友约好在这碰面?”灰白毛想要保持警惕,却还是因为好奇,跟被鬼摸了头似的,忍不住地问师清漪问题。

“没有约好。”师清漪站起来,笑意如春风:“不过我知道她在这,就在厨房里。”

灰白毛和刺头同时脸色大变。

“怎么。”师清漪甩了下修长手指上的水渍,饶有趣味地说:“你们俩认识我那个老朋友啊?”

这个角度照过去的光并不明亮,连带着她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晦暗不明了,长长眼睫投下的那片阴影仿佛藏着一个能蛊惑人心的梦。

“不认识,不认识!”灰白毛连连摇头。

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危险。

果然是妖精吧。

“真不认识啊?”师清漪笑说:“她其实很好认的,背着一个古董大箱子,这种古董箱子年代久远,可是特别值钱呢,就是那种有些懂行的人在路上哪怕看一眼,就恨不得据为己有的值钱。”

“不认识,不认识!”灰白毛和刺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直哆嗦,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有时候又这么让人害怕呢,立即道:“我们不喜欢古董的!古董古董,我们懂都不懂!”

师清漪一直和善地笑看着他们:“那最好了。”

灰白毛说:“我想起时候也不早了,得去吃饭了。”

说着赶紧拉着刺头脚底抹油开溜,结果走到快到门口的一块阴影区域时,两个人吓得差点跳起来,跟见了大粽子似的。

那片阴影里站着一个高挑寂静的影子,好像是默默地站在那很久了,

师清漪本来见那两人突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见到了什么,然后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一笑。

洛神往外走了几步,对那两人低而冷地开口了:“有事?”

灰白毛和刺头连连摇头,看着面前的洛神,心里又一次直哆嗦,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美,有时候又这么让人害怕呢,赶紧说:“没事,没事!”

说完赶紧跑了。

师清漪迎上去,亲昵地挽着洛神的胳膊,低声说:“你是不是偷偷在这很久了,我都没发现。”

洛神眼中的神色这才冰雪消融般软下来,道:“我不放心,跟来看看。”

“看过之后。”洛神又道:“我很放心。”

师清漪:“……”

两人朝厨房走去,进去一看,里面油烟味很重,灶台上火舌高高蹿起,几个师傅正在那忙活得大汗淋漓。不远处择菜区域站着一个女人,银发流光,肌肤上泛着与一般人不同的剔透水润,正在那很有兴趣地看着那些人炒菜。

她背上背了一个模样古怪的大长箱子,看起来就像个棺材。

她也不打扰那些师傅们忙活,就只是看着。一般饭店客人是不能进厨房的,不过这里是村子,没那么讲究,可能店老板也比较随意,对于客人的要求还是想照顾到,既然她喜欢,就让她在这待着了。

“鱼姑娘。”师清漪出声叫她。

鱼浅听见了,转过头来,看见了师清漪和洛神,脸上先是一阵讶异,跟着立刻又转为笑意,连忙朝两人走过来。

鱼浅正在惊喜之际,正要说话,师清漪看了眼那些炒菜的师傅们:“我们到外面说吧?”

鱼浅心领神会,三个人回到了外面院子的井边上。

“师姑娘,洛姑娘,我还以为要过些天,没想到竟在半道上见到你们了。”鱼浅笑道。

师清漪看见她,当然也非常高兴,只是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觉得有点奇怪,说:“你是说你原本就知道我们迟早要碰面的?你是不是特地来等我们的?”

“是。”鱼浅声音低了许多,几乎是悄悄话的声音:“我晓得你要回家,原本想在你家外头等你,总能等到的,不曾想半道碰上了。”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师清漪脸色就变了,简单的两个字,在鱼浅的话里意味着什么,她完全明白。

鱼浅竟然知道她那个对外人不能言说的家在哪里。

难怪她走之前曾让雨霖婞代为传话,说还会和她们再见面的。

师清漪沉默了片刻。

她那个时候就料到我迟早会回那里去么?

“往后‘回家’这种类似的话,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师清漪轻声谨慎道。

“自然,我都明白。”说这话的时候鱼浅声音也都很轻,也怕被别人听到。

“那些桌上的人。”洛神低低提了一下。

鱼浅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他们与我并无什么干系。我在那条路上拦车,想去黑泉镇一个能落脚的村子,他们经过时见我招手,便停下来,将我捎来此处。”

师清漪想着原来是虚惊一场,也有点想笑,又把之前在路上的事和鱼浅说了一遍,听到后面,鱼浅看上去有些感动,又有些歉意道:“原是如此,让你们二位担心了。我在那辆车上是躺在后头,睡着了,不曾想竟让你们如此费心,实在是对不住。”

被大箱子挡住,视角有限,鱼浅又是躺着的,难怪在路上掠过去时看不到后座的情况。

“没事就好。”师清漪之前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去了:“不过你怎么在那条路上拦车呢?那路上那么荒僻,很久都不见一辆车,你又是怎么到那的?坐车么,那是原本你坐的那辆车出故障了么?”

而且孤身一人半路上坐了一群陌生人的车,还能睡着,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根本不怕。

鱼浅道:“我原本确是坐车去的。那车主听我要去黑泉镇这边的村子,其实便有些犹豫,行到半路上,他觉得害怕,又改主意了,死活不愿前往,退了我钱,我只好下车了。”

“害怕?”洛神眸光凝了凝。

“是的。他说黑泉镇这边的一些村子有东西游荡,他不敢来。”

369 夜村(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夜村中

有东西?

师清漪纤眉微微蹙了下。之前为了寻找那批人的越野车队,她们曾在这个村子里转悠了一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好像就只是一个平静普通的村子而已。

不过鱼浅说的是黑泉镇这边的一些村子,黑泉镇光是依黑河两岸而居的大村就有许多个,这个村子只是其中一个。也就是说如果有东西,东西的游荡范围也遍布了很多村子,这个村子可能很幸运地没有被波及到么?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情况。

“具体是什么东西,或者长什么样子,那个和你说的人有没有描述过?”师清漪问。

鱼浅摇头道:“这便不知晓了,那人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他言说见过的人要么是死了,死状古怪,要么是疯了,整日里疯言疯语的,不多久也死了。久而久之这附近的人都晓得那些人可能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却并不知是何物,便有人猜可能是黑河里淌上来的,也可能是地里爬上来的,可始终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有多久了呢?”

师清漪想着即使她们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没多少村民在外活动,如果真有东西,或多或少还是能感觉出一些别样的气氛,但是这个村子却看不出来。要么是本来就没事,要么可能是时间很久,那些人已经见怪不怪,麻木了,只要这把火还没有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依然还是选择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们,他们眷恋养育的土地,守着不愿离开。

果然鱼浅就说:“听说是很久很久了。此处历史古久,许多人是世代而居,有东西的传闻很久以前便存在了,不过以往也只是偶尔才出现,只要不踏入某些区域,小心避开便好,本分之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不晓得为何,近些年倒是闹得越发频繁了,此事传将出去,外头知晓此事的人大多不愿过来。”

听到很久这个词,师清漪也明白了,与洛神互看一眼。

鱼浅对这件事的态度很认真,好像是恨不得把听来的细节一股脑全告诉她们两人,又说:“近来闹得大了,又死了人,此事便惊动了此地衙门里的捕快同志们,捕快同志们前来查探过,可惜一无所获,听说还折了一位捕快同志,闹得人心惶惶。”

师清漪:“……”

神器是手机,衙门是派出所,捕快是警察,鱼浅以前身处神之海,对现代生活没什么接触,她当然熟悉鱼浅的说话风格。

但是,捕快……同志们?

说个捕快,还带着同志,这种乱七八糟的混搭不就跟古时候的青天大老爷站在大堂上对着底下的捕快大手一挥,道:“同志们辛苦了!”然后那些捕快激动地起身回礼:“为人民服务!”一个样。

有点不敢看。

关于说话这件事,长生是还没有扭转过来,估计也不想扭转。而洛神来到现代已经很久了,从她易容成绛曲前往神之海的时候就知道,洛神用现代措辞说话其实也很流畅,她学习接受能力那么强,并不是不会说,只是洛神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古言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无法在一处久居,住上一些年就得换地方,于是她的足迹曾经遍布各处,在很多地方住过,自然熟悉各种各样的语言,就连藏语也说得很好,但她依然还是选择她最习惯的那种古言方式,有些习惯实在太久太久了,像是已经烙在骨子里似的,不想再改变。

师清漪也早已经习惯了洛神和长生说话依然保持着古腔古调,所以原本听鱼浅古言说话也觉得没什么,但是这一段时间没见了,她感觉好学的鱼浅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荼毒。

洛神心思一转,温言道:“鱼姑娘近来读什么书?”

鱼浅听洛神问她,显然很高兴,看来是问对了,鱼浅却没立刻回答,而是拿出了钱包。师清漪见她的钱包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仿真鱼钱包,就像是从包里拿了一条鱼出来,不由想笑,却又不清楚鱼浅突然拿钱包出来做什么。

鱼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展开来指指钞票上的头像,对洛神道:“我拜读了此人所写著作。”

师清漪:“……”

……难怪一口一个同志们。

鱼浅小心翼翼地将百元钞票收回钱包:“初来乍到,我实在有太多不懂,便想看看当今的书多学习一二,亦能增长见识。寻个人问了如今影响最广,最受人喜爱的是什么,当时那人拿出这张钱币告知我,此乃世人所爱,世上众人,无不对其追逐。我恍然大悟,这钱币上印有一人,想来也为世人所爱,不然为何要印在世人所爱之物上,后面竟知此人有著作传世,便也去拜读了一番。”

师清漪:“……”

……也许她学现代生活的确学得有些辛苦。

“师姑娘你读过么?”鱼浅看师清漪脸有点微妙,问她道。

“读过,不但读过,以前期末的时候还要背诵考试呢。”师清漪笑说。

“此书竟是科举范畴么?”鱼浅同情道:“你真辛苦。”

“还是你比较辛苦。”师清漪微笑。

……太辛苦了。

三个人说了会话,这才离开后院,去前屋吃晚饭。经过那群人的桌子时,鱼浅还和他们点点头,算作见礼,虽然和那些人萍水相逢,不过她对那些人愿意捎她一程还是很感谢的。灰白毛和刺头在后院被吓过,回来又因为盯人没盯好被头儿骂了,现在缩着脖子在那扒饭。

回到桌上,鱼浅的到来就像个大惊喜似的,眼见鱼浅安全,众人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听完师清漪的转述,对一些事也有所了解。鱼浅的手机打不通,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到店的时候找老板问了个地方充电,鱼浅将给手机充电这种事当做神器祭祀,神器需要祭祀才能发挥效用,手机充了电才能使用。

雨霖婞听到后都要笑疯了,看来鱼浅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又没人带着她,教导她,她适应现代生活的方式也有点另辟蹊径。

听到这师清漪心里其实有点心酸,一个古代人突然来到现代,其实个中苦楚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鱼浅还随身带着一个别人看起来觉得古怪甚至害怕的大箱子,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可鱼浅当初执意要离开,拦也拦不住。

还好当初师清漪找到洛神之后曾和鱼浅她们通过电话,考虑到鱼浅没有钱,师清漪怕她不方便生活,就嘱托雨霖婞她们替鱼浅办了一张卡,离开的时候雨霖婞还给她买了部手机,教了一些现代的基础知识,后来虽然没有联系,师清漪也还是往那张卡里继续打了钱,不然鱼浅可能会遇到更多困难。

师清漪回想过往,顿时又有点庆幸洛神从棺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离开落雁山古墓之后很快又和她重逢了,后面也是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师清漪当初几乎是恨不得用她所有的温柔来教洛神适应现代生活,衣食住行等所有一切也都是师清漪负责,不然洛神孤身一人或许也要吃苦。

她舍不得洛神受哪怕一丁点的苦,现在想来,那时候她被绑去落雁山,或许是另外的一种幸运。

洛神叫来老板,请他多备碗筷,鱼浅把箱子放在她旁边,看见老板只拿来了一份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烦请取两份。”

老板有点不明白,忍不住问:“不是只添了一位客人?还有人没来是吗?”

鱼浅没有说话,眼神有点黯然,洛神低声向那老板道:“两份碗筷,麻烦了。”

那老板也不好再问,拿了两份碗筷过来,洛神让鱼浅点她喜欢吃的菜,又给她默默盛了饭,一碗摆在鱼浅面前,一碗摆在那个大箱子面前,放好筷子。

通常和别人吃饭的时候,要是有人多摆一份碗筷,还装了饭菜,肯定会吓到同桌人,既晦气,又不合时宜,不过鱼浅情况特殊,完全可以理解。师清漪看向这一桌子的人,眼神示意众人对这事不要说什么,表现自然些,这样鱼浅也能自在一点。

这一桌也都是聪明人,于是边吃边谈笑,气氛融洽。

“多谢洛姑娘。”鱼浅见洛神帮她盛了两碗饭,不由感激。

洛神低声道:“不必客气。之后鱼姑娘你都与我们同路,随意便好。”

之前就点了不少菜,前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依然还有菜没上完,之后老板上了鱼浅点的菜,最后又端过来一道,说:“来嘞,刚下午才从黑河里打上来的鱼,杀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的,大家尝尝看!”

老板热情地将桌上的碗碟调整了下位置,一条鱼摆在了桌子最中间,在其它留个残局的碗碟中特别扎眼。

长生一见,眼睛就亮了,这鱼是她点的,其实点了好一阵了,不过可能是这个村子的习俗,鱼总是要最后一个上,寓意年年有余,所以才拖到现在,长生都快等急了。

老板上完鱼,夸赞道:“这是我们这的招牌菜,黑河就是我们的祖宗河,养活了我们这边不知道多少人呢。”

他又补充一句:“水里的东西,那就是好吃啊!多鲜嫩,多水灵!”

鱼浅:“……”

师清漪:“……”

老板,你这思想觉悟现在可能有点危险。

鱼浅脸上都是笑意,也不起筷子,只是说:“大家来吃鱼。水里的东西,很好吃,吃罢,吃罢,吃罢,吃罢。”

她一连说了好几次。

师清漪:“……”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要不……还是别吃了。

鱼浅看见桌上的人都不吃,就带头用筷子戳了下鱼身,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品尝完之后笑着说:“大家吃,为何干看着?”

雨霖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下也跟见了鬼似的,脑门都有汗了,干笑两声:“吃……吃饱了。”

风笙和苏亦纷纷附和吃饱了。

千芊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我还要喝汤,恐怕没有余地吃别的了。”

长生看着那盘鱼,其实很想过去夹,但是又看了下在座的人,感觉气氛很不对劲,一直在犹豫。

“长生。”洛神给长生夹了别的菜,长生抬起头,洛神朝她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

长生脸上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她很识大体,又很听洛神的话,默默将快要去夹鱼的筷子收了回来,低头吃别的。

一顿饭吃完,也就只有鱼浅动过那条鱼。另外桌上的那些人走得早些,临走时那死气沉沉的女人回过头,看了师清漪那桌一眼,走入了外面的夜中。

吃完饭得找地方落脚,师清漪向饭店老板打听,老板说村子里没有像样的酒店,只有两个小宾馆,条件不太好,连热水都没有,总之怎么差就怎么说,然后那老板话锋一转,又说他家在村里有好几套房子,饭店不远处就有两套,他们一家人没怎么住过,但是会定期打扫,什么都有,问师清漪要不要住。

师清漪心里想笑,不过还是请那老板领路,前去看过之后发现那老板倒也没胡说,其中一栋是三层的小楼房,有很多房间,很干净。开了那么久的车,大家身心疲惫,不想再折腾去找别的住处,再说住这吃饭也方便,也就定下了。

老板心花怒放,叫来了他老婆还有女儿过来给那些房间换上干净被子床单,又收拾了一番,安排入住。

走之前洛神叫住了老板,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老板点点头走了。这一幕被师清漪看见了,她也没有听见洛神到底跟那老板说了什么,过不了多久洛神也离开了这栋楼房,她琢磨了片刻,倒也没有跟上去问,而是回了房。

师清漪在房里整理了一番,之后在椅子上静坐,等着洛神回来。她的身影像是凝固在那似的,沉思的时候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能看出眼神沉沉的,仿佛积淀了厚重的时光,窥不破,看不透。

静了许久,师清漪感觉鼻子有点温热,她倒是不慌不忙地抽了餐巾纸擦拭,一擦,白惨惨的纸巾上一片殷红。

师清漪看了纸巾一眼,走到洗手间去洗脸,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自从离开蜀地萱华轩之后,她就时有流鼻血的情况,最近越来越频繁,现在都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有点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听见房门开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

“清漪。”洛神手上拎着保温盒,低声叫她。

师清漪立刻站起来了,瞥了一眼保温盒,笑道:“就知道你回饭店了。”

“倦了么?”

“没有,就休息了下,等你呢。”师清漪一手接过保温盒,挽着她走出了房间:“走,去找心肝宝贝,心肝宝贝今天没有吃到鱼,一定很难过。”

“胡闹。”洛神腾出手来,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触碰的时候却感觉她脸颊有点烫人,温度和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师清漪却是言笑晏晏的。

洛神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两人来到长生的房间,师清漪把保温盒一层层取出来,摆在桌子上,长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鱼,高兴坏了。

师清漪将筷子递给长生:“晚上了,不能吃太多,适当即可。”

长生乖觉地点点头,准备下筷子,却又停下了,有点忐忑说:“鱼姑娘若是晓得我在吃鱼,会不开心么?往后鱼姑娘在场,我们也不能吃鱼么?”

“不会。”洛神道:“其实她今日并非是因着吃鱼,只是因着那老板的话,想起了一些事罢了。”

长生有些不解,洛神道:“那老板说水里的东西很好吃,令鱼姑娘想起了她的族人。白鲛与黑鲛交恶,黑鲛生性残忍,若遇上不敌白鲛,会以白鲛为食,生扯其肉,当年许多白鲛都死于黑鲛之口。并非吃鱼一事,放心罢,往后还是可以吃鱼的。”

“那白鲛以什么为食?”长生问。

师清漪说:“海中植物丰沛,南海尤甚,白鲛会采集食用海中的植物,甚至还会种植一些特殊的海底植物,就像是我们陆地上的农田一样,他们其实也有大片农田,只是和我们不一样。海底没有火,不能吃熟食,不过有时也以贝类或者特定的鱼虾为食,就像是鱼姑娘她也是吃鱼的,但是那些植物还是他们能量的主要摄取来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0 夜村(下)

第三百六十七章——夜村下

长生听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鱼姑娘吃鱼。”

“不然你就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鱼了,是么?”

师清漪看她之前在餐桌上想吃又不敢吃的小模样,生怕伤了鱼浅的心,猜测她回房后想着这一路恐怕都不方便吃鱼了,肯定是纠结了好一阵。

长生低下脑袋看着保温盒里的鱼,点了点头:“是的。现下我放心了。”

师清漪笑眯眯地从长生手里拿过她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长生面前,又看着洛神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心肝宝贝放了心,决定喂我们的心肝宝贝吃一块鱼。”

洛神只是浅笑,静然不语。

“取笑我。我是你们长辈。”长生看起来有点嗔意,不过对师清漪的话又很受用,乖乖把师清漪夹过来的鱼吃了。

“是,是,堂姐。”师清漪将筷子还给长生:“你当然是长辈,长辈也是心肝宝贝。”

长生接筷子的时候听师清漪突然叫她堂姐,先是一愣,跟着立刻又笑了。

洛神也望着师清漪。

在神之海那时候,长生因为师清漪边上又是小姨又是姐姐的,不知哪里来的亲戚一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曾故意让师清漪叫她堂姐,师清漪顶着长生的压力,只好叫了。不过现在她叫堂姐的时候,却非常自然。

保温盒里的鱼不像今天饭店里的风格,很清淡,师清漪另外又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知道是洛神亲手做的。

洛神不太喜欢吃鱼,不过出于营养均衡考虑,她也还是会动筷子,尤其是师清漪做的。只要是师清漪的手艺,每一样她都会吃,只是鲤鱼绝对不碰,毕竟她家家徽是红鲤,师清漪知道以后也从来不买鲤鱼。

而师清漪和长生都吃鱼,尤其是长生对各种鱼都很钟爱,为了她们,洛神对做鱼也积累了一定心得。学习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一个跌宕的过程,有些人从对厨艺一窍不通开始,到学会做菜,其中免不了要经过多次磨练,甚至闹过不知道多少笑话。

长生忙着低头吃鱼,洛神看师清漪在尝味道,却没见师清漪说什么,不由问她:“如何?”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这个问题表面听上去语气淡淡的,里面却又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小心翼翼,好像是生怕自己觉得不好吃。

“唔,这个鱼的味道——”师清漪状似回味了一下。

洛神盯着师清漪,像是等她继续。

师清漪不说了,又夹了一块品看:“唔,这个鱼的刀工——”

洛神还是看着师清漪。

“还有这个火候——”师清漪又咬了一口。

洛神什么也不明说,只是端着神在那坐了,听师清漪提起哪个点,她眼中的眸光就有些微晃,紧紧盯着师清漪。然后师清漪针对每个都没有直接发表意见,洛神的目光又偏开了,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后师清漪又提起来,她立刻又瞥回目光,继续看着。

师清漪说话大喘气,就是不说完,从油盐酱醋一路慢慢吞吞品评到葱花姜丝,也不下定论,是个人都得给她急死。洛神最后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垂眸抿着。

列举完了,师清漪这才又夹了一块,送到洛神嘴边,说让洛神自己尝尝,洛神脸上显出一丝小小的闷来,张嘴吃了她喂过来的,一声不吭。

“——我觉得都特别好。”师清漪笑道。

洛神对她的称赞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师清漪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碰了一下她,洛神也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过来。

师清漪赶紧说:“长生,是不是这鱼做的特别好?”

长生终于不吃了,点头道:“是特别好。”

师清漪说:“是不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长生跟着师清漪说:“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洛神默默听完,过了一会才开口:“我以往也做过那么多次鱼给你们吃,那些次竟都比不得这次好吃么?”

师清漪:“……”

长生:“……”

洛神幽幽道:“此次条件有限,又是夜里,这鱼倒也不曾花费我多少时间。往常那些次我做鱼,步骤其实会更繁琐细致一些。”

师清漪:“……”

……她现在肯定以为我觉得她简单做的鱼比她花费那么多心力做的鱼还要好吃得多,原本是想逗完一会再哄她,结果自己掉沟里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今天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这是今天吃过最好吃的鱼,太好吃了,你看好吃得我都忘记加时间范围。”师清漪觉得自己虽然掉沟里了,还是可以抢救一下,就说。

静了好一会,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暗自琢磨着洛神的这声嗯,也琢磨不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嗯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洛神以前就和长生说过夜里不可饱食,对身体不好,刚才师清漪也嘱咐了晚上不能吃太多,所以长生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了。洛神和师清漪收拾了下桌子,又和长生聊了会天,这才离开。

这是她们在这个村子住的第一晚,又是跟踪别人过来的,来得比较匆忙,对这个村子的情况没有半点了解,师清漪心里不放心,和洛神说了下想在附近转转的想法。

洛神却伸手,又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发现没之前偶然触碰时那么烫人,似乎温度渐渐降下来了,这才好像放心了些,道:“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不能太晚。”

师清漪笑起来:“你做什么突然摸我脸。”

“想而已。”

师清漪:“……”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师清漪考虑到其他人肯定都非常疲惫,可能洗完澡之后倒头就睡,决定不去打扰他们了,尤其是雨霖婞进房间的时候还说累死了,待会要好好做个美容放松下,更加不能去叫她——毕竟谁打扰雨霖婞美美的,雨霖婞就跟谁急。

两个人踩着夜走出小楼房。

这个时间点整个村子都寂静了下来,外面空无一人,这里的人睡得早,很多人家里已经熄灯了,只剩下部分房子的灯光稀稀疏疏地亮着,点缀在无边黑暗里,偶尔还能听到犬吠声。

附近有人养了驴子,走了一段路,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驴子的哼哧。

村里就是这样,到了夜晚,就连一丁点动静也能被反衬得明显。

洛神打着手电照明,师清漪一边走,一边记下周围的环境分布。

上了坡,又看见一栋房子,坪里亮着灯,几辆越野车停在坪里,灯下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正说着话,里面还有那个灰白毛和刺头。

师清漪看那房子外面的建造风格和她们住的那栋很相似,加上又住得近,想起那老板说过饭店不远处有两套房子,都是他的,先前这群越野车队在那老板的饭店也吃过饭,就凭那老板的生意头脑,很可能也推荐了这些人在他的另外一栋房子里过夜。

洛神立刻将手电关掉,两个人走到一棵树下。

那几个男人烟瘾很大,地上一地烟头,烟雾缭绕的。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蚊子?夏天还没到呢,怎么蚊子就蹿出来了?”有个人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下。

“现在天气暖和了,村里植物又多,就村子那边,你们是没看见,好家伙,那么大一片荒地,全长满了那么高的野草,能不招蚊子吗?”

几个人发完牢骚,又接着说之前还没说完的话题,刺头道:“头儿没拿下那个箱子,很不高兴,煮熟的鸭子快到嘴都飞了,你们今天都不要去招惹他。”

有个人不屑道:“咱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对方又添了一些帮手吗,都是娘们,就俩大老爷们在里面,还是两个小白脸,咱们能怕他们?赶明儿我摸摸他们的底,村子里眼杂不好动手,等到了路上,我们给他们连锅端了。”

灰白毛想起什么,不由打个哆嗦:“你可别娘们娘们的说了,你是没看见,她们其中两个今天在后院和我说话了,我差点没吓死。”

“就俩女的把你吓成这样,你至于吗你?德行。”

又有人说:“这事还是不能乱来,你们看头儿不高兴归不高兴,后面也没说什么,毕竟咱们这次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别闹大了。那箱子是顶级好货没错,可要咱们那事真办成了,还在乎那么一个箱子?”

大概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有点道理,也不再瞎嚷嚷了,有人嘀咕了一句:“对了,我看见他们车牌号了,是长沙来的。”

可能是长沙这个词触到了他们什么,几个人突然又诡异地沉默了。

过了一阵,有人骂道:“晦气地方。”

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是骂这个村子晦气,还是骂长沙晦气。

结合语境来看,师清漪心想应该是后者,他们或许是曾经在长沙待过,在那遇到过什么让他们产生心理阴影的倒霉事。

这群人抽了一阵烟,可能是被蚊子咬得烦了,纷纷起身回屋。

洛神在树下重新打开手电,这光隔得有些远,不会引起房子里的人注意,师清漪抬头往上看去,见三楼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飘来飘去,窗边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窗帘虽飘动似鬼魅,那影子一动不动像被钉在那似的,更似鬼魅。

光照距离有限,又不能贸然将手电直接扫到窗户那里,师清漪觉得这影子可能就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活人气的女人,这个角度,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看见她们,她凝了凝神,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那个人走开了。

两人从树下走出来,装作过路人一样,沿着这房子前面的路往前走,继续探查村子。

路上师清漪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洛神说了下,眼看着越走越远,风似乎也渐渐大了一些,估计是她们走到村子的当风口方向了,远远地能听到风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曳,沙沙,沙沙。

等走近了,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一片野草地,应该就是之前那人说的那个,近处的野草几乎高到腰际,往远了看就更高了,夜风吹来,在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野草掀起层层叠叠的黑浪,随着风势低了头,里面更是黑压压的,有种未知的窒息感。

“有人进去过。”洛神停下来,将手电指向某个位置。

那里的野草明显地被人拨开过,地上还有被踩踏的野草痕迹,能依稀看到底下被踩踏的野草已经干枯发黑,上面又叠了一层又一层新近踩踏的草,看起来是经常出入,形成了一条明显的过道,蜿蜿蜒蜒,一直通向草丛最深处。

“而且是很多人去过。”师清漪盯着这条人为踩出的小路。

这片荒地的野草能长这么高,说明很久都没人愿意使用这片地,但是里面能走出这么一条小路来,说明还是时常有人进去。

看起来好像是挺矛盾的,但师清漪也见过这种现象。

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一些人们不愿去的荒地里,但是又不得不去。

因为那里面有坟。

有坟,人们得去祭扫。

师清漪并不怕坟,再吓人的她都见过。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片荒地就在村子里面,非常平坦,不像是其他有坟的,许多都在荒僻的山上,从这片野草地周围的布局来看,这里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一大片水田才对。

为什么村民们要把田地这样荒废呢?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里面有坟,那为什么要把坟设在这里?假如是某户人家的坟,那其它村民就没意见么,如果是村里很多人家的坟都在这里头,那就更奇怪了。

她现在会和洛神出来,就是为了探查村里的情况。这个村子不在她的计划里,如今突然到来,又听到鱼浅的一些话,她对这个村子并不安心,眼下又发现这个,她自然更想了解清楚。

洛神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打着手电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几步,站在那等她。

师清漪平静地跟了上去。既然村民们都走过这条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当是散步了。

这条小路很窄,两边都是野草,有时候风刮过来,一些野草还会往她们这边蹭。

洛神脱下薄风衣,披在师清漪肩上,也能帮她稍微挡一挡。之后洛神垂眸继续往前走,手电雪白的光照着她精致的侧脸,静谧又温柔。

师清漪心里一动,抬眸看向洛神。

也许是今天说心肝宝贝说得多了,她感觉到洛神这个动作里无声的温存,知道洛神疼惜她,不免又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夜风吹着吹着,反而将师清漪的脸颊又吹烫了似的。

她想,虽然洛神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不会说这种话,这不符合洛神的性子,要听洛神这种话,恐怕被雷劈的几率还大一些,但是在洛神的心里,她应该是洛神的心肝宝贝?

可能不是应该……

可能是肯定……

我到底在想什么?

师清漪披着洛神的风衣,一路沉默:“……”

她越想越羞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想逗下洛神,想看看洛神到底会怎么对她说。

师清漪在前面越走越慢,距离洛神不前不后的,轻声嘀咕:“我要是也是谁的心肝啊宝贝啊什么的就好了。”

她嘀咕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是气音了,内里也是纠结得不行,既想让洛神听到,又不想让洛神听到,毕竟这太羞耻了。

她应该听到了?

师清漪抬起眼风扫了下洛神,发现洛神神无常。

师清漪顿时更纠结了,回头望了洛神一眼,说:“我问你,我是不是……是不是你……”

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你出来,师清漪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决定放弃。

算了,没听到更好,要真被她知道了,这张脸都快丢不起了。

“你什么?”洛神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蒙。

“……没什么。”师清漪扭过头去,继续走。

洛神在她身后道:“你方才可是想问,你是否是我的——”

洛神说到这顿住了,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没想到洛神又不再说了,师清漪只好也不吭声,气氛一时有些怪怪的。她只好去看周围,那些风吹得野草东摇西晃,恍若无数黑影摇曳,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似的。

越往前走,脚下积压的野草也就越厚,可能是有部分朽烂了,一不小心踩错位置的话,还容易绊一跤。

“小心——”洛神道。

师清漪越过一处朽烂的野草堆,听到洛神提醒她小心,心里一暖,生怕洛神待会不小心也踩错了,就也提醒道:“你也小心点,这路不好走。”

过了一会,洛神才道:“——肝?”

师清漪察觉不对,赶紧把洛神刚才断断续续那几句看起来将完未完的话语重新连起来回味了一遍,连成一个疑问句,明白过来。

师清漪:“……”

“你别说话大喘气。”师清漪停了下来,想着自己刚才又着了洛神的道,还提醒洛神小心,只恨不得钻草丛里。

“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洛神一本正经道:“你方才难道不是想问我这个问题么?”

师清漪:“……”

师清漪回想自己之前趁品评洛神做鱼的时候说话大喘气,故意断句逗弄洛神,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栽洛神手上了。

“你……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还记着。”师清漪都要气笑了,忍不住跺了下脚。

“你说的话我自然句句都记得。”洛神无辜道:“那般重要,怎可忘记?”

师清漪:“……”

师清漪自认说不过她,只好绷着脸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前面出现了分岔路,一条继续往前,一条朝右。右边那一条分叉很细,像是原本没有这条道,才被人拨开不久,所以不少野草渐渐又返回了原位,如同被切开了一条细细的草线。

不知道谁走进去了。

洛神沉声道:“不可贸然进去。”

之前过来的那条路显然是很多人都走过,倒也没事,这条看起来根本不算路的痕迹就说不准了,师清漪想了想,捏着手指贴着唇边,吹了一声哨音。

“好,我们先等等,九尾就在附近,等它过来。”

这里的草都高到要漫过脖子了,师清漪说完,扯了一把野草,揉成团,朝那草丛深处丢过去。

草团沉下去了,发出轻轻一声响。

之后归于死寂。...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1 野草深处

第三百六十八章——野草深处

九尾很快就循声来了。

傲月,九尾,月瞳其实都在附近。

它们模样太扎眼,都是暗地里一路跟随着车队,月瞳惫懒,师清漪原本以为月瞳会化成白猫的模样跟车,却没料到月瞳和傲月它们在那大仓库里久了,天天打架,在昏天暗地的撕咬中混熟了,性子也野了,这一路上都是跟着傲月九尾它们混迹在野外。

九尾从草丛里蹿出来,看见师清漪和洛神,高兴地抖抖尾巴,蹭了蹭两人的腿。

除了总哨,师清漪训练它们三个的哨音是不同的,这次用了九尾专用的哨音,就是九尾前来。

这哨音傲月和月瞳也能听到,但知道师清漪不是召唤它们,它们就会原地待着,除非师清漪遇到情势危急的情况,吹了总哨,它们才会集体出动。九尾体型相对较小,速度迅捷,借用利爪和特殊的尾巴平衡力甚至能攀岩飞行,最适合侦查,所以师清漪通常叫九尾的次数是最多的。

只是每次师清漪召唤完九尾,第二天去给傲月喂肉,就会发现傲月对她不理不睬,显然是在生闷气。师清漪哭笑不得,只能又去哄它。

师清漪摸了摸九尾,又指向草丛里的那条被人分开不久的草线痕迹,低声说:“去吧。”

九尾很快潜入了草丛中。它的尾巴花里胡哨的,在夜里更是晃人眼,可这里的野草太高太密了,一下子像是将它那种花哨都给吞噬了似的。

今天晚上主要是想了解下村里的情况,师清漪就只随身带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可以揣在外衣口袋里。军刀和枪之类的留在房里,毕竟要是被村民们发现她带着武器大晚上的还在村里转悠,恐怕不好解释。

她将洛神给她披上的薄风衣还给洛神,又把小匕首拿出来,道:“我们也进去吧。”

洛神穿上薄风衣,两人一前一后跟在九尾后面走进草丛。

这片草丛黑压压的,存在着太多的未知,未知总是或多或少给人带来恐惧和不安。

谁也不知道这齐脖子高的草丛里有什么,要是里面藏着毒蛇,被咬一下也够呛。所幸师清漪放出九尾在前面探查,一旦有任何异动,九尾生性机敏,遇到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感知到,或发动攻击,或警示她们,这样也能稳妥一些。

这个方向之前没什么人走过,底下并没有人为踩踏出来的那种一层一层的野草堆积痕迹,只有野草本身走过四季荣枯之后的自然腐烂,那些曾经腐烂的残骸和底下的泥混在一起,可能以前是田地的缘故,土质富含水分,这些残骸年复一年地堆积,与底下的泥土形成了一层松软湿润的堆积层。

进来那条很多人走过的道上野草堆得太厚了,其中不乏尚在青葱时期就被人踩倒的,有些地方几乎就是草堆,很难留下脚印。可是现在这边的堆积层不同,它没什么人走过,又混着泥,脚印就能比较清晰地保留下来。

前面只有一排人的鞋印,鞋印上还没有覆盖上别的什么东西,轮廓也很明显,可以看出这人走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另外就是九尾的爪子印,九尾的行动飘忽,它的爪子印记十分浅,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师清漪蹲下来,大概测了下那鞋印的长度。从赤足脚印和身高的通常关系,还有鞋型宽窄,步伐间距,可以大致估测出那人个子挺高,可能是女性。而且应该也没有乱穿鞋子误导人的可能,这鞋印实在,能看出那人在野草中穿行时目的非常明确。

她看了下洛神,洛神点点头,两人都不说话,偶尔用手势交流。

越往前走,她们就越安静,脚步也放得很轻。从时间上来看,前面进去的人或许还留在草丛深处,如果发出声音让对方听到了,可能会有麻烦。

这地方太黑了,天上又无星无月,不可能不照明。为了避免手电光照射过远,过早引人注意,洛神用手捂住了手电发光的那一端,那光变得朦胧了许多,只大致照到她们周围的一部分。

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吹来似的,野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四周围都是掀起来的波浪,它们仿佛以这朦胧的水电光为中心,层层叠叠地靠近,明明站在陆地上,却有一种淹没在水中的压抑感。

师清漪拨开面前的野草,拨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就见前面依然还是草杆子,一路走一路轻拨,眼前永远都是那些野草,这种单调的重复看不到头,在缓缓消磨人的耐心的同时,也一点一点调动起几乎要从毛孔里逸出的紧张。

野草的尖端偶尔在师清漪低头的时候划过她的后颈肌肤,很痒,又像是匕首的尖端顶在脖子上,师清漪觉得不舒服,将那野草拨开,抬手撩了下后颈的头发。

洛神在后面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师清漪抬眸往前看,就见手电光晕照到的那些野草变得越来越稀疏,好像前面就是野草的尽头了。

师清漪刚进来时感觉这片野草地范围非常广,没道理这么快就走到头,她考虑了一下,略微弯了下腰,拨开了前面的草杆子。

眼前出现了一个七八个平方左右的空地,四周围野草环绕,只有这一块是空的,像是这片草丛被生生剜出了这么一块。九尾蹲在空地上等她们,师清漪和洛神走向空地,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片空地上的野草不像被人拔除的,也不像被烧掉了,而是它本来就寸草不生。

地面泛出黑色,光秃秃的,只有部分散落的石块陷在地里。

周围那些野草仿佛害怕这块地似的,就是不往这块地上长。

这块空地土质突然变得很硬,鞋子踩上去也看不出来,之前的鞋印自然断掉了。

师清漪四处检查了下,在草丛某个方位处又发现了有人通过的草线痕迹,可能那人从这个方向离开了。她往草线延伸的方向再往里探身看了看,发现这次居然有两种鞋印。

一种鞋印还是之前那个人的,而另外一种鞋印却很古怪。

这新出现的右边鞋印很粗犷,应该是属于男性的,左边却狭窄小巧些,是属于女性的。左脚是女人,右脚是男人,一左一右迈步往前走,而且那个看起来像女人的左脚脚印更古怪,像是后脚跟没有了,被切掉了一部分。

师清漪看得有点脊背发麻,退回身来,低声和洛神说了下,洛神也进去看了下,表情有些凝重,不过却没说什么。

九尾跑到某个位置上来回打转,花朵似的九条尾巴像把小花伞,原地旋转。

“他许是下过地了。”洛神走向九尾,道。

师清漪也跟过去,九尾用爪子刨着它身体底下的土,那土原本就有被翻动过的迹象,刨了一阵,师清漪看见它其实是蹲在一块坑坑洼洼的石块上。看来挖土那人很谨慎,挖开土下去后,出来时又将土小心翼翼地填回原样,加上这块石块颜色和周围土的颜色太过接近,更不容易分辨。

洛神将那块石块搬开,底下露出一个洞来,这个洞十分狭窄,像条竖直的羊肠直通而下,不过还是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师清漪打着手电往下照,发现手电根本照不见底,光在底下被黑暗彻底吞噬殆尽。

“有人下去过,又出来。”师清漪指向那边的草线痕迹:“他可能从洞底下带了一个……人出来,再一起从那个方向离开。”

只是左脚是女人,右脚是男人,左边后脚跟还被切掉了,会是……人么?

洛神沉吟片刻,让师清漪把匕首给她,之后洛神用匕首砍了一些野草,堆在洞口,和师清漪一起将这些野草搓揉成长条,再打结连在一起,制成了临时的草绳,最后在末端绑了一块石块,慢慢放入洞里。

草绳不断往下放,怕长度还不够,师清漪依然在后面不断搓绳子,进行补接。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回房子里拿绳子,只能这样对付了,还好只是估测深度,要求也不高,这种粗制滥造的草绳还能勉强对付。

过了许久,洛神拨动了一下草绳,看样子是石块到底了,师清漪不由道:“怎么这么深?底下空气肯定不好,我们没带防毒面具,先不要下去,太危险了。”

“嗯。”

洛神收回草绳,拉过师清漪的手,看她手心都搓红了,低头替她轻轻揉弄起来。

“没事的。”师清漪笑笑。

然后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有个人站在她们面前的草丛里,正望着她们。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眸光缓缓瞥了过去。

那人影在草丛里显得很模糊,九尾立刻蹿了起来,朝那人扑过去。那人转身就跑,跑入了草丛深处,师清漪也和洛神迅速站起来,师清漪朝她做个手势,两人准备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那人。

师清漪在草丛中行动的步法奇异,身影翩动,转瞬而去,四周围的草都因为她们的行动而摇动起来。

眼看着和那人的距离约拉越近,师清漪心跳擂鼓,左手攥紧了匕首,就见那个人头上戴着一顶毛帽子,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戴这种毛帽子,而且随着视野拉近,那毛帽子看起来很破旧,甚至能看到那人的部分头发像从那毛帽子里长出来似的,说不出的瘆人。

只听草声飒飒,草丛中又是一声响动,一枚石块带着劲气投掷过来,刚好打在那戴帽子人的腿上。

那人没有发出声音,身体被石块打得一顿,往前晃了晃。

洛神从草丛里出来,她之前起身追赶时顺手捡了两块石块,现在还剩下一块。

那人在洛神不远处停下来了。

师清漪也在后面靠近,将那人阻拦在中间。

野草没过脖子,只能看到那人的脑袋,底下都被草丛遮了个大概,那人的帽子格外显眼,像漂浮在草上。

然后那人转了下身,面对着师清漪,不再动弹。

师清漪这下看清楚了那人的大概模样,呼吸不由一窒。

跟着她就看见那人脖子上的脑袋摇晃了几下,突然就掉了下来,咕噜一声,滚落在旁边野草丛深处。

372 泡椒

第三百六十九章——泡椒

夜风吹得更响了,像要在这广阔的野草地里掀出什么鬼哭狼嚎的浪头来。

那人掉了脑袋,脖子以上光秃秃的,而这的野草原本就齐脖子长,那人突然就像被这草丛给淹没了,只在密密的草杆子缝隙中露出那么一点模糊的身躯部分,一动也不动。

师清漪和洛神也都站在原地没动,除了风声草摇,其他一切仿佛凝固了。片刻之后,洛神将手电照到了那人身上。

这一照,触目就是那人脖子的断口,掩在野草簇拥的尖端下面,黑黢黢的,轮廓参差不齐就跟被狗啃了。

但是没流血。

跟着那人就倒下去了,委顿在草丛里。

师清漪刚才已经大概看过了那人的脸,感觉像浑身突然被针扎了似的,格外悚然发麻,因为那人的脸实在是一言难尽。只能说,那肯定不是一张活人能有的脸,很多地方都烂没了。

她倒也不是被吓到了,而是那种视觉冲击看着实在难受,现在即使那人倒下了,她也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和洛神静待观察。

那人之前还奔跑得健步如飞就差草上飘了,这会子咕噜一下脑袋就掉了,还倒草丛里一动不动,这要不是哪里有诈还真说不过去。

其实这诡异样子也不能称之为人,师清漪根据她的经验来看,觉得这应该是具尸。

在通常人的认知里,人死了变成尸体,尸体是不会动的。但是其实有时候尸体也会动,甚至会起身,自己走动,奔跑等,有些是尸体自身异变,有些则是尸体里有一些特殊的蛊,这些蛊会牵动尸体进行活动,就像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

还有就是人为操纵尸体,尸体成为人的傀儡,最常见的一种就是赶尸。赶尸的现象在湘西和广西,云南那边出现得比较多,地区不同,赶尸的情况也是各有异处,属湘西的最邪门。

尸体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赶尸的人。别看现在这东西一动不动的,若是操纵它的人愿意,随时又可能暴起,防不胜防。

过了一阵,洛神才拨开草丛靠过去,师清漪也跟随上前,一边走一边将那东西周围的一圈野草用匕首割断了,免得视野被阻隔,待会要是这东西真又起来了,也能更方便应对。

两人没有靠太近,只是站了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上,九尾也蹲在一旁,高度警惕。

借着手电的光,师清漪这才更清楚地看见了这东西的详貌,果然是一具尸。

不过这具尸体看起来实在太古怪了,它全身上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朽烂。有些腐肉翻出来,露出底下发黑的骨头,还带着部分衣服,黏在了一起,可有的地方的肌肉却干枯皱缩起来,紧紧将骨头包裹起来,分明是有了干化的迹象。腐尸和干尸形成的外界条件大有不同,怎么可能一具尸体既是腐尸,又是干尸?

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这具尸体的腿部,发现他的右腿粗壮,左腿却瘦弱很多,也短一些,两条腿一长一短,脚也是一大一小,右脚上穿着现代的那种男士皮鞋,都发涨了,左脚上却穿着看起来有一定年代的绣花鞋。

更重要的是,这只穿绣花鞋的脚后跟被切掉了,小腿部分干缩得厉害,已经明显干化。

一看这不搭调的一双腿,就知道那草丛里新添的脚印就是这东西留下的了。

洛神指了指滚落在旁的那个脑袋,低声道:“带过来。”

九尾听话地甩着尾巴走到那脑袋旁边,伸出爪子一拱一拱的,将那脑袋当作一个球,一路把那脑袋拱到了躯干边上。

这脑袋经过掉落,滚动,还有九尾滚球似的搬运,脑袋上的那顶毛帽子居然还没掉,像是和头颅长在了一起。师清漪端详了一下,虽然面目模糊,也依稀能辨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从腐烂的程度来看,死了有段时间了,眼眶深深陷下去,露出两个黑乎乎的窟窿,半边脸上的肉已经腐烂,鼻骨处空了,牙齿和颧骨也完全暴露出来,说不出的可怖。

他死的时候戴着毛帽子,可能当时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抓破了头骨,那时候脑浆血肉和头发帽子粘在一起,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体,像帽子上长出了头发。

这死状凄惨,临死之时得有多痛苦。

师清漪看得不舒服,挪开目光说:“过来的那个人是个赶尸的么?他知道这野草地有坟之类的,就目标明确地过来这边,下到洞里。这东西分明就是个拼接起来的尸体,一条腿是一个男人的,一条腿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脑袋是另外一位老者的,躯干双手倒是一体,一起属于另外的某个人。那洞底下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是这具拼接的尸体原本就存在于那个洞里,被那人驱使带出,还是说那个人在洞底下找了很多尸体,用了其中的一部分临时拼接出了这具,再把它带出来?”

洛神接过师清漪的匕首,又靠近了一些,轻轻拨弄这具尸体双腿和躯干的连接处,师清漪生怕她有事,目不转睛地盯着。

检查过后,洛神道:“是他下洞后临时拼接的,时间并不久。看,这些地方有缝合的线,还很新。”

师清漪看了一眼那拼接的地方,就见果然有线。躯干和双手是一个整体,不需要缝合,别的连接处却是密密麻麻的走线,就连右边那条男人腿,大腿和小腿之间也有线,竟然是来自不同的两个男人,可能体型相似,乍一看也分不清。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线,非常细,又是透明的,就算缝合了也不容易发现,可既然能拼合尸体,可想这线有多结实。

“他为什么非得下去一趟,拼合出一个尸体呢?”

这点师清漪还真是一时半会想不通。

如果要赶尸,用完整的一具尸体也可以,可对方还要费那么大劲自己拼出一个,各个部位的断口面积都那么大,还得一圈一圈仔细地缝合起来,这可是个费神的细致活,难道拼接的尸体有什么更为特殊的用途么?

师清漪对赶尸并不是很了解,要说到尸体,恐怕还得问千芊。

洛神也没有回答,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一般都不会直接表态。

她只是说:“目前我们可以判断的是,这些部位属于不同之人,而这些人,还属于不同年代。比如此处部分,不管是腐烂程度,还是衣着打扮,都应属当代人,此处,年代要再往前推,而此处部分,年代更为久远——”

洛神顿了顿,用匕首尖端小心地拨动躯干部分干缩的褶痕:“而躯干和双手已然干尸化了,部分衣料残片与干尸合为一体,被它干缩的皮肉包裹,再加上当时尸体存放环境,得以保存。从衣料与干化程度来看,可想这躯干与双手的原主人,应是古人,具体年代尚不可考。”

师清漪若有所思,说:“那么多不同年代的尸体,看样子那个洞里面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

洛神站起身来,看了看她,见她脸上泛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红润,发丝都被汗濡湿了,沉默片刻道:“底下空气不好,一时半会我们也无从下去,先回去歇息罢,明日再作打算。”

师清漪的确是有些想回去了。过来的一路上她其实就很热,如今被冷风一吹,身上燥出来的汗都凉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很想回去洗个澡。

“嗯,我们先回,不过这边得守着,如果那人折返回来到洞里做什么手脚,就麻烦了。”师清漪说着,吹了下总哨。

傲月和月瞳听到后也得过一会才到,眼见这具拼尸一直没有动静,师清漪用匕首继续割了一些野草下来,堆放在拼尸旁边,洛神在旁帮忙。

等师清漪抱着一丛野草回来,再放下时,她看见地上那脑袋纹丝不动,可那具无头拼尸却突然颤了下。

师清漪早就有心理准备,暗想是不是躲着的那人按耐不住了,她将匕首悄悄换了个方向,就见那拼尸如同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一样弹跳了几下,师清漪以为它要蹿起来了,就近一匕首扎在它腿上。

尸体本来就是死的,根本没有出血,却能在那一瞬间延缓它的行动,让它暂时不能站起来。洛神就势将怀里的野草一扔,尽数落在它腿上,将它盖了个严实,同时隔着野草一脚踩住了它的另外一条腿。

她们两人这一扎一踩,一瞬间压制得它无法动弹,可没想到的是它挣扎了几下,只听嗤的一声,躯干和双腿缝接的地方一下子分离了。

那躯干已经是干尸状态,上面没头,下面没脚,就剩下它原本生长的两只手,这下脱了空,这躯干在它仅剩的双手爬动驱使下,就像是断了腿的大蜘蛛一样,飞快往草丛里钻。

师清漪反应迅捷,抽出匕首往前几步,再次一扎。

那东西爬动姿态诡异,这一扎扎偏了,扎在了它的手掌上,将它的右手手掌整个钉在地里。九尾见状,利爪横扫而去,谁知道这东西右手一挥动,只听骨骼和干瘪皮肉的摩擦声响起,它自行一拧,硬生生将它的右边手掌给拧了下来,犹如壁虎断尾般寻了个破绽,匿入草丛深处。

九尾气疯了,就要去追,师清漪说道:“算了。”

她匕首扎的那只断手还在不停地颤动,师清漪低头时只感觉气血往上冲,有些心烦气躁,看这手不断扑棱更觉得心烦,猛地又扎了几下,这手才算是老实了,不再动弹。

地上散落着腿脚和头颅,彻底没了声息,看来那个古尸的躯干和双手才是根本。

洛神走过来检查师清漪的情况,看她脸更红了,轻声道:“我们回去。”

师清漪压下心口烦闷,笑了笑,说:“好。这只手太不听话了,我们恐怕得带回去,留在这是不行的。”

洛神搂了一把野草过来,随意编织了一番,做了个简陋的草网子,上面用拧成绳的野草扎好,如同装鱼的网兜一样可以提着,以前钓鱼的时候一些人没有带网兜,都是就地取材,用野草之类的编一个。

师清漪拿野草铺了厚厚一层,用匕首扎着那只干皮手丢进去,再抽出匕首,隔着野草将那只手层层包裹严实,最后丢进草网子里。她爱干净,这趟又没戴手套,压根就不会去直接接触这种东西,只能委屈匕首和野草了。

两人收拾完毕,傲月和月瞳也赶了过来,师清漪叮嘱傲月和月瞳在附近守夜,只将九尾带了回去。

傲月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师清漪带九尾回去的意图,它鼻孔朝天,对师清漪爱搭不理的,趴在草丛里眯缝着眼睡觉。师清漪想哄完傲月再走,说了好些话,傲月也不回应。

师清漪实在没办法了,洛神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师清漪点点头,让九尾叼着草网子走在前头,自己和洛神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洛神停下来,道:“回头。”

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傲月已经站起来了。

它那么高大,一站起来就连那么深的草丛都遮不住它。威风凛凛犹如银战神,周身银光流转,只是望着她和洛神离开的方向。

师清漪朝它笑了起来。

回到小楼房,打开一楼客厅的灯,师清漪记得一楼有个杂物间,走进去一看,杂物间的灯坏了,两人只好打着手电筒翻找。

这里面都是堆着一些杂物,多半是不再用的,还有就是工具。找了一圈,终于翻出一个老旧的鸟笼子来,师清漪打算把草网子里的干皮手用这个鸟笼子锁起来,再交给九尾看管,免得这手到时候半夜里瞎扑腾,不小心扑棱到外面去,要是被村民看见了,指不定要把他们吓出心脏病。

老板走前说有事联系,师清漪看了下时间,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又对洛神说:“他说杂物间里还有锁,你找找看,在那边的柜子里。”

洛神翻了翻,拿了一把锁出来,师清漪把鸟笼打开,准备将草网子丢进去。

她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下意识警惕起来,回头一看,就见身后一张黑漆漆的脸。

这张脸黑得吓人,两只眼睛的部位更像被挖了两个黑窟窿,嘴巴也被凿了个长条形,往两边咧开,像个诡异的笑容。杂物间只有手电照明,还只是照着鸟笼子的位置,并没有照到后面,那张脸所在的位置自然比较昏暗,这种昏暗一下子将这张突然出现的脸照出了个模模糊糊的狰狞。

之前才看过那个两只黑眼窟窿的脑袋,突然一下又看见了这个,还是在房子里,师清漪下意识将洛神往后一挡,同时把匕首摸了出来。

“你们偷偷摸摸干什么呢?”那张脸突然瓮声瓮气地说话了。

洛神平静地将手电调转个方向,她担心照到那人眼睛,就偏离了一下,只把手电照在了那人站立位置的附近。

不过这也足够让那人的面目清晰起来,就见雨霖婞直愣愣地戳在那,脸上贴着黑面膜。

师清漪默默将匕首收了起来:“……”

贴着面膜,雨霖婞也不方便说话,声音有点嗡嗡的:“你们手上这是拎着什么啊?等等,这是用草编的,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啊,这么厚实?”

师清漪说:“你把面膜揭下来。”

如果吓人算犯罪,雨霖婞现在恐怕牢底坐穿。

“才不要,我现在是美容时间。”

师清漪接着说:“我怕待会吓得你面膜都掉了。”

雨霖婞的不屑现在不能展现在脸上,毕竟贴着面膜,她只好一挥手,表达她的不屑。然后她突然就往后一退,一手扶着面膜道:“什么东西!怎么,怎么还在动呢?”

洛神淡道:“九尾夜里出去,捉到了一只山鸡。”

“山鸡?”雨霖婞这下放心下来,还挺高兴:“山鸡好啊,难怪你们要用鸟笼子装,就这扑棱劲,看起来还挺精神呢,明天把它带到厨房去,宰了吃了?”

师清漪微微一笑:“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做个泡椒凤爪。”

洛神问雨霖婞:“喜欢泡椒凤爪么?”

“当然啊。”雨霖婞来了兴致:“师师你多放点辣子泡着。就是可惜一只山鸡就两只爪子,不经吃。”

师清漪笑道:“这只山鸡更不经吃,它只有一只爪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3 无常郎君

第三百七十章——无常郎君

“跟我瞎掰扯,当我没见过山鸡呢,还什么只有一只爪子?”雨霖婞这回显然不信,顶着一张黢黑的面膜脸指指那草网子:“打开看看,眼见为实,我倒看看是一只爪子还是两只爪子。”

雨霖婞好奇心重,又不是轻易罢休的人,她说要看,就是死了都得看。两个人知道她这脾气,本来也没打算真瞒她,反正这事早晚也得和大家商量,师清漪就拎着鸟笼往外走:“这太黑了,我们到客厅去。”

一楼客厅灯光明亮,师清漪打开鸟笼子,洛神将她拎过来的草网子丢进去,草网子里那团草又动了几下。

雨霖婞蹲在地上,看完这一切,也算看明白了,直哼哼:“还山鸡呢,还凤爪呢,要真是山鸡能拿这么厚的草裹着,就不怕闷死?你们两个坏东西,竟敢拿革命战友开涮,无视组织纪律,给予记大过处分!”

“司令教训得是,明天我们就一人写份检讨书上交,彻底悔悟,请求从宽处理,千万不要记大过。”师清漪挂上了锁。

雨霖婞用手整平面膜:“那就得看你们两位小同志的表现了。快点打开看看,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入了笼子上了锁,那只手应该没那么容易扑棱出去,师清漪终于放心了些。洛神用匕首穿过鸟笼狭窄的缝隙,就着那草网子的开口进去,将里面的野草拨弄了几番。

野草被拨出一个口子,里面的动静又明显起来,干皮手一部分露出来了,扭曲虬结,像铁上糊了一层干缩的人皮。之前在草地里昏暗混乱,没有看得很仔细,现在就见那指甲又长又尖利,尖刀似的锋利,这要是谁不小心被挠上一下,大半块肉都得被它撕扯下来。

雨霖婞甫一看到这干皮手扑腾,头皮发麻,下意识就往后一退,脸上好不容易抹平的面膜又皱了:“她表姐你赶紧把它收起来。”

洛神将鸟笼子里的草团恢复原样,招呼九尾过来,九尾叼着鸟笼子走到一旁角落里,爪子抱紧鸟笼子不放,搂着它趴在地上。

三个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雨霖婞听完她们的话,知道了草丛里的一切,只觉得心头悚然,说:“这村子也太邪门了点。”

“我明天想下那个洞看看。”师清漪却平静道:“而且不光那个洞,还有这一段黑河河域附近的一些村子,我都想去看看。”

估摸着时间到了,雨霖婞把面膜扯下来:“师师你既然想去探探情况,这没话说,我们当然跟你一起去了,虽说邪门,但我的确也挺好奇的,那洞底下到底有什么啊,怎么还有人特地躲在底下缝尸体呢,他这爱好还挺别致。”

师清漪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好奇。如果单单是因为好奇,我恐怕就不会去了,如果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即便是好奇,也没必要前去蹚浑水,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太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跟我们有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有间接关系。”师清漪像是在回想什么,脸有些沉重,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地方十分隐秘,寻常人无法进入,**于外界。但是在它周遭往外的一些地域,当然也有寻常百姓生活着,那地方周遭曾经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波及区域很广。这片村子往北走那片沙化了的土地就是波及区域之一,那片土地上现在荒无人烟,想必是当初很多人都搬到了这条河段区域,渐渐形成村落。迁徙的人是活的,村子发展又不快,即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一代一代传下来,依然或多或少会留下当年所发生过的一些痕迹。这附近的那些村子不是说都有东西出没么?我想是当初那些人从波及区域迁徙过来,有些东西也跟着来了,如果我们能弄清楚村子里的一些异常情况,可能会对那地方周遭当初发生过的一些事有进一步了解。”

雨霖婞这才明白师清漪的意图,说:“这样一来就更得去看看了,反正我没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可以下洞。”

洛神大多数时候是不吭声的,只是有时会盯着师清漪的脸看,似乎在观察什么,这时她道:“此事可明日再行商议。夜了,回去歇着。”

雨霖婞伸个懒腰站起来:“说的也是,做完美容,我得去再睡个美容觉。”

说完挥挥手上楼去了,师清漪和洛神也回了房间。

回房后师清漪坐在桌子边上给小匕首消毒,这匕首虽然锋利,却并不算什么好货,只是因为它小巧才偶尔带着随身用的,加上那古尸的手太坚硬了,当时连扎几下倒不觉得,现在一看,那匕首尖端的刃都有点起来了。幸好这次出门把军刀留房里了,师清漪一贯用军刀最顺手,时间久了,她对军刀自然是爱惜得多。

洛神替师清漪拿了干净衣物出来,轻声道:“先去沐浴,此处我来收拾。”

师清漪热得浑身是汗,已经是勉强支撑,点点头,走到浴室去洗澡。

洛神留在原地帮她分类收拾了下,师清漪有两个大行李包,一个装着衣服和日常用品,另外一个里面装着武器,工具等重要物事,洛神收拾的时候发现武器背包格外沉重,按说虽然都是武器工具,也不至于这么重,她翻看了一下,发现最底下除了登山下洞用的安全绳索之类的,居然还带着锁链。

洛神眸光沉了沉,伸手进去扯了扯那锁链,锁链材质沉重坚硬,两条绞作一条,更加增加强度,上面还有许多卡口,可以卡住手脚。要是被这种锁链捆了,即使是再凶暴的动物,也极难挣脱。

不过从这卡口的距离才看,这好像不是捆动物的,而是捆人的。只是一般人用绳索捆住就动不了了,能用得上这种锁链来捆缚,除非那人力气非常可怕,不受控制。

洛神盯着那锁链看了一会,面有些黯然,她把行李包放好,在椅子上静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师清漪才从浴室出来,脸上浮起红晕,像发烧似的,衬着她水波潋滟的一双眸子,长发散着,发端还有点湿润缭乱,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滋味。

清丽中勾出妖娆,又有些压抑的危险。

“等太久了?”师清漪站在洛神面前,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是不是要睡着了?”

洛神看着她:“你向来沐浴时间久。”

师清漪哼道:“反正只要没一小时又十六分钟,那就不算久。”

“你想沐浴一小时又十六分钟么?”

师清漪想起以前的事,咂摸出洛神话里的意思,声音低了许多,垂着眼睫认真道:“……当然想。但是……今天不行的。”

“只是问你沐浴。你想沐浴多久,便可沐浴多久,有什么行或不行?”

师清漪:“……”

洛神又问她:“沐浴完舒服些了么?”

“之前我出太多汗了,现在好多了。”师清漪坐下来:“你也去洗。”

“嗯。”

洛神起身去了浴室,师清漪坐了一会,感觉热度渐渐又攀爬上来,避无可避,她强打起精神,拿过手机浏览网页。

之后洛神也洗好出来了,师清漪这才放下手机,洛神坐在床沿,让她过来。

师清漪走过去,洛神又让师清漪坐在她腿上,师清漪有些拘谨地坐了,洛神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怀里。

师清漪只觉得心底一软,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

洛神在她怀里这样靠了一会,这才抬起脸来,道:“明日不下洞了。”

“怎么?”师清漪有点奇怪。之前说下洞的时候,洛神并没有异样,她没想到洛神会突然改主意。

“想歇息一日再去。”

师清漪笑着说:“是不是太累了?这事其实不急,那我们就再休息休息。”

洛神并没有直接回答,目不转睛地望着师清漪:“脸这般红。”

师清漪:“……”

洛神道:“我今日并未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会脸红这般久的么?”

“谁说只有你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才会脸红的?”师清漪被这突兀一问,一下子惊住了:“我……我热的时候也会脸红的。”

她又立刻强调:“只要是个人觉得热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人一热,血液循环就会加快,尤其是洗过澡以后。”

“我今夜也觉得热。”洛神道:“清漪,你看看我的脸,红么?”

“看什么看。”师清漪感觉她又在作弄自己,不由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肌肤白皙,柔滑冰凉:“这么凉,还说热呢,胡说八道。”

洛神任由她捏,之后松开她的怀抱:“你先睡罢,我出去一下,很快回。”

师清漪只好乖乖躺下了。

现在还没到夏天,天气其实是温暖舒适的,盖的也是薄被。可即使是薄被,师清漪也觉得气闷,将被子拨弄到一边,平躺在床上,不一会儿脖颈那里又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躺着实在难受,又睡不着,正辗转之间,感觉有人用凉水浸润过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师清漪睁开眼睛,看到洛神已经回来了,打了一盆水,还带了把折扇回来。

洛神替师清漪擦了擦额头和脖颈,那毛巾凉凉的,师清漪舒服得眯了眯眼,洛神道:“我觉得热,打了凉水过来,倒让你先用上了。”

师清漪只是笑:“是,是,你觉得热。”

洛神收拾了一下,也上了床,靠坐在床头,师清漪自然而然地靠过去。

洛神撑开折扇,扇起风来,淡道:“我觉得热,得扇会风再睡。”

话是这么说,她却都是往师清漪身上扇,力道也控制得很好。

需要人工摇动的扇子和电风扇之类的不同,风完全由手掌控,一旦力道得当,扇出来的风会非常舒服,犹如清风拂面,惬意怡人。只是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扇子手动扇风,摇不了几下就手酸了,一般人哪有这闲情和耐心。

凉风习习,凉柔的风贴着肌肤缓缓划过,师清漪只觉得浑身都舒展了。洛神坐着,师清漪动了动,侧躺着趴在洛神腿上,说:“你从哪里找的折扇?”

“楼下杂物间的柜子里寻的,瞧着没怎么用过,我擦干净了。”

“我记得那里面还有电风扇呢。”师清漪笑:“你不是觉得热么,怎么不用?再说了,老板家的这些房间里都装了空调的,你可以开。”

“现下气温并不高,这种天气吹电风扇容易着凉,空调亦然。我不想着凉。”

师清漪看她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憋着笑逗她:“是啊,气温不高,那你怎么还觉得热呢?”

“正是了。气温不高,你怎么还热得脸红了?”

师清漪:“……”

怕洛神手累,师清漪抬手去拿扇子:“我来扇。”

她依然是趴着的姿势,手往上抬,洛神垂眸觑着她,折扇合拢往上轻轻一抬,师清漪拿了个空。

师清漪只好缩回手:“逗猫呢?”

“我不累。扇到我不热为止。”洛神打开扇子,继续给师清漪扇风,师清漪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师清漪想到之前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些讯息,说:“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村子有村志,不光这个村子,靠近黑河的这些村落群里,有好几个网上都有村志记录,可能当初有人走访过这些村子,记下来了。”

村志和县志之类的类似,记录了村子从古至今的发展,还有一些古老传说。现在很多民俗学者特别热衷于村志,为了收集村志,他们其中很多人走南闯北,去拜访许多村子,每到一处,只要村子里允许,他们就会把这些村志记录下来,按地区分类,创立了一个网站将这些村志展示出来,这也吸引了很多民俗爱好者。

“我把附近这几个能查得到村志的看了一遍,虽然每个村子村志各有不同,但是我发现它们里面有一个相同点,它们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无常郎君。”师清漪接着道。

洛神沉吟了下,道:“里面怎么说?”

师清漪趴在她身上,和她详细说了起来。

“这个无常郎君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活动在这片河域的很多村子里。村民们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脸被遮住,一般人都没见过他的脸。他又很奇怪,来了以后,村子里开始不断有人失踪,可是同时又有很多村里的女人被他吸引,纷纷着了魔似的,想要嫁给他。无常郎君也不拒绝,来一个,他就娶一个做妾侍,但是又不把女人们接走,仍然是让她们留在自己家里。每天夜里,他都会选择其中一户人家,去陪他的妾侍,那些女人的家里人每天提心吊胆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家了。无常郎君夜里来的时候,会在房间外面敲女人们的窗,那时候还是古代,村子里的窗子都是油纸窗,朦朦胧胧的一层,无常郎君站在窗户外面,窗纸映上了他的影,也是模模糊糊的。无常郎君前来过夜,村里人以为那些嫁无常郎君为妾侍的女人们知道无常郎君的长相,去问她们,她们就描述起无常郎君的长相。

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这样,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那样,总之长相终归是不同的,年纪也总是有不同。渐渐的,那些村里的人发现,那些女人描述过的无常郎君的长相,如果是这个村里的女人,那她见到的就是另外那些村子里某个人的长相,总之见到的都是别村的,而且那些人,都是失踪了的。

村里人都说那些女人被无常郎君迷了心智,得了疯病。有一天晚上,无常郎君又来到一户人家,敲敲窗户,手映照在窗子上的影子干枯似爪,那户人家的女儿恢复了神智,看见了什么,惊骇之中和无常郎君推搡起来,结果把他的头给推下来了,那脑袋就滚在墙角。可能是村民们口头相传,有的人说他们其实说的并不是什么无常郎君,而是无头郎君,只是久而久之错话说习惯了,就还是一直称他无常郎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4 在门外

第三百七十一章——在门外

“这个无常郎君应该是本来没有头的,他把那些失踪了的村民的头换在了自己身上,村民们的头颅无法长期保存,很快就会腐烂,他换上的头最多只能支撑几天,所以他就需要不断地换头,那些女人才会看到他的长相和年纪总是不同的。”

毕竟是从不同村子里的村志里看到的记载,很多都很零碎,师清漪说话间整合梳理了一下,将这个无常郎君的相关全都告诉了洛神,最后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洛神道:“这些村子的村志既能允许外界记录,可以自由查阅得到,想来不是什么闭塞之所。这很好。”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也高兴起来:“对的,虽然我们很晚才过来,对这村子的风貌并不了解,但是应该不像是有些村子那样封闭,之前贵寿村和怙主村那样的,村里人根本不可能给别人看村志,更何谈公布出去。我想这片河段附近的村子们,虽然是有些邪门,但它们本身应该是不排斥和外面沟通的,最近不是说死了人还惊动了警察么,不管是村里人本来就没打算捂着,还是说这些事根本就捂不住,总之村子不封闭,我们获取信息也会更容易一些。”

大概是被师清漪这种高兴的语气所感染,洛神微微一笑,扇风的动作也一直都没有停过。

师清漪趴在洛神腿上,体内翻涌的燥热没有休止,但折扇带起的风柔和清凉,至少可以给予她那一瞬间的舒适,即使那瞬结束后,热浪重新席卷,可至少也有过片刻的惬意。这种惬意的感觉,就像她和洛神在竹林里乘凉,风徐徐穿过竹叶,飒飒轻响,带来竹叶的清香,就连那透出来的日光也是温柔清澈的。

师清漪抬起眸,突然不说话了,盯着洛神看。

那种惬意只有一瞬间,怎么够呢?

师清漪心想。

她开始觉得有点不满足了。

想再多加一瞬。

或者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月……

还是年年岁岁……

这种不满足像是会膨胀的*似的,慢慢延展,可最终还是不能够餍足。

洛神弯了弯眉眼,低声和师清漪说话,师清漪却好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耳朵里嗡嗡嗡的,只是一直盯着洛神说话时翕动的唇。

那唇水润,师清漪想着,如果她去吻她,会不会给她再添上一抹昳丽的红。

她的唇很软,师清漪再清楚不过了,而现在,她不但想去吻她,还想咬上一咬。那么柔软的唇,恐怕这一咬,就会咬破了,殷红的血会沿着两人相贴的唇,蔓延到师清漪的唇舌间。

那是……什么滋味?

……肯定很甜。

这样想着,师清漪牙关暗自打颤,身上突然一阵冷,一阵热。

她的发丝被折扇的轻风吹动,有些撩到她的脸颊上,洛神看见了,怕她不舒服,伸手过来捻起她脸颊上的乱发,轻轻拨到她耳畔。

师清漪浑身一悚,一下子攥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眼中神有些微变,师清漪并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从洛神那细微的表现来看,这一攥应该是攥疼了她。

师清漪看出来了,心尖一疼,可却还是像不受控制似的,仍然哆嗦着将洛神的手牵过来,贴在自己唇边。

想……

想要攀折她,揉碎她。

想要尝一尝她的甘甜滋味。

还想要尝遍更多。

师清漪浑身发抖,从心底里恐惧和厌弃自己这些荒唐想法,可是却又在这种战栗中感觉到恣意燃烧的快意。

她可能又要疯了。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知道自己要疯了。

眼睁睁地等着自己发疯,却无能为力。

洛神将折扇搁下,低下头来,眼里是无边静谧的夜,任由师清漪动作。

她看上去那么顺从,那么安静,被师清漪捏握的手也好似柔弱无骨,就好像师清漪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够折下这支世上唯一的,独具风华的花。

“你想如何。”洛神垂下了眼睫,喃喃道:“我都可以。”

师清漪虽然耳朵里轰鸣作响,却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

她喉间滑动了一下,手指有点发颤,最终还是慢慢松开洛神的手,压着嗓子说:“我渴了,想喝点水。”

“好。”

洛神看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倒水。

回来的时候,洛神见师清漪蜷在床上,担心她这个状态喝水不方便,就想扶起来喂她喝,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手碰到了她,下意识往后一躲,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也不敢看洛神,只是伸出了手,做个接东西的动作。

洛神沉默地将水杯放在师清漪的手里,师清漪接过,一口气全喝完了,递还给她。

“我有点困了。”师清漪低低道。

洛神点点头,看着师清漪躺下来。一开始师清漪还是蜷着身体睡,之后辗转反侧几下,又背过身去,洛神一直坐在她边上,安静地给她扇风。

师清漪虽然浑身不舒服,却还是强忍着开始规划起来。她一向条理分明,秉承只有准备充分,才没有后顾之忧的原则,更主要的是她现在脑海里纷杂混乱,急需要想些别的将里面某些危险的思绪压制下去。

她背对着洛神躺着,说:“……说起来那洞里可能有很多尸体,从腐烂程度来看也有最近才死的,这些村子最近肯定有一些失踪事件,说不定派出所那也备了案,能查到失踪名单详情。既然明天不用下洞,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分成三个组协作,一组去了解村子,一组去那片野草地探探情况,一组去派出所,试试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嗯。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洛神回应她。

之后师清漪又说了一些,但渐渐的,师清漪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了似的,能听到洛神也在和她说话,但是只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她感觉自己像被大火熬成了浆糊,最后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清楚。

她睡觉时身子蜷缩得更厉害了,双手紧紧抱着手臂,一副抗拒反抗的姿态,睡梦中还间断性地发着抖,洛神看了她好一会,眼神黯了黯,去浴室里打水。

师清漪夜里一直在不停出汗,洛神过段时间就给她擦拭一遍身子,擦完之后给她扇扇风,有时得再去换水,必要时还要把师清漪身上被汗濡湿的衣服换下来,基本上没有合眼的时间。原本两人洗完澡就是打算直接睡觉的,都穿的睡衣,为了行动更加方便,或许也是为了驱赶倦意,洛神换了一身平常穿的装束,这样也能让自己更精神一些。

到了后半夜,即使不断擦拭,师清漪换上的又一套睡衣也还是汗湿了,贴黏在肌肤上。她们这是出门在外,所携带的衣物自然有限,睡衣这样夜里穿来休息的,旅途中自然带得更少,洛神只得给师清漪换上日常穿的衣裤,换下来的衣服就拿去洗了,晾在阳台上,夜风吹着很快也能干了。

慢慢的,师清漪好像不再出汗了,洛神在温热的水里加了一点食盐,慢慢喂给师清漪喝,以此补充她流失的水分。

不需要再擦汗和换衣服,这才不那么忙碌,感觉到四周围都是寂静的,困意和疲惫难免一点点攀爬上来。洛神低垂着头,挨着师清漪坐着,闭上眼稍作休息。

直到感觉睡得并不安稳的师清漪搂抱过来,抱在她的腰上,洛神才又睁开眼睛,她摸了摸师清漪的脖颈,发现那里冷似冰。

师清漪整个人不断地往她身上靠,嘴里低低嘶着寒气,洛神把被子并作两层,将师清漪裹紧了,挨着她侧躺下来,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

师清漪一时热,一时冷,之后又再度发起热来,洛神随时在旁守着,等师清漪觉得热了,就把被子又撤走。

如此几次三番,后面终于平静下来了,师清漪的呼吸也均匀了许多,洛神这才把灯关掉,让她能更好地休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仿若梦呓般说了句:“……洛神。”

靠坐在床头闭目的洛神立刻醒了,师清漪又喃喃了几句,含混不清的,像要和她说什么,洛神贴过去听了听,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不知道师清漪想要什么,她只得直起身,打算将灯打开。

灯在床头,洛神开灯时得背对着师清漪的方向,她刚一起身,腰身突然就被身后一股力道狠狠箍住,洛神被这力道往后一带,重重地摔在床上。

她平常反应何等迅捷,这下子却像浑身软了似的,也不立刻起身,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任由黑暗中那道人影压住了她。

师清漪骑在洛神身上,将她的两只手抬上去,交叠着压住,呼吸之间气息紊乱,低下头来,缓缓朝她靠近了。

黑暗中她的身影轮廓模模糊糊的,比鬼魅更令人心颤胆寒。

几个小时不曾合眼的无声忙碌,隐忍支撑,仿佛在这一刻溃垮了似的,洛神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哽,低声说:“……清漪。”

师清漪呼吸越来越重,吐息很快落在洛神耳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包里……带着锁链,快……拿过来……捆着我……”

说话间她用来制住洛神的手略微松了松,之后又倏然握得更紧,反复几次,终于勉强松了松,洛神察觉到她这种下意识的自我挣扎,趁她略微松开之时,脱出手来,双手扣着师清漪的腰身一个侧翻,师清漪被她翻了下来,洛神借此脱身,下床去开灯,快步直奔行李包。

之前她就无意中看到了锁链,这下熟门熟路地将它取了出来,又拿出一条毛巾,利索地剪成好几块,一并带到床上。

洛神一向做事果断,干净利落,加之师清漪刚才压着她的时候手里松了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在那么痛苦的情况下叮嘱她去拿锁链,可想这件事对师清漪有多重要,她做起来也就更加快速。

于情,这怎么忍心。于理,这又不得犹豫。

师清漪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扣着被单,白皙手背上青筋暴起,床单早被她扯烂了。洛神跑到床边,锁链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双手自发地背到身后,左手死命攥着右手。

感觉到洛神有一瞬的停顿,师清漪回过头来,双瞳中的血已经开始弥漫,很快就要倾覆整个双眼似的,她**想要开口催促洛神,体内戾气横冲直撞,此刻竟难以说出词义完整的表达来。

洛神看她这样焦急,咬咬牙,开始给她上锁链。

这种锁链沉重,锁上之后以师清漪体内那种暴戾之气,肯定会剧烈挣扎,尤其是那些卡口,卡住手脚之后经过那样的挣扎,必然会勒破肌肤,留下血痕。为了缓解这种摩擦,洛神先将师清漪上半身用锁链捆了好几圈,双手捆在身后,等到要用卡口环卡住手腕的时候,她先用剪开的毛巾碎片裹住师清漪的手腕,保护好她的肌肤,再用卡口卡好,卡口环闭合形成的圈里会留有空隙,毛巾又是剪开的,裹起来也不厚,刚好能卡住。

卡口环有好几个,一个都尚不能轻易挣开,何况这么多数量,洛神捆完她的双手,还得卡住她的双脚,卡口与身体相接触的地方依然用软毛巾碎片垫着,不过腿上卡这么多要比手上更加难受,要是待会师清漪发起狂滚下床去,她就算想要站起来,也很快就会摔倒,要多疼就有多疼。

“腿上先卡一个。”洛神声音颤抖道。

师清漪大口**,使劲摇头,那意思是怕腿上只有一个卡口,她自己可能会崩断。

“无妨的,我在,哪里也不会去,待会你要是弄断了,我再……我再补上。”说到这,洛神眼角都红了。

师清漪弓着身子,算是默认了洛神的提议,又断断续续说:“你……到门外去,别留……别留在房里,把武器包都带出去。”

武器留在房里,万一让师清漪拿到,杀伤力更是可怖。洛神怕师清漪焦急之下急火攻心,只要师清漪说的,她都一一照做,立刻背起她和师清漪的武器包,朝门外走去。

师清漪**中带着点破碎的哭腔:“关……关好门,别……别看我。也别……别怕我。”

洛神听到这句话,脚下踉跄一下,停了下来,回头道:“清漪……莫怕,很快便会过去的。”

她闭了下眼,之后快步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虽说带上了门,洛神并没有彻底关紧,透过留出的缝隙往房里看,万一师清漪有什么事,她也好立刻进去。

师清漪被锁链捆缚,蜷在床上挣扎起来,锁链低低作响。只是她挣扎得很压抑,动静并不是很大,有时候就只是蜷缩着浑身发抖,只能听到她的**声,可想是她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勉强压制,要是真的只靠锁链,她若狂暴起来,成百上千条这样的锁链捆她,也不一定能困住她。现在基本上都还是靠她自己控制,只要她哪怕有一点动摇,积压在体内的戾气就会瞬间爆发,要将那些戾气压住,个中痛苦实在难以描述。

忍痛,太难了。

那是种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黑暗,因为害怕伤害,因为还想留恋温柔,因为还有诸般不舍,所以必须在心底等着折磨的终结,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洛神看到后面,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紧紧捂住嘴,双肩微颤起来。

咚。

一声轻响,突然从楼上传来。

洛神身子一滞,转过身,瞥向楼梯方向。

她们两人的房间离二楼楼梯口最近,和她们一起住在二楼的还有长生和千芊,至于雨霖婞,风笙,苏亦还有鱼浅都在三楼。这种小楼房一共三层,每层楼都有走廊,走廊两边设置了对流的窗户,一端在最里头,另外一端的位置就靠近楼梯口。

这声音好像是从三楼楼梯口那的窗户传来的。

咚。

又是轻轻一声,似乎有人在敲窗户,声音很沉闷,一般敲窗户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再说那是三楼,窗子底下又没有任何支撑落脚点,一般情况怎么会敲动三楼的窗户?

这时候,又是嘎吱一声窗户摩擦声响起,跟着又是一声,声音很细小,断断续续的。村里的小楼房用的窗子只是那种很老式的铝合金窗,往两边平拉的,关窗之后用一个卡子在窗户一侧卡住,这就相当于关紧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只是住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三楼的窗户是不是关紧了,听这个声音,或许有人正在打开它。

换做平常,洛神肯定会上去查看,但眼下的情势,她必须守在师清漪门口,不能离开。

不管在开窗户的是贼,亦或者不是人,是别的什么东西,对她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她见得太多了,早已淡然处之。可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上面的打算下到二楼来,发生冲突,刺激到房里的师清漪,师清漪就如同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细线,一旦感觉到哪怕一丁点的危险,她恐怕会彻底狂暴,之前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也就没有意义了。

而那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谁也没办法阻止她。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其他人肯定早就睡熟了,只是不确定是否有人幸运地没关手机。洛神拿出手机,一个一个拨号试探,发现除了鱼浅,其他人全都果不其然地关机了。

原本长生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关机习惯,后来住在师清漪的小区里,有一次她睡前跑到师清漪和洛神房里聊天,两人都要睡了,见长生过来,就和她说了会话,那时候长生发现她们都把手机关掉了,也有样学样,睡觉之前关掉手机。

只是洛神拨叫了几次,鱼浅并没有应答,也不知道是不是静音了,鱼浅睡着了没听见。即使无望,洛神还是给鱼浅留了条短信,说明了情况。

不能上楼查看,更加不能让楼上的下来,以免师清漪知道,正两难间,身后的门突然开得更大了一些。

洛神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战栗的红瞳。

师清漪已经将脚上的卡口崩断,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不过她上半身的锁链还是捆着的,双手背在后面,依然是被束缚的姿态。

哒。

哒。

轻微的脚步声从三楼传来。之后这脚步声离开窗户边上,到了楼梯处,一级一级地往下。小楼房的楼梯一折三绕,从下面根本看不到上面折进去的楼梯情况,只能听到隐约的声响。

师清漪肯定也是听到了那种诡异的声响,可她并没有看向楼梯方向,而是死死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被她这目光盯了,站在原地不动。

可能师清漪这时候还是有一些自我清醒意识的,不然她这看起来一脸大杀四方的暴戾之气,也不会在看到洛神后能勉强地压制着,好像生怕真的不小心把洛神怎么样了,只是咬紧牙关,勉强收敛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洛神,胸口因为压抑的**而剧烈起伏,看起来就是很凶,特别凶,超级凶……

可她就是看起来凶而已,也没别的什么。

总之凶得有点微妙。

哒。

哒。

楼梯上声音还在响着。

师清漪突然探过头来,咬住了洛神的衣领子,将她往房里扯。

洛神没防备她会咬她衣领子,身子往前一倾,走了一步才站好,师清漪双手被捆着,又不方便,咬着她衣领继续往房里退,洛神指指地上的武器包,师清漪红玉般的眼珠子转动了下,看起来

虽然凶,还是乖乖松了口。

洛神弯腰提起武器包,师清漪又咬住了她的衣领。

洛神只好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往房里走,师清漪又用牙齿扯了扯洛神衣领,洛神知道她的意思,把门关上了,反锁好。

楼梯上的响动越来越近,渐渐的,好像是来到了她们门口。

洛神贴在门上,侧耳静听。

师清漪也靠过来,贴在洛神背上,跟着听起来。

洛神转过脸来,师清漪靠在她背上,这一转,洛神差点亲到她的脸。

师清漪跟炸了毛似的往后一退,狠狠地瞪向洛神。

洛神:“……”

她其实不知道师清漪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师清漪尤为反常,虽然看起来红着眼睛一脸不高兴的,但是这种时候居然还……很可爱。

洛神贴着门继续听门外动静,师清漪这下在她背后蹭开她的长发,咬住了洛神的后衣领,就要往后拽。洛神怕师清漪总是咬她衣领子咬得牙疼,立刻跟着她走,师清漪松开她,和她换了个位置。

洛神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想在前面听。

以前不管是师清漪想在下面,还是想在上面,只要她自己想,洛神什么都依她,何况现在只是在个前面。洛神绷着脸,让师清漪在前面贴着门,她自己靠在师清漪后背上。

师清漪挣了几下,想要躲开,洛神怕她抗拒,本来有过想要走开的想法,免得刺激她。可发现师清漪之后又没怎么挣了,像是默默接受了,她也就继续贴着师清漪的背。

两人这样叠着,听起门来。

外面的声音也到了门口。

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来了。

咚咚,又是两声。

仔细一听,又不像是一般的敲门,声音响在门下方,好像是有人用脚轻轻在踹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5 声音

第三百七十二章——声音

外面的敲门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敲个一两下,死寂了一会,又继续敲。两人一直贴门静听,有时候那声音断掉的时间过长,甚至给人一种外面的已经离开了的错觉,然后敲门声突然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会这样敲门,当然不可能是来贼了,贼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暴露。也不可能是这小楼房里住的其他人,楼里住的都是知分寸的人,在现在凌晨两点多的特殊时间段里,就算真过来敲门,也一定是边敲门边开口说话阐明缘由,以便房里的人确认身份,绝对不会只顾着敲门,一声都不吭。

更别说这敲门声时有时无的,声音停住的那段时间,仿佛是刻意让人以为外面没动静了,吸引房里的人去开门查看,这种故意的目的性让人不寒而栗。

一旦打开了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九尾在一楼守着那只手,这门敲的响动虽然轻,但以九尾的警觉,必然会听到。但是现在九尾却反常地没上来,估计只有一个可能,九尾现在不在一楼。

洛神忖到什么,微微蹙眉。

门外又再度静了。

听着听着,前面的师清漪整个人都在往门上挤靠。她原本就在极力压制那种喷薄而出的怒气,可外面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一直在挑战她的忍耐力极限,她的脑袋在这种忍耐中越垂越低,双手交叠着被锁链捆缚在身后,手指弯曲成勾状,过度的力道使得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好像下一秒就恨不得崩断锁链,把这门给挠烂了,冲出去将外面烦人的家伙撕成碎片。

全撕了,就能清净了。

但她还是只贴着门,并没有动。眼角的余光偶尔瞥向身后的洛神,又立刻收回去。

咚。

咚。

声音重新响起,且一直响在最底下。正常情况下没有谁敲门会敲那个位置,除非是借助了什么别的物体,或者用脚踢。而选择用脚去踢门,通常会有很多种原因,比如说拿了很多东西腾不出手来。

又比如说,根本没有手。

洛神一直是贴着师清漪的背,感觉到师清漪那种压抑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不由退开了身,她想让师清漪远离这扇门,最好是能塞住她的耳朵,减轻外面声音对她的干扰。洛神顿了片刻,伸手轻轻搭在师清漪肩上,准备带她往房间里面走,师清漪甫一被她碰到,浑身就哆嗦了一下,往旁边的墙壁处走了几步避开,死死盯着洛神。

那双红眸中的血色炽热若翻滚的岩浆似的,甚至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细细声响,洛神担心扰到她的心绪,立刻停了下来。

师清漪将脑袋抵在墙上,看起来头痛欲裂。

太疼了。

或许冲出去,畅快恣意地把外面的一切都碾碎,才能得到一点解脱的快活。外面实在是吵得烦躁,真想捏碎对方的骨头,一寸一寸地踩在脚底下,看门外的东西是不是还能继续制造这种烦心的噪音。

捏碎了,撕裂了,痛快了。

然后呢。

……然后呢?

师清漪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洛神。

这一眼看起来虽然满是燃烧的戾气,却又尤为复杂,师清漪浑身也颤抖得更加厉害。洛神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她是想和外面动手的,但是又怕动起手来彻底发狂,到时候无法控制导致伤及旁人,这才压制着怒气没有冲出去。

都这样子了,还能留着这种理智,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忍受到了什么地步。门外再这样敲门多耗一分,师清漪所忍受的痛苦就深一分,必须尽快结束门外的境况,又不能正面冲突,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叫醒整个楼里的人,让他们全都出来,到时灯火通明,人又多,应该可以将外面敲门的吓退。

手机都联系不上,要叫醒其他人,本可以打开窗子高声叫喊,但这里面有一个忌讳。门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一直在敲门,却不吭声,对于这种未知东西,绝对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人的声音对某些东西而言是一种标记物,如果被听到了,就会永远被缠上。

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传闻。是说一个女学生在学校寄宿,有一天学校放假,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也有少部分学生选择留校,这个女学生就是留校的其中之一。晚上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睡在寝室,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敲寝室的门。

一直不停地敲,却没人吭声。

寝室楼里还有一些学生,这个女学生以为其他寝室有人找她有事,就在被窝里问了句:“谁啊?”

这时候外面立刻就有了回应:“是我啊。”

那女学生觉得这声音很陌生,不过听着可能是其他寝室的女同学,就多问了一句:“你说清楚点,你是哪个寝室的?叫什么?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会,门外还是说:“是我啊。”

这声音听上去变了,变得沙沙的,女学生顿时就害怕了,并且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贸然发出声音。门外还在敲门,并且不停说“是我啊”,她缩在被子里躲了很久,之后外面声音终于消失。又过了一些天,女学生这次放假就回家了,依然是半夜的时候,她听到玄关那边的入口门被人用力拍打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

她睡在自己房间里,却能听到外面敲防盗门的声音,可响那声音有多大,但是她家里的人却一个都没起来查看,好像是根本没听到。

只有她听到最外面一边敲门,一边说:“是我啊。”

她吓得不行,蒙着被子瑟瑟发抖,过了一阵,最外面敲防盗门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这女学生最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周围一片死寂。

咚,咚,咚。

这时候她所在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敲了起来。

卧室外有个声音清楚地说:“是我啊。”

正因为有诸如此类的现象存在,所以很多懂行的人都对将自己声音泄露给门外未知东西的事情十分忌讳。由此延伸的还有坟地,墓碑其实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门,古时候一些人路过坟地会大声说话或者唱歌,以此壮胆,却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做法,他们的声音会被门外,也就是墓碑那边的东西记住。

它们会跟着回去。

两人当然也熟悉这里面的门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高声叫喊的方式去叫醒其他人。

师清漪离开墙壁,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桌子,洛神立刻跟了过去。师清漪站在桌旁,她手被捆着,只能弯下腰来,用下巴在她的手机上轻碰了一下。

洛神知道她的意思,把师清漪的手机拿起来,快步走到电视机旁的功放音箱处。

老板家的楼房并不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当初装修的时候是考虑家里人自住,所以一些房间里家庭配套虽然旧,倒也比较齐全。这间房里有个电视,还配了功放音箱等,都是老式的,可能是当初老板家里谁装来唱歌的。这种老式的功放音箱系统因为接口限制,原本无法直接和如今市面上的智能手机相连,不过她们当初进来的时候有检查房间的习惯,看见这功放上还连了音频转换线,有了这转换线,另外一端就可以接手机耳机插口了,看来这套老式设备老板家里舍不得丢弃,仍在使用。

洛神把师清漪的手机通过转换线和老式功放连接好,回头一看,师清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这时门外敲门声又响起来,师清漪被这一刺激,原本肃杀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凶了些,洛神和她相视,她那凶戾的红眸刚好就对上了洛神。

师清漪原本是因为外面那东西才更加凶起来,这下突然对上洛神的眼睛,大概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那一刹那愣了愣,立刻扭过脸去,赶紧瞪着那扇门。

似乎是想澄清她刚才那一下只是想凶外面而已。

洛神眉眼微不可觉地弯了一弯,留着师清漪在那瞪门,自己低头在师清漪手机的音乐播放器里找音乐。

师清漪手机里存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古琴或者笛箫琵琶之类的古典乐器演奏的纯音乐,这些曲子大多清越婉转,没把人听睡了就不错了,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势。现在需要高亢的音乐去叫醒楼里的人,洛神扯了扯师清漪的衣服,师清漪这才回过头来。

洛神指着音乐播放器的界面,摇摇头,又指了下师清漪,意思是现有的曲子不行,让她推荐合适的。

师清漪蹙起眉。

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洛神身边,脑袋本来往前倾了倾,似是犹豫了一下,又站直了。

她们不能发出声音,以免被外面的东西听到,师清漪双手被缚又不能通过手机打字,如果要推荐合适的,她就必须得贴在洛神耳边,用非常非常轻的气音告诉洛神,贴得越近越好。

越近,就代表着接触越亲密。

可此时此刻,亲密是恣意的火焰,是伤人的刀刃,师清漪眼里心中都是戾气,对此颤抖地渴望,却又避之唯恐不及。

趁着洛神不注意,师清漪再度往洛神那边倾了倾身,洛神瞥了她一眼,她察觉到了,立刻又退了回来,再度瞪着门。

洛神朝她走了过去,侧过脸,耳朵往师清漪唇边靠。

师清漪浑身悚了下,赶紧往后退,每退一步,洛神就往她那边走一步,耳朵也贴过去,师清漪扭过脸看左边,洛神的耳朵就往左贴她唇边,师清漪看右边,洛神就往右边贴。

师清漪:“……”

咚。

咚。

门外响动再起,形势所迫,师清漪只得将唇贴在洛神耳畔,勉强耳语地说了几个字。

说完以后,师清漪就要偏开脸,洛神似有似无地动了动,耳朵擦过了师清漪的唇。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师清漪往旁边迅速挪了好几步,身子绷得笔直,睁着眼睛,血红血红的,似受了不小惊吓。

洛神无辜地做个手势,大概是想表达她并不是有意的,然后她快速打开窗子,站在窗边朝师清漪招了招手。

师清漪看起来一脸警惕,沉着脸不动。

洛神目光定定地望着师清漪,再度招了招手,师清漪看到她那眼神,这才走过来,站在洛神边上。

一切准备就绪,洛神把她自己的手机调出拍照模式,放在窗台上,又按照师清漪说的耳语,在师清漪手机播放器的在线网络曲库里找了一首音乐,点击播放。

这首音乐是运动员进行曲,常用在运动会上或者课间操之前的集合音乐,属于耳熟能详的曲子。

以前她们两带着音歌一起生活的时候,音歌当时就读的是特殊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学校会邀请家长们前去观看加油,运动会开了两天,音歌参加了很多项目,师清漪和洛神就坐在操场看台上听了两天的运动员进行曲。

运动员进行曲开场就高亢激昂,提神醒脑,很多学生第二节课睡得迷糊,一听这声音,立马就吓精神了,飞奔到操场去集合做课间操。现在播放声音调到最大,再经过功放音箱最大化的扩音,刚一播放,声音直冲云霄,整个夜空都撕裂了,房子也都跟着进行曲鼓点声哆嗦起来似的。大半夜放音乐影响睡眠,但如今特殊时刻特殊应对,比起睡眠,还是众人的安全要紧。

而这种音量,别说楼里的人了,就是坟里的粽子也能吓得蹿起来去做操。

声音震人耳膜,洛神将师清漪扳过来,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以免这种近距离的播放吵到她。

师清漪被捆着不方便,看起来是要被洛神这个动作惊得炸了,洛神一直望着她,师清漪被她望着,到底也没能真的炸起来,只好顶着她的这种柔和目光,凶瞪回去。

而察觉到师清漪乖了些,洛神这才放心了似的,目光转而盯着窗外。

如果待会外面的东西被吓跑,三楼的人都醒了,肯定不会原路从折返,根据就近原则,这东西最有可能是选择从二楼楼梯口的窗户那跳下去离开。如果真的跳了,洛神站的这个位置,有很大的机会能看到那东西离开的身影。

震耳欲聋的进行曲炸响凌晨,奏效尤为迅速,很快楼里的房间就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雨霖婞有起床气,大早上起来很多时候都可能不高兴,何况这个时间段被运动员进行曲吵醒,她浑浑噩噩中更加暴躁,也分不清音乐到底是出自哪间房,拉开窗户一痛乱骂乱吼:“谁啊!谁啊!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大半夜的放这么个音乐,给我站出来,是不是想和鬼一起做课间操!”

她扯开嗓子,骂得比那音乐更大声似的,再配合这震人心魂的进行曲背景乐,杀伤力更是惊人。

那群越野车队的男人们就住在她们不远处的另外一栋楼里,这距离自然能听到,很快就有个男人推开窗户对骂,听声音依稀是那刺头:“谁啊!谁啊!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大半夜的放着音乐骂人,给我站出来,是不是想和鬼一起唱山歌!信不信我弄死你!”

雨霖婞这下更是气炸了,起床气爆发,气沉丹田就是又一声骂:“对面的你给我滚过来!谁弄死谁呢!”

“你过来!”

“你过来!

两人你来我往的,就是不过来。

小楼房前坪里很快就蹿出去一个黑影,显然是门外那东西见全楼都醒了,从二楼楼梯口窗户那跳下来。这黑影太快,全身裹着一件黑色的怪异斗篷,从头裹到脚,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依稀是个人的模样,至于斗篷底下到底是不是活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神赶紧松开手,用窗台上早已准备好的那台手机连拍了几张照片。

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音乐是很快见效的,到拍完照,时间也只得一小会,为了避免音乐造成影响,洛神迅速把音乐关掉了。之前的寂静却早已不再,雨霖婞在楼上和那边的刺头对骂正酣,楼里的各个房间也有了不同程度的响动,长生和千芊她们全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洛神走向门口,师清漪跟了上去,站在洛神边上,洛神转动门把手,将门拧开。

这时候门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洛神刚把门打开,没防备门外居然有人在猛地踹门。被这一踹,师清漪和洛神将会同时受到门扇过来的冲击。而师清漪双手被缚,平衡力自然有所限制,眼看着门就要往她和洛神身上撞,这一撞非同小可,师清漪急得红着眼睛去咬洛神衣服,扯着她往后躲,猛退了好几步。

这一扯一退,虽然躲过了门的撞击,师清漪难以保持平衡,就要往地上倒,洛神一把捞住她,两人齐齐滚在地上,洛神抱着师清漪,身子垫在她身下,护住了她的头。

门被踹开,长生和鱼浅打头阵,长生一脸紧张地拉开了她的反曲弓,鱼浅那踹门的脚还没有缩回去,千芊祭出了金银小蛇,风笙,苏亦也是在后端着枪严阵以待。

鱼浅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了什么现代社会的荼毒,踹门时正气凛然,拿着个亮堂堂的手电筒搭在手上当枪使,这架势,就差喊一句不许动就齐活了。

一堆武器两条蛇并一只手电筒,全部对准了地上的两人。

师清漪正因为体内四处乱窜的狂躁而怒火攻心,这下倒在地上,立刻就像是全身抖出了防御姿态,硬生生从地上坐了起来。

而她这一坐,刚好骑在洛神身上,洛神怕她双手被铁链捆着,平衡不够会再倒下,下意识就伸手揽在她腰身上,将师清漪扶住了。这场景,实在有点一言难尽的不好解释。

众人:“……”

长生更是吓呆了,她被音乐惊醒,就觉出不对劲,出来碰上鱼浅说什么有危险,赶紧和大家一起带着武器往房里冲。这下看到自己的弓对着她的阿瑾和阿洛,慌忙收起来,站在那跟做错了大事似的,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一副自责张惶的可怜模样。

师清漪缓缓侧过脸来,周身寒气和戾气混合成一个大写的非礼勿视提醒,看着门外众人,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看,见,什,么,了?”

众人赶紧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师清漪盯着他们,又慢慢道:“记,住,什,么,了?”

众人还是摇头:“……绝对不会记住。”

“把,门,先,关,上。”师清漪说。

门立刻被关上了。

376 好凶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还请看完这次的作者有话说再看文,这关乎完结和以后这本书的很多说明,恳切希望大家看一下,么么哒,也很谢谢如今还留下来看文的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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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这本书需要分成两本来写,这一本到了一定剧情点就会完结,然后下一本接着这一本继续写,其实还是一本书,只是分成两本发表,所以到时候大家看见这本突然完结了,而剧情看着好像并未有交代完,也不要担心,还有下一本,具体的原因我后面的章节会详细和大家说明原因,这和晋.江给作者定的合同规矩有关,我也没有办法。

3:以后请大家千万不要在其他任何地方提及我的文或者我,就待在晋.江这里就好,这次更新我也没有在我的个人微博说,以后我也都不会怎么发微博了,就只是这里默默低调更新了,希望大家不要在其他任何地方提及我,让这本书这样安宁地连载下去吧,以前很多人到处提及,给我招来很多很多黑,我真的过得很痛苦,极大地影响到了我的写文状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在别的地方提及也千万不要去介绍我的文,谢谢,具体这个我到时候也会详细说明。如果真的尊重这本书,还请只是支持正版,然后在晋.江这里打分留言,投递霸王票营养液之类的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去除了晋.江文章这里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提及,谢谢了,如今情况那么复杂,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中继续写下去。

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 才正常显示陈景发在心里流眼泪, 我客气,你这小妖精倒是不客气呐,我叫你挑,你也不带犹豫推辞的。

师清漪伸手, 将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的一串红色手链拿下来,照着手腕比了比:“就它吧,我刚进来就看见了, 很喜欢。陈老板, 多谢你美意。”

陈景发看见师清漪拿了那串红玉手链, 心里立刻乐坏了。这红色手链是上个礼拜一个模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拿过来的,那农民说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 听说长沙芙蓉巷里收这些玩意, 就偷偷跑过来,要陈景发看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陈景发当时看不出这手链到底是由什么材质的玉料雕琢而成, 只是觉得罕见,不过手链很明显在地底下埋了很久,受了地气,表面光泽暗淡, 价值也大打折扣, 如果不是造型十分别致,陈景发还不大愿意收。

最后陈景发才出了一千块,就把这手链从那农民手里收购回来, 而那农民拿着一千块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一千块的手链和四万块的古砚台,谁轻谁重,傻子都明白,陈景发知道,自己这次又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师老板刚才看东西时,眼神明明很准,怎么现在却会挑上这么一件便宜货呢。

师清漪看见陈景发脸上遮掩不住的乐呵,也笑了:“哟,陈老板,你这比得了礼物的我还高兴呢。”

陈景发连忙摆手:“没,师老板你高兴,我才高兴。这东西不久前我才收购,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师老板果然好眼力。”

“是土里出来的,倒没错。”师清漪摸了摸那串红玉手链,之后揣进裤兜里,提起装古玩的提货盒,轻描淡写地说:“前阵子已经付了五万定金,剩下的款子,杨叔明天会打到你卡里。”

陈景发连忙上前,搓了搓,伸出手来:“成,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师清漪和他握手:“其实合作愉不愉快,主要还是要看陈老板你。我一直都很愉快。”

说着,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夏日热风吹过来,门上挂着的青铜风铃又阵阵作响。

陈景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烈日里,心说:这小狐狸,还挺难办。

师清漪走出芙蓉巷,立刻给老杨拨了个电话:“喂,杨叔,我拿到货了,你叫陈栋等下开车过来接下货,对,就在芙蓉巷口前面那条街,我晚点再回店里去点货对账。”

手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行,我叫阿栋过来。师师,那批货怎么样,陈景发那老小子,没在你跟前耍滑头吧?”

师清漪轻笑:“耍是耍了,不过没得逞。他给了我一个高仿的鼻烟壶,在那胡说海吹的,我没理他。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上次砚台那事败露了,打着送礼物的幌子给我赔偿,我就顺他意思挑了一件,看着还挺合称心意。”

老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居然在你面前造假,真是欠呐,他不知道,你杨叔我还是知道的,你那双尖眼睛,可比电子探测器还厉害,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不过话又说回来,陈景发这老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那些货,还是走得十分好,客人都喜欢,只要防止他动手脚,这生意还是可以接着找他合作的。我老了,阿栋经验又不足,我得慢慢教他,所以这阵子就得靠你多盯着点了。我知道你那边忙,以前店里的事也就没让你多操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毕竟这墨砚斋的老板,到底还是你。”

师清漪回道:“我明白。现在是暑假,教授那边交待给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顾看一下店面,杨叔你放心吧。”

那边静了片刻,老杨的声音才又吞吐地传来:“师师,师总昨天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面问起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就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师清漪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十秒,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我很忙,没时间。”

对话那头一声叹息:“师师,你听杨叔说,杨叔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有些东西,过了那么久,也该让它过去了,总是搁在心里头,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你不好受,师总她也不好受。”

“她会不好受吗?”师清漪掏出几张纸巾,垫在身后花坛边沿,坐了下来,“杨叔,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叫陈栋快点过来,我在芙蓉巷口等他。”

说着,掐掉了电话。

天气十分炎热,夏日骄阳烤炙大地,师清漪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花坛边沿,等着陈栋过来接货。她心情不大好,从掐掉电话后,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想去挪个凉爽地。

就这样坐了许久,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几缕乱发贴在瓷白的脖颈处,上衣也被汗水浸湿,黏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柔美的腰线。

师清漪叹口气,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再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串红色手链把玩。手链是由十八颗红玉珠子串成,玲珑圆润,虽然玉珠沾染了地气,色泽有些暗淡,但她却很喜欢。

在陈景发的无色铺里,第一眼,她就看上了它。

将手链放到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师清漪又拿它在手腕处比了比,最终戴到了左手上。

她的肌肤很白皙,像是细腻的白玉,而红玉色泽如血,红白相应,越发衬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只是戴上这手链之后,师清漪觉得心底涌出一丝凉意,不自觉有些空落起来。

她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这串手链,晃眼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纤长漂亮的手指镶嵌了一道朦胧的光边,而那十八颗红玉珠子,也变得更加玲珑通透。

越看越觉得喜爱,于是她也不打算放到墨砚斋去当商品卖,而是选择自己留下戴着。

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栋开车过来,把提货盒接回了墨砚斋。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杯冰果汁,一边喝,一边快步走去街道旁的泊车位取车。

酷热难当,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很少,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师清漪的果汁刚好见底。她一手拿着空果汁杯,一手准备掏钥匙去开车门,这时,她却感到有个冷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就抵在了她的背上。

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都要随着那个抵过来的东西,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把□□。

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枪口的直径,师清漪猜测身后持枪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枪口藏在了衣兜里,近距离贴对着她。这样一来,行人远远看见,也只会以为她们两人只是靠在一起说话而已。

大脑空白了几秒,师清漪低声说:“我是良好市民。”

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练,而又冷酷:“什么良好市民,你电视看多了。”

师清漪笔直站着,一动也不动:“我不大看电视,通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多。”

377 等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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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中出现什么章节显示问题,都可以在评论里给我留言,我会尽量回复帮助大家解决的,请放心,遇到一些情况也请不要着急。

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 才正常显示曹睿的这种情况, 很明显属于惊吓过度。

但是单单只是听了洛神那个关于“青头鬼”的故事而已,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如谢家佩都没有夸张成这样,师清漪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会惊骇到如此地步。

曹睿的童谣透露了一些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 师清漪在心底判定, 曹睿小时候肯定是遭受到了什么超越极限的恐怖,造成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然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师清漪连续替曹睿掐人中和刮痧鼻梁都没有作用, 萧言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说道:“师师,你给睿子狠狠扇一个大耳刮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清醒不过来。”

师清漪立刻否决:“积点德吧你。”

正说着,一只手伸了过来, 洛神单膝跪地, 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我来。”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稍微退开一些,给洛神留出余地。洛神低着头,解开曹睿最上面两颗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 让曹睿的脖子露了出来。她纤长两指扣在曹睿的右边脖子处,几乎到了靠近颈部大动脉的地方,猛地发力,下一刻, 曹睿咳嗽一声,眼睛同时大睁,恢复了之前的明亮,跟着就背过身开始干呕起来。

等到曹睿干呕的症状有所缓解,师清漪从大登山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曹睿。曹睿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苍白的嘴唇直打哆嗦,喝水的时候连水都有点兜不住,直接漏了下来。

尹青看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出了这种变故,面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担心,对曹睿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曹睿面如土色,抓着尹青的衣袖:“教授,我们不要往前走,前面有青头鬼,青头鬼是会吃人的。我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带出点哭腔,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阿姆娘就是被青头鬼吃掉了,阿姆娘她不在了,她被鬼吃了,遗体都没有给我留下来。”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去。

师清漪则想起了某件与曹睿有关的往事。

师清漪以前看过曹睿的个人信息表,曹睿的老家在湘西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民族那一栏里填的是苗族,而他的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填写了他爸爸曹毅成的名字,他妈妈的名字并没有写上去,那时候师清漪就猜测曹睿的妈妈大概是去世了,但是想不到在曹睿的描述里,他妈妈居然是这样恐怖的死法。

尹青肃然道:“曹睿,世界上没有鬼。”

曹睿音调提高:“我不知道别的,但是青头鬼肯定有的。小时候我很晚才睡,阿姆娘就唱歌给我听,唱的就是青头鬼,后来,后来她就被吃掉了!”

尹青眉头皱得非常紧:“曹睿,你是我的学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什么小孩子,应该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注意分寸。你先暂时好好休息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曹睿被尹青一顿训斥,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在场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凝重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萧言实在受不了,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教授,那个……我们还要沿着这条b墓道继续往前走吗?”

尹青回答:“当然,这座古墓还没有探索完毕,怎么可能就收工。”

萧言看着洛神,犹豫道:“可是教授,师师她表姐说……要不,咱们换条道进去,你瞧瞧睿子,这条道看起来很不吉利啊。”

尹青语气非常冰冷,虽然脸没有对着洛神,却是故意说给洛神听的:“青头鬼不过一个传说,曹睿只是小时候受到了惊吓,才会情绪失常。至于某些猜测,根本就没有半点科学根据,只凭借五指消失的隐喻而已,就能判断那里埋藏了机关?难道陵墓修建者就一定会按照这种诡异的思路来铺设布局?”

尹青以前多次主持发掘工作,那些墓虽然远不及这个墓这么复杂诡异,但是终究也会遇上一些小型机关,所以尹青对于机关这种东西还是有相当接纳程度的,换做以前的尹青,一旦发觉青头鬼五指的隐喻,绝对会谨慎地考虑机关的潜藏性。

只是这次不同,尹青非常顽固,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排斥洛神说的话,不相信洛神。

因为尹青有一个年轻教授的通病——那就是自负。

年纪轻轻就取得各项荣誉,深受上级,同僚们的赞赏与学生们的敬畏崇拜,尹青一直站在焦点处,正是这种自负,令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就该是她那些同学们所遵循考虑的,焦点的位置,不允许他人来取代。

可是自从洛神出现,这种焦点的天平,就开始向洛神倾斜了。师清漪自是不必说,在尹青看来,这个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现在很明显是倾向她家“表姐”的,而曹睿,萧言,谢家佩,都不同程度上地选择相信洛神,尤其是曹睿,洛神说出青头鬼古谣之后,深受青头鬼困扰的曹睿完全是将她当救星看。

这让尹青心里很不舒服。

洛神毫不在意道:“姑娘,你若认为我猜测得不对,自可以选择往前走,以便驳斥我。”

尹青站起来,冷哼一声,边往前快步走,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学的结果,总是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的,很快,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

尹青完全是在赌博。只要等下没有机关,那就证明她说的话,就是真理。

她的学生,将会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是他们的教授。

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师清漪正跪在地上照顾曹睿,突然听见尹青犟着脾气就要以身试险,洛神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心里一急,跳起来就要去拉扯尹青。

谁知道晚了一步,尹青刚踏入近处墓道上雕刻着五指尽数消失的区域,墓道的中央石板霎时间陷进去一个大暗坑,尹青一脚踏空,与此同时,两面墓壁吐出细密的箭雨,直接就朝尹青激射过去。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疾风一般掠过去,师清漪还没看见洛神是怎么出手的,下一刻,尹青就被洛神揽住,拉扯了回来。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师清漪却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洛神把尹青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尹青几乎要瘫软了。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尹青,慢悠悠道:“这位姑娘,此番经你亲自试探,敢问我的猜测可有失误么?”

尹青被洛神口中的“姑娘”那个称呼打击得半死不说,刚才又被这场变故一番惊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饶是她这么性子强硬的人,也再也扛不住了。

师清漪一颗心跳回原处,拿了矿泉水给尹青喝,又体贴地帮尹青擦拭冷汗。为了顾及尹青的面子,师清漪没有对刚才一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偶尔去瞥洛神的脸色。

洛神道:“现在可信我?”

尹青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颤抖。

等到尹青缓和好,师清漪这才站起来,拉着洛神走到一旁,轻声说:“你刚才干嘛要吓教授,她不比你会武功,是普通人,扛不住的。”

洛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么?是她自个顽固,此番不过令她长个记性罢了。她身为你敬爱的先生,我怎会令她当真遇险,自当护她周全,不敢令她丝毫有损。”

师清漪:“……”

洛神接道:“表妹,你怨我么,因着我吓唬了她。”

她的眼神非常柔软,好像晕着水泽,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虽然师清漪总觉得,她这种楚楚可怜像是装出来的。

378 等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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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有人在问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好这里多解说几次,还望不清楚能仔细看看哦,非常感谢。

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 才正常显示她薄唇翕动, 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 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 被师清漪挡下:“别拍, 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成不?”

那男人抬头, 看着师清漪的脸, 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 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 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pla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 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 cospla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女人侧过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可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师清漪有点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女人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师清漪这才想起她肯定不知道安全带是个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帮着女人系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这个一定要系好,车辆行驶过程中,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因为要系安全带的缘故,师清漪身体侧倾,差不多都依偎到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头顶乌黑的发旋,突然抬起右手,搭在了师清漪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手感,像是冰凉而轻盈的鸿羽。

师清漪今天穿的是一件浅咖啡色的掐腰衬衫,因为天气太热,解开了两粒扣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那女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窝处,手指滑腻冰凉,摸到她的肌肤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枪伤,由于师清漪快速凝血复创的特殊体质,现在已经愈合得很好。

师清漪的心底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帮那女人系好安全带后,师清漪连忙退回来,有点紧张地握住方向盘。

这女人,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不但不遵守交通法,还要对自己耍流氓?不能因为她是个古代人,就原谅这种令人义愤填膺的流氓举止。

师清漪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柔软的耳根处,莫名其妙的有点泛红。对方却只是微微阖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女人唇边噙着很淡的一丝笑意,终于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的伤,好得透彻了么?”

师清漪吃惊。

前阵子她才受的枪伤,要是换了别人,十天半个月里铁定是出不了医院的。现在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开车出门,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惊讶,而只问她的伤口好透彻了没有。

所谓好透彻,就是等同几乎完美痊愈的说法,两天时间,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凝血的特殊体质一样。

师清漪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明明前阵子才受了伤,现在能走又能跑。”

“不奇怪。”女人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她顿了一会,又说:“那天你受了伤,我去替你找水来喝,回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落寞。

师清漪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歉意。听对方的口气,当时她找了水回来给自己喝,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原地,而是阴差阳错,被那批登山爱好者抬到盘山道那边去了,应该很着急才对。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你去找水时,被另外一群人发现,他们救我下山医治了。”

那女人点头,嘴唇抿得有些白,轻声说:“如此,你没事就好。”

师清漪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说:“那天,谢谢你了。”

这时,后面响起了其他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现在正是疏散交通的时候,师清漪不能耽搁,连忙发动车子,滑了出去。等开到另一条比较开阔的路,师清漪找到路边的泊车位,熄火停车。

道路两旁间隔种着梧桐树,树叶密而宽大,遮天蔽日,比建设路那边要凉快很多。

两人坐在车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师清漪的适应和应变能力以及记忆能力都非常强,教给她的知识,她很快就可以接受吸收,融会贯通,好奇心旺盛,而且又比较善长周密冷静的思考,尹青教授就是十分欣赏她的这几点。而这种性格,正是做考古研究以及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

就因为师清漪的这种个性,她现在即使和一个古墓里出来的白衣女人坐在车里,也并不害怕。

师清漪本来就对考古十分感兴趣,又开着古玩店,对历史和古玩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出于职业病,她忍不住用惊叹又带着欣赏的目光,安静地打量起身边的白衣女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

当然,女人自己本身,也可以算作一个古董。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

“你在想什么,师姑娘。”

听到耳畔温软之声,师清漪晃了下神,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说:“没想什么。”

洛神觑着师清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我记得你之前见我,与我相谈时,胆子很大,并无不自在之意,怎地现下你好似有些怕我?我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前的人,吓到你了么。”

379 温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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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 才正常显示这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古玩店, 门口悬着一块刻意人工做旧的招牌:无色铺。

店子占着三间门面,还算宽敞。店里头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为了仿古, 连椅背桌面都雕了细致的古雅花纹。

两边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小小的方格,里面搁着各色古玩,为了吸引顾客,方格里面还安装了很小的冷光灯, 橘黄色的灯光晕霭, 照得那些所谓的珍珠玛瑙翡翠白玉, 光泽流转,十分扎眼。

长沙市的芙蓉巷里面,像无色铺这样的古玩店很多, 铺面拥挤, 成了长沙古玩交流和走货的重头市场。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的潘家园繁华, 但在长沙这地, 还是很有名气的。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 外面天气闷热,即使芙蓉巷缩在喧闹城市的深处, 也被烘烤成了一个大蒸笼。

无色铺的老板陈景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顾客, 正悠闲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闭着眼午睡。旁边的手机调到收音机模式,电台里正在唱着京剧。

就在京剧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时, 门口挂着的青铜铃铛空灵地响了几下,陈景发睁开眼,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大中午的,热死个人,居然会有生意上门,陈景发心想。

起身迎上去,陈景发才看清楚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的无袖上衣,下身也是浅色的修身休闲裤,衣着素雅,长腿细腰,面容犹如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陈景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类型的买家没见过,尤其古玩界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不学得圆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学了一手相人出货的本事。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来的是个老外,中国话很蹩脚或者根本不会说,陈景发通常都会坐地起价,能诳就诳,能骗就骗。如果来的顾客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又精明,说出来的话底子也深,陈景发就会好脾气地伺候着,也不敢去拿假货充数。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是大买家,而且还是那种识货的高眼光买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陈景发立刻做出判断,打扮像是大学城里头的大学生,估计只是来这转悠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毕竟在他眼里,店子里的随便一件小玩意,动辄价钱就上万,那些大学生就算喜欢,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闲钱来买个回去把玩。

想到这,陈景发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浓茶。

“陈老板。”女人对陈景发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而干净。

“哎,小姐,你还知道我姓陈呐。”陈景发有点诧异,放下茶壶,搓了搓手说道。

女人依旧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陈,还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温柔得体,青春靓丽,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和她年纪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经由千万年时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这个词,真的很相称。

陈景发有点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现在听她开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陈景发想了几秒钟,继续搓手,同时换上生意人一贯的笑容:“小姐随便瞧,看上店里哪个玩意,就跟我说,随意啊。”

女人站着不动,拿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只是笑着说:“上回陈老板你给杨叔邮件了一批新货的照片过来,杨叔在里面挑了几件,现在他叫我过来拿货。”

陈景发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老杨铺子里新招的伙计?”

老杨全名杨世荣,是陈景发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经营一间古玩店,有时候会来陈景发这里拿货。

芙蓉巷的铺面鱼龙混杂,走货渠道四通八达,有明有暗,主要还是做走货批发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园一样,相当于淘货地。而老杨的那间“墨砚斋”,开在闹市,装修精美,一年的铺面租金就价格不菲,只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陈景发的无色铺,档次要高出许多。

女人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师清漪,是杨叔的老板。”

陈景发知道老杨虽然在经营墨砚斋,但也只是替人看着,墨砚斋背后的老板,实际上另有其人。

算起来陈景发与墨砚斋生意往来也快有两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却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对方今天居然亲自登门造访,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景发尴尬地伸出手去,脑门上尽是汗:“原来是师老板来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师老板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刚我招呼不周,师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对屋里忙活的伙计喊了声:“阿成,快给沏壶好茶出来,有贵客。”

两人握过手,相互客套一笑。

师清漪之前进来时,已经将陈景发的态度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生意人千张脸,心里早就有数,轻声说:“我不爱喝茶,别麻烦你家伙计了。”

陈景发陪着笑,点头:“也是,我在师老板你这么大时,也不爱喝茶。年轻人嘛,就爱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么的,图个开心痛快嘛。你打外头进来,天那么热,怎么着也得先喝点东西解解渴,咱们才好谈拿货的事。我这冰箱里头什么都有,随便说个,我叫阿成给你拿。”

陈景发清楚,墨砚斋是无色铺的大客户,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怎么也不能给她怠慢了,得好好招呼着,财路才不会断。而且对方虽然是老板,看上去却不过是个青涩的姑娘家,整一大学生模样,估计心思也深不到哪里去,好好哄骗着,生意还不就滚滚来了。

陈景发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师清漪看着他的脸,抿唇一笑,挨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老板你真是客气。那麻烦你给我一杯牛奶。”

陈景发皱眉:“牛奶?”

师清漪挑眉:“恩,牛奶。陈老板,你不是说你这,什么都有?”

陈景发忙不迭地接口:“有,当然有。阿成,把茶换了,给师老板倒杯牛奶出来。”

嘴上这么招呼,陈景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奶都没断,还敢跑来自己拿货,估计那些货是清朝年间还是民国时期的,还都傻兮兮地分不清楚。

上回老杨派了墨砚斋新近招的一个年轻伙计过来拿货,陈景发使了掉包计,将一方绝对高仿的古砚台混入那批货物里头。那古砚台仿得十分逼真,老杨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即使他亲自来,十有**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那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什么也没发现,就将那批货物带回去了。

陈景发这次掉包,阴着得了好几万的便宜,而墨砚斋那边也一直没瞧出端倪来,他就更加得意。其实货物交接最关键的,就是初拿货的那个阶段,派眼睛尖而又稳重的伙计过来拿货,货物运回去,之后老板其实不会再那么仔细分辨了,所以拿货的那个人至为重要,又被业内称作“棋盘手”。

棋盘手很难做,既要阅历深,分得出真货赝品,又要眼神毒辣,辨得出好坏瑕疵。毕竟古玩不比那些普通商品,上面多出一个小黑点,价值都会大打折扣。以前墨砚斋的棋盘手就是老杨本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大好,才换了另外的伙计过来,陈景发就趁着这当口,欺负那天来的棋盘手是个青头,以假乱真调换古砚,背地里谋取利润。

看着师清漪柔美的年轻模样,陈景发直接就给眼前坐着的这个墨砚斋小老板兼新棋盘手,暗暗估了个分:五十分。

小绵羊,很好骗,还很养眼。

师清漪从伙计手里接过冰牛奶,抿了一口,透亮的玻璃杯里盛放着洁白的液体,衬着她捏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白皙。

“陈老板,麻烦你叫你家伙计把杨叔定的那批货拿出来,我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喝过牛奶,师清漪开门见山对陈景发说,声音温柔,里头仿佛晕着水似的。

陈景发吩咐一声,货物很快就送到了师清漪面前。

这次东西不多,只有大概牛奶纸箱大小的一盒。提货盒是专门定做的,外面是一层质量轻却很结实抗摔的合金板,中间垫着厚厚一层防震海绵和软布,最里面才是经过特殊包装的贵重货物。

师清漪低下头,戴上贴肤的白色手套,慢悠悠地将货物包装仔细拆开,对照清单查看。总共是一只清朝的鼻烟壶,两块莲花形状的古玉,一块清朝时的古剑剑格,还有一方底部镂刻兰花的石砚台。

看货时,师清漪一声不吭,目光落到掌心的鼻烟壶上,淡淡的,宛若古井之水,澄澈,而又波澜不惊。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鼻烟壶,像是轻抚情人的脸那样温柔。

陈景发在旁边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和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没底,空落落的,额头开始不停往外冒汗。

只有陈景发自己知道,师清漪正在看的那只鼻烟壶,是高仿的。真品前几天被他以高价卖给别人,但是老杨之前就在邮件里相中定下了,他又不能失信,只能从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门路里,弄来这只高仿的鼻烟壶滥竽充数。

过了大概两分钟,师清漪抬起头,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笑:“陈老板。”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惹得陈景发浑身一个激灵。

陈景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琥珀色眼睛看东西或者看人时,都十分专注,专注到像是要将一切都吸走一样。

380 温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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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温柔(中)

门已经开了片刻, 浴室里的白雾渐渐开始散开。只是终究隔了道门,就算雾气散了, 里面的人也是半遮半掩的。

师清漪看见洛神长发上的水滴落下来,落于她白皙的裸肩肌肤, 恍若珍珠缀在无瑕的美色上。

视线再往下看, 师清漪的唇就抿得越发的紧了,呼吸也急促了些。

“你说你不会来浴室看我。”洛神问她:“那现下是在看什么?”

师清漪一听,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了,眼睛瞪着浴室的门。

“原来在看门。”洛神看过来的时候眼底雾霭, 微阖了阖眼, 继续问:“门, 好不好看?”

师清漪:“……”

“我要沐浴了,得将门关上。这门你还要站在外头接着看么?你仍可以点头, 或摇头, 来回答我。”

师清漪缓缓摇了摇头。

她虽然从头到尾都绷着脸,点头或摇头的时候看起来倒是顺从。一般来说与什么乖巧之类的词语牵扯上, 总会带着甜美的色彩,可她现在就是有种很不开心的乖巧, 好看的眉微微拧着, 嘴唇抿出不悦的弧线,仿佛下一秒戳一下她的脸颊,她就要狠狠地瞪过来,偏偏还给人很听话的感觉, 可谓例外。

洛神看着她,声音更轻柔了些:“那你去凳子上坐着,等我。”

师清漪转过身,走回了凳子那边,端正地坐了下来。她抬起头,又看了浴室那边一眼,洛神还没有进去,一直在门口注视着她,她被洛神捕捉到了目光,立刻又垂下头去,看着地面。

她低头坐着的时候很安静,可能是双手被捆着,一个人坐在那的模样,又有些孤独可怜。

洛神凝望了她一会,垂了眸,关上了浴室门。

一段时间以后,洛神洗完澡出来,站在插座附近,接了电吹风吹头发。吹了几分干,头发保持着些微润泽的水分,她就停下了,转而换了一条干毛巾一边擦拭,一边坐到了师清漪旁边。

洛神看着师清漪身上的锁链,道:“若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拆了,便告诉我。”

这回没等洛神给出摇头或点头的选项,师清漪就点了点头。

洛神唇边微有笑意,也不再说什么了,将微润的长发偏到一边肩头,裹着毛巾一手轻拭,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手机,低头看了起来。

她看的是之前拍的一些照片。那个敲门的从二楼窗户跳下来,她拍到了几张对方远去的背影,之后又拍了些田里的脚印,她先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重新切回第一张,仔细观察起来。

师清漪的凳子与洛神相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个半缺半残的部分。师清漪知道洛神在看什么,可她看不清整体,又不愿意坐到洛神身边去,她顿了片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洛神当然察觉到她这起身的动作,却没抬头。

师清漪离开凳子,悄悄走远了一些,站在洛神斜后方的位置,视线越过洛神的肩膀,能大致看到洛神抬起来的手机屏幕。

只是这角度虽然可以将那小小的屏幕收入眼底,无奈距离却有些远,一般人哪能看得清上面显示的内容。

师清漪沉着脸,闭了下眼。

等到她睁开的时候,她眼底点起的漩涡仿佛将她这双眸带入了另外一个别样的世界,星辰在里面熠熠点亮,远处的每一粒微尘,都在她眼中一览无遗了似的。偏偏这个时候,她这眸子又如红宝石般泣了血,炽热跃动的红与那星辰光华难得地融为一体,每一眼,都似绽放了无与伦比的摄人美丽。

师清漪站在那个位置不动,眼睛盯着洛神手机的画面,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落入她眸中。

那个敲门的逃跑时,身上裹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现在从照片上看起来,那斗篷隐在夜色中,画面定了格,比当时奔跑时看到的景象还要更为诡异。只是因为对方身体被斗篷遮住,手和脚其实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这个人在跑步时,姿态尤为古怪。

通常人在奔跑的时候,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但是这个黑斗篷却正好相反。他一边往前跑,上半边身体却在后仰,与他本身的奔跑动作结合在一起来看,就像是他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在一个协调度上。

尤其是肩膀上面的脑袋,也是不受控制似地朝后仰,如果照这种后仰幅度继续发展下去,估计仰不了多久,就能从背后看到他脸上翻起来的眼睛了。

洛神查看的速度很慢,看完第一张,她才轻触屏幕,换到第二张,师清漪就站在远处默默跟随她的动作,一路往下看。

田里的脚印也是一长一短,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的脚,但却偏偏长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这里面的门道,不言而喻。只是与之前草地的脚印有很大不同,是另外两只不同的脚印,毕竟草地里那副拼接尸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也不能再四处走动了。

终于将照片查看完了,洛神回过头,看了过来。

师清漪被她看了个正着,眼中那片辨微的星光都来不及撤去,只得立刻扭头,盯着墙。

洛神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师清漪坐了回来,静静地看着洛神继续擦拭长发。

“你也想再洗一次么?”洛神看她额头的发丝都被不停冒出的汗润湿了,道。

师清漪现在是不舒服,见洛神从浴室出来,其实也想去冲个澡,可她现在这样也不方便。

“我可以帮你。”

师清漪的背顿时坐得更加笔直,显然惊到了。

然后摇头,一连摇了好几下。

洛神似乎还想与她说句什么,谁知道这时候,门咚咚地被敲响了。

两人经历过之前敲门那件事,现在一听敲门声,面色不约而同地沉下去,洛神朝师清漪打个手势,让她不要动,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幸而这次敲门声还伴随着长生低低的问话:“阿瑾,阿洛,是我。”

师清漪:“……”

洛神过去打开门,长生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正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她看见洛神过来开了门,就立刻停止了拿手机的动作,小声道:“我在门缝底下看见你们里头有灯,料想你们应当没睡,便过来了。”

长生一边说,目光往房间里的师清漪身上打量,声音更低了:“我若是进来,会影响到阿瑾么?若是有影响,那我把东西放下便走。”

她这问话声音虽然低,可师清漪听力敏锐,也听到了。洛神转身看了她一眼,师清漪就点点头。

“不会。”洛神领着长生进来,把门关上。

长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跟洛神说话:“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今夜出了那事,我不该再敲门,应当手机告知阿洛你的。可下意识便敲了两下,可吓到你们了?”

洛神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怎地这么晚还不睡?”

长生悄悄打量着师清漪,见她红着一双眼睛闷声坐着,也不敢太靠近,于是向洛神道:“我……我怕阿瑾肚子饿,想给她送点东西吃。”

师清漪:“……”

“你怎晓得她会饿了?”洛神道。

长生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我上楼时,其实并未立即回房,而是在楼梯处待了片刻,见你去了厨房。厨房门开着,能看到冰箱的一部分,我见你打开冰箱查看,便想着你是不是准备做些宵夜给阿瑾吃,但是冰箱里又没有材料,可想这宵夜是不成了,便给你们拿了些吃的来。”

临行前师清漪特地准备了很多零食之类的,长生很喜欢吃,师清漪又疼爱长生,所以装食物的背包在长生那边,方便长生随时拿取。

洛神道:“聪明。”

长生被洛神夸了,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跟含了蜜糖似的。

她打开袋子,将里面的食物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种类很多,都是她爱吃的。跟着她撕开一个栗子糯米团的包装,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师清漪的脸色,想喂到师清漪嘴边,又不敢,于是在那踟蹰起来。

洛神轻轻笑了笑:“莫怕,不咬人。她只咬衣领子。”

师清漪:“……”

长生惊讶起来:“她咬了你衣领子么?”

“偶尔。”洛神眯着眸子道。

师清漪:“……”

“阿瑾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现下不想说话,无妨的。”

长生这才放心了些,壮着胆子将那栗子糯米团递到师清漪面前,软声说:“阿瑾,你吃一个。你今夜里不曾歇息好,这个时辰定是饿了,你权且用这个先垫补垫补,糯米做的,还是能充饥的。”

师清漪殷红的眼珠转了下,目光落到那洒了栗子粉的软糯团子上。然后她又看了长生一眼,看到长生眼中殷切的光。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长生道:“那我给你换一个。”

师清漪没说话,略微倾了倾身,就着那糯米团咬了一口。

长生顿时欣喜起来,像是得到了肯定似的看向洛神:“阿瑾她吃了!”

“你喂的。”洛神鼓励她:“她自然愿意吃的。”

师清漪默默咀嚼完那一口糯米团,偏过脸去。

长生又有些哀哀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再度看向洛神:“……她又不吃了。”

“我来。”洛神从长生手里接过糯米团的包装。

走到师清漪面前,洛神柔声道:“饿么?说实话。”

师清漪点头。

“这个味道你喜欢么?”

师清漪又点头。

洛神得到了回答,就将之前师清漪咬了一口的糯米团再度递到她唇边:“长生喂的,你吃了一口。我喂的,你要吃么?”

师清漪这回倒是速度很快,又吃了一口。

洛神看着她,眉眼微微弯了弯。

然后洛神见她脑袋再度垂下去,过了一会,能听到师清漪用十分轻的声音,有些闷闷地问道:“你……饿不饿?”

她终于难得又说了一句话,虽然有点挤出来的僵冷感觉,不过洛神听到了,先是怔了下,跟着笑意又深了些:“与你一样,我自然也饿了。”

师清漪就抬起头来,盯着洛神手里那还剩最后一口的糯米团。

她也没说话,只是看完那糯米团,又看洛神。

洛神当然懂她的意思,笑道:“好,我也吃。”

说着,将最后留的那一点糯米团咬了咬,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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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写到这个时间点,我也好饿……

我这么可爱,投喂我一个栗子糯米团也好啊……【咦。

381 温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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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叶臻讪讪地缩回手, 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 开始咀嚼。

展飞举着□□, 小心地走到石台旁边,仔细看了很久,才说:“董哥,没有起尸迹象。”

董哥做个手势,旁边几个办事利索的弟兄立刻点头会意, 拿起工具, 开始着手小心地撬开白玉台上罩着的外壳。开启水晶棺是一件格外细致的活, 幸好开棺的几个男人都是“专业人士”,过了半个小时, 水晶外壳被他们轻手轻脚地启下, 放到了一旁。

“这玩意太大太重,不好搬运, 容易暴露目标。不然,老子还真想把它弄出去。”董哥拿脚踢了下水晶外壳, 看上去有点可惜, “展飞,你过去,看看那只粽子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展飞凑近白玉台上的白衣美人,眼里尽是迷恋之色。他伸手, 在那白衣美人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啧啧赞叹:“瞧这肌肤水灵的,就和摸活人一样,太他妈极品了。”

师清漪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展飞动作,拳头攥紧了。

展飞胆子更大,咧着嘴,掀开了那白衣美人的部分衣襟。看见脖颈处肌肤似雪,锁骨精致漂亮,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董哥,你看这……”

“展飞,你不会起了那龌龊心思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个死人,这身古代打扮,肯定是个好几百年前的大粽子,你受不受得起啊?”宁凝拿起枪,在一边冷笑着看热闹。

展飞嘿嘿两声:“宁姐,说是死人,看上去却跟睡着了似的。真是……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不到成了粽子,真是浪费,好歹也留着给我过个瘾不是。”

董哥打着狼眼手电扫了一下,晃得在场众人的脸一片青白:“别废话,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味道。别磨磨蹭蹭,快点把她衣服剥了,这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腐烂,肯定特别值钱,什么薄衣金缕,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老外还就好这口。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别的宝贝,全都弄下来,尸身不腐烂,要么是灌了药,要么是嘴里含了定颜珠,全都给我取出来。”

展飞兴奋地说:“我来,我来。让我来搜一搜这美人的身。”

弯下腰,就打算去剥那白衣美人的轻软衣衫。

“拿开你的脏手。”突兀地一声轻斥,冷冷地在墓室里响了起来。

大家都扭过脸,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师清漪抿着唇,瞪视台上的展飞。

展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混混,立马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敢再说一遍?”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停驻着一片冰雪:“拿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你他妈敢……”展飞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纤丽身影宛若轻捷的燕子,跳到了石台上,抬腿,对着展飞的右手手腕来了一个漂亮的飞踢,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展飞手里的枪立刻飞了出去。师清漪准确地把枪接到手里,攥紧展飞,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狠狠地顶住展飞的太阳穴:“都别动!”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除了叶臻以外,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师清漪。

董哥举着枪,冷笑:“真想不到,你这娘们装柔弱装得倒挺像,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师清漪皱眉:“你们要是敢乱动,我立刻就打死他!”

“不,不要!老大,弟兄们,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展飞被冰冷的枪口顶着,吓得腿发软,差点当场就要尿裤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娇媚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爆发力,还会这样突然地发起狠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好色,多摸了那白衣美人一把,就把她给惹毛了?

展飞一边发着抖,一边在心里咒骂。妈的,老子又没摸她男人,只是摸了一只美人粽子而已,这娘们至于这么跟老子拼命吗?

叶臻觉得可惜,对师清漪劝说道:“师小姐,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现在玩过了,我们老大肯定会要你命的。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乖巧听话,帮他开完门,最后,他也许就会放过你。”

师清漪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叶先生,你自己也说,是‘也许’了。”

叶臻语塞。

董哥则冷笑:“小娘们,展飞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你觉得你能威胁到老子?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成天在死人堆里打滚,老子什么也不怕。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这倒斗,老子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然被你日后捅到局子里去,老子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叶臻,你不要骗她了,留着这些花言巧语去哄你的其他相好吧。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叶臻咬了咬牙,不敢再说话。

董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突然来了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展飞的大腿上,展飞的登山裤立刻被打出个大洞,鲜血飞溅。

宁凝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们看到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脸上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被利益驱动,才聚集在了一起。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干自己的事。

展飞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董军,你这个冷血的畜生,老子干你全家!”

董哥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小娘们,看见了没,你根本威胁不到老子。下一枪老子就打爆展飞的头,然后,再来爆你的头。啧,你这张脸,可惜了。”

师清漪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残忍,视人性命为蝼蚁草芥,嘴角勾着,在心底冷冷地笑了。

她松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展飞,一个人在白玉台旁边,站直了身体。乌黑柔软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时那温柔中,却带着几丝决绝。

“我早知道了。在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面前,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她的眼睛,安静地看向白玉台上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的睫毛很长,仿佛有风拂过,微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她眉心之间点染的朱砂,嫣嫣红红,好像在泣血。

师清漪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一笑。

董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你刚才这么紧张这只粽子,你如果死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

叶臻紧张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老大,我求你,你别打死她。我保证,师小姐她绝对不会去局子里找警察乱说的。”

“你那保证算个鬼,嘴巴长在她脸上,她要是活在人世,不会把今天这事给抖落出去?”董哥扭过脸去,看着叶臻,“我看她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什么破研究生,怎么会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又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威胁老子,你又拿什么来保证。”

叶臻还想再说话,却被董哥瞪了一眼。

“老,老大,老大你看!”这时,队伍里发生骚动,几个男人都浑身发起抖来。

董哥不耐烦:“喊什么喊,见鬼了?”

宁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这次她居然也变得哆嗦起来,举着枪说:“董哥,起来了,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董哥转过头,脸色立刻僵硬。

师清漪站在白玉台后面,也惊讶得连身体都动弹不了。

白玉台之上,那白衣女人一手撑着台子,缓缓地抬起腰身,坐了起来。

乌黑长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懒懒地散在雪白肩头,上面缀着一条束发的银白色发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起身之间,玉佩上的长流苏优雅摆动。

探照矿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旖旎流转,连睫毛上都沾染着薄薄的光晕。

世上所有的柔光,好像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刚刚才睡醒,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粽子起尸时的僵硬之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而现在,幽幽醒转。

白衣女人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她的眼眸乌黑若夜,灯光晕在她眼里,像是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你们,着实吵闹得很。”她冷冷地,说了第一句话。

说话古腔古调,嗓音清澈幽冷,像是珠玉落在地上。

师清漪怔住,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

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pla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pla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382 生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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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大惊失色,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扑过去, 抱住了白衣女人, 挡在她身上。

子弹不偏不倚,刚好从后面打进了师清漪的右边肩膀,鲜血立刻爆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无袖上衣,白皙的右手臂上,满是血渍。

钻心剧痛侵袭,师清漪疼得身体整个蜷缩起来, 紧紧抱住那白衣女人, 几乎要掉眼泪。

那白衣女人蹙了蹙眉, 只觉眼前一干人等, 甚是诡异。

尤其是那名身形魁梧的刀疤男子,衣着古怪, 出言粗鲁, 手中持有一物,状似机括, 从里面喷出的暗器,竟然有这等惊人效力。若不是眼前这位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子替自己挡了一记, 恐怕眼下受伤的,便会是自己了。

她伸手扶起地上呻吟的女人,低下眉, 想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定然要厚报于她。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愣住,盈盈的一双眼里,涌起了水雾。

有些东西,天注定了,就是缘。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不管时光沉淀多久,都不会断。

她是你的。

就会是你的。

永远,也不会改变。

那白衣女人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师清漪的脸看,看上去像是十分震惊。

师清漪呻吟一声,心里面觉得怪怪的,不过情势所逼,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起尸的粽子了,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别愣着,快躲开,他们有手枪!”

白衣女人侧脸,冰雪眸子凌厉望去。手枪,这便是那小型黑色机括暗器的名讳么?这等暗器名讳,倒是闻所未闻。

董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死马当着活马医,匆忙扣下扳机,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白衣女人目光锐利如刀,看着那子弹迎面飞来,捕捉细致,按着师清漪躲下,那子弹刚好从她们俩的头顶上方擦过。

白衣女人冷眉一挑。此等机关,不过尔尔。

站起身,雪白足尖轻点在白玉台之上,宛如一只优雅白鹤一般,踏空而去。双手抓住悬空的其中一条锁链,轻盈在空中晃荡,同时抬脚,对着持枪的董哥迎面一踢,董哥挨了一下狠的,立刻就连人带枪飞了出去。

董哥一米八八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大块头,被这白衣女人轻轻一踢,居然飞了出去。叶臻和宁凝他们在不远处看着,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

董哥吐出一口血,察觉自己撞到的地方不大对劲,往身后一摸,发现竟然是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圆环。

那圆环往里面凹陷,又开始慢慢地往外面回弹,分明就是古墓里藏着的一个机关。

董哥吓得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出岔子了。

师清漪中了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朵里则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类似机关运转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正是之前进来时的那面需要鬼链开启的门墙。

“门……门就要关了。”她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关了门,就不能原路……回去了。”

董哥顾不得身上的伤,跳起来,立刻就往门墙那边跑,宁凝和其他的弟兄们不是糊涂人,也都跟着董哥跑了起来。

很快,董哥和宁凝以及其他的男人跑到了门墙外头的夹层中,像是见鬼逃难一样,又沿着盗洞慌慌张张地往外面爬。

剩下叶臻对着师清漪大喊:“师小姐,快走!”

师清漪右边肩膀上全是血,几乎要晕过去,两脚打颤,只能哆哆嗦嗦地往门墙那边走。

叶臻满头大汗,眼看着凹陷的机关回转,那边门墙马上就要闭合了,心里一急,就想着过来拉扯师清漪。谁知道这个时候,那白衣女人早已跃到师清漪身边,伸出手,一个公主抱,将师清漪拦腰抱了起来,往门墙处疾奔。

这个动作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她抱着师清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叶臻连忙追上去。

白衣女人抱着师清漪,出了墓室。

师清漪缩在她的怀里,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对方胸口处萦绕着温软馥郁的香气,冷冷的,像是梨花清香,很好闻。

叶臻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古代的白衣粽子,怀里抱着他中意的女人,弯下腰,进到了盗洞里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过还是打起狼眼手电,硬着头皮赶了上去。

叶臻手里的狼眼手电灯光四处乱晃,映照得盗洞虚虚实实,透出一股格外狰狞的感觉。

他狼狈地爬出横向盗洞,到了竖井盗洞的下面,抬起头,看见那只白衣粽子怀抱着师清漪,足尖轻点,像只优雅白鸟一样,轻盈地跃出了盗洞洞口。

“居然连尼龙绳索都不用,就上去了。”叶臻几乎要哭出来,“祖爷爷,祖奶奶,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

金庸老先生诚不欺我也!

叶臻努力克制住张大的嘴巴,眼看盗洞里再没别人,连忙抓住尼龙绳索,利索地爬出盗洞。出去一看,外面空无一人,董哥,宁凝以及其他几个弟兄,他们受的惊吓不轻,早就坐着路虎逃跑了。

可是,白衣女人和师清漪,却也不见了踪影。

叶臻垂下头,突然就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白衣大粽子,居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还把他最惧怕的,身高一米八八,拥有八块腹肌的董军老大,踢得当场吐血飞出去。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公主抱,还把他的师小姐给拐走了。

叶臻拿手拢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对着山林大喊:“师小姐,你答应我的电话号码呢?”

此时,靠近盘山道,距离盗洞已经很远的一处空地上。

“清漪,清漪。”

师清漪昏沉之中蹙眉,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却温柔的轻唤。

那呼唤熟悉,一声一声,点到了她的心尖之上。

上衣被扯下,露出莹润的肩头,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师清漪感到浑身都酥软了,光裸的肩膀处,好像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正在刺进来,生生地在她伤口上折磨。

她疼得泪眼朦胧,睫毛轻颤着,像是娇柔的蝴蝶。

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疼……”

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哄着她:“乖,你乖一些。那暗器如斯厉害,留在体内分外危险,需得将其取出。清漪,你且忍一忍罢。”

怎么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带着一股子古人的腔调。这又不是学生在背文言文。

突然,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

这,这好像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只白衣粽子的声音?

一只粽子,居然会说话,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对方啊。

到底哪里不对。

师清漪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力气开口。肩膀上则被拉开一道口子,身边那人捏着一把匕首,以极其准确凌厉的手法,将子弹挖了出来。

子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浑身发着抖,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很快,一条被撕下的白色衣衫布条,塞在了她的枪伤处,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止血包扎,动作十分纯熟。

感觉到搂住她的那双手就要离开,师清漪闭着眼,虚弱地扯住了身边白衣女人冰凉的衣袖:“你是……谁?”

静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惊愕而又怅然的回答:“你竟,又不认得我了么?”

师清漪秀美的脸颊通红,上面全是冷汗,看上去楚楚可怜,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是一只古代的粽子。”

耳边的声音变得黯然起来:“傻姑娘,我不是粽子,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我是个女人,怎么会有妻子。

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连男朋友都没有。

肩膀上的枪伤令师清漪神智不清,她唇色苍白,嗓音发起颤来:“水,很渴。”

白衣女人怀抱着她,脸上是寂然的神色,轻柔呢喃道:“你在这待一会,我这便去取水。很快就回,别怕,你等我。”

耳边响起山风声。

跟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直看护她的那个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远去,只为去寻找水源。

师清漪呻吟着,感觉自己浑身似火在烧,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弥漫着一片粉桃之色,格外绮丽。

她看见一名白衣女人倚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她的眼睛似黑夜,里面映照着醉人的桃花花影。

我是,你的妻。

她说。

“好,早八点,落雁山,我知道了。”师清漪轻声应着:“我会准备好的,教授。”

尹青实在太忙,交待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了下。

虽说落雁山的事她早就料到了,但是明天八点就要出发,这多少与她现在的安排有所冲突。

本来她还打算明天带洛神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让洛神安顿下来,结果尹青这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打乱了。

“师姑娘。”女人清冷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师清漪调整情绪,转过身望着洛神,微微一笑:“洛小姐,你都试好了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扫了洛神手里那几件内衣,想起之前在试衣间里的事,眸光晃了晃:“尺寸都还合适吧?”

“嗯。”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白色手机上,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师清漪让洛神又挑了几条内裤后,领着洛神走到收银台处。店员把内衣裤分别装进手提袋里,师清漪刷卡付账,两人开始沿着步行街兜兜转转,进出各种专卖店。

天空繁星闪烁,步行街灯火璀璨,昭示着又一个不眠的盛夏之夜来临。

这次购物的性质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逛街,因为洛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要买的种类与数量非常之多,几乎相当于大型采办。

去服装专卖店拿了几套适合洛神气质的衣裤,白衬衫或者露肩软衫,款式简单,配色也是极其清新而淡雅的,然后再辗转去鞋店买鞋。

洛神一个古人,穿古代那种长靴穿习惯了,目前专卖店里大多数陈列的女式夏款细跟凉鞋,高跟鞋等她并不适应,最后便只挑了双简约的帆布鞋,另带一双绑鞋带的黑色平底靴子。

黑靴子配着洛神身上的白色衬衫与黑色修身长裤来看,透出一股浑然一体的干练利落之感。

手里拎着大包小盒,师清漪陪着洛神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回去的路上,师清漪实在太累,开车开得几乎要睡着,好歹强打着精神忍住。中途又下车去了一趟家乐福,买了洛神要用的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等回到家时,居然快11点了。

而后面即使到了家,师清漪也没有闲下来,而且她也不能闲下来。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落雁山参加古墓发掘的工作,许多事情必须提前替洛神安排好。

对方作为一个初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很多地方不大方便,师清漪留下她一个人,总觉得不是很放心,所以她把现在能做的,都尽量做得妥帖。

新买的毛巾和牙刷等都需要过热水消毒,新买的衣裤也得清洗之后才能穿。师清漪卷起衣袖,把洛神的一部分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而另一部分,比如内衣裤和衬衫等,则还需要分开来手洗。

等到衣物全部洗好,入烘干机烘干,再全部拿去阳台上晾起来,进行舒展。

“这些衣服明早就都能穿了,你取下来就是。”师清漪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对站在一旁全程观摩学习的洛神交待,“不过明天太阳很大,你不需要穿的,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晾晒起来,进行阳光消毒。”

383 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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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她把洛神带回来, 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洛神那离奇的古人身份, 这点非常地吸引她,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 她想更深入地了解洛神,说白了就是为了做研究, 从洛神身上获取珍贵的资料。

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 光凭这一点, 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 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 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 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 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 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 洒落进来, 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 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眼看洛神终于将一碗面吃完,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吁了一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洛神。

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师清漪手指交叉扣着,搁在餐桌上,郑重地道:“洛小姐,我们现在来谈谈吧,有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七年间。”

“□□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七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市值两百万,甚至可以出价更高的丝光锦白色衣装,贴肤穿在最里面被称作“亵衣”的里衣,绣着银线的白玉腰带,长发后面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带,古代云纹长靴,以及腰间那块缀着紫色长流苏的雅致玉佩。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放到古董界,都是赚人眼球的奇珍。要是把它们全套摆到皇都酒店去拍卖,绝对称得上拍卖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在当时,应该是十分有钱,所以才能用得起这种平常老百姓做梦也看不到的丝光锦衣料。

思虑和接受这一切之后,师清漪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连带着口有些渴,就轻声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问:“你所说的饮料,却是何物?”

听对方这么问,师清漪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些猜想,耐心地解释起来:“饮料就是喝的东西。我们这把能喝的东西,叫做饮料。”

说着,抬起手,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女人心思通透,淡淡地说:“就似那酒么?”

“酒是饮料的一种。饮料包括酒,但是酒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饮料,它还有别的品种。”

女人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淡然。虽然对周围坏境并不熟悉,现代的东西对她来说陌生之极,一点也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感到迷茫和害怕,相反,她正下意识地在学习。

师清漪对此作出判断: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处事波澜不惊,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下车买了两瓶七喜,回到车上,师清漪开了一瓶喝着解渴。

384 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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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 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 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 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 洒落进来,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 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眼看洛神终于将一碗面吃完,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吁了一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洛神。

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师清漪手指交叉扣着,搁在餐桌上,郑重地道:“洛小姐,我们现在来谈谈吧,有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七年间。”

“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七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说完,他晃了下神,看见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石台上的那个白衣女人,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给吓呆了,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师小姐,你别怕,她只是一个死人。说白了也就是只粽子,看她这模样,不会诈尸起来扑人的。”

385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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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市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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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市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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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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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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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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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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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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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 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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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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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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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 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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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 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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